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死無常露真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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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診治過後,確認阿爹隻是傷了腰背上的筋骨,留下一張藥方和幾粒跌打損傷丸後,氣呼呼地離開了。

原因無他,隻因阿爹自昨夜回來後,一直昏昏沉沉的,我擔心阿爹身上還有彆的毛病,幾番對那大夫提出了質疑。大夫因人不信任他的醫術,便鬨了一場不愉快。

白水鄉交通閉塞,請來鎮子裡的大夫已是十分不易,若不是擔憂阿爹,我也不想得罪那位大夫。實在是阿爹如今的情況令我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因此,也隻得信了大夫的話。

阿爹隻是傷了筋骨,休養幾日便無事。

況且,大夫是福多和周彥華請來的。聽福多說,鎮子裡的大夫都不願在七月節進山,也隻有那位大夫肯來,我也不再多加為難。

期間,阿爹醒來食用了些流食,知曉自己的身子狀況,一直鬱鬱不樂。阿娘隻得寸步不離地守著,說了許多話來寬慰阿爹。

我找到福多時,他正與周彥華在後院的地上用樹枝比劃著什麼,兩人有說有笑,似乎我的到來打擾到了兩人。我走近才知他倆在地上畫了許多四四方方的格子,兩人正擺弄著大小不一的石子,細看,這些石子的顏色幾乎都接近黑白兩色。

我不知這些方格和石子是些什麼玩意,也沒心思細問,想起來尋福多的初衷,當下也不顧周彥華在場,隻細聲問了一句:“福多,請大夫花了多少錢?”

聞言,福多卻是一愣,眼睛有意無意地看向周彥華。我心裡正納悶,福多突然十分氣憤地說道:“娘給了多少便花去了多少。姊姊你不知道,鎮上的大夫可貪財了,不多給錢就不願進山裡來!”

阿娘當時也想到了請大夫來此不易,便多給了福多比平日裡請大夫一倍的錢,竟然都用去了!

我雖然知曉福多所說並非有假,卻仍是有些難以置信:“二兩銀子沒了?”

福多不敢看我的眼睛,似是十分心虛地點了點頭,語氣裡帶了絲絲懇求:“姊,我沒騙你。不信,你問周哥哥,當時周哥哥也在呢。”

我瞥了周彥華一眼,見他仍舊擺弄著方格上的石子,終究是忍不住問了福多一句:“你們在做什麼?”

福多歡快地道:“周哥哥在教我下棋呢!姊姊,你要不要學?”

我微微蹙眉,一聲不響地回了屋子,陪同著阿娘一塊兒守著阿爹,並將福多請大夫花費的錢財與阿娘一並說了。

二兩銀子對白水鄉裡的人來說,是好幾個月節衣縮食攢下的銀兩,就這樣請了大夫,而那大夫還沒看出什麼名堂來。我覺得十分不值。原本,我是看阿爹精神不濟,昏昏沉沉的,擔心他身上還有其他毛病,哪知那大夫隻說阿爹受了驚嚇,好不容易從閻王殿撿了一條命回來,精神昏沉也正常,隻需好好將養幾日便無事。

我雖始終懷疑那大夫的診斷,然,我自己也看不出門路,也隻得相信了大夫的話。

隻是阿爹在病榻上將養了四五日,傷情似乎惡化了,阿娘不知何故,急得直掉眼淚。情急之下,我隻得請求周彥華再去鎮上尋個好大夫,周彥華並不推脫。因福多這兩日食欲不振,身子虛,我一時尋不到人為周彥華引路,他卻笑道:“路線我大致知曉,你不用擔心。”

我點點頭,低頭從袖口摸出一袋零散錢財送到他麵前,他並不受,反而笑著勸解了一句:“目前,我身上並不缺銀兩,請大夫的錢還是拿得出的。”

我不想他竟然說出這番話來,吃驚之餘也顧不得許多,拉過他的手,硬是將錢袋塞進了他的手裡。正欲撒手,他卻輕輕抓住了我的手腕,又將那錢袋放入了我的手心,一句話不說地出了院門。

我恍恍惚惚不知發生了何事,醒過神時,忙追出了院門,朝著周彥華的背影喊了一句:“周先生!”

不等他轉身,我快步上前,望著他溫和平靜的臉龐,淚水沾濕了眼眶,滿懷感激地說了句:“謝謝你!”

周彥華微微牽動嘴角,笑得溫柔。這是我初次見到他這樣溫柔的笑,竟不敢細看,窘迫地低下了頭。正感到羞窘時,他卻攏起衣袖替我擦著臉上的淚漬。

我被他這番舉動驚得抬頭看向了他,他似乎也微微驚了驚,正在替我擦淚的手頓了頓,又慢慢移開了。我震驚不已地看著他,他眼裡些許的震驚尷尬之色已漸漸消失,轉而又漾出清淺的笑意,聲音低沉而溫暖。

“我會為你爹尋鎮裡最好的大夫,你彆難過。”

說著,他也不再逗留,快步走向山腳。

我方才為何要哭?

因為擔憂阿爹的病情而傷心難過,更是因為感動於周彥華的行為舉止。方才的一切,讓我初次嘗到了被所愛之人關愛嗬護的甜蜜滋味,許久不能回味過來。看著他的身影在晨光下一點點淡去,我不由自主地牽起了嘴角,心裡的陰霾竟散去了許多。

然而,這半日裡,我又總是擔心周彥華會在山裡迷路,遭遇不測。

守在阿爹床邊,阿爹期間醒過來幾次,與我隨意聊了聊,我也問了阿爹那天上山采藥是否還遇到過什麼事,阿爹並未留意其他事,隻說當時摔下緩坡後,昏睡了一陣子。

阿爹因沒見到阿娘,問了一句:“你娘呢?”

我隨口答道:“福多身子不適,吃不下飯,娘去看著他了。”

阿爹懨懨地歎了一口氣:“福多這孩子,自小身子就虛,受不得熱。他定是又吃不下飯,反複嘔吐吧?”

我點了點頭,邊替阿爹捏著腰背,邊道:“他就是太嬌氣,可偏偏娘疼他疼得緊,不讓他下地乾活,身子反而愈發嬌氣了。要我說呀,福多也大了,隻有多出出力,身子骨才結實,也不會再被遠近的孩子欺負了。”

阿爹無力地笑笑,忽又捂著胸口咳嗽起來。我起身輕輕拍打著他的背,焦急萬分地說道:“爹,您好好躺著!”

阿爹依了,果真閉起了雙目睡了過去。我淨了帕子,幫阿爹擦拭了身子,卻發現阿爹的身子發起了熱,我不知何故,隻得不停地用涼帕子擦拭著阿爹的身子。

阿爹睡得並不安穩,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粒,我一遍遍地擦拭,心裡隻盼著周彥華能早些請來大夫。

前院忽有了動靜,我來不及起身,就聽到阿姊焦急的叫喚。

我挑開門簾探出身子,阿娘已下樓扶過阿姊。

阿姊是一人過來的,想必是聽到了阿爹的病情來得匆忙,也未整理衣著儀容,不像平日裡回家省親時端正姣好的麵貌,反而透出了白水鄉多數婦女的粗野之態來。

佟家人看著體麵,然,自阿姊嫁過去後,我才知曉佟家人不過是在外人麵前體麵,佟家的女人也不過是在外人麵前端莊大方,關起門後,佟家女人也與白水鄉的女人一樣,粗活累活樣樣都得乾。不同的便是,佟家的女人很少拋頭露麵,外邊的一切,都是佟家男人在打理,她們隻需做好分內之事便可。對於阿姊這樣動輒回娘家的媳婦,佟家人應該有很多不滿,而阿姊回家的次數也的確少了許多。

當初阿姊嫁去佟家時,我本以為隔得近,與阿姊也能時常來往。哪知做了佟家的媳婦,阿姊就是佟家的人,一言一行都得依著佟家人的要求,絲毫不同於白水鄉裡的彆家媳婦。

距離阿姊上回回家也不過隔了七八日光景,看著阿姊如今的模樣,我卻仿佛覺得隔了許多日子,內心無端多了一絲感慨:嫁人了有什麼好,處處不得自由。

我與阿姊簡單地照過麵後,阿姊見過阿爹,看到阿爹病怏怏的情形,便流了淚。阿娘在一旁寬慰了幾句,阿姊反而哭得愈發傷心:“我嫁得早,如今卻不能在爹娘跟前儘孝……女兒不孝啊!”

阿娘心疼地皺眉,連聲寬慰:“我的兒,你有孕在身,彆哭壞了身子。你爹就是傷了筋骨,沒什麼大礙,你儘管放寬心。”

阿姊擦了擦淚,溫順地點了點頭,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雙被淚浸濕的眼晶瑩透亮,夾雜著許多情緒,我卻讀不懂。

阿姊又問了問福多的情況,許是不見周彥華,她滿是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不見周先生?”

阿娘此時也才想起這事,訝然地附和了一句:“是呢,一早便沒見過周先生!淼淼,你見過周先生麼?”

支使周彥華去鎮上找大夫本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此時,我也不想隱瞞,老老實實地交代:“我看爹的情況愈發糟糕,便請周先生去鎮上找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