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你們的長項也很明顯呀。”
劉昆道:“不過是手熟而已!您要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替,我可以留下來,讓她們去。”
劉衍補充道:“萬事以大局為重,現在我們承擔的職司也不會耽誤的。如果現在時機未到,我們就靜心等待,隻請有其他差使的時候不要將我等排斥在外。我們來安南,不是為了換個地方想清閒的。”
“親民官不好當,你們沒有經驗,要有人帶一帶才行。”
劉遨壓抑著激動說:“隻要有人願意要,就可以。”
祝纓道:“那我可要想一想了。”
三人不由惴惴,都緊張地等著結果,西州城內也有了些微的變化,祝青君回來了。
西番已經與朝廷議和了,邊將便沒有大打出手的理由了,雙方又回歸到了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腳的普通摩擦裡。昆達赤隻當不知道邊將與祝纓打了一架,祝纓也隻當這一架與昆達赤無關,雙方把邊將打了一頓,重開榷場,一切又恢複如常。
變化的,是各自的內部。
祝纓已確定了祝青君作為自己的繼任者,雖然她在民政方麵沒有顯露多少才華,雖然趙蘇是義子、祝煉是祝家養大的學生,雖然蘇喆打小養在祝纓身邊。僅以軍功一項,祝青君就有了資格。
安南的現狀,西番總不消停,選擇她,誰也不能說祝纓是“亂命”。
祝青君率軍回師,離西州城越近,表情卻越是凝重。她當時正在前線與西番鐵騎死磕,對方並非完全不產甲胄兵器,安南的甲兵也並非占據絕對的優勢,對方打不進安南,她在敵國行軍也苦得要死。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傳來消息,讓她節度副使。祝青君直接懵了,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許宣揚”!以及“這是誰要坑我?”
待維持住戰線之後,再細細打探,才知道竟是真的。祝青君更謹慎了,她向祝纓申請率親衛回到西州,大部隊請祝纓派員換防。
祝纓同意了。
祝青君很快安排好了交割,更是打算回來之後好好與老師談一談,再向祝纓表一表忠心。她小的時候就股子狠勁兒,年歲見長,鋒芒隱了,世情也見得多了,知道“副帥”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然而自入西州大家都對她笑臉相迎,祝青君也隻好還之以微笑。見花姐,花姐不等她表白便說:“她既選了你,可見你就是成的。她從來沒錯過。”
祝青君見花姐精神已不如前,也不敢再讓她勞神,隻得去見祝纓。
與祝纓的對話,讓她捏了兩把汗。祝纓的脾性她是經過的,她所慮者乃是其他。祝纓不是一個人,她也不是一個人,她對祝纓從無二心,但是雙方的“心腹隨從”恐怕未必同心。
祝青君正待向祝纓表明一切聽從幕府指令,祝纓卻問道:“你對普安州,有什麼想法?”
“啊?”
祝纓道:“雖讓你做副使,安南政務你管的少,地方上的庶務你的經驗還差著些,想怎麼練?”
祝青君定了定神,道:“既然朝廷已與西番議和,我就依舊還回普安州,從丈量土地、修路、挖渠開始做。可是我缺人,軍中粗人多,我需要一些斯文人。”
祝纓道:“可以。”
祝纓手上,最好的文人就仨——劉遨、劉昆、劉衍。祝纓讓祝青君挑選,祝青君猶豫地道:“劉相公的女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的?”
祝纓道:“什麼材?君子不器。我也不會將她們都給你,你能帶走一個人,與她處一處試一試,看她能不能務實。如果可以,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行,那就送回來。她們也就彆再有什麼彆的念想了,老實回來給我抄書吧。”
祝青君道:“是。那我要劉昆。”
“為什麼?”
祝青君道:“您近來的公文都出自劉遨的手筆,可見她做得好,我不該要走她。劉衍在法曹,律法科條還在完善,她有事做。劉昆雖然在禮曹,但是禮曹還有趙振幫忙。且我回普安州,不宜再用軍法,律令不宜過於嚴格,劉衍也不合適。休養生息、安置老兵、教化、囤田、梳理政令,劉昆更適合。”
祝纓道:“可以。”
祝青君放下心來,向祝纓告辭,再去見花姐辭行。花姐此時年近七旬,放在哪裡都算是個老人了,祝青君十分掛懷。祝纓則召來蘇喆、巫仁、項安,令她們協助安置老兵、撫恤善後。同時要下調令,將劉昆調給普安州。
公文還是劉遨擬的,她有些驚喜,故作鎮定地問:“她走了,缺……誰來填呢?”
祝纓道:“調項漁過來吧。”
蘇喆忙說:“那梧州又有缺了,隻怕梧州刺史手下可用的人更少了。”
外五縣就在梧州,梧州刺史手上才兩個縣,攏共那麼點人。項漁算是老手了,又抽到了西州,趙蘇的任務就更重了。蘇喆且要擔心外五縣出事哩。
祝纓道:“把江珍調過去幫忙。”
“那江珍的缺?”巫仁問。
祝纓道:“先空著。”
巫仁氣鼓了兩腮。
祝青君抿一笑,去領劉昆隨她去普安州。現在是春天,過去還能趕上春耕。劉昆也沒想到自己竟是最早出行的一個,她自認既不如劉遨之沉穩有成算,又不如劉衍之靜默有威嚴,特長也不起眼,側坐在馬背上的時候,還笑得有點點的傻氣。
旁人也不打擾她的快樂時光,頗有樂見其成之意。此時的劉昆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會遇到些什麼事,她是有一個念頭:讓我教書我也認了,安南缺先生,但是教書之外,總得有點兒實務讓我做吧?
經國治事,隻讀書有什麼用?
“天下文宗”曾經教過她們:隻會照本宣科,拿著書本上寫的照搬到現實裡的,都是傻子!即便做學問,也不能閉門造車。
劉昆信心滿滿,搖搖晃晃地跟著隊伍一路往普安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