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達被他嚇了一大跳,有些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麼,親愛的?”
簡青搖了搖頭:“沒什麼。”
琳達有些困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去追問了。
很快,野餐地點的柵欄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抬起頭,看見小步跑來的是一個彆墅裡做事的男傭。他應該是收到了什麼指示,揮了揮手,氣喘籲籲地說:“少爺小姐們,伯爵先生傳喚你們,他希望——小簡少爺現在能回去一趟。”
簡青和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嗯?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知道。”氣喘籲籲的男傭艱難的回答,他想了想,微微歪著頭對簡青補充道,“但據我所知,伯爵先生今天非常高興。”
……
簡青成功從這場他不喜歡的野餐之中逃了出來,但不幸的是,他被抓去了更討厭的地方。
琳達沒有跟著他一起回來,簡青跟著男傭兩人在路上慢慢地走,一邊從男傭口中套了更多的信息出來。
和簡青猜想的一樣,伯爵的“高興”完全是因為他想要的軍火到了。
這個世界中,除了異能之外,大家使用的最為廣泛而普遍的武器還是軍火,這並不是說擁有軍火就能掌控一切——
但是,同時擁有攻擊係異能和軍火的人,一定能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哈蒙伯爵事實上是一個非常魯莽而情緒化的人,他能想到今天在這個大喜的時候把簡青叫過去,說不定是因為在巡視軍火的過程中,偶然想到了麵前這些購買軍火的錢,有大部分是從他那個不太喜歡的二兒子身上流下來的血換出來的,因此,伯爵可能會有點兒心軟,所以臨幸似的傳召他。
到伯爵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進入了普通而自信的巔峰,他們也許會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是他們辦不到的,也沒有任何責任需要他們背負。
他能給予簡青最好的東西,就是帶著簡青看一眼“自己”打下的江山,頗有一種共有江山、與有榮焉的滑稽感。
簡青輕輕地哼了一聲,眼底顯出一抹稍縱即逝的滑稽可笑。
裡廳,哈蒙伯爵已經坐在餐桌前,等著簡青了。
不同於那些賓客在的大場麵,今天中午,這張長桌上隻剩下他和哈蒙伯爵——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關於父子之間的對話。
“你來了。”哈蒙伯爵的興致今天果然看上去十分高調,在簡青來之前,就有些喝紅了臉,他麵前擺著大大小小的幾l隻酒杯,裡麵盛滿晶亮澄澈的液體,“快坐下來吧。”
簡青恢複了在哈蒙伯爵麵前的那副卑微膽小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拖開對麵的椅子,低著頭落座:“父親……”
“你瞧你,像個什麼樣子,一點也沒有勇士的風範……哦不,我忘了。”哈蒙伯爵像是想到了什麼,重新恢複了微笑,“你是一個治愈係啊。我真的忘了,抱歉……治愈係真好,我愛治愈係異能……”
他這番話就像是瘋瘋癲癲的自
言自語,簡青一直低著頭,沒有回複。
“看見外麵那些軍火了嗎?簡,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棒,這麼厲害。”哈蒙伯爵醉得比簡青想象的還要深,他站起身,繞著餐桌走動,一邊望向透明落地窗外那些停在草坪上的裝甲車,真心實意的讚美道,“簡,看啊,那是你父親即將率領的軍隊!你知道嗎,購買這些東西,竟然花費了我近三十個億——而你要知道,這其中大部分的金錢,都是你創造的。”
簡青低著頭,誰也看不見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眼睛裡滑出的譏諷神色。
一個父親,竟然要讓孩子去賣血,才能獲取支撐起他雄圖偉業的金錢——那並不是偉大,而是無能。
而哈蒙伯爵並沒有看見簡青眼中的譏諷,還沉浸在自己構建出的世界之中:“我要創造一個攻擊係異能庇護下的新世界!簡,你知道嗎,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世界!上天給予我們新的能力,就是想要找出新的領頭羊,這是千百年以來,人類進化的方向,也是我們不能抗拒的潮流,那為什麼,我們不順應呢?”
“天生比我弱的種族就會接受我們的庇護,那樣的世界簡直太美好了。到那個時候,你簡直不能想象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簡青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父親說的是。”
他的應答讓哈蒙伯爵以為自己找到了可以傾聽的知音,即使他被酒精侵蝕之後殘存的理智讓他認出,麵前的並不是那些政客,而是那個懦弱無能的二兒子,但他已經忍不住了,藏於胸腹之中的雄圖偉業呼之欲出:“天哪!你也知道,不愧是我哈蒙的兒子。我要創設下宮殿,讓整個世界都洋溢在快樂的海洋之中,那些落後的人類應該被淘汰!我相信,千百年之後,人類進化的浪潮之中再也不會出現沒用的其他異能係,而全部都是攻擊係異能!”
他大口大口喝著酒,臉上的醉意更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全部都是攻擊係異能攜帶者,那麼,這個世界就真正意義上的達成平等了……不,還不夠,我需要更多的錢,來購買更多的軍火和裝甲車……”
哈蒙說著說著,眼前的影像重疊又分散,幾l乎變成了不可追蹤的模糊場景。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醒著了,隻是嘴巴還在下意識地不停動著,像是在述說著自己的理想藍圖,喋喋不休的朝著彆人傾吐著計劃:“我要讓世界上其他的人都消失,劣等的基因不配存在於這個與我們共生的世界上……”
簡青冷淡的聲音響起,第一次將自己真實的麵影展露在這位名存實亡的父親麵前,打斷了哈蒙伯爵美好的幻想:“父親。您是不是忘了,您所追崇的優等基因創造下來的後代,似乎也有不儘如人意之處。兩個攻擊係異能的結合,也可能生出你口中的劣等基因呢。”
他緩緩地走上前,動作堪稱輕柔地扶住了年老體衰、醉酒的父親,聲音壓低,宛若地獄裡來的修羅:“比如我啊,父親……沒有了我這種高等治愈係的存在,你拿什麼賺錢呢?”
哈蒙伯爵的神色清醒一瞬
,很快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混沌中。
然而,下一刻,他在睡夢之中,感受到了喉頭傳來的窒息感。
在他沒有睜開眼看見的地方,他現在最看重的二兒子正微微彎下腰,那隻瘦長的、骨節漂亮的手收緊了卡在他脖頸上的領帶,一點點的收緊起來,直到限製了哈蒙伯爵全部的呼吸。
他掙紮起來,想要將脖頸上這條礙事的領帶扯掉,可是他胡亂的扯了兩下,卻始終沒有拉動。
陷入昏昏沉沉的夢境的哈蒙似有所感,咬著牙,臉色漲紅——
某一刻,他竟然感覺纏在自己脖頸上的並不是那根做工精良的昂貴手工領帶,而是一條宛若附骨之蛆的、冰涼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