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樁富麗堂皇的彆墅中,最高層的一間小閣樓改成的房間裡,細微的變化卻緩緩地席卷了靜謐的空氣。
碧綠的藤蔓緩緩延伸出去,像是被什麼東西灌注了生命力一般,淺綠色的能量緩緩溢出,宛若夏天的夜空中繁多的星子一般,垂墜在空氣中,如浩瀚銀河般深遠廣袤。
它們乖順的停駐其中,等待著主人的差遣。
原先隻是堪堪纏繞在簡青手腕上的那根藤蔓須尖忽然扭動起來,它轉出細細的、嫩綠色的絲藤,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壯,幾乎在刹那間,就將床上那個蒼白消瘦的人類纏繞起來——
比起人類熟知的藤蔓,它的習性……更像是一條動作靈活的毒蛇。
此刻,所有漂浮在空中的淺綠色光點在此刻暴漲起來,頃刻間,從窗外延伸進來的藤蔓也變得粗壯起來,幾乎能夠把一切
() 不容之物都攪碎在藤蔓力量極強的絞纏下。
藤蔓織成一道密密的網,將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封存起來,像是在劃分自己的領屬地盤。
一道溫沉沉的男聲從藤蔓中央響起,帶著些無奈的意味,如同一聲意味不明的喟歎:“……小可憐。”
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後,藤蔓緩緩地編織成一個懷抱的形狀,靈活地穿插在縫隙中,將簡青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從那張又硬又冷的床上托了起來!
熟睡的簡青仿若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隻是眉頭微微蹙起,長而密的睫毛如小扇子一樣,隨著不安的呼吸撲閃兩下。
藤蔓似乎察覺了這點動靜,即使知道他不會立刻醒來,但還是立刻停住了動作,整個房間內“張牙舞爪”的藤蔓們都收起了自己的真實麵貌,空氣仿佛凝固起來。
好在,簡青似乎隻是有點被驚擾到了,蹙起的眉頭很快放鬆下去,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抿起,手臂也換了個姿勢,帶起了寬鬆睡衣的下擺,露出腰間一道長長的疤痕。
在睡夢中的簡青無從察覺,纏在他身上的藤蔓忽然停住了一刻。
青青紫紫的針眼、經年不退的疤痕,還有一些說不出是怎樣造成的傷口……
它們橫亙在這具蒼白、漂亮的身體上,就像是維納斯的斷臂,令人扼腕歎息。
在藤蔓的注視下,這個半大不小的人類少年仿佛並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輕輕閉著眼睛,也許是從小被規訓慣了,他的睡相很好,雪白的脖頸彎起一抹脆弱的弧度,脊背上一扇漂亮的蝴蝶骨,仿佛下一秒,那隻蝴蝶就要振翅飛躍起來,將這個少年帶離這個令他痛苦不堪的地方。
一種無言的情緒在空曠簡陋的房間蔓延著。
即使他之前用須尖在這個人類身上查探過傷口,知道這個少年也許經曆了他們都沒有想象過的痛苦,但是感受到和親眼看到的差彆,竟然這樣大。
半晌,那條須尖終於動了動,它似乎多了點小心翼翼,緩慢地、堪稱是輕柔地卷起簡青的身體,那些淡綠色的光點聽到了主人的號召,終於在空氣中流動起來。
它們不疾不徐的排成長隊,如流水一般,汩汩地流動著,最終進入了簡青受損的皮膚、沉屙經年的臟器,以及……那顆受傷的心。
植物本源的能量比簡青這個還在成長的半吊子治愈係異能攜帶者的能量高很多,某一瞬間,他的身體中都流淌著淡淡的綠色光暈,蜿蜒的血管中注入了新的能量,那是名為新生的力量。
睡夢中的簡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微微掙紮起來,然而,他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一陣從心底油然升起的困意,如大海邊日夜漲落的潮水,緩緩地淹沒了他的身體,帶來寬廣寧靜的懷抱和安撫。
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在他的夢中響起——
“睡吧,不要害怕了。”
這道聲音安撫了簡青躁動的精神,他像是找到了一個新的可以容身的庇護所,小貓一樣慢慢地蜷縮起身體,安靜地
縮進藤蔓編織的藤床中,聆聽著自然的心跳。
這場難得的安穩夢境成功地持續了前半個夢境,直到後半夜,快要天亮的時候,簡青還是陷入了夢魘中。
實驗室中血淋淋的嬰孩們、被泡在福爾馬林防腐液中的肢體和器官,還有那些細長的、帶著尖銳寒光的針頭……
簡青冷汗涔涔地睜開眼,心臟跳得極快。
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眼前是一片花白,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十幾分鐘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察覺。
……自己又做噩夢了。
他剛想翻身下床,去找杯水喝,順便平複一下躁動不安的那顆心,然而剛剛動了一下,簡青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屬於他身上的拉扯感。
簡青僵在原地,夢中想要逃離卻被幾個研究員強行拖回來的不安記憶再一次出現在腦海中,強烈的恐懼攫住了簡青全部的理智,他下意識揮動手臂,想要甩脫纏在自己身體上的桎梏——
下一秒,一股細微刺痛從手指上傳來,簡青意識到不對勁,轉過頭,卻看見了纏在自己手臂上的、已經變得粗了不少的藤蔓。
某種強烈的暗示就像是一劑強效鎮靜劑,進入簡青的血管之後,很快起了作用。
簡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那不是彆人,不是夢裡的那些研究員,不是想要送他走的、滿臉不耐煩的哈蒙伯爵,更不是那些恨不得他早點死去,不要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兄弟姐妹。
是他的好朋友,是他的守護神,是他的……藤蔓先生。
他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動作已經有些過激,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收回手。
然而,他剛剛下意識的動作讓自己的手指刮擦過藤蔓上沒有收起的尖刺,霎時間,一滴飽滿的、聚成水滴狀的血點滴在了藤蔓最粗壯的那根藤上。
“疼嗎?”藤蔓問。
簡青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幫他擦去:“抱歉,我……”
然而,下一秒,那滴血就快速的滲入了藤蔓中,那株藤蔓很輕鬆地回答,聽上去中氣足了不少:“沒關係。”
他溫和地說:“你不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