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血珠染紅一地。
箭矢直直沒入男子的腦門,分毫不差。
“轟隆”一聲巨響,風馳電掣,一道紫金蛇從天幕滾過,銀白光影映在男子僵直的身子上。
四周隻剩雨聲。
……
雨聲綿綿,一連多日的雨水,城中人早就司空見慣。
醉仙樓內花團錦簇,滿屋花香交疊。
絲竹悅耳,劉知縣摟著一個美嬌娘,突然心中一慌,手中的酒盞沒拿穩,半杯酒全灑在自己腿上。
女子嬌笑伏在男子肩上,巧笑嫣然:“大人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可是玲瓏伺候得不周到?”
玲瓏嗓音嬌柔,劉知縣半邊身子都酥了,摟著人隻喊心肝。
席間觥籌交錯,有人酩酊大醉,撐案而起:“我聽說、聽說二殿下就在路上了,也不知他幾時到。若是他來了,怕是我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劉知縣不以為意,往地上輕啐一口:“什麼二殿下,不過一個廢太子罷了,不足為懼。陛下若真的看重,也不會這會子才巴巴打發他來。”
劉知縣笑著站起身,身子搖搖欲墜,“諸位放心,隻要我劉某在一日……”
風聲忽然在他身後掠過。
不知何時,槅扇木門被風吹開,涼意在身後蔓延。
劉知縣醉眼惺忪,隻覺後背生涼,他揉揉眉心,隻當自己吃多了酒。
宴席上鴉雀無聲,禮畢樂止。眾人瞪大瞳孔,驚恐萬分望著劉知縣的身後。
劉知縣雙眉緊皺,不悅轉身:“你們這是做什麼,不就是……”
萬籟俱寂。
似有人從背後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劉知縣瞪圓一雙眼睛,難以置信望著門口橫著的一具死屍。
殷紅血跡蜿蜒在那人身下,一刻鐘前還從他這討巧要銀子吃花酒的兒子,此刻卻生生沒了氣息。
死不瞑目。
“我、我……”
劉知縣暴跳如雷,趔趄著腳步朝前奔去,直直摔在兒子屍身旁,怒發衝冠,“哪個挨千刀的竟敢……”
聲音哽在喉嚨間。
醉仙樓門前,一輛馬車靜靜停靠。
沈燼握著折扇,漫不經心挑起車簾的一角,隔著雨幕同劉知縣遙遙相望。
他唇角勾起幾分冰涼笑意:“怎麼,劉知縣是要找我算賬嗎?”
……
地牢陰暗潮濕,有水珠從天花板上掉落,一滴接著一滴,連綿不絕,如同深處傳來的慘叫。
劉知縣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滿是肥肉的一張臉血肉模糊,肮臟不堪。
他顫巍巍抬起左手,哭著朝那抹竹青色身影爬去,死到臨頭還在為自己喊冤。
“殿下,我、我真的是冤枉的,賑災的銀子不在我手上、不在我……”
血和淚混雜在一處,模糊了劉知縣的視線,他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喉嚨猶如吞了烙鐵,艱澀痛苦,隻能發出模糊的聲響。
混著泥土和雜草的地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劉知縣生不如死,他似乎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又或者更長。
直至天色漸明,晨曦的微光從小小的鐵窗透過,劉知縣終於低下他的頭顱,奄奄一息垂落在一旁,血珠子從他手背上滾落,淌了滿地的觸目驚心。
黃花梨太師椅上,沈燼一手敲著椅沿,他神態自若,眉眼淡然,似乎並未瞧見劉知縣的慘狀。
宴席上的賓客也跟著被“請”到地牢,親眼目睹了劉知縣飽受酷刑的一幕。
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抱頭痛哭的有,跪地求饒的也有。
哀嚎聲不絕於耳,如往日在醉仙樓從無間斷的流水席。
沈燼目不斜視站起,長身玉立,竹青色長袍泛著點點血跡,像是從地府走出的閻羅惡鬼,血腥和陰翳沾了一身。
長長的影子延伸在沈燼身後,所過牢房無不悄然無聲,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深恐觸了這位閻王的黴頭。
青花水草帶托油燈立在甬道兩側,光影晦暗不明,依稀照見沈燼棱角分明的下頜。
天漸漸涼了,晨光破曉,燕雀喑啞掠過長空。
沈燼拾級而上,早有獄卒點頭哈腰,為沈燼推開上方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晨光落在沈燼腳邊,忽的,他目光頓在廊簷下一道嬌小纖瘦的身影。
明窈一手提著明瓦燈,額頭貼在漆木廊柱上,似是睡過去了,連手中的燭火滅了也不知。
聞得動靜,明窈猛地驚醒,一雙睡眼迷糊,怔怔朝沈燼望了過去。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