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
祝纓道:“或許吧。都是人,身上有好處也有毛病,接著練吧。”
“那小妹她們你要怎麼安排?彆人還罷了,小妹是從小帶大的。”
“她?先能把她家裡摁下去,再說。”
花姐聽到蘇喆家裡,又是一愁:“她那個孩子,是重華的孫子嗎?”
祝纓道:“祝重華能給那個孩子一個縣?能讓他繼承百戶?不能,他就姓蘇,聽他親娘的。重華家想要這個孩子,蘇喆一定會再另生一個與重華沒有關係的孩子,阿蘇家的一切,歸那個真正的蘇家人。她要不這麼做。我會失望的。”
“重華會想要說法吧?”
祝纓道:“重華能要什麼說法?蘇喆又不是她家的什麼。我本來想定律的,比禮樂製度安南是不成的,山外千百年縫縫補補,積累下來的底蘊,比不了。那就定律法,簡單,明白。讓所有人都能講道理,把尺子放在那兒,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著,她歎了口氣,她現在有點倦,許要休息幾天才好將這件事理順。
“法家?”
“也是,也不是,沒有那麼嚴苛。”
兩人絮絮聊了一陣兒,花姐催促祝纓:“歇了吧,明天還要見使者。”
兩人才合了一會兒眼,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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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衍一大早就醒了,裝束停當,又仔細檢查了所攜物品,下令隨從:“都不許笑!”
路丹青如約來接他,他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話也更少了,隻說了個:“請。”
一路上,不斷地看到有腰纏白布,又或者頭戴白花的人,許多人深色沮喪。他又好奇了起來:難道在安南,祝氏就是……呃,如國主一般?
當地百姓是不需要為官員的母親戴孝的,但是平民百姓需要為國君的母親戴孝,這是有區彆的。
進了幕府,才是重孝。
冷衍板著臉,被領到了靈堂,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先致奠,而是對祝纓道:“奉詔。”
冷家子弟,見過祝纓,她比在京城的時候憔悴了許多,眼睛累得摳了進去,臉色蒼白,語氣仍然和緩穩定,聲音卻低了一些。
冷衍匆匆宣完旨,對祝纓一禮:“君侯,節哀。”
接著討了香燭致奠,再轉達問候。本來想到安南揩油的,如今冷衍少不得開了自己的箱籠,湊一份奠儀出來。
冷家子弟,大麵兒上的禮儀都不錯,祝纓微微點頭,道:“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不敢不敢,您遇到這樣的事,晚輩豈能無禮?”
祝纓道:“請到後麵奉茶。”
冷衍跟著她往後走,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打量這座幕府,寬敞氣派又顯質樸節儉,與祝纓在京城時的氣質很像。幕府裡除了悲傷,竟還有一點點嘈雜,他聽到了小孩子的聲音。心道:不是說,沒有子女麼?哪裡來的後輩?想是收養的?哦,對了,她有義子,還有學生,也不算後續無人。
一通胡思亂想,已到了小花廳,奉了茶,冷衍先說:“太夫人的冊封當轉追贈,我這便具本回京,想來京裡不會為難的。”追贈與冊封稍有區彆,有時是嘉號不同,有時候追贈會加一級,都要看朝廷的討論。
祝纓道:“有勞。”
“份內之事。”
祝纓又命人拿了一份禮單來,冷衍微微吃驚:“這?”
“安南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一些土儀,你遠道而來,怎麼能讓客人空手而歸?不是交往的道理。”
冷衍小心翼翼地收了,又說:“我這便去具本,就在西州等朝廷消息。”也免得再派個彆人跑一趟。萬一來個傻子要抖威風,那不是找事兒麼?
冷衍就在西州住下了,不時往喪禮上看一眼,還想搭把手。他總覺得西州的禮儀“簡陋”,想摻和一點。然而他與許多人語言又不通,這讓他十分氣悶。
沒過兩天,各刺史、縣令、故人統統往幕府趕來。不但自己,還拖家帶口,吃奶的孩子都拖了來。
冷衍咋舌:好大排場,這是都來了吧?
他卻不知,整個幕府也都很緊張,西關與北關都加強了戒備,往來客商多有阻滯,以防有人趁亂生事。西州城內也加強了巡邏,侯五也不養老了,每天都要在幕府裡巡查。
他隻知道這喪禮上大人哭孩子叫,小孩兒著實不少,他腦瓜子嗡嗡的。奏本往來也需要時日,這邊喪禮已經到尾聲了,那邊批複還沒到。冷衍隻好縮在喪禮上,一聲不吭,聽他們討論太夫人安葬的情況。
祝大葬在梧州,現在是不是得祝纓扶靈去合葬?還是老兩口就分葬兩處了?那冷衍就不好被留在西州,難道要一起去?如果同去了,旨意下來了,怎麼弄?
本來沒這麼麻煩的,主要還有一個大家都不好說出來的:一家口,如果分葬兩地,祝纓以後……跟誰住?
冷衍終於遇到了合適發表意見的事,說了一句:“死者為大,我跟過去也沒什麼。”
祝纓道:“不用,梧州的過來吧。”
“誒?卑不動尊……”冷衍瞪大了眼睛,沒這個道理啊!
“哦,那個啊?當我昨天做了個夢,先父想過來看看新城。”祝纓說。
那理由就充分了,趙蘇道:“我這就回去主持遷葬!”
祝纓道:“也好。”
一麵又開始“營建”新墓,各個品級有各個品級的規格,祝纓也不破格,在城外二十裡選了處“吉地”,開始堆土,工匠們從山中采來大石,開始刻碑。工程未完,朝廷的詔書又至,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多生事端。
冷衍在西州多呆了近一個月,終於可以回家了,祝纓率眾送他出城,冷衍來時一隊人,去時多了一隊車,對祝纓愈發客氣,頻頻勸祝纓保重、節哀。
祝纓道:“時候不早了,再耽誤下去就要走不成啦。”
冷衍才又轉身離去。
蘇喆上前道:“姥……”
祝纓擺了擺手,目光掃過眾人,道:“我心裡亂得很,幕府的事情你們要多擔當。”
自此,她便將心思撲在了安葬、改葬上,平日不是在後宅裡靠著棺材坐著,就是往工地裡去看,將大部分幕府事務都放手給了祝青君、蘇喆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