今時今日, 祝纓與陳萌都不必再為“犯夜禁”而發愁了,陳萌不必說,到了祝纓這個位置,也有了夜間行路的特許——京城多權貴, 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特許。
陳萌臨了還去了祝纓家蹭了一餐飯, 他覺得祝纓的情緒有些低落, 想陪“好友”吃個飯開解一下。
兩人回到祝府, 裡麵已經飄出了飯菜香,此時兩人方覺得有些餓了, 不由相視一笑。
陳萌揉揉鼻子:“兩餐作一餐, 我可要多吃些。”
祝纓大方地道:“我這裡彆的沒有,飯是管飽的。”
陳萌道:“你也該吃得精細些了,年紀一年大似一年, 該開始養生啦!咱們都是要做祖父的年紀了,不能還當自己是少年了。”
說著, 又不無嫉妒地看了祝纓一眼, 可惡!看著還很年輕!
祝纓道:“我吃得挺不錯的。”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陳萌依然秉承著聖人之訓。
祝纓卻覺得自己家這飯配自己挺夠的了, 精米、細麵,有魚有肉, 有果蔬, 還有菜, 李大娘的廚藝也不賴。
她一向不愛在這些細節上與人爭執,便笑笑:“今晚憑你怎麼挑剔,也就跟我吃的一樣。”
陳萌也笑著搖頭:“吃什麼不打緊, 同誰一起吃才重要。晌午我還真怕就在嚴家吃了飯了。”
兩人的對話被府中人都聽到了耳中,項樂心思又活絡了起來:這卻是我的疏忽了!到大人身邊時是為的侍奉大人,如何大人與我官職之後, 我竟敢不再關切?明天就讓鋪子裡的人在京城找好廚娘。
祝纓家擺上了飯,賓主坐定。蘇喆等人都作陪吃飯。
祝纓環視廳堂,覺得自己的人手還是不足,蘇喆、林風已經有了些成人的模樣,還有不在府裡的趙蘇等人,但是仍嫌勢力太弱。
她離梧州、離彆業又太遠,離家時間太長了!久不回還,她不免有些擔心,擔心彆業裡的人心。秋季將至,今年秋冬也該將京中的隨從與彆業的隨從再做一次調換,讓他們繼續輪替。還要再給家裡寫信,安排一些事務……
隨從們端上今晚的飯菜,祝纓收斂了心神。
陳萌吃的時候卻又不挑剔,他確實餓著了,也不喝酒,先吃了半碗飯,才慢下筷子來:“東宮那裡,你預備怎麼與他說?”
“先緩兩天吧,總要有個由頭。他出宮沒什麼,我戶部這許多事,總要有個安排。”
太子還在戶部後麵?陳萌笑著搖頭:“你這……罷了,明天我要同他談一談。”
陳萌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他今天這事辦得很糟糕!我有勸諫之責,你來不?”
“不了,咱倆岔開吧。”
“行。哎,陛下的身體,大不如前了。”
祝纓道:“真要好了,就不至於五日一朝了。”
“就是不知道能撐多久。”
又是天下大事都係在一個平庸之輩身上,祝纓道:“他比之前清醒了不少。至少,沒重用衛王。要是哪一天,他突然把禁軍交給衛王或者齊王,咱們再著急也不遲。衛王前陣子可是向陛下進言,要重用宗室子弟,聽那意思目的還是他自己。”
陳萌頓覺食難下咽:“嗬嗬。聰明反被聰明誤,誰在這個時候把身家性命交給兄弟啊?我隻擔心齊王,他可彆行差踏錯啊!”
“盯著點兒唄。”
“嗯。”
兩人又交換了一些訊息,陳萌漸漸又有了胃口,吃完最後一道湯,摩著肚子說:“我該回去啦。”
祝纓把他送出府,陳萌出門還在勸祝纓:“你這家裡,夫人不要,伺候起居的貼心人總要有一二吧?還有,你這一片家業,以後交給誰?該養育子嗣啦。”
祝纓道:“沒吃酒,怎麼說起醉話來了?”
“彆人不敢同你講,隻有我厚著臉皮啦,你就當我醉了,酒後吐真言,行不行?”
“行。慢走。”
陳萌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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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子嗣,過耳秋風。祝纓並不在乎,她現在要考慮的是太子。
很討厭這套天家父子,但是現在還不能讓他們行差踏錯,還得管著。免得他們又整出一堆麻煩來。
國家大事不能考慮事件本身,還得管一個完全不能確定的因素——皇帝的壽數,就特彆的討厭!
皇帝活著是一種辦法,太子登基又是另一種。祝纓敢打賭,這京城之中,許多人都在分神考慮這件事。耽誤了多少正事!
哪怕黨爭呢?好歹能磨磨嘴皮子。
太子身邊有一個已經魔怔了的冼敬,祝纓不知道他心中還存著幾分王雲鶴的教誨,但是,太子是不可能完全放棄冼敬的。趙王父子原本的勢力很弱,否則當初立趙王為太子的時候就不會這麼麻煩。
太子當然不會放棄冼敬。
太子現在有點急,其實他根本不用急,因為他的腦子,著急也沒什麼正麵作用。
祝纓從書架上抽出一份文書來,這是項樂交給她的一件戶部舊事,如今正可一用。
接著,她取出信箋,開始給梧州寫信。她與梧州的通信,以三千裡的距離來說,算頻繁。對經營一處家園而言,又顯得少了,因而每次都要寫得很長、很厚。
寫完信,夜已經深了,祝纓吹滅了蠟燭,起身離開書房。
次日不是逢五逢十,沒有早朝,祝纓主持了戶部的晨會。夏季將過,馬上秋天了,下半年的百官俸祿之類要開始準備了。
祝纓輕描淡寫地將昨夜文書所載倉儲提了出來:“那一處許久沒動了,糧食放太久黴壞掉了就不好了,還是要陸續以新替舊的好。從那裡調撥,先去準備,把陳糧運出來。”
她當初領米的時候,裡麵也是摻了不少陳糧的。這都是慣例,要不斷消耗陳糧、補充新糧。她這樣安排完全是按照戶部正常的做法來,唯一的一點點變化是點了某個倉庫。此處倉庫,也沒有什麼特彆的,甚至比較沒有存在感。
“是。”
她知道這一處是有問題的,不出幾天,必然會暴露出來,她就可以趁機做一些事情了。
其餘的就都是一些正常的公務了,預算也做出來了,祝纓道:“咱們再核一遍,遞到陛下麵前時,不能出紕漏,不能讓陛下耗神。”
眾人心領神會,皇帝這身體不適合去乾這個事,他好的時候也乾不明白,得給他一份簡單、明白、一眼看過去沒毛病的預算。
戶部忙碌了起來。
與此同時,陳萌也沒去麵聖,他直接去了東宮——勸諫。
冼敬還不知道昨天太子出宮了,直到陳萌找上了門,冼敬作為詹事,覺得京兆尹直接找上太子不是很妥當,才知道太子不住出宮,還帶了個宮人出去,還去了宮人的娘家。
“隻帶了兩個護衛嗎?”冼敬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