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推進 “你怎麼這麼拚命?”(1 / 2)

怎麼辦?

各人都在心裡思索著。這帳裡的人分為兩撥, 一撥是跟著祝纓有一段時間的如祝青君等人,都經過朝廷正規的戰陣熏陶,看眼前局勢一目了然。另一撥是坐在靠近帳門的, 多半是奴隸出身, 能進帳內腦子都還夠用,卻畢竟沒讀過《六韜》《三略》之類的兵書,有立場,卻難馬上組織起語言來。

但兩撥人的態度卻出奇的一致,祝青君先欠身道:“姥,眼下雖然有難處。能打,最好還是一鼓作氣。”

蘇喆也說:“不錯,人生豈能沒有挫折呢?不能隻會打順風仗, 這一關趟過去了, 以後再遇到事也就不怕了。”

路丹青道:“以往有事, 都是姥擔下了,如今是兵事, 要上下同心地擔一擔!”

蘇晟忙跟了一句:“我沒彆的話,有事, 算我一個!哪怕要休整一下, 我也會趕回來的!”

金羽也跟著點頭。

他們表了態,之前那個高壯的漢子也說:“我本就是為了找頭人報仇的, 您不乾,我自己也是等不得, 要自己乾的。叫仇人多過一天好日子,我心裡都難受!”

幾個新附來的頭領也是一個心思——打下去,但要讓他們說出個理由來,又一時理不出緒, 怕說服不了祝纓。一看彆人都這樣說了,也彼此尋懂語言的同伴小聲詢問,尤其看到那個高壯的漢子也開口了,也一齊說:“我們也是不退的!”“不殺了普生頭人,他再打過來,咱們又要受累了!”

祝纓道:“然而普生後麵還有西番,西番可不是現在好對付的。且新附之地眾多,治理不及。軍資、糧草等也消耗了不少。抽丁充軍,田地缺人耕種,軍士也有些疲,需要休整。”

下麵的人麵麵相覷,都猶豫著沒有馬上開口。祝纓也不再說話,而是安靜地看著他們。

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之後,祝青君張了張口,發出一個夾子音,又清了清嗓子,道:“眼下不宜班師。行百裡者半九十,打蛇不死反成仇。咱們雖然也有損失,普生家也受到了重創,他失去了不少礦藏、擁躉,隻怕也盼著您停手,他好緩一口氣哩。

眼下已經是勞師動眾,百姓們代價已經付出去了,好處還沒有全落到袋中。祝、甘一縣分得的田地,他們還沒拿到收獲,即使拿到了,也還要繳納租賦,還是沒有落到袋中。一口氣頂上去,到明年或者後年有了結果,可以安心休養生息,也就過去了。

今年休息了,什麼時候重新開始呢?要緩到什麼時候呢?明年?後年?到時候再征兵,再重頭來一次?

我想,隻要眼下還能支應,能乾到什麼樣就乾到什麼樣。能把普生家打死了,就再也不用擔心他了。專心應付西番就行。”

她說了很長的一段,靠著帳門坐的人已經聽得一頭霧水了,其中有能聽得懂她的話的人,翻譯起來也很繞舌,一時也說不清。

祝纓仍然不說話,還是看大家的反應。

“眼下梧州受損,對付朝廷或有不足,對付這些烏合之眾還是有把握的,”蘇喆傲然道,“我想,西番這些年與普生家相安無事,也不是因為西番人善良和氣。必有他不能入侵的理由。咱們依葫蘆畫瓢,先維持著。”

路丹青忙也接了一句:“大戰之後,休養生息,等緩過來了,視西番的情形再定接下來的戰和。”

祝纓還是不說話,蘇晟道:“還有朝廷呢,朝廷與西番,不能是一條心的。”

金羽跟著點頭:“且咱們對上普生家也沒輸呀!”

祝纓道:“你們都是這個意思?沒有彆的想法?”

大家或果斷、或遲疑,都搖頭說沒有。祝纓道:“再回去想想,明天繼續開會——剛才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許泄漏出去。散了吧。小妹留下,讓青雪給你看看傷。”

眾人紛紛起身,離開前又有些忐忑地看向祝纓,頭一撥人忽有所悟:似乎很少這樣與姥說話,是不是我們錯了?另一撥人不明就裡,也自悔失言,不該太直白的,在一旁看著就行。

蘇喆心中更是忐忑,被留堂了,一定是要挨訓了吧?

待其他人離開大帳,祝青雪提著藥箱又走了過來:“我看看傷。”

祝纓對她說:“不用。她昨晚才換的藥,你又拆了,不利愈合。”

完蛋了!一定是要訓我了!

祝纓道:“說說吧。打的什麼主意。”

“那個,一鼓作氣與休整之後更有把握本在兩可之間……”

“不是這個。”

那就是——

“我沒有帶好兵,竟沒有偵查到普生家拿騎兵對付我……”

“換個正題,”祝纓說著,對祝青雪擺了擺手,“外麵來信兒了,你去看看。”

祝青雪放下藥箱,出了大帳。

蘇喆這才道:“我給他們機會了,隻要聽話、隻要聽話就行!可是他們沒有,依舊我行我素,我才是未來的家主、頭人。死在戰場,也是給他們留了體麵。您不必擔心家裡內亂,阿媽在家已經準備好了,亂起來,阿媽自有話說。”

祝纓道:“你阿公死的時候,大屋裡那一場比現在熱鬨得多。他死之前,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你阿媽這些年對兄弟絕稱不上刻薄,看來,有些事情終究是會發生的。我不要你們做什麼普渡眾生、唾麵自乾的聖人,聖人,誰能做得到啊?”

蘇喆發出放鬆的聲音。

祝纓表情卻嚴厲了起來:“但是你不能習慣了這種手段!不能遇事就隻想到用這種方法來解決!”

“是,”蘇喆小小聲地應著,又添了一句,“旁的法子也試過了嘛!也就蘇晟好點兒,阿媽送他到您身邊。其他……”

“你那幾個舅舅,當年有站在你阿媽身邊的,我看見了。他們兒子的下場呢?你這是一把火下去,玉石俱焚。”

蘇喆輕聲說:“人是會變的,有些人不懂適可而止,有些人,知道了,又不受到裹挾,不得不得寸進尺地試探。伸出來的手過了境,不打一板子不知道縮,縮回去了,就依舊還是好好活著。”

祝纓道:“知道先找理由了,也行,你的家事,我不多管,但是你阿公是把身後托付給我的。”

“姥!”蘇喆緊張了起來。

祝纓道:“知道西征有多麼重要麼?知道一旦你這一路因此潰敗會有什麼損失嗎?如今全線收縮,你有責任。”

蘇喆的手指緊張得彎曲了起來,緊緊抓住衣角,大喘氣地:“是。”

“人,我留下一個蘇晟,其他的都送回去。你,給我反省。”

“是……”

“去吧。”

“是。”

——————

蘇喆與祝青雪在外麵擦肩而過,發現祝青雪手裡竟真的捏著一疊信封,不是特意出去避開她的,不由有一絲好奇。但才挨了訓,隻好忍下了好奇心。

祝青雪進了大帳,對祝纓道:“姥,晴

天姐姐有消息過來。”

祝纓邊拆邊問:“外麵都叮囑好了嗎?”

“是,今天與會的人都有人盯著,誰往外泄漏消息,馬上就能知道。”

祝纓今天開會是有兩個目的:一是考察這些年輕人的水平,一是試探信息保密程度。

考察水平又分兩樣:能不能判斷情勢、敢不敢在上司有了結論的時候還堅持己見。

試探各人嘴嚴不嚴就更簡單了,常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還好些,知道些規矩、軍紀,新提拔上來的,甚至沒有怎麼訓練過,離“烏合之眾”也沒有差太遠。需要經過一些簡單的訓練、篩選。

信裡是祝晴天送來的消息,內容是關於蔣婉等人的。她們遠道而來,底細要摸一摸,同時也要看一看她們在家鄉情況如何,如果家人有難處,祝纓也打算幫忙解決。之前是條件不允許,如今與朝廷也算達成和解,會館重新開張了,顧同等人也被打發出去曆練了,條件具備了,也就可以動手了。

一看之下,情況並不很樂觀。在家鄉已經母雙亡的女孩子有,這個可以暫時不用管了。父母妻兒在家受窮的有,祝纓在上麵標記“接”。最讓祝纓皺眉的蔣婉,她的家裡,已經為她發喪了。

祝纓問道:“我記得蔣婉是不是有身孕了?”

“是,她家那位也跟著呢,一邊在縣學裡教書,一邊照顧她,日子過得很和順。”

“這個,先按下,等她生完了再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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