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水峰下白水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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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沉的天,呼啦啦的風,雪花扯絮般的亂舞,布滿天際,本就灰暗的天愈發黑沉壓抑了。雪花是美麗可愛的,儘管外頭天寒地凍,下雪的冬天卻比以往熱鬨喧嘩。

積雪覆滿的土地印著密密麻麻、淩亂不堪的腳印。

雪天不隻是孩子的天,大人帶著小孩,老人即使怕冷,依舊將雙手攏進袖中,站在窗前、門下咧嘴笑著,滿臉知足幸福。

透過紙糊的窗子看著門前吵吵鬨鬨的一群小孩,我撇了撇嘴,用力地關上窗,慢慢爬上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仍是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天真冷啊!

然而,心裡頭更冷。

聞到一陣藥味,我偏頭看去,就見周洲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來。我不願喝藥,也不願時常見到這個兒子,看著他,我會怨恨,會像怨婦一般對他冷嘲暗諷。誰讓他那麼像他爹呢!他要是像我,我想我一定不會罵他打他,我會好好地疼他。若他是個女兒該多好啊!女兒的話,一定像我,可我不會讓她像我這樣,一定為她找個好丈夫,隻疼她愛她的好丈夫。

好丈夫,不會拋妻棄子去見彆的女人,不會讓他的妻子總是流淚。

好丈夫,不會教他的妻子苦苦地等著他回家,等了四年,也不見他回來。

他曾說過,帶我去長安,去見長安的雪。

雪下了一年又一年,長安在哪裡呢?

他走了四年,我病了四年,若就這樣病死了,似乎有些不甘心。

周洲似乎有些怕我,我笑著向他招手,他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我也不再堅持,隻是滿不在乎地交代著身後事。好歹他也是我的兒子呢,雖然隻有八歲,總不至於讓他娘死後曝屍荒野吧?

“好孩子,娘托你一件事,娘死後,你一定要去長安找到你爹,告訴他,他害死了娘!不,他不是你爹,他是彆人的爹!你就告訴他,我死了也會恨他!”

我冷得厲害,見周洲垂著頭哭泣,一時萬分憐惜,掙紮著起床將他拉到床邊坐下。他揚起眼皮微微瞅著我,那雙眼裡全是淚,痛苦不已。我見他不作聲,小聲催了一句:“你答應不答應娘的請求?”

他咬著牙,低低地說:“娘不會死。”

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寬慰道:“你珍姨去年丟下我就走了,娘想她了,想去陪她了。”

周洲抽噎不止,外頭喧嘩陣陣,我拍了拍他低垂的頭:“去外邊玩會子吧。”

周洲似乎極不放心我,坐著動也不動,我欲罵他幾句,門簾外已響起弟弟福多粗啞的聲音:“姊,我在河裡撈了幾條魚,放了兩條在你廚房,幫你放水養在盆裡了。”說著話,他已打起簾子進了屋裡,並不靠近床,隻在一角搓著手,凍得通紅的臉上露出一臉關切,看著我,他倒紅了眼眶,微微上前兩步,低著聲音問道:“姊,你喝藥了麼?”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看他可憐巴巴地縮著脖子立在一旁,周洲已搬過一張方凳請他坐下,他慢慢坐下,總是歎著氣。我知曉他因何歎氣,支使周洲出去後,便笑著道:“河上都結了冰,這大冷天的還飄著雪,你也去河裡捉魚呢!”

他的臉依舊通紅一片,身上的衣服也不甚厚實,套在外邊的寬大棉襖縫縫補補了多次,那精巧的針法還是出自阿姊之手。思及此,我偏過頭抹了一把淚,低聲嘲笑了一句:“福多,姊姊給你提個醒,你要再這個窩囊樣,姊姊先打你,再罵你那媳婦!她當她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呢,要人供著她呢!臉麵長得好看的,無論男女,沒一個是好東西!”

福多隻是低頭訕笑,一臉無可奈何。而我此時心裡又想起了不快的往事,不吐不快,索性一股腦兒地道了出來:“若不是看在她生下侄子傷了身體的份上,我當初就該趕她出我們家。憑著幾分姿色,乾些不要臉的齷蹉事!”福多的臉上愈發紅了,滿是羞愧之色,他嘟囔了一句,我沒聽清;而我本意並非是要他難堪,見他如此,隻得收了話頭,揚起眉眼冷冷地說道:“你不愛在我這兒多待,就回去吧。她知曉你在我這兒,回去該會被她罵了!”

福多呆呆地坐了片刻,突然直起身子,盯著我說道:“姊,秀梅比前些年好了許多,你彆不待見她,那兩條魚還是她讓我送來的,說是給你補身子。”

我斜嘴笑了笑:“替我謝過弟妹了!”

福多倒是真不願在我這兒多待,似乎我總是給他氣受,讓他難堪。

人走茶涼,我盯著霧氣蒙蒙的窗子發了許久的呆,聽著窗外的玩鬨嬉笑聲,思緒飄飄蕩蕩,竟似回到了曾經那段燦爛無憂的日子。

白水鄉因白水峰而得名,清澈綿延的河水正是源自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

白水鄉被群山環抱,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邊,山那邊雲霧繚繞,仿若仙境。山裡有許多鮮美的野山菇,我自幼便愛跟著阿爹上山采野菜,長年累月,有毒沒毒一看便知。我喜歡走在大山裡的感覺,神秘而又靜謐,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卻擋不住太陽的光輝,追尋灑落林間的縷縷光線,這種感覺令我癡迷。

山裡清泉溪流眾多,泉水清涼甘甜,令人回味無窮。順山而下的白水河彎彎曲曲,穿堂過戶,滋養著一方人。

一方山水養一方人。這方水土的人們勤勞善良、真誠淳樸,能歌善舞,男善編織,女善織染,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聽大人們說,山的另一邊是熱鬨的城鎮,那邊的人極會裝扮自己,有錢人的衣服上總會有好聞的香氣,那是熏了香的,這樣仿佛是自身就帶著香味般,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