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祂待你好嗎?”
簡青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嗯?”
像是感知到了簡青的疑惑,柏歲笑了笑:“沒什麼。隻是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罷了。”
他垂下眸,及時掩住眼中燃燒著的濃烈情緒,聲線平穩得出奇:“簡老師,喝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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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新鄰居所說的一樣,昨天晚上,茵大娘的房子裡確實鬨了鬼災。
窗戶稀裡嘩啦地碎了一地,直接被那些厲害的小鬼乾碎了兩三扇。
簡青打了電話給專門做玻璃窗的師傅,得到的維修答案是至少也要一周後才可以裝好。
而這個時候,他樂於助人的鄰居站了出來,表示可以暫時來他的房子住一段時間。
唯一的弊端就是柏歲的房子隻有一間寢室,簡青十分有借住的自覺,主動提出可以睡沙發。
在這裡住還挺好的。簡青想。
有玄學大佬傍身,依據他昨天能夠救下自己的實力,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況且,他實在覺得這位柏先生是一位很好相處的人。
大多時候,他都是笑意溫文的,目光如溫暖的流水一般傾瀉著,像是有花不完的耐心,能夠完全給予他。
簡青決定下周末去縣城修窗戶的時候,順便買一些謝禮帶回給柏先生。
秋日漸濃,太陽直射點已經越過赤道,朝著南半球回歸線漫行。
天黑得很快,風也漸漸地添上一絲寒涼。
簡青坐在柏歲的榻榻米凳子上,桌上擺著一杯柏歲剛剛衝泡好的熱巧克力,整個人暖洋洋的,陷在柔軟得像是假象的座椅上,幸福感爆棚。
他整個人的身體和精神都徹底放鬆下來,眉眼也舒展開,腦袋微微偏過一側。暖融融的燈光落在他瑩白的臉頰上,襯得那片唇.瓣更加鮮豔紅潤,如同夏日灌木叢中恣肆生長的野果,誘人采擷。
簡青倒是沒注意到此刻有人在注意著他,目光如同枷鎖一般,牢牢地鎖著那片唇瓣,徘徊許久都不願遠離。
在外人看來,柏歲坐在原地,端莊靜美得像一幅油畫,仍誰也不會察覺到,那雙黑沉沉的眼中透著病態而偏執的不解——
為什麼?
為什麼簡青對這個叫柏歲的、由祂偽裝成的人類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好感?
可他怨恨祂這個本體,甚至嫌惡、恨不能在下一刻就擺脫祂隨時隨地的桎梏和注視。
難道,他隻是對擁有人類皮囊的東西抱有好感?
可這個叫“柏歲”的人類,沒有通天的神力,沒有能夠強大到保護簡青的可靠,就連這副皮囊,都沒有祂本體那樣妖豔漂亮——
但簡青還是投靠了他。
為什麼?
隱藏在柏歲身體裡的神祇十足不解。
陰暗的占有欲和嫉妒在他的骨血中瘋長著,就像能夠殺死人的藤蔓,從腳底開始生長,逐漸地纏遍他的全身,幾乎叫這名成神之後就再無痛苦可感的神祇感到了一絲久違的被潮水包裹起來的窒息。
柏歲可以,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被允許觸碰他的身體,可以迎接著他住進自己的房子,可以強勢又毫無痕跡的介入他生活的方方麵麵……
謝關山清楚地知曉,祂在失控。
這種感覺讓祂沒來由地厭惡著,遭受情緒的擺布——不,更準確的來說,是遭受著由簡青影響的情緒的擺布,對於一名執掌生死罪罰的神祇而言,是十足危險的。
倒不如在這種危險沒有滋生放大之前,將這個苗頭扼殺掉……說不定,祂就不會痛苦了……
然而,那些在他心中瘋漲的破壞欲還未來得及成型,變故突生——
“滋啦——”
電燈像是受到了某種呼喚一樣,整座房子的電路響起了劈裡啪啦的動靜,很快,柏歲的房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仰躺在榻榻米上放鬆的簡青被驚擾,有些惶惑地坐直身子,低聲問:“怎麼了?”
謝關山——柏歲——又再一次恢複了那副斯文的模樣,低聲安撫道:“外麵下雨了,山裡電路不好,應該是跳閘了。”
像是為了響應柏歲的話,很快,漆黑的夜空之中便閃過一線光亮,橘紅色的閃電如蛛網一般遍布夜空,照亮了遠處的山林。
轟隆隆的雷聲隨後便到,響徹整個山村。
簡青的心臟跳得快極了。
他不知道剛剛柏歲有沒有看見,在被閃電的光亮照亮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外麵的空地……
從土裡“長”出來的,並不是莊稼,而是一隻隻身體殘缺、帶著怪異的邪笑的鬼。
它們密密麻麻地……正圍在柏歲的門前。
然而閃光很快湮滅,隻是那一瞬,麵前的景象就再度化為黑暗。
簡青下意識向後跌了一步,左手慌忙地去尋找一個支撐點。
然而,一隻冰涼的、幾乎不帶著任何體溫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一點兒力道,幾乎是將他攬在了懷中。
柏歲的聲音落在耳側,帶著讓人安心的可靠:“嗯?怎麼了。”
簡青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看見,轉過頭,剛要訴說的時候,就撞進了那雙在黑暗中顯得異常亮的眼眸。
像是銀蛇的鱗片在冰冷湖水中閃著的光。
簡青的話說不出口了。
柏歲低聲問:“還害怕嗎?”
簡青隻是搖頭,腦中某根神經在尖銳的刺痛著,似乎催促著他離開這裡。
柏歲卻把他的沉默當作了害怕,冰涼的氣息貼近耳畔,輕聲問:“簡青,現在你覺得,是我待你好,還是那隻鬼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