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喬木 “姑姑說的是。”(1 / 2)

花姐確實是有出行的事來找祝纓, 因裡麵在說話便不進去打擾。她在門邊站著,等人都走了才放輕腳步進去,又輕輕咳嗽一聲。

祝纓抬起頭來笑笑:“來了, 坐。”

花姐眼中透著點憂慮, 張了張口, 還是先說了出行的事情:“天雖然已經轉暖了,我還是想多帶幾床褥子墊著, 乾娘經不得顛。”

“行。家裡褥子有得是。”

花姐又問:“陳家大郎過來不?”

“應該不會。”祝纓說, 陳放現在是外任的刺史, 不再是使者,能在邊界上與自己見上一麵就不錯了。而她自己, 如果離了安南,恐怕會有人連覺都睡不好了。

花姐歎了口氣:“那咱們把給他的禮物給帶上吧, 陳相公家對咱們已算儘心了,咱們近來手頭也寬裕了些。”山中多珍, 采集危險,運輸更是個難題。現在路通了,也就方便了。

祝纓道:“行, 多備幾份。鄭、王、冷等處都準備上,路通了,當然要上表,我派晴天再領一隊商人走這條新路進京,探一探路。把這些禮物順路捎上京。”

“好,我這就去準備。”花姐說要去準備,人卻不動窩,坐著直直地看向祝纓。

祝纓往後一仰,倚著椅背看著她:“怎麼了?”

花姐眉頭微皺, 輕聲道:“剛才……我都聽到了,他們……”

“沒事兒,”祝纓說,“這才到哪兒?朝上鬨出來的那些個,哪件不比這個凶狠?”

“那些都是外人的事兒,朝廷也未見得變好,這是咱們自己的事兒,變壞了是要……塌天的!”花姐把最後個字咬得很輕、很堅定。

祝纓坐直了,對花姐道:“我有數,這不正在辦麼?”

花姐道:“她們都不是糊塗孩子,隻怕利字當頭啊。我不說朝廷,你在那裡經曆過什麼,我也不懂,可是隻看朱家村,當年……我驚心了。”

“莫慌。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咱們要是驚了,還指望誰來安神?都說利令智昏。知道為利籌謀,就不是糊塗,反倒是太醒。腦子還在,情況就不算糟糕。放寬心。”

花姐看祝纓還是微笑,把所有的話又都咽了回去,她突然意識到祝纓所麵對、承受的一直都比她要多得多。她既已提了,祝纓聽到了,就不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絮叨了。她說:“好吧,我去準備。咱們好好的,一起去走新路、看新橋。”

“哎。”

花姐到後麵,也沒有向張仙姑提這件事兒,張仙姑是個愛操心的性子,卻也年近八旬了,大家這幾年都有默契,讓她好生享受一下人生。張仙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侯五既沒有參與到會議裡,她自然也是無從得知的。

花姐收拾好行裝,到了擇定的日子,陪著張仙姑登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北關而去。

這一路,大多數人都比較愉悅,路通了是一件,各人家庭的未來也都有了保障。雖說不像曆朝開國那樣的封賞,但就安南的現狀而言確是可以接受的。大部人一路有說有笑,蘇喆、趙蘇等說著新路該如何利用,該如何提防朝廷的小手段。

祝煉雖然有些擔心,但與祝青君一樣,也暫將心事往即將到來的會麵上放一放。祝煉還在與祝青君說:“蘇晟在北關有幾年了,難道就一直要在那裡了?該調還是調一調吧。”

祝青君道:“雖說官員不好常任一地,武將又略有不同,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可不太好。且才開關,他這幾年也辛苦,就在北關略休息兩年,也沒什麼。”

祝煉道:“你心裡明白就好。”

“放心,我省得。他與家裡的事,也著實為難他了。父兄失計較,姑姑又不能管他太多。隻好我們多照看了。”

“也好。”

祝纓就騎馬陪在張仙姑的車邊,張仙姑又擔心她騎馬累著:“現在不比年輕時了,那會兒你上躥下跳猴兒一樣,我也管不動你,現在不好再這樣了,你進來坐著。”

祝纓湊近了車窗:“我好好走路,沒蹦沒跳,你要悶了,我在這兒陪你說話。”

娘兒倆絮絮叨叨,花姐看在眼裡,隻好陪了一笑。

張仙姑又念叨陳放:“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那麼一點兒大,現在都穿紫袍了,也是個宰相胚子。他爹是宰相,他以後也做宰相,朝廷待咱們,是不是能鬆鬆手了?”

祝纓道:“娘想京城了嗎?要不,咱們找個機會回去?”

“他們能答應?”張仙姑口氣並不堅決地說,“我才不去呢!”

祝纓道:“那可說不準,路都通了,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誰能想到我會有今天呢?何妨多想想?”

“哎喲,做夢一樣。”

“既然是做夢,那就夢得大一點。”祝纓笑著說。

張仙姑撇撇嘴,搖搖頭:“從小就這脾氣,忒大膽,看來是改不了了,不知道像誰!”

“像你吧。”

“呸!”

祝纓放聲大笑,周圍的人都看過來。又有竊竊私語:“很少看姥這麼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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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驛路、驛站都建得不錯,祝纓一行隨從不少,祝青君新領二百騎兵、百步卒護送,祝晴天又帶上了一些西州商人,入駐驛站的時候祝纓便命祝青君去安置紮營,自己不再多操心。

數日便到北關,蘇晟率眾來迎。

他開始蓄須,臉膛也微微現出黑紅色,聲音比以前也粗了一些,上前一抱拳:“姥!”

祝纓笑道:“更像樣了。”

蘇晟嘿嘿一笑:“請!都安排好了!”

這幾年蘇晟著實有長進,北關在他手裡頗有章法,祝纓道:“比在西陲的時候強多了。”

“那時候又小又呆,跟那時候比,強了也不算多強,”蘇晟說,“青君姐教我不少。”

祝青君忙說:“我也是新手,不過把自己做過的事兒同他講一講。”

“挺好,”祝纓說,“安置吧,陳放呢?”

蘇晟額頭一熱,抹了一把細汗:“正要說他!他也要來,對麵說,他們這一兩天也就到了。雖然隔著大江,兩邊喊大聲一點兒,也能搭著話。我把橋板撤了,如何設防、布卡,等您來下令。布置好了,再把橋板上上。”

祝纓點點頭:“行。”

蘇晟道:“要不我跟對喊兩嗓子,讓他們快點兒?”

“行。”

張仙姑從車上下來,聽到這個,也忍不住想跟著看,蘇晟攙了她一把:“阿婆,走這邊。”

一行人到了橋頭,張仙姑張大了嘴:“哎喲!哎喲!哎喲!”十幾根鐵索直通入對岸山間,往下一看,大江奔湧,令人目眩。

張仙姑抻著頭頸,看一眼,驚得縮回頭來,咂一下嘴,又忍不住再抻頭看。

祝纓眯起眼睛看向對麵,道:“挺好。”心裡劃拉了一下地圖,對岸是個什麼位置,周邊各州又是什麼樣子,十年前的人口、山川、地理、物產、道路、關卡……都在心中劃過。

蘇晟單手叉腰,大聲叫對麵:“有說話的人嗎?!!!”

他的官話在安南算好的,對麵聽得懂,很快也回了一聲:“老蘇!!!”

蘇晟罵了一句臟話,然後通知對岸:“我們節帥、太夫人來了!陳刺史呢?!”

“就來!!!明天!!!”

兩邊扯著嗓子嚎了半天,確定了明天能夠見上麵,各自鋪完自己那一半的橋板,大家橋上見,都嚎得累了,於是換了人隔空唱起歌來。這邊各種語言的山歌,對麵也是山歌,調子有所不同。

張仙姑在外麵聽了一陣,到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停了,吃飯、休息。

到得次日,陳放果然到了,兩邊又是一陣吆喝,開始鋪橋板,日近正午,終於鋪好了。蘇晟搶先登橋開路,祝纓慢慢走在後麵,祝青君按刀就要上前,被祝纓按下了:“帶好你的兵。”又讓趙蘇等人不要全部跟上來,隻許跟一半。

鐵索橋走上去與地麵的感覺並不一樣,祝纓走得不快,麵上絲毫不慌,對麵陳放也走得很慢。在他的身後還有一文一武二人,再往一後才是其他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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