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怎麼在你那裡?”
“顧老師說要扔掉,我給抱了回來。”
墨臨揉了揉額角:“知道了,東西你幫忙保管一下,等我回去再說。”
“行,對了,周末王嶽請客吃飯,顧老師也去,您有空嗎?”
“我在國外,”墨臨看了一下手表:“顧原就拜托你多照看一下,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見對方很忙的樣子,李蒙掛了電話。
他將紙箱放進了櫃子裡,想了想,又把那盆植物拿出來,擺在了辦公桌上。
*
今日天氣晴朗,退去了夏季的炎熱,溫度剛剛好。
顧原開車路過公園的時候,看見碧綠的草坪上支了一堆小帳篷,有大人帶著小孩做遊戲,天空中飛著星星點點的風箏,江麵上還有人釣魚,完全一副美好生活的景象。
他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將車開進小區後,停在了王嶽家樓下,從後備箱裡拿了一個果籃下來。
仰頭看了一眼王嶽家的樓層,3樓的落地窗上貼著“大吉大利”四個字,李蒙正好探頭出來,看見人到了立馬和他揮了揮手。
就在顧原揮手的一瞬間,一個看不清輪廓的紅色物體迅速下墜,在他視線裡一晃而過。
“嘭!”
一聲巨響後,兩個人都呆住了,顧原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他看見李蒙臉色一變,立馬收回了腦袋,似乎正在往樓下趕。
顧原不確定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便扭頭去看身旁剛剛落下的物體。
他看見一個人趴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是片刻的功夫,粘稠的血跡就沿著大理石板地麵滲了出來。
回過神來的他立即掏出了手機撥打120。
*
“有人跳樓了!!!”
隨著路人的聲音響起,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拿著掃把的清潔工嚇得臉色慘白,人差點暈過去。
膽子大的都想走上前瞧瞧,卻被一群便衣警察攔了下來。
“我們是警察,請不要靠近現場!”
李蒙攔著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民眾,為了維護秩序,他不得不掏出刑警證證明自己的身份。
事發突然,很多警察都是從三樓下來的,這應該是他們有史以來出警最快的一次,案發現場就在王嶽家樓下。
警戒帶被拉上,將這棟樓與人群隔開,出口和地下車庫也都被封鎖了起來,湊熱鬨、拍視頻的人越聚越多,相鄰的幾棟樓也都站滿了看熱鬨的人。
物業和保安相繼趕來現場協助警察維護秩序,各個神色緊張,不敢多言,也不敢多看。
警戒帶裡麵,顧原蹲在屍體麵前,做著初步的鑒定。
顧原看著眼前的女人,他趕到現場時,這個女人還在流血,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起初大動脈還在儘力的搏動,隨著鮮血噴湧,大動脈很快就沒了搏動,緊接著瞳孔放大,再也沒了反應。
他眼睜睜的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不可逆的離開,一點辦法都沒有。
“死亡時間,中午11點55分。”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遺憾。
女人的死狀很難看,整張左臉塌陷,顴骨和顱骨凹陷,腦脊液外流,耳鼻口流出不凝固血液。
她以一個很怪異的姿勢趴在地上,接觸地麵的左側手肘骨折,前臂的骨頭頂出皮肉,刺破了動脈,紅色的連衣裙上沾滿了血跡。
顧原幾乎可以想象出來,在墜落的過程中,身體出現的強烈應激反應,她的時間會以放慢的形式展開,身體會不受控製的緊繃,耳邊傳來哄哄風聲。
接觸地麵的一瞬間,她能清晰的看到骨頭斷裂刺破皮膚,內臟激烈的震動,肋骨斷裂的聲音會傳導進耳膜,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她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她眼睛裡的畫麵會一點點變黑,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女人墜落的場景一遍遍在他腦袋裡回放,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卻比以往都更震撼,他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波動。
對方究竟遭遇了什麼?為什麼會從樓上掉下來?
*
據知情人士反應,跳樓的女人是住在30樓的住戶。
30樓是這棟樓最高的樓層,再往上就是天台。
王嶽坐電梯的時候看見過這個女人,女人當時帶著兩個年紀很小的孩子,身旁還有一個說話有點障礙的男人,看著好像腦袋也有問題,這四口人看上去應該是一家人。
王嶽帶著人上了30樓,一梯四戶的格局,他一個個敲門確認。
隻有一個男人開了門。
王嶽說明了來意,男人嚇得不輕:“是那個智障的老婆嗎?”
王嶽想了想對方的用詞,覺得他們說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男人指了指旁邊的3004:“她住在我隔壁。”
男人身後走來一個穿圍裙的女人,一臉茫然的問:“出什麼事了?”
“有人跳樓了。”男人說道:“警察來了解情況。”
女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趕忙問:“誰跳樓了?”
王嶽看了一眼隔壁的3004,鄭茂正在敲門,但沒有人應聲。
女人臉色一變:“跳樓的是黃倩嗎?”
王嶽立即注意到了這個燙著中長卷發的女人,隻見女人的丈夫推搡了一下她:“你彆亂說話,警察都還不知道是誰!”
女人立即閉了嘴。
鄭茂敲了很久的門,原本以為裡麵沒人,可門口卻突然響起了聲音。
鄭茂對王嶽做了一個手勢。
王嶽思考了片刻,裡麵有人,卻故意不開門,難道是做賊心虛?
這裡是30樓,裡麵的人不可能逃走,在還不確定死者身份的情況下,暫時還不能破門而入。
“你們幾個,盯著這扇門。”王嶽說完,帶著剩下的人上了天台。
從墜落的位置推算,天台的東南角就是墜落點。
王嶽推開了天台的鐵門,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狼藉。
他下意識的覺得這是一場刑事案件。
天台上全是倒伏的植物和藤蔓,薔薇花的花瓣被飛風吹得到處都是,很多花瓣上沾了泥土,除了這些顯眼的植物和藤蔓,便是角落裡散落的花盆,倒了的,破碎的,搖搖欲墜的。
看得出來,這裡曾經生機盎然,是個愛花人士開辟出來的花園。
不僅種了各種各樣的花,還有葡萄藤,百香果,和他不認識的樹苗
小的花盆僅僅夠容納一個拳頭大小的多肉,大的花盆就是一個巨大的泡沫箱。
不能淋雨的植物被人精心的搭建了防水棚,防水棚的材料像是在路邊撿的廢棄廣告布。
看得出來,種植這些植物的人花了不少心思,應該是一個很有愛心且有自己內心世界的人。
然而這裡已經成了狼藉一片,完全一副人為破壞的樣子。
夢蘭也愛種些花花草草,還在王嶽的書房裡放了一盆蘭花,但凡蘭花的葉子上沾了一點灰塵,她都會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乾淨。
他曾把抽過的煙頭插進花盆裡,夢蘭因此和他大吵一架,之後他襪子都是自己洗的,這個教訓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這麼多植物被毀,花草的主人看到了該有多心疼?
為了不破壞現場,他們戴上鞋套,架上了踏板,一步步往裡勘察。
地麵上可以看見一雙40碼的腳印散布在各個角落裡,那些倒伏的花草被這個腳印覆蓋、踐踏,種種跡象都表明,天台上的植物是被腳印的主人破壞的。
可死者跳樓的位置並沒有發現這枚40碼的腳印,倒是有幾枚36碼的腳印,目測是個女人的腳印,很可能是死者本人的。
風吹過天台,吹來了一陣草漿味,剝落的小片葉子被風卷起,從東南方搖曳而下,王嶽往下俯瞰,正好看到女人的屍體。
【作者有話說】
開新卷啦,上一卷有些沒有提到的細節,以後會補充。
這一卷會比較短萌。
87 墜婦
從三十樓高的天台往下望去, 人類會變得像螻蟻一樣渺小。
死後的身體不再動彈了,靈魂如同流動的血一樣脫離了身體,失去靈魂後的蛋白質複合物即使被蟻群盯著也不會再覺得尷尬。
屍體成了蒼蠅的樂土, 細菌的溫床, 一切過往皆成雲煙, 這就是解脫嗎?
顧原抬著女人的屍體, 眼底一片灰暗,又一個鮮活的生命離開了,他做法醫多年, 見慣了生死, 更知道生命的脆弱。
原本覺得明媚的天氣此刻也變得十分的悶熱, 風中帶著血腥味,讓他想到了生鏽的鐵門。
鐵門通往另一個世界, 斑駁的鏽跡就像風乾的血跡,他抬著那些人, 把他們送去另一個地方,自己也像被時間氧化的機器, 思考著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他終究也是隻螻蟻。
“喂,你沒事吧,心情不好?”
有那麼一瞬間, 李蒙在顧原臉上看到了濃烈的悲傷, 一向不通人情的顧原悲傷起來時, 竟然這麼惹人心疼。
顧原抬起晦暗的眸子, 眼睛眨了眨:”你有注意到她的手臂嗎, 除了高墜造成的擦傷和骨折外, 還有陳舊的傷疤和淤青。”
“是嗎?”李蒙轉移了視線, 湊近了死者的胳膊,仔細的觀察:“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家暴。”
顧原說完,李蒙立馬瞪大了眼睛:“她被家暴了?!”
顧原沒說話,隻是盯著死者身上的紅色連衣裙。
死者身上穿的紅色連衣裙像新娘的敬酒服,衣領和裙擺上有金色的流蘇,看起來比較隆重,不適合日常穿,她穿著這樣的衣服,從30樓跳下來,像是在祭奠自己的婚姻。
家暴她的,是她的丈夫嗎?
與此同時,他不由得聯想到了在碑林山莊餐廳裡看到的壁畫:流著淚的新娘,身穿著嫁衣,站在令人窒息的黑色背景下。
第一次看到那幅畫,他就聯想到了死亡,現在這一幕映照進了現實生活,發生在他眼前。
*
王嶽沒在樓頂發現其他可疑的地方,就在他打算下樓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陽台角落上一個造型奇特的黑色花盆。
他將頭向右偏了偏,以脖子為軸心,順時針旋轉,試圖在花盆身上看出個所以然來,而下一秒,他便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仿佛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花盆是竟然是一個小小的頭蓋骨,隻是被人倒放著,原本應該連接脖子的地方開著一朵鮮紅的玫瑰花,綠葉隨著風輕輕擺動著,花朵開得正好,在陽光下就像有生命一樣。
花瓣上的水珠折射著太陽的光芒,這裡所有的花都被毀了,除了那朵盛開的鮮紅玫瑰,它不僅沒有被毀,反而開得嬌豔欲滴,花瓣上的顆顆水珠就像剛剛被人撒上去的一樣。
他看著這盆花,立即有了一種不好的聯想。
在他們上天台之前,有人在這裡放了一盆花,時間不會太長,畢竟水珠還沒有乾。
也許是死者放的,也許是彆人。
他緩緩靠近那盆花,隨著一點點靠近,那些逼真的細節也慢慢的呈現出來,他的後背立即冒出冷汗。
這顆頭蓋骨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應該是個小孩子……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嶽發現頭蓋骨後立即通知了痕檢組,痕檢組的人正在取證。
他從天台下來之後就帶人盯著3004的防盜門。
此時他眼睛裡已經爬滿了紅血絲,精神也高度緊張,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流。
他的腦子裡在不斷的重複一句話:這絕不可能是一起簡單的自殺
他身後的刑警和他一樣,保持著持槍的姿勢,槍口對準了防盜門,他們都在等死者的身份確認,一旦確認死者是3004的住戶,他們就會立即開鎖,然後長驅直入,把屋裡製造動靜的家夥逮捕。
在此之前,他們要防止裡麵的人忽然出來偷襲他們。
隔著一道門,斷斷續續的動靜從屋裡傳出來,也許此時裡麵的人正通過貓眼觀察他們,搞不好也正在想辦法和他們魚死網破。
就在此時,王嶽腰間的對講機發出了沙沙的聲音:“死者身份已確認,可以進去了!”
王嶽對兩邊的人做了手勢,開鎖專家立即帶著器械上前,幾分鐘後,防盜門被打開。
“都不許動!把手舉過頭頂!”
一陣嘈雜之後,所有持槍的刑警都愣住了。
隻見房間裡到處都是白色的兔子,沙發上、地板上、餐桌上
那些兔子瞪著鮮紅的眼睛看著闖進房間裡的人,潔白的腹部快速喘息著,和他們一樣也受到了驚嚇。
陌生人闖入的一瞬間,所有兔子一哄而散,有的跳到了床上,有的跳到了電視櫃上,有的藏進了沙發縫隙裡
在四處逃竄的那一刻,屋內的空氣也好像被攪動了一樣,變得臭氣熏天。
王嶽很少見到這樣詭異的場景,如果剛才沒有發現那顆頭顱做的花盆,他也許能平靜的麵對眼前的一切,可他心裡已經勾勒出了一個變態殺人犯的形象,就沒辦法再平靜的麵對這些兔子。
毛茸茸的,潔白的,跳躍著的兔子,當它們和死亡聯想到一起時,那一雙雙通紅的眼睛就像惡魔的眼睛,充斥著不可想象的危險。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過了好幾秒鐘後才有人發話。
“這是什麼情況?”
“搞半天是這些兔子發出的聲音?”
“靠!養這麼多兔子乾嘛?神經病啊!”
當一隻兔子橫衝直撞跳到王嶽腳邊時,他嚇得立即後退了一步。
鄭茂打趣道:“隊長,你該不會害怕兔子吧?”
王嶽當然不可能害怕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咬緊了腮幫,扣住槍的手指也微微活動了幾下,逼著自己往房間深處探查。
他先進了臥室,一進去就在試衣鏡裡看到了自己的緊張到出汗的臉,之後他的視線下移,在鏡子裡看到了一隻小手。
那隻手小小的,抓著實木床腳。
楊牧心裡蹦出了很多疑惑,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終於發現了蹲在床腳後麵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上去七八歲,沒哭也沒鬨,懷裡正抱著一隻兔子。
有人靠近,小男孩抬起頭,睜著眼睛看著他。
“你是誰?為什麼要闖進我家裡?”
王嶽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在記憶裡搜索有關於男孩的一切。
他見過這個小男孩,有一次他著急上班,出電梯的時候和小男孩擦身而過,那時候他就抱著一隻兔子。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男孩應該還有一個妹妹,四五歲的樣子,他不由得聯想到了天台上那顆種著玫瑰花的小小頭顱。
真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
王嶽放下了戒備,收起槍蹲下身:“你怎麼一個人在家裡?大人去哪了?”
男孩不說話,隻是看著王嶽,任憑王嶽怎麼問,他都閉口不言。
王嶽擔心男孩在這裡會不安全,在聯係家屬之前,他必須把他帶回警局。
“可以跟我走嗎?”怕嚇到孩子,王嶽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一些。
小男孩眨了眨眼,抱著兔子站了起來:“要去哪裡?”
“叔叔上班的地方,有很多的警車,你想坐警車嗎?”
“你是警察嗎?”
“我是警察,你怕嗎?”
男孩想了想,搖了搖頭:“媽媽說,警察會幫助我們。”
男孩放下了戒備,跟著王嶽往外走,走到客廳時,王嶽停了下來,問男孩:“你們怎麼養了這麼多兔子?”
“因為妹妹喜歡。”男孩睜著大大的眼睛說道。
王嶽垂眼去看男孩:“誰給妹妹買的兔子?”
“媽媽。”男孩說完看了一眼房間裡的兔子:“妹妹的兔子被爸爸殺死了,所以媽媽買了好多兔子哄她。”
“你爸爸去哪了?”王嶽又問。
男孩搖了搖頭:“他已經好久沒回家了。”
“記得爸爸的電話號碼嗎?”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告訴你電話號碼,你們就能找到爸爸嗎?”
王嶽蹲下身,笑了笑:“當然了,叔叔可是警察,警察最擅長找人了。”
男孩說了一串電話號碼,鄭茂立即用手機記下。
王嶽牽著小男孩的手,走出了那間怪異的屋子。
王嶽心緒不寧,在心裡梳理著這起案子。
跳樓的女人應該就是男孩的媽媽,而那個小小的頭蓋骨很可能是不見蹤影的妹妹,男孩的爸爸現在聯係不上,也沒人知道去了哪裡,實在是很可疑。
*
警局解剖室裡,顧原穿著防護服站在強光燈下戴手套。
褪去死者衣物前,他配合痕檢組對死者身上的細節進行拍照。
空氣中時不時的飄來一股臭味,這種臭味很像糞便的味道,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味道越來越重。
顧原用指腹按了按死者兩側的腹部,除了發現腹內壓比較高以外,他還觸到了一個硬物。
指腹傳來的觸感很特彆,他立即聯想到了一樣東西。
揭開衣物後,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死者的腰間掛著一個糞袋,除了糞袋,從肋骨到髂骨的位置有一條長達二十厘米的傷疤。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眼睛都看向了死者的腰間,隻見死者腰間有一個可以直通腹內的圓形洞口,洞口處做了連接,接入了一段直徑四厘米左右的管子,腸道裡的糞便會通過管道直接進入糞袋中。
很明顯,糞袋已經有了裂口,氣味也飄了出來,隻是顧原沒有看到袋子中的糞便,隻看到了深褐色的血液混合物。
一些年輕人沒見過這種東西,於是問了句:“這是什麼?”
“造瘺口。”護目鏡下,顧原的眉頭皺了皺繼續說道:“直腸或肛.門損壞的病人沒有辦法自己排泄,隻能在其他地方開一個口,糞便通過腸子後,會進入糞袋裡。”
聽到這裡,年輕人不禁皺起了眉頭:“這袋子豈不是得天天帶著?”
“嗯。”顧原說道:“得帶著。”
“那怎麼受得了啊,更何況是這麼年輕的女人!”
這句話剛落音,就聽見顧原說道:“她的肋骨斷過,醫生給她做了手術,很有可能,死者經曆過嚴重的家暴。”
顧原回想起死者身體上出現的痕跡,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一刻女人眼睛裡透出的無助與恐懼。
【作者有話說】
催更看到啦~
88 墜婦
女人身上的每一處傷痕都在訴說著生前的不幸。
在法醫眼裡, 每一處傷痕形成的過程都仿佛曆曆在目。
“死者右側有銳器留下的傷痕,雙臂有多處煙頭燙傷,腰背部有大片淤青, 看形狀和受力點, 推測為垂直方向受到的踢傷, 大腿內側有數條銳器割傷, 從傷口的愈合程度來看,形成時間不超過三天。
雙側膝蓋有大片淤青,看淤青的部位, 應該是久跪形成的
另外, 死者陰.部腫脹, 生前受到過性虐待。”
“這得是多畜生的人才能做出這種事!”李蒙很憤慨,恨不得馬上把作惡的人抓過來收拾一頓。
女人身上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 塌陷的麵部看上去十分驚悚,另一半還算完整的臉卻告訴人們, 她曾經也曾漂亮過,隻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後, 太快的凋零。
為了了解更多關於死者生前的信息,顧原準備進一步解剖,這個案子本生就存在疑點,在高度懷疑為刑事案件的前提下, 警方有權利對屍體進行解剖。
手術刀劃開死者腹部的時候, 那條筆直的刀口正好平行於崎嶇的傷疤, 這讓他拉動刀口的手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在滿是傷痕的身上再加一道傷口, 確實需要勇氣。
情緒的恢複給他帶來了很多便利, 同時也帶來了諸多困擾, 但一切都來不及多想,因為下一秒,腹腔內的血水便湧了出來。
粘稠的,不凝固的血水染紅了他的手套。
顧原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將以解剖屍體的方式與死者對話。
食指壓在刀背上,迅速的打開了死者的腹腔,因為高墜,腹腔內的器官已經摔得一塌糊塗,腹腔裡全是血。
在一堆內臟中,顧原將死者的胃部遊離了出來,放入托盤。
劃開死者的胃,裡麵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和酒精味,可以確定的是,死者死前喝了酒,但這種酒味道比較特彆,不像白酒,也不像啤酒,這種特殊的氣味更像是經過特殊發酵的米酒。
除此之外,胃裡空無一物。小腸幾乎都收縮在了一起,裡麵隻有少量的食物,應該饑餓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結腸卻是隆起的狀態,這令顧原感到疑惑。
一般來說食物經過胃的攪拌之後會沿著十二指腸進入小腸後,在小腸內完消化和吸收,最後食物會進入結腸,進一步吸收乾燥後進入乙狀結腸,然後進入直腸從肛.門處排泄。
在這例死者中,死者的直腸和肛.門都被手術切除,結腸直通腹部的造瘺口,糞便由造瘺口排出,到達造瘺口時大便還沒有完全成型,按理來說不存在糞石堵塞的可能,即使遇到堵塞的情況,隻要打開造瘺口疏通就可以,怎麼會存在結腸內堆積這麼對糞便的情況?
帶著這樣的疑問,顧原像結腸探查,在捏到距離造瘺口十厘米的位置時,他感受到了一塊硬物,緊接著整個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震驚,憤怒,難以置信……
一時間情緒湧上心頭,他的手又收了回來,緊握成拳。
堵塞死者結腸的東西並不是糞便,而是一堆必彆的硬物,它們從死者的造瘺口進入,用幾乎暴力的方式灌入死者結腸內,從降結腸一直堵塞至橫結腸。
死者生前受到過令人難以想象的折磨。
此時,王嶽帶著一個小男孩回來了,男孩懷裡還抱了一隻兔子。
他擔心男孩會亂跑,直接把人留在了審訊室裡,讓鄭茂陪著小孩玩玩具。
隔著審訊室的玻璃看著裡麵的人,他有些傷感,剛才已經從男孩那裡要來了男孩奶奶的電話,過一會男孩的奶奶就會趕過來。
老人能否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呢?
原本今天是喬遷的喜慶日子,卻趕上了這樣悲慘的事情,他心裡還挺一言難儘的。
看大家都還沒吃午飯,王嶽給大夥定了盒飯。
不一會兒,男孩的奶奶到了,老人頭發花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看完屍體照片後,兩條腿一直在抖。
夢蘭扶著老人坐到椅子上,好心安慰著,沒想到老人卻忽然發飆:“我要帶我兒媳婦回去!你們沒有權利把她留在這裡!”
夢蘭解釋道:“現在案子還有疑點,還沒有確定是不是自殺,要進一步調查的。”
老人聞言說道:“她早就不想活了,一年前就要死要活的,不是自殺還能是什麼?
她生是我老王家的人,死是我老王家的鬼,我今天必須帶她回去!”
老人說完,便掏出老人機打電話給親戚朋友,似乎是叫了一堆親戚朋友過來,看樣子今天是非要把人帶走不可了。
王嶽看著老太婆,隻覺告訴他,這個老太婆有問題,自己的兒媳婦死了,也不去看孫子,反而吵著要帶死者回去,這是怕警察查出點什麼嗎?
他想了一下又覺得老太婆的反應又沒什麼問題,誰也不想自家兒媳婦被家暴的醜聞被彆人知道,難道對方這麼做僅僅隻是為了隱瞞家暴的事嗎?
這時外賣小哥提著盒飯進來了,老太婆見狀,一把奪過了外賣,然後一整個狠狠地摔在地上,飯菜湯汁瞬時撒了一地。
眾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看著可憐的老太婆能乾出這種事來,警局裡一堆人為了處理這件事都還餓著肚子呢!
老太婆也不顧眾人的感受,叉著腰,喘著氣,用手指著圍在她身邊的警察:“不讓我帶人走,你們今天誰也彆想吃飯!”
王嶽盯著老太婆,就像盯著一個老怪物,但人家年紀大了,又是受害者家屬,他也不好動粗,隻好走過去好聲好氣的說道:“大娘,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等我們調查完,肯定幫你把人送回去。”
老太婆不領情:“彆給我扯有的沒的,我今天必須把人帶走!你再攔我,我就投訴你們!”
此時走廊走過來一個穿著淺藍色解剖服人,戴著口罩和護目鏡,帶血的手套還沒有脫下來,看上去十分血腥,大家見了都紛紛讓開道來。
“顧原,你怎麼出來了,有什麼發現嗎?”王嶽問。
老太婆也回過頭看向顧原,她看見一個穿著解剖服的男人站在離她不到兩米的地方,身上有飛濺的血跡,手套上也沾著粘稠的血跡。
老太婆瞬間就猜出了顧原的職業,她的眉毛動了動,瞬間沒了剛才的戾氣。
她活了大半輩子,什麼人沒見過,眼前站著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這人看上去十分涼薄,眼睛裡都透著冷漠,手套上沾滿了血,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這種人是不會對她這種老太婆心生憐憫的。
因此她立刻判斷出,就算和對方撒潑賣慘,也是沒有用的。
“你跟我來一下。”顧原麵無表情的看著老太婆:“有樣東西要請你辨認一下。”
老太婆回過神來,跟著顧原往走廊裡走。
她有些顫顫巍巍的,眼睛四處飄,當看到散發著冷氣的解剖室時,兩條腿就再也走不動了。
顧原看了一眼老太婆,從托盤裡夾起一個東西:“認得出來這是什麼嗎?”
老太婆定睛一看,對方鑷子上夾的竟然是一截手指!
手指小小的,已經發白,看著皺巴巴的,她一時間被嚇到了,差點一筆股坐地上。
顧原看了看鑷子上的東西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托盤:“除了這截手指,還有一些其它的人體部位,請你辨認。”
見老太婆直接嚇傻了,顧原繼續說道:“這截手指上有一枚紅痣,你有印象嗎?”
老太婆一下子湊到顧原麵前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一截手指,那手指看上去小小的,指甲蓋也小小的:“我孫女的!是我孫女的手指啊!這個黑心的毒婦,對我孫女做了什麼啊?!”
老太婆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兒子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他會不會也出事了”
“你看仔細了,確認這是你孫女的手指?”顧原再次確認。
老太婆的身體已經軟了,被身後的女警扶著勉強沒有摔倒,她點了點頭:“我肯定不會認錯的!”
“既然這樣,我要采集你的DNA,做親子鑒定。”
*
老太婆也不吵著帶屍體走了,她現在的要求是,一定要警察破案,找到他兒子的下落。
而另一邊,鄭茂還在審訊室裡陪著小男孩,隻見小男孩從衣服口袋裡拿了一個很小的機器人出來,玩了一會兒就把機器人摔在了地上,口中還發出“啪”的聲音。
“你這麼摔玩具,摔兩下就壞了哦!”鄭茂好心提醒了一下。
“壞了就壞了唄,壞了就可以買新的啦!”男孩說道。
鄭茂隻當對方是小孩子,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他腦子裡想的還是解剖室那邊的發現。
死者腹部的造瘺口裡竟然發現了一堆人體組織,經過死者婆婆辨認,其中的一根手指儘然是死者女兒的,現在正在加急做DNA。
手指怎麼會在死者的造瘺口裡呢?是死者自己放的嗎?如果是,死者是否虐待或者殺害了自己的女兒?
玩具摔在地上的聲音再一次將他的思緒拉回,此時機器人的肩膀已經被摔壞了,部分零件落在地上。
鄭茂將機器人撿起,試圖拚接好。
他看向男孩的時候發現男孩正用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哥哥,能不能給我買新的玩具?”
鄭茂原本就覺得男孩可憐,便直接答應了:“哥哥下班的時候給你買,明天早上拿給你。”
男孩笑了一下:“謝謝哥哥。”
鄭茂忽然覺得很感慨,小孩子就是這麼的單純,有新玩具就會把不開心的事忘掉,如果再大幾歲,遇到這種事情就開心不起來了吧?
就在他打算出去拿飯盒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玩具碎裂的聲音,他轉過頭去,看見男孩已經將玩具的頭擰了下來。
玩具的頭斷裂在男孩手中,他看向玩具時,眼睛裡並射著欣喜的光,他抑製不住的來回跳了兩下,緊接著,玩具的胳膊也被拆了下來,然後是大腿,男孩天女散花般的將玩具身上的零件扔向了空中,一時間零件落得到處都是,唯一還沒有摔碎的部位也被男孩抬起的腳,狠狠的踩碎了。
目睹一切的鄭茂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男孩是有一點暴力傾向的,這也許和他的成長環境有關,畢竟他的爸爸就經常家暴媽媽,他有樣學樣,才會對玩具做出這樣的舉動。
鄭茂忽然覺得很心酸,小孩哪懂什麼對錯,媽媽被家暴的陰影,又會對這個孩子的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呢?
【作者有話說】
暑假快樂啊~
89 墜婦
顧原采集了老太婆的DNA, 和那枚小小的斷指一起送去實驗室做DNA親子鑒定。
之後,他將死者破損的遺體細致的縫合,讓死者更有尊嚴的死去。
縫合完成後, 他將死者裝入裹屍袋中, 拉上拉鏈, 推入冰櫃中。
法醫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 他洗好手拿起手機,坐在辦公室裡看未讀消息。
最先看到的是莫非的消息:【聽說你和墨臨吵架了?和好沒啊?】
想起有關吵架的事,顧原就煩躁起來:【沒。】
莫非:【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顧原是不想出去吃飯的, 但想到莫非和他說過關於治療墨臨的事, 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 雖然和墨臨鬨著彆扭,但他很擔心對方的身體狀況。
顧原:【好, 地方你來定,我請客。】
莫非很快就發了定位過來, 定位在一個比較繁華的地方,店名叫風情大陸。
顧原沒太在意, 看了一下導航,距離目的地12公裡。
他收拾了一下辦工桌,拿了筆和本子裝進公文包裡,看時間不早了, 便打算去赴約。
剛走出辦公室就碰到鄭茂, 對方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顧老師, 明天能不能幫我帶一個機器人玩具過來, 我答應了小孩給他買玩具的, 可隊長要留我們加班, 明天又趕上我值班, 所以就想麻煩你一下。”
顧原想了一下:“是要買給死者的兒子嗎?”
鄭茂點了點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看他怪可憐的。”
鄭茂說完,背後休息室的們忽然被推開,一個男孩站在門口,抱著一隻白色的兔子,正看著他們兩個人。
現在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男孩正和刑警們坐在休息室裡吃飯,聽見門口有動靜就跑了出來。
一開始,他還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警察闖進家裡,之後,他聽見奶奶在哭,哭著哭著就暈倒了,被警察送去了醫院,他模模糊糊的聽見奶奶說媽媽死了,妹妹也死了,奶奶還罵媽媽是賤.人。
可是媽媽明明那麼好,才不是她口中的賤.人。
好幾次,他問警察叔叔,媽媽和妹妹是不是死了,他們都不回答他。
直到剛才,他在門口聽見穿白衣服的秀氣哥哥說他是死者的小孩。
看來奶奶說的是真的。
她們真的死了。
察覺到白衣服哥哥投來的銳利眼神,周顯有些害怕,抱著兔子就往警局外麵跑。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他剛跑出警察局的大門,就看見白衣服的哥哥和鄭茂哥哥追了出來,他一緊張,就往馬路對麵跑。
“小心!”
伴隨著白衣服哥哥的聲音響起,他的耳邊出現了刺耳的刹車聲,周顯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輛貨車已經向他駛來。
他抱著小白兔,愣在了那裡。
突然有個白色的身影朝他撲來,他的身體失去重心,朝馬路對麵倒去,但他並沒有摔到,他的身體被人護著。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車軲轆已經從他肩膀旁邊滑走,他什麼事也沒有。
他抬頭去看那個哥哥,隻覺得哥哥長得好看,他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哥哥。
顧原從水泥地麵上坐起來,發現自己的手掌蹭破了點皮,其他地方好像也摔到了,不過沒什麼要緊的。
他立馬檢查了孩子的手腳:“你受傷沒?”
周顯搖搖頭,懷裡還抱著小白兔:“我沒事,它也沒事。”
“沒事就好,以後不許亂跑了。”
顧原撐著膝蓋站起來,緩了緩神,看見鄭茂一臉驚異的朝他們跑來:“顧老師,您沒事吧?要不要回去檢查一下?”
“不用檢查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把他帶回去,彆再讓他再一個人跑出來。”
顧原彎腰撿起自己的公文包:“對了,玩具買什麼樣的?”
鄭茂也不知道,買什麼玩具,便問周顯:“你想要什麼樣的玩具?”
周顯眨了眨眼睛:“我想要植物人。”
“植物人?”顧原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我找找看吧。”
周顯盯著顧原的臉:“謝謝哥哥,你剛才救了我。”
“你再橫穿馬路,我可不會救你了。”
男孩用明亮的眼睛望著顧原:“知道了,我會好好待著的。”
男孩看著倒是乖巧。
上車後,顧原找到了後備箱裡的藥箱,簡單的給自己消了一下毒。
去赴約的路上紅燈異常的多,等紅燈的空閒裡,他又想起了小孩說的植物人。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種植物人。
小孩子眼裡的植物人應該是身上長著植物,有特異功能的人
是格魯特嗎?
銀河護衛隊裡的那個樹人?
最後顧原決定就買個格魯特回去交差。
顧原把車停在地下車庫裡,然後坐電梯上到了百貨商場的4樓,莫非就約在電梯口對麵的中餐館。
他走過去,看見莫非坐在角落裡。
對方看上去又憔悴了不少,胡子也沒刮,戴著一副黑色眼鏡框。
“來了?手咋了?”莫非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顧原手掌上的傷。
“沒事,蹭破點皮。”
顧原坐下後,從公文包裡拿出了紙和筆:“你說吧,我記著。”
“我說什麼?你帶本子乾嘛?”莫非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顧原。
“教我,怎麼和墨臨和好。”顧原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會哄人。”
“你哄他乾嘛?等他來哄你不就行了?”莫非說道。
“已經過去三天了。”顧原受傷的手掌捏著鋼筆,有點火辣辣的疼:“他還沒給我打過電話。”
“那你就打回去唄!”莫非說完吸了一大口飲料,心說:不對勁啊,那家夥不是寶貝得緊嗎?怎麼這次都不哄人呢?
莫非又看了一眼陰鬱的顧原,頓時就悟了。
那家夥怕不是在打心理戰術吧?
如果真是這樣,顧原肯定不是老狐狸的對手啊,那邊才冷落了三天,這邊就急了,怎麼嗅著,還有點戀愛的酸臭味呢
“你幫我打。”
“你倆吵架,憑什麼我打電話啊?”
“你害的。”
“關我什麼事啊?”
“是你引我去聽牆角的,如果不聽牆角,我也不會和他生氣一個人回來。”
“這怎麼還變成我的錯了?你還有人性嗎?”
顧原見對方不肯打電話,眉眼耷了下來,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墨臨的電話。
“喂,莫非找你有事。”顧原說完,直接把電話推給了莫非。
莫非一臉驚訝。
“嗯,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了墨臨平靜而溫和的聲音。
“就”此時莫非腦子裡正在瘋狂的想台詞:“你家那位想你了,問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一句話擺平兩個人,他莫非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這回換成顧原驚訝了,他眼疾手快,立馬按下了掛斷。
剛按掉掛斷,墨臨的電話就打了回來。
顧原黑著臉接通,心說:這下好了,尷尬的是自己。
“想我了?”
電話那頭帶著笑意的聲音幾乎要溢出手機屏幕了,顧原一下子也沒什麼脾氣了。
莫非聽到老狐狸的聲音倒是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心說:果然,老狐狸在玩一種很高級的東西,直腸子的顧原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誰想你了,莫非瞎說。”
“好吧,不想,那我掛了。”
“你等一下。”
此時顧原的臉已經肉眼可見的又紅又黑。
墨臨欠揍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怎麼了?還有什麼要說嗎?”
“我擔心你。”
墨臨本以為顧原又要放什麼狠話,沒想到卻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他愣了愣:“再有兩個小時就到家了,現在在高速上呢。”
“那你好好開車,我掛電話了。”
“等等,”墨臨連忙說道:“在家乖乖等我,給你帶了道歉禮物。”
掛斷電話後,顧原鬆了一口氣。
“和好了?”莫非笑吟吟的問,像個操心的老大媽。
“嗯。”顧原喝了一大口檸檬水來平複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
“和好了,那我們就來談正事吧。”莫非忽然嚴肅起來:“我回去想了兩天,覺得這個治療方式是最好的不過對你來說可能會有點難。”
“說來聽聽。”
“墨臨的病起源於長時間的壓抑自我,他的理智和欲望是完全分離的,換句話說,他無法正視自己,你知道他無法正視自己的原因是什麼嗎?”
“是什麼?”
“在雲頂區的時候,你應該對超雄(xyy)有所了解了,墨臨他”莫非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顧原實情:“也是超雄。”
顧原沉默了片刻,並沒有表現得很驚訝:“其實我已經猜到了,不然我理解不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壓抑自己,這不是他的錯,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所以,你知道治療他的危險性了。”
“我不讚同你的觀點,他危不危險,不是一條y染色體就能決定的。”
“你不要忘了,魏州也是超雄。”莫非提醒道:“超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超雄中出現人中龍鳳,當然了,我指的是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超雄,墨臨絕對算其中之一。”
“他並沒有危害社會。”
“不代表他以後不會。”
“可他接觸了那麼多犯人,不也沒黑化嗎?”
“我隻是在提醒你,我當然也不希望他黑化。”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其實也不難,但對你來說,可能會有點難。”
“講重點。”
“簡而言之,就是引導他正視自己的所有缺點,然後逐步瓦解他對你的心理防線,等他在你麵前卸下包袱和麵具的時候,你就可以進行第二步治療了。”
“講得太深奧了,你最好打個比方。”
見顧原有些迷糊的看著自己,莫非想了想:“比方說,他喜歡吃屎,老是背著你一個人偷偷吃,你要做的就是和他一起吃屎,然後告訴他,屎挺好吃的,你也喜歡,這樣他下次吃屎的時候就會叫上你。”
顧原:
90 墜婦
“你確定這個辦法有用?”
顧原心說, 畢竟墨臨不是普通人,這種辦法放在他身上不見得會有用。
莫非臉上露出了姨母笑:“你有更好的辦法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雖然莫非說的話難聽了點,但道理是那個道理, 顧原覺得可以試一試, 但他一時也沒有什麼好的實施方案, 隻能等墨臨回來之後見機行事。
吃完飯, 顧原在四樓的玩具店找格魯特,店家拿出了自己店裡唯一的樹人格魯特,但不是機器人玩具, 就是一個樹人造型的木質小花盆, 店家說, 隻要把小草的種子撒進格魯特的腦袋裡就行了,等小草長出來, 格魯特就有頭發了。
顧原覺得還蠻可愛的,於是買了兩個, 打算一個送給小男孩,另一個送給墨臨。
結完賬, 他沒看到莫非的影子,找了一圈,看到莫非站在櫥窗前,對著一隻格魯特出神。
櫥窗裡的格魯特是老板自己養的, 格魯特的頭上已經長出了茂密的小草, 莫非轉過頭, 笑著說道:“送墨臨這玩意兒不吉利吧?頭上一片綠, 要不還是種花吧。”
顧原一愣, 他不由的想到了案發現場的那朵玫瑰花, 玫瑰種在小女孩的頭顱裡, 看上去十分詭異。
“你發什麼呆呢?”莫非伸出手在顧原眼前晃了晃:“東西買好了?那回吧?”
莫非有意或者無意的一句話令顧原陷入了沉思,在開車回去的路上,他問莫非:“頭蓋骨種花,有什麼含義嗎?”
莫非坐在副駕駛位上,聽到這樣無厘頭的問題直接笑了:“怎麼,你心事重重的,就是在想這事?”
“嗯,我想聽聽你的看法。”顧原說道。
“頭蓋骨象征了死亡,而鮮花象征了美麗與生命力,這兩種東西結合在一起,有一種很強烈的視覺反差,至於有什麼含義,那就要看種花的人在想什麼了,怎麼?是案子遇到困難了?”
莫非一眼就看出了顧原的心思,又說道:“凶手是個變態嗎?拿死人的頭顱種花了?”
顧原沒有否認,過多的案情他不方便告訴莫非,隻問道:“僅憑這一點,你能分析出當事人的心理嗎?”
莫非想了片刻,說道:“怎麼不去問你家那位?”
“他有點變態,我想聽聽正常人的想法。”顧原一邊看著前麵的車流一邊說道。
莫非直接笑了:“原來在你眼裡,他是個變態啊?”
莫非真想把他們的對話錄音給墨臨聽。
“他和殺人凶手共情的時候,的確像個變態。”顧原一本正經的說道,“但不影響我喜歡他。”
莫非直接被噎住了:“你能不能照顧一下單身人士的心理健康?話說,用頭蓋骨種花,正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對方必然是個變態啊!”
“如果以旁觀者的眼光去看呢?”顧原補充道,“看到這樣的東西,正常人會想到什麼?”
莫非想了片刻,說道:“正常人應該會害怕,看到自己的同類被做成花盆,本能的內心會產生恐懼,甚至留下心裡隱陰影。”
“如果小孩子看到呢?”顧原又問。
“小孩子?如果他知道頭蓋骨是什麼的話,應該會被嚇哭吧?”
聽完莫非的話,顧原陷入了沉思。
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那個頭蓋骨就擺在陽台上,也許周顯早就看到過了。再聯想到他提出要植物人玩具,顧原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如果周顯知道那是人類的頭蓋骨,那麼他的反應就有問題。
這麼小的小孩子,也是變態嗎?
顧原覺得自己越想越離譜,很多事情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多想也是無益。
送莫非回酒店後,顧原依舊心事重重,他覺得有必要驗證一下這件事,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那麼這個周顯很可能就是目擊證人!
現在大家都在猜測周顯的父親就是施虐者和殺人凶手,但警察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周騰和案子有關係,加上他本人一直是失聯的狀態,案子陷入了僵局。
李蒙見顧原這個點回警局,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是不是檢驗結果有新發現?”李蒙跟著顧原進了辦公室,見顧原從手提袋裡拿出了一個玩具盒子,更疑惑了。
“周顯在哪?”顧原問。
“夢蘭帶著他去休息室了,這會應該正在哄睡覺。”李蒙一頭霧水的說道。
此時周顯躺在新鋪好的小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聽夢蘭給他講三隻小豬的故事,夢蘭的聲音很柔和,可他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還在想今天差點被車撞到的事,以及救他的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哥哥。
夢蘭姐姐在講的故事他早就已經聽過了,結局也知道了,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他打算等一下隨便應付一下,或者直接裝睡著。
他來這裡後,發現這裡的人都把他當笨蛋,好像七歲的小孩什麼都不懂一樣。
除了那個好看的哥哥,隻有他不把他當小孩子,他和那個哥哥接觸的時候,覺得很有意思。
他正想著自己的心事,休息室的門突然就被推開了,那個好看的哥哥走了進來。
他坐起身,盯著哥哥的手裡的禮物盒,心想,哥哥真好,這麼快就把玩具買回來了。
顧原見周顯還沒睡,於是走了過去,講故事的夢蘭也停了下來,看著顧原有些意外:“顧老師,您還沒下班啊?”
顧原嗯了一聲:“我有些話想和周顯說,你先出去一下。”
夢蘭放下童話書,心說,怎麼這麼嚴肅,不會嚇著孩子吧?
但看到顧原手裡拿著禮物盒,她放下了心裡的疑惑,走出去帶上了門。
顧原坐到床前的椅子上,看著周顯把禮物盒拆開了。
周顯看著一個巴掌大的格魯特十分激動,但他沒看過銀河護衛隊,並不知道樹人的來源。
“你說的植物人,是這種嗎?”
周顯拿在手裡看了看,說道:“可是它的頭上沒有種東西。”
“你想在裡麵種什麼?”顧原問。
周顯眨了眨眼睛:“種玫瑰花。”
聽到這話,顧原心裡一緊:“誰教你的?”
周顯忽然不說話了,隻是看著顧原。
“告訴哥哥,是誰教你的?”
周顯仍舊用大大的眼睛看著顧原,然後說:“哥哥,我困了,你能不能出去?”
顧原愣住了。
這個七歲的孩子,竟然在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到底是為什麼?
沒等他繼續追問,夢蘭推門進來了:“顧老師,你嚇著孩子了。”
可顧原卻不覺得,周顯怎麼看都不像被嚇到的樣子,他到底為什麼隱瞞?
“顧老師,”夢蘭提醒道:“他還隻是個孩子。”
顧原抽回了周顯手裡的格魯特,站起身對周顯說道:“如果你想要它,就拿你的秘密和我交換。”
周顯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顧原收拾了一下東西,開車回了家。
他剛進家門,就看到墨臨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走了出來,現在天氣已經轉涼了,顧原擔心墨臨著涼,轉便打算給墨臨找身換季的睡衣。
“你吃飯了嗎?”顧原問。
“在休息區吃過了。”墨臨答。
兩人對視了一眼,顧原覺得氣氛有一點奇怪,他背過身去找衣服,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件黑色的睡袍。
墨臨也不說話,這次回來竟然出其的安靜,就隻是靜靜的靠在門邊看顧原找東西。
顧原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件睡袍,事實上,那件睡袍就掛在他的右手邊。
顧原忽然意識到,墨臨可能還在生他的氣。
也是,他一句話不說就自己提著行李回來了,又把對方送的東西丟掉了,還不接電話,是有一點過分。
可是剛才在電話裡不是都和好了嗎?是他理解錯了嗎?
顧原把找到的睡衣掛在衣架上,打算去浴室洗個澡,他走到墨臨麵前的時候,隱隱的感受到一種無形的低氣壓。
從墨臨身前走過的時候,一隻滾燙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被迫轉身,落入溫暖的懷抱裡,沐浴的清香鑽入鼻子裡,好安心的感覺。
墨臨抱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顧原能感覺到,墨臨的身體是滾燙的,他的唇落到他耳朵上的時候,他都被燙得打了一個激靈。
大概是他的反應有些劇烈,這恰恰勾起了男人的欲望,他將他抵在門框上,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顧原整個人一激靈,就像觸電了一般悸動著。
就在顧原幾乎要忘情的時候,墨臨卻忽然停了下來:“要洗澡嗎?”
顧原睜開眼睛,愣了片刻才恢複思考能力:“嗯。”
等他吹乾頭發出來的時候,對方已經睡著了,可即使睡著了,臉上也掛著疲憊,那緊鎖的眉頭一直無法舒展開。
他沒有叫醒墨臨,輕身上了床,關上了床頭的燈。
這一晚,他難以入眠,因為墨臨的反常舉動,和那個戛然而止的吻。
就算墨臨的耐心再好,也會漸漸失去耐心的吧?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亮,墨臨還沒醒。
顧原怕吵醒對方,動作很輕,剛要起身,就被一隻胳膊摟了回去。
墨臨閉著眼,動作卻很嫻熟,將懷裡的人啃了一遍,壓在床上。
顧原雙手被墨臨抓著舉過頭頂,長時間沒發泄,他的身體本就非常敏感,加上又委屈了一晚上,他的神經到現在還緊繃著,可墨臨卻很鬆弛,不緊不慢的調戲著他。
天亮了,卻陰沉沉的,不一會兒,竟然下起了小雨,雨聲淅淅瀝瀝的,有氣無力的落在窗台上。
良久,墨臨起身穿衣服,那雨還在下。
顧原坐起身,看著墨臨穿衣服:“你要去哪?”
“工作。”墨臨已經係好了領帶,轉過身說道:“時間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他麻利的穿上了外套,然後走出了房間。
墨臨穿的外套防風又防雨,顧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乾什麼。
“你等一下。”顧原拿了把傘遞給墨臨:“可以帶上我嗎?”
墨臨眉頭微皺,他看著顧原的眼睛,一下就猜到了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這就是他和莫非昨晚商量出來的結果嗎?莫非可真會出餿主意,改天得和他喝喝茶了。
他沒辦法拒絕顧原,莫非應該也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給顧原出這樣的主意。
“莫非這個人很雞賊,你不要被他騙了。”墨臨接過顧原遞來的雨傘,“你收拾一下,我們二十分鐘後出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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