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起複 有所不同(2 / 2)

祝纓道:“他們還要提心吊膽一陣兒呢。”

“咦?”

“隻要說了請修驛路的事兒,就能把顧同他們推薦出去做官了。可惜啊,皇後死了,朝廷怎麼也得忙一陣兒。國家雖不會因為她一個人什麼事都不乾,種種麻煩少不了耽誤些時間,有得熬嘍!這件事兒,都不要說出去,過完年再拴三天白布。畢竟是皇後。”

“死了?”蘇喆眨眨眼,聲音低了下去,不再憤憤了,“還挺年輕的呢。”

祝青雪“啊”了一聲,想起來自己要問的,見大家看過來忙說:“我正想問皇後死了,會有什麼樣的麻煩。姥既說隻耽誤一小會兒,那也沒什麼,咱們安南自己的事兒還一大堆要做呢。也不算白耗咱們的時間。”

她說得很輕鬆。梧州是個很怪的地方,《識字歌》第一篇被認為“無用”,連篇地歌頌皇帝竟沒能讓人對皇帝有多少敬畏,更不用說皇後了。它就沒有歌頌皇後的,梧州人對這個也就沒什麼情感。她們也從來沒有受過這位皇後的任何影響,心裡很難因駱姳的死而產生什麼漣漪。

林風等人是在京城的,但是他也很少能夠與駱姳有多少接觸,反而蘇喆接觸得多些,但她經常在宮中慪氣,悲傷也不見多。

趙蘇中肯地說:“還是挺耽誤事兒的。不知建儲之事是否會生波瀾?”

祝青雪的好奇心又提了起來,兩隻耳朵動了動。

祝纓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山外發生了什麼,都是大家要學會麵對的。事情會突然變好也會突然變壞,山外也都是活人,有聰明的有愚蠢的,他們不會照著你期望的樣子做事,你會遇到許多突然發生的怪事。或許,你會麵對一位明君,又或者明天他死了,他兒子是個蠢貨,再過兩天,兒子也死了,上來一個瘋子孫子。豈有不變的?妄圖‘不變’就是已經進入死局了。打鐵還要自身硬,來,今天人還挺全的,順便說說今年要做的事吧。”

趙蘇等人好好地來拜個年,變成了安排新年工作。外麵,普通人高高興興地圍著火塘唱歌、喝酒、吃肉,幕府裡,一群安南地位最高的人在領任務。

安排下來才發現,不但正月裡給安排任務是應該的,他們更是恨不得現在就開始乾!

祝纓就一句話:“安南現在很粗糙,不經打,不經鬨,更經不住揮霍。各處像篩子,得補窟窿。水利、道路、城池、關卡、礦藏的修建已有安排,今天姑且不提,隻說另兩件要緊的事。

第一是文書,不但各地籍簿不全,進出安南的路引,管沒管好?第二是兵馬,我料定與西番必有一番較量的。咱們可不是與昆達赤達成的交易,是邊將擅自作的主,他能瞞昆達赤多久?昆達赤在與朝廷下一次的碰撞之前,必定是要把境內的各股勢力歸攏的,眼看就要攏到這邊兒來了。這兩樣完成得好不好,都要著落在第三樣上——人。”

文書是需要大量的、受過許多年文化訓練的人才能做的。不過關於書吏文職,之前已經討論過了,還照原先的辦法做。趙蘇率先表態:“過往商客我會嚴加管理的!戶籍是水磨功夫,一直在做,不敢懈怠。”

祝纓點了點頭:“好,梧州、西州,一東一西,把好門。”

從祝青君往下,之前的三年裡,頗有一批經過考驗的人脫穎而出。雖然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經曆的“戰爭”規模比較小,對上一個正規一點的國家,比如西番之類還稍嫌不足,不過有祝青君等經曆頗為豐富的人打頭,倒還不算很糟。

問題在於“兵源”。西番好歹算是一個國家,祝纓預計,他們對上自己,一次出動的兵馬應該是數千乃至上萬。西州又有一大片平原,很適合騎兵。安南方的兵力就很令人羞愧了。

梧州本來就沒養多少兵馬,三年戰爭之後,大部分的土兵都複員回家了,其中一部分人還殘疾了。現在,修橋鋪路、挖渠種田、建城蓋房,也都需要這批人。現在生,來得及生也來不及長大。而招俫流亡,安南對附近吉遠府等處的普通百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人家日子過得下去,沒道理進山。

情勢頗為嚴峻。

趙蘇提議:“一則多派耳目打探西番,一有異動及時預警。二則暫時減少力役,讓百姓恢複一陣子,設若西番驟然發難,咱們征兵時百姓也能有餘力。”他也明白,對一個國家而言,不知道就罷了,一旦知道旁邊多了一股勢力,試探是肯定有的。如果知道是祝纓在這兒,這個試探極有可能是一文一武、雙管齊下。必然要有所準備。

祝青君道:“不若抽選一千精壯,專訓騎兵。要奴隸出身,現有家有業的人,這樣的人最肯守家。西番在安南是客軍,騎兵突襲有奇效,一旦受挫,他們容易退回。”

都有道理,就此大家又討論了一番。工程是不能停的,無論做什麼,這些都是根本。最終選擇了趙蘇提的第一條,以及祝青君的提議。

最後便是宿麥的收獲以及春耕,直到都安排完,祝纓才宣布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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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前麵的事情張仙姑並不知情,她隻知道晚宴的時候顧同等人也來了。人都是她認識的,見眾人都“變老了”,她心中對這些人的意見也被暫時壓了下去,隻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卻又不與他們說太多,隻管逗著阿撲說話。阿撲還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他這話又引得眾人一陣的笑,郎睿道:“好好好,你是大人了,矮冬瓜!”

阿撲大怒,跳起來要打他。

一片和樂。

顧同等人也沒機會再試探詢問。

那日宴後,祝纓也不總在府裡,她更喜歡陪著張仙姑在西州城到處轉悠。用一口驢子,穩穩地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張仙姑,祝纓就牽著驢,帶她去看各處工地。張仙姑愛看這個,她還愛看穀倉,愛看到處瘋跑的小孩兒。愛看地裡的莊稼,念叨著西州的宿麥種得叫人著急。

又過數日,便是祝纓壽辰。西州草創,一切從簡,場麵沒有在京城時的奢侈富貴,卻比在京城熱鬨太多。蘇喆等人原想把城中打掃一遍,張燈結彩,然而城中現在還有數處工地,也收拾不成模樣,隻得作罷,隻把幕府及府前的街道裝飾一番。

城中百姓聽說祝纓過生日,倒是高興,也都借著由頭又大吃了一頓,唱歌唱了半宿。

次日,趙蘇把兒子趙霽給留在了幕府:“在梧州,這小子會被慣壞,在幕府,他也不比彆人更金貴,這樣才能練出些本領。”然後向祝纓辭行。

祁娘子也要與他同行,張仙姑頗為不舍,又要打點東西給祁娘子帶上。祁娘子道:“自我爹走後,我心裡將府裡當自己的娘家,哪有回娘家捎了點兒東西,倒要多帶回禮的呢?這些都是朝廷賜給您的,該您老享用。”

互相推讓了好久,那邊趙蘇已經在問顧同:“你們行李收拾了麼?我捎上你們同行。這一帶路上不太好走。”

順手把顧同等人又給帶走了。

顧同等人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等到了這年秋收,眼看又要過年了,他們又開始忙碌起來,籌備禮物,預備再次去西州拜見祝纓。又不敢去得太早,顯得目的明顯,總要趕在正月前後,才顯得不那麼刻意……

正躊躇間,忽地接到了吏部的行文,給他們各授了官職。都是地方上的官職,地方也是天南海北,連不到一起。此時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他們一麵安排著祭祖上香,一麵繼續打點禮物,想趕在赴前往西州一趟。

幾人湊成一路,先見趙蘇,得到趙蘇簽發的公文之後,才一路倒換文書直到幕府。今年比去年又有所不同,驛路更平整了,路上的行人、商賈馬隊也更密了許多。顧同留意問了一下,得知西州城內也有大集市,安南兩個大集市,東邊是梧州,西邊就是西州,西州城裡麵也有些西番商人來貿易等等。

到得西州城,不出意外的,這裡也變了樣子,工地已經不多了,規劃也能看得出來了。顧同在京城呆過,發現西州城的規劃儼然就是一個很標準的城池模樣,有坊市、官署、遊樂之地等等。路邊也栽了柳樹,看起來是新栽,但長得還不錯。

幕府裡也不再光禿禿的了,花樹之類也栽種上了,正當秋季,菊花開得正好。可惜祝纓現在不在府裡,祝青葉給他們先安排到了城中館驛歇息——驛站客館,也修好了。

次日一早,他們又往幕府去打聽,這一次祝纓在府裡。

祝纓正在與荊綱一起吃早飯,荊綱是丁憂回來的。他爹絕對算得上是高壽了,喜喪。荊綱回家把寄放在寺廟的靈柩出了殯埋了,便準備了拜帖,往相西州拜見祝纓。因戴孝,他本是打算住客館,祝纓就讓他住在府裡了:“我這兒沒什麼好忌諱的。”

荊綱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萎靡,話也不多,幕府上下都比較體諒他。

聽說顧同等人來,荊綱勉強笑笑:“他們可算想通了,大人不必管我,隻管理他們去。”

祝纓將剩下的半隻包子塞進嘴裡:“你慢慢吃,我去去就來。”

到得前廳,祝纓將擦手的帕子往袖子裡一塞,往座兒上一坐,問道:“怎麼了?”

顧同等人當地一跪,痛哭流涕:“老師!”

這樣的場麵祝纓見過太多,一麵示意人將他們扶起,一麵說:“文書下來了?什麼時候赴任?”

顧同等人抽噎著說:“老師,恩同再造!今日之後,唯老師馬首是瞻。”接著指天咒地,如有反叛,天地不容雲雲。

說完了,才各報了自己的職務。

祝纓皺眉道:“都是些有點兒麻煩的地方,既顯本事,也考驗本事。福禍相依,可是要慎重。魯莽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再有,誰也保不得你們。”

眾人一齊道:“是!”

然後又拿出了禮單,表示時間比較緊,得趕回家好赴任,請老師保重雲雲。

祝纓也無意挽留,隻讓開了文書,送他們出府,她自己果斷又轉回飯廳——她早飯還沒吃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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