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老臣 “好自為之。”(捉蟲)……(2 / 2)

竇朋道:“公主下降,又與旁人家不同。”

鄭熹道:“還是再斟酌斟酌吧。”

陳萌與冼敬也看了過來,鄭紳一旦尚主,鄭熹就與皇室算親家了,關係更緊密了,這對冼敬來說可不算是好事。

冼敬道:“孝期未滿。”

陳萌也猶豫著說:“兩可之間。”

竇朋將奏本給陳萌看了,陳萌又改口說:“確實,多事之秋,又有災異,停得太久又要多費錢糧,不好。”

竇朋是這麼想的,就算再準備一個公主府,也不至於就讓國家精窮了。但是再拖兩年,戶部尚書未必就還是祝纓,到時候萬一再發生點彆的事,新尚書還能不能像祝纓這樣將各方麵都處理好就是兩說了。

兩年之後,恭安公主的妹妹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紀了,皇帝還有兩個兄弟似乎也可以開府了。

能趁祝纓在戶部的時候多辦一件是一件!他都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幾個人全都安頓好!現在不用他發愁,兩年後就不一定了。

“陛下已經出孝了。”陳萌含蓄地說。

冼敬道:“那是陛下。”

鄭熹道:“與我家有關,我反而不好說話啦,不如請陛下聖裁。對了,戶部不至於這麼吃緊吧?我再問問子璋去。”

官司打到了皇帝麵前,鄭熹自己隱了。冼敬還是覺得公主不宜此時出降,竇朋、陳萌有希望早點辦的意思。

皇帝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恭安公主下嫁鄭紳,將加重鄭熹一方的力量。平衡一被打破,皇帝覺得有可能掌握不住。

皇帝道:“我要再想一想。”

丞相們退去之後,皇帝枯坐,他也不太想現在就給自己的兄弟們開府。但是丞相們提出來的問題也比較現實,能把官司打到他的麵前,就代表丞相們對這件事也還算認同。他又不想被人說苛待手足。

一時左右為難。

郝大方將他手邊涼了的茶換了一盞熱的,勸他休息一下,彆太費腦子了。

皇帝道:“你懂什麼?”

“奴婢什麼大事都不懂,隻知道這是您的家事,您要不好說話,不如請示太後?”

此時,穆成周正在穆太後麵前,他自被免職之後就急得上躥下跳,他的女兒是已定下的永王妃。永王妃與恭安駙馬一樣,府有了,婚沒結。永王與恭安公主不同的是,公主沒結婚,就還住在宮裡,永王開府了,慶祝的宴席都吃過了,他已經住在宮外了,逍遙快活。

穆成周被鄭奕一番遊說,想借著女兒的婚事,給自己弄個實職。永王結婚了,王妃的父親不能一直無所事事吧?

穆太後有些不痛快,道:“先帝屍骨未寒。”

“陛下都出孝了!永王身邊也不能沒人看顧起居不是?難道都要托付給宮女?”

穆太後還猶豫,卻沒禁住穆成周軟磨硬泡,勉強同意了這件事:“隻怕不好向陛下提。”

巧了,皇帝正好要請示她這件事。

穆太後就坡下驢,道:“既然丞相們說得有道理,那就這樣吧。將他們兩個的婚事,都先辦了。唉,你阿爹要是還活著,他們兩個的事早就該辦好了。他在天有靈,也會樂見兒女成家的。”

“阿娘說的是。”

——————————————

那一邊,祝纓等到落衙,先回家去準備。鄭熹先回家換了衣服,到郡主病榻前問安。

郡主精神恢複了一些,鄭熹陪她說了一會兒話:“我已設法請公主早日下降……”

郡主道:“這怎麼使得?”

鄭熹道:“我什麼時候不知輕重了?您就放心等孫媳婦過門。”

郡主苦笑道:“公主下降,是二郎離家。”

“那也是成家了。”

陪著說了一會兒話,看郡主撐不住,鄭熹囑咐家裡人好生照看,才換了衣服去祝府。

祝纓這裡,府中早就準備好了。

除了沒了舞樂,其餘都很鄭重周到。

鄭熹踏進祝府,就有一絲舒適感。祝纓的府裡稱得上是簡樸,但又不簡陋,該有的都有。

祝纓請他到堂上坐,鄭熹指對麵的座位:“你還與我客氣什麼?”

祝纓也坐了,問道:“什麼事,要您親自跑這一趟?”

鄭熹輕聲道:“阿娘,病了。”

“老夫人?老人是偶有病痛的。”

鄭熹道:“恭安公主出降,永王納妃,兩件事,還支應得來麼?”

祝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馬上答道:“當然。”

“那就好,”鄭熹露出一個嘲弄的笑來,“隻怕冼敬又要上火了。”

“先帝定的,他能如何?”

鄭熹道:“結了婚的還能離呢!他也短視,隻知道盯著我們,卻不知道陛下也在盯著所有人。”

“您何出此言呢?”祝纓見他看著自己,不假思索配合地問道。

鄭熹道:“陛下,越來越有乃祖風範了。”

“謝天謝地,總比先帝朝……”祝纓又住了口。

鄭熹卻搖頭說:“隻是有點模仿的影子,偏又不是!我那位舅舅,總能把握一切。大家聽他的就行了,今上畢竟年輕,陛下能夠乾綱獨斷了,要我等老臣何用?”

祝纓馬上就懂了鄭熹的意思:他不想皇帝這麼快地樹立基於皇帝本人能力的權威把權柄收回去。

名義上,天下都是皇帝的臣子。但是實際上,一旦有“黨爭”出現,就代表這些“朋黨”有了自己的意誌,不再是皇帝的“自己人”。

名義上都是他的臣子,實際上各行其事,其實想影響皇帝,讓皇帝按照他們的想法做事。

今上的祖父在世的時候,大臣們也各有各的利益,以姻親、同鄉、師生等等有關係各自結成團夥,卻都遠遠達不到“朋黨”的地步。這些大臣——以丞相為代表——皇帝說什麼,通常都能支使得動。是大權在握。

先帝的時候黨爭已現,先帝努力栽培的“自己人”無大能為,他想要乾什麼,大臣——尤其是丞相——有一個反對的,這個事兒就乾不成。是失權。

如果你是大臣,又覺得自己是對的,是不是反而會覺得有章法主見的皇帝太礙事?

當一個皇帝從後者變成前者的時候,大臣會不會失落?

鄭熹就是覺得新君還太嫩,該多聽“老臣”的建議,但又希望他有一點判斷力,通過判斷讚同自己、彆被其他人左右。

祝纓也有些惆悵,她也不太期望皇帝很快就養成勢力,那樣她就危險了。皇帝,還得是一個“弱而好強”的狀態對她比較有利。

她與鄭熹的立場竟出奇地一致,因而能很快理解鄭熹。

“世上沒有恰到好處的皇帝。”祝纓慢慢地說。

鄭熹道:“是啊!這正是要用到咱們的地方。”

祝纓問道:“您的意思是?”

鄭熹道:“施相公的遺本透著蹊蹺,陳大多半知道些什麼,他倒是一片忠心。這些日子,你可察覺出些什麼來?”

祝纓道:“多半還是當年幾位老相公的情誼吧。那時候我年紀不大,又早早離京,知道得也不多。他們,恐怕還是懷念當年的盛世的。”

鄭熹敲了敲扶手,低聲道:“當年?盛世?祭了一個安王開的頭,再祭了一個龔劼又續了二十年。這一次,不要獻祭了你我才好。”

祝纓微微吃驚:“不至於吧?”

鄭熹道:“若是府裡有事,我不丁憂也是不行了的。公主下降的事,一定要儘早辦妥。”

“這……好!”

鄭熹道:“我若丁憂,你可不能再縱容冼黨了!王叔亮就快到京了,思念故人不如去與他聊聊,何必理會贗品?”

祝纓道:“我也正有事要拜托鴻臚。”

“陛下想調郎睿、蘇晟等做侍。我說,天子近衛的品級太高,兩人出身又不夠,還是異族,進京時間又短,心性未定,還需教導。這件事就先擱置了。梧州是你的頭生子,看好了,彆被人撬了。”

祝纓不知道皇帝還有過這樣的念頭,背上也不由寒毛直豎。

鄭熹道:“好自為之。”

祝纓微微低頭。

正事說完,祝纓在家招待鄭熹,鄭熹略坐一陣就說要回家侍疾,很快離開。祝纓將他送出門,看他上車,才轉回家中。

鄭熹一走,家裡重新輕鬆活潑起來,路丹青與蘇喆嘀嘀咕咕:“這位相公架子忒大。”

蘇喆道:“他待阿翁已經是很和氣的了,丞相的架子嘛。”

“上次的陳相公不這樣。”

祝纓道:“嘀咕什麼呢?小妹一會兒過來,我有事要你去辦。”

“哎!”

——————————

王叔亮回京在恭安公主下嫁之前,王家在京城的府邸已然交回了,祝纓叫來蘇喆,讓她帶了房契去了楊靜家。

她知道王叔亮不會收房契,楊靜也不會代收,就讓蘇喆以自己的名義將這宅子租給王叔亮暫用。

有楊靜轉圜,王叔亮便搬進了祝纓給他準備的宅子裡,次日就麵聖、接掌鴻臚寺去了。

此後,朝上又泛起一股怪味兒來。

祝纓卻不管這些,她先幫著把公主出降、永王納妃的事兒給辦好。虧得老郡主爭氣,直到孫子嫁了公主,郡主還是纏綿病榻,居然熬到了秋天還活著,真是萬千之幸!

祝纓也在兩處吃了喜酒,又往鄭府探望老郡主的病情。鄭霖也不時從廣寧王府回娘家探望,祝纓在府裡遇到過她幾次。鄭霖與她說起郡主病情總是不好,忍不住問:“三哥家裡以前有位娘子,醫婦人病極好,不如還在否?”

即使是花姐在京城,祝纓也不會讓花姐沾這樣一件事,花姐遠在三千裡外,她就更不會提這事了。因此將手一攤:“已不在此間了。禦醫是天下醫者中醫術最好的了,莫慌,會好的。”

她隻管搜羅些名貴藥材,尤其是北地物產,往鄭府裡一送了事。

或許孫子的婚禮真的能振奮人心,郡主就這樣一直拖到入冬。

所有人都擔心老人到了冬天會熬不過去,她卻仍然熬著,到了十一月裡,還活得好好的,反而是國子監死了一個正值青春的大好學子,可謂造化弄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