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夏樹從桌下探出腦袋,嚴肅臉控訴:“我聽見了,博雅說我‘不是很好的東西’!”
源博雅驚得表情呆滯。
綾女這下徹底裝不下去了,和躲在門外的蜜蟲笑成一團,讓寂靜的庭院也變得熱鬨起來。
就著這春光美景與歡聲笑語,安倍晴明呷了一口蜜蟲新釀的酒。
入口清洌香醇,回味甘甜,又充盈著精純的靈力,更是彆有一番滋味。
不愧是百年櫻木耗費五十年才釀出來的珍品花蜜。
眼見源博雅已然呆住,他放下酒盞,還悠然附和了一句。
“真沒想到,博雅你竟會當麵這樣傷姬君的心。姬君可還是個脆弱的小孩子啊。”
是那種痛心疾首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博雅”的口吻。
源博雅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頭疼地看了眼火上澆油的好友,青年俯身,把青木夏樹從桌下抱起來,幫她整理好稍稍淩亂的衣領與裙擺。
隨後,源博雅同她認真道了歉。
沒有追究這是不是二人一時興起的惡作劇,他先是歡迎青木夏樹遠遊歸來,然後又說是自己的疏忽,忘記準備禮物了。
叫青木夏樹的良心都隱隱作痛。
……這就是好人博雅的威力。
可安倍晴明就完全沒有這樣的心理負擔了。
在源博雅努力思考要補送什麼禮物的時候,他忽然挑起另一個話題。
“姬君不是有事想拜托博雅嗎?”
源博雅一愣:“我嗎?還真是難得,竟然有事能難住你麼。”
沒有否認這一點,安倍晴明打開蝙蝠扇,目光掃向一臉忠厚平和的好友,隨後慢吞吞地說。
“……在下覺得,還是博雅跟那孩子的相性更合一些。”
而且教小孩很麻煩耶。
喝酒賞花不好嗎?
在安倍晴明簡單說明惠的來曆後,源博雅眉眼中蘊著斂而不發的憤怒,肅穆地點頭應下。
就算是毫不相關的陌生少年,也會為不正義之事而義憤填膺,樂意為其奔走。
源博雅便是這樣的好人。
是安倍晴明屈指可數的好友。
“那麼這一杯酒,便是提前給博雅的束脩了——釀酒的材料,可是姬君此次親自取來的花蜜呢。”
綾女給青木夏樹倒了一杯花露茶。
邀小姑娘一齊舉杯,安倍晴明向源博雅笑笑,淡雅如風中浮雲,信手便能拂去人心中之動搖。
“彆辜負這酒與大好春光啊。”
………………
…………
……
源博雅的確是惠最好的老師。
他是武者,靈魂純淨,有天皇血脈加持,等閒妖邪咒靈皆不可近他身,剛好能壓製虛弱的年輕咒術師。
加之品行高潔,身為貴族,既通曉種種禮儀文學,也對政.治層麵的勾心鬥角有所了解。
再沒有比源博雅更適合的人選了。
把惠交給好人博雅,不管是青木夏樹還是安倍晴明,都十分放心且滿意。
既然找到合適的老師(保姆)人選,安置好了惠,那二人前往螢火之森的計劃,也該提上日程了。
在陰陽寮掛名“天文博士”的安倍晴明,本是要定時上朝參與討論的,並不方便遠行。
但大陰陽師取下自己的一根頭發,施施然捏了個空有外表的式神,便麵不改色地宣布,他要避物忌。
物忌是指對“凶方”進行避諱。
簡單來說,就是出行路上如果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例如貓狗的屍體或汙穢之物,便是已經觸犯到守衛天地方位的神明,被賜下警告。
這個時候就必須停下手頭正在做的事情,立刻回家避物忌,以祈求神明的寬容。
——翹班請假的絕妙理由,沒有之一。
安倍晴明靠避物忌這個說法,至少缺席了陰陽寮的大半會議,常年把工作甩給師兄賀茂保憲乾。
源博雅盯著那個可以談笑行走、和本人完全一致的“晴明二號”看了好久,忽然幽幽開口。
“晴明,你之前偶爾沒避物忌,老實去上朝的時候……也都是用的這個吧?”
安倍晴明笑得很純良。
青木夏樹同情地拍拍好人博雅,都不忍心告訴他現實有多麼殘酷。
像是源博雅辛辛苦苦早上四點就起床等著排隊上朝的那天,可能他下朝回家了,安倍晴明都不一定起了。
甚至青木夏樹有時候會變成小貓,親自出馬,友情客串一下倒在地上的物忌本物。
……然後竄上馬車,和安倍晴明一起順路去吃喜歡的小店。
她默默挪開視線,假裝看不見好人博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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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陰陽師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尤其當這個陰陽師叫“安倍晴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