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實在看不下去,歎了口氣,插了句話進來:“主任,不是簡工的問題,他今天……可能是太勞累了,以後肯定會好的。”
主任抬起頭,仔細觀察著剛剛並未細看的簡青,果然,他也看出了簡青眉眼間纏繞著的淡淡疲倦。
“……算了。”主任良心尚在,沒有逼迫他,“下次好好做吧。”
這期間,江鴻波吊兒郎當地靠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目光挑釁似的朝自己投過來,其間還夾雜著不屑和幸災樂禍。
真挺欠揍的,簡青想。
很像曾經的自己,在某一刻,應當也用過這種驕傲而不自知的目光看過彆人吧。
這樣的人,要是有機會讓他從高高的神壇上跌落下去,摔個頭破血流,才會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它施加在身上的疼痛,都是真實的。
簡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思緒回歸到和主任的談話前來,這回,他點了點頭,讓人能在他身上找回往日熟悉的那份溫馴:“抱歉主任,以後我會注意的。”
·
簡青在五點鐘準時下班打卡,出了公司。
他埋首工作的這期間,陳淩又發來了好幾條短信,一齊堆在昨天
晚上和今天早上發的噓寒問暖的信息下麵。
簡青通通都沒回複,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他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想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了一下,無視了那些分外曖.昧的話,看到了最後一條消息。
【陳淩:寶貝,今晚來金葉酒吧嗎。】
簡青選中了這條,回複:【不去,公司加班。】
他回完,就關掉了軟件,徹底設置成了勿擾模式。
他乘坐地鐵回到了家,在麵對地鐵黑漆漆的車窗和門時,有點說不清楚的懼怕和悸動,像是他曾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某個時刻,和它曾經有過什麼鏈接似的。
等他回到家,太陽已經降入了地平線以下,隻在天空中留下一抹溫暖淺淡的餘暉。
簡青像往常一樣,把那麵價值不菲的鏡子從公文包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來,放在茶幾上,開始打掃地麵,製作晚餐。
他獨身一人生活了許久,已經對這些日常任務熟悉得很。現在做飯已經不需要大動乾戈,他就能完成得很好了。
半小時後,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從廚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餐桌上讓它變涼。
下一刻,簡青熟練至極的打開桌板下的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釘滿了紙片的軟木板。
上麵的紙片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簡青做筆記顯然很有條理,沒一張紙片上都用不同顏色的小釘子釘了起來,分門彆類地擺放著,厚厚的一摞,像一本釘在牆麵上的小書。
左邊是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中間是目前需要解決的矛盾,而右邊,則是他“欠下”的債務。
如果把這個月加班費和工資一起算進去的話,他還剩十一萬四千元,就可以還上貸款。
如果周一晉升成功,每個月的基礎工資就可以增上兩千,外加獎金與績效分紅若乾。
一想到這個,簡青就抑製不住的頭疼。
本來他呆在這個公司,就是奔著福利待遇好、崗位晉升快的目的去的,但是他也沒想到,今年竟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處處和他對著乾。
如果江鴻波家裡的勢力足夠大的話,那麼他不能晉升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但現在他早就填寫過的晉升資料已經被放在了主任的辦公室,周一一早就要交到總務人事部那邊評估,如果他要破壞這件事情的話,難道要在周日這種休息日去動用關係?
簡青輕輕蹙起眉,回想起江鴻波在自己麵前信誓旦旦的表情,有些迷茫。
如果不能的話,那麼他會怎麼做呢?
還是說,他隻是雷聲大雨點小,想恐嚇自己而已?
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人也太無聊了吧。
簡青輕輕的歎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收起軟木板,走向了餐桌。
他工作了一天,食欲不濟,隻給自己煮了一碗素麵。
他吃得安靜又迅速,不到十分鐘,本就份量不多的麵碗就見了底。
沙沙——沙拉拉——
窗外的秋風刮過樹梢(),枯黃的樹葉輕輕地響動著。
簡青也聽見了這道輕響聲?()_[((),朝著窗外望了一眼,便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再次回歸到自己正在想的事情來。
如果他肯在這個時候回過頭看一看,就會發現,原先整潔破舊的小房子裡已經擠滿了巨大的透明眼睛,那些瞳孔裡流竄著五彩的光華,讓人聯想到日光下吹出的泡泡上流動著的彩色花紋,詭異得不可思議。
那些眼睛像是在找尋著什麼,滴溜溜的轉起來,最終,它們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視線在一刹那定格在一處,幾乎要瞪出眼眶。
簡青。簡青——
簡青——!!!
然而,它們熱情呼喚著的對象並不能了解到它們懇切的心。他仍然垂著眸,慢慢地喝著暖胃的熱麵湯。
簡青決定今天早點休息,要是明天再加班的話,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肯定經受不了更多的折磨。
他這樣想著,手中的麵碗中的熱湯徹底被消滅,露出一個空蕩蕩的碗底來。
在簡青站起身,轉過頭的前一瞬,那些方才還充斥著整個房間的眼睛霎那間都消失了。
簡青自然發現不了異常,慢慢地從它們讓出的一條小路中走過。
明天他要去公司看看,不能讓江鴻波鑽了空子,這樣的話他的債務才能早日還清,也不用再承受來自陳淩的威脅和恐嚇。
還有那些證據,他在這些天林林總總的彙集了不少,要是直接曝光出來,公司迫於輿論壓力,估計不得不開除江鴻波了,但那是下策,這樣一來,江鴻波一定會發現是自己搞得鬼,可能還會報複他……
簡青想得出神,把碗放進水池中,準備去拿抹布的時候,目光卻被貼在冰箱上的一張小紙片吸引了。
那是一張巴掌大小的、被裁剪成規整的愛心的深粉色紙片,像是追蹤者狂熱的求愛,又像是教徒虔誠的奉獻,上麵用顫抖的字跡寫著最沉穩的文字——
彆擔心,sweetie,一切都解決好了。
隻需要等待我的愛就夠了。
他輕蹙著眉頭,似有所感,輕巧地將紙片翻了過來。
然而,隻是一眼,就叫他頭皮發麻。
心形的紙片背麵,畫滿了黑色的十字架。
而每一個十字架下,都寫著他的名字。
簡青——簡青——簡青——
在十字架下接受神的審判的,隻有罪人。
他是罪人嗎?
簡青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拍下了那張紙片的正背麵。
這是一個暴徒嗎?顯然不是。
“他”會送他回家,洞悉他的一切,也許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與其說那是一個跟蹤狂或潛在凡人,不如說,這是一個對他愛之入骨的……追求者。
有人在跟蹤他……或者說,那個瘋狂的愛慕者,已經潛入他的家裡了。
() 他甚至能在揣測到自己想法的下一刻,就將這張暗示意味極強的紙片放在他一定能看到的地方,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寬慰。
簡青深呼吸著,強自鎮定下來。
他將手背在身後,在確定對方一定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之後,輕輕顫抖著的指尖依據肌肉記憶,點開了通話軟件。
1、1、0——
他確認自己沒有輸錯,也沒有錯漏任何一個數字之後,憑借著記憶的方向,指尖輕觸了某個點。
下一秒,響起的卻不是通話的嘟嘟聲,而是一陣震動的鬨鈴。
簡青一怔,下意識垂下眸,對上了恰好跳動起來的來電提醒——高主任。
怎麼會這麼巧……一分一秒也不差。
就像是刻意安排過的一樣。
簡青眼睫輕顫,指尖點了接通。
很快,主任的聲音就從裡麵傳了出來。
他像是在外麵,風聲呼嘯著穿過聽筒,傳入簡青的耳膜。
“小簡,你現在有時間嗎,得來醫院一趟。”
簡青凝視著那張紙片:“怎麼了?”
“是小江——江鴻波的事兒。”主任的聲音有些氣喘籲籲的,斷斷續續地從聽筒傳來,“他今天晚上跑到公司辦公室去了,鬼鬼祟祟的,結果被保安用棍子打斷了腿……他被抓到的時候,手上還拿著屬於你的,已經撕碎了的信息資料……唉,不管怎樣,你先來醫院一趟吧。”
不知哪來的一陣清風吹過,那張深粉色的心形卡紙耀武揚威地從簡青麵前跌了下來,如秋葉般飄落,恰巧降落在簡青的掌心。
所有的十字架都像是微笑著的小醜臉,朝著簡青訴說著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
Sweetie,隻需要等待我的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