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上的寺廟,又是半夜三更,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女子來,這事情太過荒誕,宋征回首乍一見,若是非鬼非仙,便要懷疑是自己在做夢了。
他始料未及,驚得說不出話,一時又覺得這女子何其麵熟。
不過既然在夢裡,他愣神了片刻,還是下意識地答道道:“我做了一件錯誤的事情,餘生永遠離不開這裡了,就算人回去,也永遠忘不了在這裡發生的事。”話中的語氣怔怔然。
曾幾何時,心懷慈悲的少年滿腔壯誌。
如今隻有在這寺廟裡,才能得一夕安寢。
宋征垂下目光,佛龕上的金像也體恤似的低眉落眼,目光慈善而包容。
棣華想: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常因好奇而隱匿身形下界來看你,我知道你從小讀什麼樣書,交什麼樣的朋友,知道你尊敬什麼樣的老師,踐行什麼樣的道理,又發生了什麼事。
也正是因為知道才不忍苛責,但是宋征,你真的要將餘生都留在這裡嗎?
“你當然能離開,”她隱忍道,伸手指向一邊,“看,大門不就在那裡嗎?”
宋征順著她話裡的指引轉頭,此時大殿的門不知何時向兩邊打開了,朱紅色的油漆斑駁,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你也不用忘記,隻要向前走不就好了嗎?”棣華繼續道。
那些死去的人不需要刻意的銘記,也不用刻意地遺忘,他們也是天地造化的靈物,也是在一日日的歲月裡成長起來的,他們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自己的自由和心中的美好。
遠處響起隱約的雷聲,在這晴朗的月夜顯得多少有些不正常。
道慶抬眼看了一眼天上。
棣華恍若未覺,她麵色不變,加快語速道:“曾經發生的事情當然會留有痕跡,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隻要不忘記你做這件事的本心,你想帶給人們安寧,想帶頭反抗暴惡,或許現在失敗了,但跟著你的腳步,跟你一起反抗的人總有成功的一天。”
“宋征,不要被昔日的夢魘,被你的膽怯蒙蔽,你要走出這間寺廟,它庇護你,也禁錮你,不要迷戀往生的咒語,要去看現實世界裡的人。”
河裡的石頭,縱然存在一萬年、一億年又怎麼樣,它看不見顏色,聽不見聲音,流水從它身上淌過,它也不知歡喜,每一天和過去的無數天都是一樣的。
地下的蟬,它在土裡蟄伏十七年,生命卻是從鑽出地麵開始計算。
人類的生命不像它們那麼長,也沒有那麼短。
一百年的時間,幸運的話,足夠你去愛去恨,去開心去大笑,去爭執去吵鬨,去認識形形色色的人,去感受不同的風景,去體驗百味的人生。
不要因為看見苦難就害怕和人產生羈絆。
不要陷入虛無的陷阱。
燭火的光雖然微弱,但在棣華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暖黃的金光,她念佛念道,最終卻更像一個凡人,她長長的、潔白的裙擺落在地上,眼中是宋征看不懂的迫切。
雷聲越來越近,幾乎就在耳邊了。
電光劈開雲層,亮白一片。
在這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