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簾外風雨幾時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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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秀梅的褲腳褲腿都沾了泥,身上多處被雨水淋濕,一頭烏黑的秀發上還掛著蒙蒙水汽,眼睛也似沾染了初秋的雨水,盈然欲滴。她一身狼狽地出現在我麵前,楚楚可憐。

我開門見她這副模樣,微愣了愣,又看了看站在樓下的福多,見他滿眼傷色,不知何故。我瞅著狼狽不堪的陳秀梅,看她眼眶微腫,才知她眼中包藏著的不是雨水,而是淚水。

而我,對於她的到訪,依舊是一頭霧水。

我請她進了屋子,她已脫去了被淋濕的外衣,爐子裡的水正熱,我便斟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邊。又看她衣衫單薄,我便關了窗子,又從衣箱內找出一件薄毯替她披上,她感激不儘。

她雙手捧著茶杯,慢慢飲著杯中的熱茶,熱氣繚繞中,我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但看她雙肩微微聳動,便知曉她哭了。

平日裡,我不過是看著她與福多走得近,與她倒沒怎麼接觸過。而今,她找上我,未開口就哭,令我感到厭煩的同時,又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我開口輕緩地催促道:“你不是有事與我商量麼?”

陳秀梅放下茶盞,抬起濕潤微腫的雙眼看向我,猛地起身朝我跪下了:“福多姊姊,我求求你,求你不要答應嫁給先生!”

聞言,我不知所以,看她梨花帶雨的容顏,聯想到之前種種,轉瞬明了。

我微微笑了笑,自斟了一杯熱茶捧在手裡,手心被茶水的熱氣燙得有些灼痛。我一眨不眨地盯著杯中泛黃的茶水,平靜的茶麵上時而浮出周彥華的麵貌,而我的腦中卻回旋著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一時沉浸在回憶中,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也忘了陳秀梅,直到褲腿被人死死地扯住了,我才從回憶中驚醒。微微偏頭,垂目看著眼前滿臉淚痕的女子,心中僅存的一絲不忍也在她的話語裡散去了。

她扯著我的褲腿,哭著乞求道:“求求你,放過先生吧!娶了你,他的一生便毀了!”

我不禁笑了,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你想嫁給他麼?”

陳秀梅愣住了,我看著她的雙頰上漸漸染上了紅暈,反而為她有這樣的勇氣倍受鼓舞。她的這份情思觸動了我的內心深處,如她這般年紀時,我即便對周彥華生了情愫,也不敢勇敢麵對自己的內心,更不會如她這般請求於他人。

在感情麵前,她比我勇敢,比我坦率。

然而,因明了她對周彥華暗藏的這份心思,即便之前因福多的緣故對她有些許好感,此刻卻已消失殆儘。

她既然早已挑明了話題,我也該給出我自己的回答。

“你應該知曉這樁婚事是我爹生前促成的,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唯有聽從。當然,你其實不用求我,去周先生那兒哭哭,他一心軟,說不定就答應你了呢。”我起身,此時的陳秀梅有些呆,我蹲下身,笑著說,“不過,他好歹是你老師,師生這種不倫之戀,你家人應該不會接受吧。”

陳秀梅許是見我鬆了口,雙目亮了許多,露出無限的希冀,她擦了擦淚,斬釘截鐵地道:“及笄後,我就不再是他的學生了!”

我撇嘴皺眉,陳秀梅又抓住我的衣袖,弱弱地問道:“你方才的意思是……隻要先生願意娶我,你就會同意解除婚約?”

她像是抓著救命稻草般,抓著我的衣袖不願撒手,我隻得扶著她起身,不動聲色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可憐了我那傻弟弟……”

陳秀梅不明所以,張口想要詢問,我不耐煩地阻了她的話頭,冷聲道:“我乏了,就不送了。”

我揉了揉雙肩,走到門邊開了門,卻見福多無精打采地坐在門邊。聽聞動靜,他隻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披上了外衫的陳秀梅,倏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秀梅姊姊。”

陳秀梅隻是抬起微紅的眼眶掃了他一眼,便一聲不響地跨過門檻,腳步匆匆地下了樓。福多拔腿跟了上去,我忙叫道:“福多,你給我回來!”

福多隻是頓了頓腳步,回頭看我一眼,又抬腳下樓追上了陳秀梅,殷切地說:“外頭雨下得急,我送你回去吧?”

陳秀梅淡淡地說:“不用。”

福多卻鍥而不舍地跟在陳秀梅身後出了屋門。

我不想福多再為陳秀梅做牛做馬,忙下樓追了出去,氣急敗壞地衝著雨中漸漸模糊的身影追喊了一句:“福多!”

阿娘從後堂聞聲而出,滿臉疑惑:“淼淼,發生何事了?”

我並不想阿娘為了兒女的這等私事傷神,隨意敷衍道:“沒事。我隻是說了福多幾句,他與我慪氣,也不管外頭下著雨,就跑了出去。娘無須憂心,我去帶他回來。”

阿娘將信將疑地點頭:“陳家小女兒是不是來過了?福多出門前,我還聽到他叫‘秀梅姊姊’呢。她來找福多?”

我隻得順著阿娘的話點了頭,回屋找了一柄傘,順著那兩人的路線一路追尋了過去。

途中,我看到福多癱坐在泥水裡,傘卻落在了一邊。

我忙過去將傘撐過他的頭頂,他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我,眼中有淚水湧出。看著他這副模樣,我心疼不已,抱過他滿是泥水的身子,輕輕拍打著他的背,輕言開解道:“她隻是長得有些姿色,不值得你留戀。白水鄉裡好姑娘多的是,你還愁沒姑娘喜歡你麼?”

福多沙啞著聲音,滿心不甘地嘟噥了一句:“可我就喜歡她!”

我歎道:“可人家不領你的情。你看,她還將你扔在這大雨裡,也不管你是否會生病。跟姊姊回家吧,洗個熱水澡,睡一覺,不要再去想她。”

福多沒有再堅持,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傘,帶著滿身泥汙回了家。遇上阿娘詢問,我也隻說是福多途中不慎跌了一跤,才落得這樣狼狽。

而自始至終,福多都一聲不吭,極其聽話地聽從著我的安排。

雨下了兩日,天終於放晴了。

因想到福多這兩日精神不振,阿娘疑心他又生病了,我隻說他是受了涼,在家休養休養便無事。自阿爹去世後,阿娘似乎變成了沒主意的婦人,隻要是我的話,她似乎都會信。

用過早飯,我隨阿娘去了山地裡,收拾完田地裡的莊稼,我支使阿娘先回去,我又獨自一人上山,想要采摘些草藥和野菜回去。

因是青天白日,這座山裡的路線我也摸熟了,並不怕迷路。順著一條山道而上,我赫然發現在密密叢叢的草木後,竟還藏著一處山洞。

山洞內黑魆魆一片,還沒靠近,我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總覺得這處山洞我曾經來過,卻記不起分毫。然而,初次見到時,我心底是恐懼排斥的,隻想逃離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