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世道(1 / 2)

長生 堰生 5102 字 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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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輕易插手凡塵之事,棣華來的一路都在心裡反複強調著,還慎重地加上了“輕易”二字。

她知道天譴的可怕,因此不斷地提醒自己,如果真是見到宋征好好的,就絕對不會插手,再者,以她那點微末道行,就算現身了也做不了什麼。

棣華心裡想得清楚,可惜真的來到宋征這一世棲身的凡間後,情形卻又……大不相同了。

宋征的老師孫夫子病重,彌留之際想身歸故裡,他不辭辛苦地送老人家回來,孫夫子無意間流露出的痛苦引出一樁陳年舊事。

說是舊事,餘毒卻一直到如今還在殘害世人。

這個美麗的小城叫“奚城”,青山靄靄,流水淙淙,卻長期不得安寧,人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奚城除了位置偏了些,明明景色如畫,邪的是寇匪就像地裡長的草一樣,一茬接著一茬。

地裡種的稻穀要搶,織機上的布也要搶,直搶得百姓叫苦連天,吃不上飯。

有人摸到縣衙的大門,希望官府幫助剿匪,還百姓一個清平世道。

當官的答應連連,轉頭將老百姓送出縣衙,人還沒安心一點,後腳盜匪就來了,準確地將那告狀的人一頓痛打,家中搶劫一空。

喪儘天良的劫匪沒幾個是讀書的料子,卻也無師自通地知道什麼叫“殺雞儆猴”、“殺一儆百”。

如此跑了幾趟,家也被砸了幾戶,終於有人咂摸出味道,明明就是官府也有勾結,戴烏紗的從拿刀你那裡收了好處,這爛透了的世間,怪不得人垂頭喪氣。

不服輸的人還在一次次地往官府裡跑著,逼急了往上級郡縣去的也有,但無一例外剛出城門就被神出鬼沒的亂匪砍死的砍死,不死的也傷到再也不能說話、不能下床。

這樣的淒慘,誰還敢再出頭。

辛苦種出的莊稼,一份繳給官府做稅錢,一份留給盜匪做油水,剩下的看著一家老小嗷嗷待哺的嘴,隻能紮住褲腰,少吃一點,再少吃一點。

直到地裡再也刨不出食,餓死人的事也有。

開始有人往外走,盜匪惡狠狠的恐嚇:“你出去可想好了,敢多說一個字,夜路小心遇見鬼殺人。”

他們是真敢殺人,有前頭血淋淋的例子在,誰敢說些什麼呢?況且,祖墳還在老家呢,外麵也不一定有活路,指不定哪天老天長眼收了他們這一幫惡人,自己還能有還鄉的一天。

老天長不長眼不知道,至少換了幾任官府都是一路貨色。

甚至胃口越來越大。

開始隻是求財,後來連稍有姿色的小姑娘都不放過,簡直禽獸至極!

既然已經忍耐了那麼久,百姓敢怒不敢言,隻好繼續忍耐,人人臉上都是麻木之色,真不知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孫夫子也就是這時才離開奚城。

他看不慣這些盜匪行徑,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眼見學堂裡的人越來越少,憤恨之下寫了一張討賊的檄文,用鎮紙壓在學堂裡講師的岸上,然後遠走他鄉。

若非病重,若非思鄉之情擾人,他斷無可能再回鄉。

宋征在破敗的,早已無人的學堂裡找到了這紙檄文,開頭一句泣血詰問: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學堂破敗,桌椅條凳早就不見了,唯留下一張講桌,大約搬走它們的人看見這張檄文才沒有人動,桌上厚厚的灰塵和蛛網,紙張保存到今天十分不易,宋征小心揭起來時,厚厚的灰塵也蓋不住筆墨的濃烈,憤恨幾乎要越出紙張,以筆為刀,斬斷世間一切不公不義之事。

四壁徒然,天光漏頂。

昔日幼童在此蒙訓,朗朗的讀書聲震天,這樣的場景,再也不見了。

一切都拜這些凶惡的匪徒,黑心的長官所致。

宋征雖然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和孫夫子有一點不同的是,夫子那時已是中年,誌氣消磨,他卻正值青年,一腔熱血未冷。

他小心地收起這張紙,想著,這裡總有和他一樣,血還未冷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