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彆塔倒塌之後》全本免費閱讀
——前排提示:本章主要cp為人獸,輕微gb向,注意避雷。
“W先生,您好。我是特彆行動調查組組長鄭誠。很高興您今天把時間留給我。”
一個建在郊外的小院中,身穿剪裁得體的西服的年輕男人朝一個滿麵胡茬的男人伸出手。滿麵胡茬的男人旁邊還立著一個青年,看樣子不超過二十歲,戴著一副黑色方框眼鏡。青年半紮著馬尾,好奇地打量著穿著正裝的鄭誠。
鄭誠對麵的男人隨意地伸出手,草草握了握,便把人讓進來:“鄭組長客氣了。進來說吧。”
男人轉身帶著鄭誠走進屋子。男人身邊的青年突然消失了,鄭誠微微一愣,男人見怪不怪,鄭誠沒有問什麼,二人走進客廳。
一進客廳,鄭誠還是被屋內的裝潢嚇了一跳。雖然在來之前他就知道眼前這位是複古風的狂熱愛好者,但是一進門迎麵而來的大紅底金漆的“福”字中國結還是給了鄭誠不小的衝擊。這種掛件是能進博物館的東西。一時間鄭誠感覺自己被一種來自OI[ Old Information年代,舊信息時代,距今五百年前左右。終結於核洪暴。]年代的古老氛圍淹沒。
在鄭誠和男人走進客廳的時候,之前在院中跟在男人身邊的青年鬼魅一般又浮現在鄭誠旁邊。青年示意鄭誠在沙發上坐下:“鄭組長,您請坐。老王年紀大了,誰都有點看不起,不周全的地方還請您海涵。”
鄭誠忙堆笑著坐下,看著青年道:“您說的哪裡話。我這次來,是來請求W先生幫助我們,查一個案子。”
不修邊幅的男人坐在了鄭誠右手邊的長條沙發上,鄭誠坐在單人沙發,打量著這位名聲在外的先生。這人具體叫什麼,並沒有人知道。他一般被稱為“W先生”,而至於青年稱呼他的“老王”,鄭誠的眼瞳一轉,目光盯在坐在W先生身邊的青年臉上,應該是W先生親近的朋友的專有稱呼吧。
鄭誠打量著青年。青年對鄭誠和煦地笑著,並沒有二十來歲的朝氣。
他注意到,青年的腳下沒有影子。
同樣來自古老時代的燈管從天花板上投下冰冷的白光。青年的身影凝得很實。鄭誠心下了然,不由得暗自失笑。
看來這位W先生也不是完全地排斥所有新事物。
青年應該是全息投影的產物。他凝實的身形落在沙發上,鄭誠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常有的都市傳說:人畜無害的青年實際上是蒙冤而死的怨鬼,而他身邊的W先生則是在幕後控製一切的人。
不對,那個年代,應該是叫做,“術士”。
鄭誠覺得自己的這一聯想十分有理——現在的W先生,確實也是術士一流。
W先生沒看鄭誠,拿起茶幾上的紫砂壺倒了三杯茶,首先把其中一杯放到鄭誠麵前,之後才把兩杯各自放到自己和青年麵前。青年看了一眼那杯被推到自己麵前的茶,沒有動作。
他喝不了茶。W先生沒管青年,一手端著茶杯,靠在沙發背上,呷了一口茶水,掀起眼皮看向鄭誠:“什麼事?多少錢?”
鄭誠拈起茶杯,頗有些小心翼翼。他微笑著看向W先生:“您放心,老規矩,三個月電力。”
現在能源就是一切。如果這座小院斷電,連青年都沒法出現。
W先生點點頭,看著鄭誠,等著他的下文。鄭誠放下茶杯,茶杯放在貼了山茶花貼紙的玻璃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科學院的一位研究員,自殺了。”
“自殺?”W先生微微從沙發上坐起一點,“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坐在W先生身邊的青年也很驚訝,“現在不都是塔基控製的嗎?”
現在同五百年前的OI年代截然不同。雖然今年的大事紀還沒出來,但是早在兩百年前,世界就已經從核洪暴中恢複過來,核洪暴之前就已經發展迅猛的信息技術在核洪暴中被軍用到極致,戰後的人類憑借這個領域的科技大爆發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信息時代,“New Information”,簡稱NI時代。
在NI時代,所有人的任何信息,包括每一分每一秒的所思所想,都會被忠實地記錄在獨屬於個人的“伊甸園”中——拜在戰時獲得長足發展的區塊鏈技術所賜,戰後為了最大程度地保證治安,每個人一出生就要被植入一塊芯片,其中便有屬於個人的數據庫。
從嬰兒發出第一聲啼哭開始,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個數據庫,會把人類的腦電波所傳遞出來的信息一毫不差地記錄在其中。當然了,這東西是超級加密的,除非有極其特殊的情況,否則終其一生也不會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這裡麵都有些什麼。
這個數據庫,叫做“伊甸園”。
每個人在自己的伊甸園中,不是亞當夏娃,而是唯一的神。
而每個人的伊甸園互相連接,其中的任何波瀾都會被其後的中樞感受到。這個中樞,被稱作“塔基”。
塔基並非為了監視伊甸園內的動向而設立。塔基是為了能夠迅速處理伊甸園傳遞而來的特殊信息而設立,比如,當伊甸園傳來的信息表明,有人正處於極端的情緒狀態中時,塔基便會馬上聯係距離該伊甸園最近的醫療機器人,給那位處於極端情緒狀態的人類一些必要的醫療支持。
說到底,人類的情緒不過是一堆化學分子的無聊遊戲而已。醫療機器人會給人類注射一些激素或是其他合法的化學品,讓人類擺脫極端的情緒狀態。
因此,NI年代的人類社會已經根除了“抑鬱”。
更不可能有人自殺。自殺產生的信息是任何塔基都會放在第一優先級識彆的危險信息,隻要有塔基收到這樣的信息,不出一分鐘便會有機器人出發尋找發出這樣的消息的伊甸園。
人類社會已經兩百年沒有自殺者了。
鄭誠看了提問的青年一眼,又轉頭看著W先生。W先生先喝了口茶:“我記得,為了保證科學院的機密不被泄露,科學院的研究員每天能有兩個小時和塔基斷連。”
以現在的技術來說,理論上,塔基和伊甸園的係統是無法從外部被攻破的。但是為防萬一,科學院的工作又是極度機密的,甚至有些念頭隻要閃現在人類的腦海中,也許連人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但是依舊會被伊甸園記錄下來。
如果科學院全體的伊甸園在這個時候被入侵,或者這個時候的信息被泄露,那麼很可能導致不堪設想的後果。
因此在所有人將置入伊甸園作為公民的基本義務來遵守的年代,科學院的研究人員被允許每天有兩個小時的脫線時間。
“沒錯,秦穠研究員就是在三天前的脫線時間段內自殺身亡的。”鄭誠歎口氣,眉頭皺起:“秦穠研究員的伊甸園權限我們已經拿到了,但是,”鄭誠苦笑起來,“我們根據伊甸園的數據還原了秦穠生前最後的情景,一無所獲。”
伊甸園早已代替了監控的位置,甚至因為其能夠記錄人類內心所思所想的性能,不僅監控,就連文藝界的人物傳記都已經絕跡了。從外部編造的東西,永遠不可能比得上從內部剖析的血肉。
鄭誠身子向前探,雙手撐在膝蓋上抹了一把臉:“還有一天,這件事就要被塔底發布出去了。W先生,這件事最後會以什麼麵目麵世,就看你了。”
塔底是負責捕捉、整理所有新奇事件的服務器。因為計算量巨大,塔底的服務器都埋在海底。礙於全球的巨大事件量,塔底每次捕捉、整理到發布有四天的時間。而特殊事件能夠被提取出來,最終是否會被發布,要看人工如何處理。
顯然,秦穠的死會不會被發布、如何被發布,都要看W先生得出的結論如何。
W先生放下了茶杯。他麵無表情地站起來,從一旁立著的衣架上拿起自己的皮夾克穿上:“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吧。”
鄭誠忙站起來跟上。沙發上青年的身影已經消失,茶幾上他麵前的茶,剛好七分,平靜地盛在杯中。
三人來到院外。迫近黃昏,晚霞豔烈地鋪滿了W先生目力所及的天空。荒原莽莽,幾株枯樹的影子隱隱約約地出現在與天空相交的地平線上。
這座小院是附近一百公裡範圍內唯一的人類活動的痕跡。
院外停著一架嶄新的直升機。W先生看向直升機,眼中倒映著橘紅色的晚霞。直升機早就做好了載人出發的準備,鄭誠站在直升機旁,十分抱歉:“這裡太偏僻了,沒有磁陣直接到達。隻能用這老古董代步。”
W先生沒說什麼,擺擺手示意鄭誠不必在意,自己上了直升機。鄭誠轉頭看青年,一轉頭卻找了個空。鄭誠反應過來,自己上了直升機。果然,青年已經坐在W先生身邊了。
看來這青年隻能跟著W先生。
直升機艙門關閉。螺旋槳帶動機身緩緩飛起,青年靠在舷窗邊,好奇地看著下麵的世界。大地上,乾涸的河道縱橫千裡,破開茫茫無邊的荒原,深刻得難以忽視,仿佛無法褪色的傷痕。原野上衰草連天,偶爾有幾株樹,也都半死不活,勉強地支撐著。人類的城市泛著氣候罩的藍光,點點星火似地散在原野上。天邊的光線逐漸黯淡下去,還沒等青年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最後一點霞光就沉沒在地平線之下。青年遺憾地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機艙內。W先生看著青年:“靖軒,這是你第一次看到下麵的全景,還喜歡嗎?”
青年微笑:“還不錯。”
鄭誠坐在二人身邊,豎起耳朵聽著二人的對話。他雖然因為工作原因和W先生接觸過幾次,但是這是他頭一次看到W先生身邊有其他能夠對話的東西。
之前鄭誠來請W先生的那幾次,都隻有W先生一個人。
而青年顯然並不知道鄭誠對於W先生對於自己態度的驚訝。被稱作“靖軒”的青年和W先生簡短地交談完之後,二人平常地陷入了沉默中。
鄭誠並不是一個習慣沉默的人。他作為特彆調查組組長,如此年輕升到這個位置,靠的並不隻是自己偵查的本事,人情世故上自然也很精通。但是他敏銳地察覺出這樣的沉默在W先生和靖軒之間一定發生過無數次,在晨光初升的早晨、雨過泥濘的午後、層雲密布的深夜。
因此鄭誠放棄了說點什麼來調動氣氛。這時候他說些什麼,反而是對W先生和靖軒的打擾。
NI年代的直升機和OI年代的直升機不可同日而語。靖軒在心裡默默地記著時。他的視網膜上有一個不斷轉動著的時鐘。其實鄭誠猜的不錯,他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個被設定了外貌的AI。
靖軒看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時鐘,分針走過了四個大格。直升機穿過一層藍色的光障,降落在一棟建築的頂部。艙門打開,鄭誠先下去,W先生緊隨其後。靖軒也跟著W先生下去,鄭誠已經打開了頂樓天台上的一道門,門後麵露出一道年代久遠的水泥樓梯來。
像是靖軒在閱讀史料時看到過的老舊樓梯那樣,水泥樓梯的台階光滑潤亮,旁邊的鐵欄杆刷著綠漆,許多油漆已經脫落,露出裡麵斑斑的棕紅色鏽跡。樓梯上方的燈感應到有人來,倏然地亮起刺眼的白光。鄭誠走在前麵,示意W先生跟著自己:“秦穠自殺的現場就在下麵。”
W先生一言不發地跟著鄭誠走。青年的身影一晃,跟在W先生後麵。兩人一AI走了三段二十七階樓梯,麵前就出現了一扇玻璃門,門上掛了個小小的金屬牌子:“科學院動物養殖基地”。
鄭誠走到玻璃門前,從門內閃過一道光,迅速地掃過鄭誠的麵部。門後傳來一個令人愉悅的女聲:“已驗證身份:臨時訪客,鄭誠。請進。”玻璃門緩緩朝兩側分開,W先生毫不意外,靖軒看得嘖嘖稱奇。鄭誠帶著二人進去。
玻璃門內是一條圓形的走廊。走廊左側是一道道關閉著的白色的門,右側是一個個用來養殖動物的玻璃房。玻璃房朝向走廊內側的這一麵是玻璃,而與玻璃牆平行的那一麵牆壁是鏡子。養殖動物的玻璃房內,清晰地照映出走廊上人類的一舉一動。
三人一走進走廊,便有和鄭誠同樣打扮的人湊上前來,小聲地對鄭誠彙報著案件的進展。鄭誠聽得眉頭緊鎖。W先生目不斜視地走在鄭誠身後。靖軒很興奮,他從前都隻是在全息投影中看到過玻璃房內的這些動物,現在他和它們隻有一牆之隔。靖軒甚至想讓W先生幫他和鄭誠說個情,讓他的投影投到玻璃牆後麵。總之他隻是一道影子,並不會真的被動物傷害。
這裡的動物看上去都很平靜。它們安靜而漠然地看著來往的人,進行著能夠維持自己生命的活動。玻璃房內很乾淨,應該是設定了程序時時清潔。靖軒還看到了玻璃房內的幾個探頭,應該是用來隨時監測這些動物的狀態以便獲取實驗數據的。
如果不是走廊上這些一身黑色正裝的人來來往往,這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安寧祥和的天堂。靖軒很難想象,這裡會發生自殺這樣的慘案。
就在靖軒戀戀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從一頭正在進食的大象身上挪開時,他視網膜上突然出現了一條紅色的提示:“警告!檢測到前方有異常情況!”
這時鄭誠也停下了腳步,對身後的W先生讓開了位置:“先生,這就是案發現場了。”
W先生捂住了鼻子,一手插兜,站在玻璃牆外,打量著牆內的情形。玻璃房內的現場已經被清理過了,屍體被挪走,玻璃房內被擦洗得一塵不染,隻有幾個用白線標注過的輪廓落在地上。
儘管已經被清洗過,但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和屍體特有的臭味還是消散不去。玻璃牆上開了一扇門,鄭誠帶著W先生走進去。玻璃房內,除了那些用於飼養動物、觀察監測動物狀態的設備之外,現在隻有地上的一個白色輪廓。
一個是女人握著槍的輪廓。
那女人的身形蜷縮側躺在地上,好似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兒蜷縮在母親的子宮。若非提前被交代過這是一個凶案現場,光看這個輪廓,恐怕會有很多人覺得放鬆和溫馨。另外的槍形輪廓,W先生瞥了一眼:“這是□□G43。”
鄭誠並不驚訝。W先生是一個狂熱的古董愛好者,這是人儘皆知的事。他點點頭:“是。W先生,您從案發現場能感受到什麼?”
W先生沒有回答鄭誠。他猛地一回頭,發現青年沒有跟著自己進玻璃房:“靖軒?”
鄭誠被W先生的這一聲嚇了一跳。他覺得W先生對這個青年過分緊張了,畢竟他是一個投影,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他。
他隻是一個投影而已。
當然了,這並不是鄭誠在歧視人類以外的智慧生命。對於青年這樣的AI來說,殺死他最好的方式是在他來不及防備的時候摧毀他的服務器。
青年站在玻璃牆外,伸手撫摸著被固定在玻璃牆上的一支紅玫瑰。玫瑰已經枯萎,火紅的花瓣被氧化得發黑、皺縮。這支玫瑰被一根紅棕色的線穿過玻璃牆固定在牆上。青年雖然無法對這朵玫瑰施加任何力,但是他的程序能夠使他感受到觸摸玫瑰的觸感。靖軒被W先生一喊名字,猛地抬頭,對著W先生笑笑,身影直接消失,再次出現已經在W先生身邊了。
“那朵玫瑰花好漂亮。”靖軒站在W先生身邊,看著地上的白色輪廓,露出可惜的神色:“如果這裡還有動物的話,從裡麵能夠看到這朵花,應該也會高興吧。”
鄭誠搖了搖頭:“之前關在這裡的動物是一隻雄獅,編號零。沒有監測過相應的數據,我們無法知道它看到這朵花的心情。”
靖軒遺憾地歎了口氣。W先生似乎把靖軒叫過來並沒有什麼特彆的事,他看向鄭誠:“這裡根據秦穠的伊甸園數據複原過了嗎?”
鄭誠點點頭,示意他身邊的一個小職員打開複原的結果。瞬間,玻璃房內便出現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穿著一身白大褂,典型的北歐長相,皮膚很白,一頭紅棕色的頭發在腦後被盤成一個圓髻,鼻翼兩側有一些雀斑。女人已經不年輕了,看樣子大概在四十歲左右。她走進玻璃房,玻璃房內空無一物。秦穠似乎很滿意,隨即便側躺在了地上,後背微彎,雙腿蜷縮,一隻手枕在耳畔。
玻璃房內所有人都屏息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從秦穠幾乎可以稱得上“享受”的表情中感受到了幾分不尋常。
接著,躺在地上的秦穠便伸手從自己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G43。她打開保險上了膛,槍械摩擦的聲音回響在玻璃房內。
秦穠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她沒有猶豫,下一秒就開了槍。
槍應該裝了消音器,動靜不大。秦穠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血液從她身下漫出。
在場的人除了W先生和靖軒,都不是第一次看這段投影了。W先生後知後覺地轉頭看向靖軒,發現他隻是臉色有些蒼白,放下心來。投影到這裡便結束了。玻璃房內,躺在血泊中的女人消失。這裡又恢複了之前靖軒看到的那種寧靜。
“秦穠,女,今年四十二歲。”鄭誠伸手一劃,幾人麵前出現一道光屏,上麵是死者秦穠的生平。“OI時代五零年出生於A國,父親秦致遠,職業作家;母親埃莉諾·諾克斯,著名報社編輯。秦穠從小學習成績優異,一路考進了州立大學社會學係,畢業後繼續深造,同時因為母親在傳媒界的巨大影響力,雖然秦穠隻有一個記者證,但是依舊能夠將自己的自媒體頻道運營得紅紅火火,時不時有各種傳媒界人士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