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起複 有所不同(1 / 2)

祝纓下令了, 祝青雪也不管寫的是什麼,先把命令給記下了。待祝纓離開書房後,她才拿起邸報看了看, 發現上麵寫的是皇後死了。

祝青雪很平靜地在這一份底報上做了個標記,將它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以免到時候忘了。然後開始思考起這件事兒,皇後死了, 一定是會有影響的吧?哎!得趕緊追姥去, 如果有人問的話, 她一定會解答的。

她一路上跑追了出去, 她知道在哪裡能找到祝纓。此時才交正月, 府裡正熱鬨, 祝纓今天也沒有出府去——府裡來了“客人”, 祝纓去見他們之前, 被邸報耽誤了一下。

地方是在大廳裡, 裡麵人不少,趙蘇一家子也來了、郎睿兄弟、項安等都從梧州趕了過來。同來的還有阿蘇家的孔雀等人, 都打扮得簇新,臉上帶著喜悅。蘇喆與路丹青與孔雀說話,孔雀此行沒有帶來海鹽,但是為蘇鳴鸞捎了幾十簍新茶, 蘇喆道:“外頭工程沒完呢,你跟我們住吧。”

孔雀一點頭:“好。”

看到祝青雪跑了進來,她們互相點頭致意,祝青雪輕著腳步蹓到了祝纓身後,都不言聲。

重頭戲不在她們身上,她們隻管看戲——顧同等人來了!

朝廷冊封了一位節度使, 這是一件大事,甚至透著“打破成例”的味道。節度使在此之前沒有長久的,安南的情況與之前所有的例子都不相同,竟成為一個“常設”的官職。而節度使權柄之重,又非一般地方職務可比,安南的官員並非由朝廷指派,全是祝纓這裡擬定,由不得不關注。

這件事是寫在邸報上的,非但顧同等人,上至京城裡的閒散文人,下到吉遠府會館裡的幫廚,都能聽到一些消息,顧同等人當然也就知道了。

他們是來給祝纓道喜兼拜年來的,進梧州就不容易,他們對安南也不熟悉,是先見了趙蘇,由趙蘇請示了祝纓,再給人帶過來的。

幾個人臉上都帶了點風霜顏色,須上摻了點點銀絲,身材略略胖了一點——他們也都不年輕了。

他們先是拜年,然後是道賀,禮物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各地的土儀、南貨、珠玉、綢緞、珍玩之類,列了厚厚的單子。

祝纓沒看那個,她給人送過許多禮,這些背後都有什麼意思,她比這些人更清楚。她隻是問:“難為你們大老遠的跑過來,這時節怎麼有空的?”

“會館要輪替,我們不好總霸著一個地方,就輪換回來了,想著您的壽辰就快到了,本就打算回家過年、拜望老師,”顧同說,“路上聽說老師的喜事,就更不能錯過了。”

他們的腰微微弓著,脖頸也仿佛挺不直一般,祝青雪心道:姥不會喜歡這樣的,他們不知道嗎?真的是姥的學生嗎?

祝纓口氣依舊很平和:“坐,慢慢說。”

幾人謝了座,皆不敢坐實了,老老實實的樣子顯得有點可憐,祝纓問道:“這幾年都看到了些什麼?”

那可就很多了,顧同等人知道這是在考察自己的水平,也卯足了勁兒說出了自己的見聞:“貧者愈貧而富者愈富,然而又世事無常,不知何時會遭遇滅頂之災。”

“好像什麼都變得不好了,原本看著應該好好的官員開始懈怠。看著也在忙,又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他越忙,百姓越發過得不好。若官員不忙了,百姓也難過得好。‘無為而治’,既要‘無為’又要‘治’竟極難。”

“早知紈絝子弟能乾者少,萬沒想到竟還有這等喪心病狂之人!某地報災,他竟問稻收幾成,答曰五成,又問麥收幾成,答曰五成,他說,加起來正是十成,哪裡有災?”

“鄉間械鬥仿佛也多了起來。無有好官,百姓生計艱難,也有為盜匪者。回來的路上,我們就險些遇到了。”

“又有隱田……”

這些事情離安南都很遙遠,安南之前是頭人們的天下,與朝廷治理的方式完全不同,很難讓人理解其中的意義。蘇喆等人大致能夠明白說的是什麼,也沒有切身的體會。反而是趙蘇聽明白了,他好奇地問:“就沒有好的地方?”

“有的,我們也曾遇到兩個,有手段、有慈心,又抑兼並、賑荒年,也算有聲有色。然而沒多久就被調走了,此後就再無音訊了。他們到哪兒,就是哪兒的福份了,可未必是他們自己的福氣呀。”

祝纓問道:“要是你們,會怎麼做?”

顧同等人丟開趙蘇,開始答這一道題。答案是早就寫明白的了,他們將祝纓曾在福祿縣、吉遠府做過的事又複述了一遍,再添一點自己做地方官時的經驗,答得還算合格。

祝纓點點頭:“還行,本領還沒忘。”

幾人都舒了一口氣,他們此番前來,既是拜年,也是為了自己的仕途。祝纓考的內容不是什麼經史子集,更像是一場麵試。這讓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做過官的人,很難適應失去權利的生活,何況他們正年輕,還有許多的抱負想要完成。

祝纓道:“你們先去安置,回家後有什麼要緊的事都趕緊辦了,辦完就在家裡貓著,先不要出遠門兒。”

他們的心中更是振奮,蘇晟悄悄翻了個白眼。

祝纓卻讓人領他們去安置:“西州草創,你們先在府裡湊合住幾天吧。”

幾人連稱不敢,乖乖地被帶了出去,被安置到了一處客房裡,地方略有些狹小,他們也不挑剔。仆人們忙碌地安放行李,主人們則集中在廳上喝茶、聊天兒,說的無非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看來,這回有希望了。大人素來寬厚,先前畢竟是我等做錯了。”

“是啊,大人素念舊情,幸虧家裡也不曾失了禮數。”

“隻是不知,能否官複原職,又或領什麼樣的職務呢?”

他們都在思索,不知中樞是否還有空缺,也不知道職位還在否。

顧同聽他們議論著,心中百感交集。有人發現他一直不說話,問他:“你呢?”

問他的人心裡也有點感慨的,顧同,祝纓最早的學生之一,多麼好的前途,誰料到……

顧同道:“來的路上,我甚至在想,實在不行,能在安南謀個差使也可以。”

“謔!”他們起哄。吆喝了兩聲,又沉默了一下。

一路行來,觀安南現狀,可謂百廢待興,很有一股子當年福祿縣的味道。加上主事人是祝纓的話,確實讓人有那麼一絲期待。還是有人嘴硬了一下:“看幕府裡的那些人,視我等如叛徒,怕不好相處。大人當年,也沒有召我等一同南歸呀,趙振他們現在還在京城呢。”

顧同幽幽地說:“我說真的。”

“怎麼想起這個來了?”

當年,他顧同敢跟家裡鬨掰,乾出翻牆出門的事兒,就是因為看到實現那書中理想的希望。

“我信大同世界,隻想一展抱負。當年在京中是我思慮不周,如今不再想那些陰謀城府、花裡胡哨的東西,隻消給我機會,無論在哪兒總強過家中蹉跎歲月,”顧同輕聲道,“祝煉,已經是刺史了。”

“那也是他、他……”說話的人生硬地轉了個話頭,“怎麼能不管上頭的名利之爭?神仙打架,遭殃的還不是咱們這些下麵的人?無人庇佑,仕途艱難呀!就該與大人同進退,除了大人,還有人誰會管咱們呢?那些人,要他們幫你,必要你付出許多代價。”

幾人又是一番沉默,很快便做出了決定——以後無論如何,祝纓必是“南士”的首領了。彆人,他也做不了。

忽有一人說:“不知大人會如何安排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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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裡,他們離開之後,也有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提問的人是蘇喆:“姥,這些人捧高踩低,就是小人嘛,他們來,是因為仕途不得意了,算計著您給他們出頭呢!”

趙蘇假意說:“姥自有安排,況且這些人家在吉遠府,如果沒準備一下就把他們掐死,就要仔細安置。可是,姥,他們能做什麼?不會讓他們充實幕府吧?安南下轄各州縣也確實缺人,尤其是能寫會算,能曉律法、會理政安民的。他們是能乾的,隻除了心裡更向著朝廷,沒彆的毛病。”

祝纓哭笑不得:“又來了!年輕時你就這樣!誰說要把他們留在安南了?我是節度使,推薦幾個人做地方官,不算過份吧?”

“哦~~~”放到山外啊,那就沒問題了。

祝纓道:“那是什麼表情?憑心而論,顧同等人治理地方,比冼玉京等人強出八條街。”

蘇喆道:“百姓是有點慘的。不過,把他們留在安南,慘的就是咱們了。人家未必瞧得起我們蠻夷,愈發瞧不上女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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