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淩晨,雖然王瀛鋒沒睡著,但本來也有些睡意。他現在一見張麗華站在門外,下意識地全身緊繃起來。他想一邊說話一邊把張麗華讓進來:“組長?這麼晚了您怎麼......”
“來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王瀛鋒便停止了動作。他雙手高舉過頭頂,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門外,月色下,張麗華端著一把正兒八經的步槍,瞄準在王瀛鋒的眉心。月光照耀在她黝黑的皮膚上,好像照在一隻矯健的黑豹皮毛上。即便現在大家都飽受饑餓之苦,但是王瀛鋒毫不懷疑,隻要他現在亂動一下,就算是張麗華手裡沒有槍,她也會像一頭猛獸那樣撲上來咬斷自己的脖子。
從張麗華的身後,探出一個小巧的頭顱來:“媽,我們為什麼不進去啊?”
王瀛鋒這才發現,張麗華的身後還跟著她的女兒,張清源。張麗華的丈夫姓彭,但是由於這人實在是死的早,女兒一生下來他就死了,彭家原來就隻有他一個獨苗。這麼多年都是張麗華一個人頂門立戶地過日子,後來張麗華的女兒姓張,村裡也沒什麼人反對。
張麗華並沒有低頭看向自己的女兒,隻是低聲說了一句:“躲在我後頭。”張清源很乖巧地躲進了母親的陰影裡。王瀛鋒看著張麗華對準了自己的槍口,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張麗華盯著他:“回到坑上去。”
王瀛鋒一直做著投降的手勢,他倒退著走,一屁股坐到了大通鋪上。屋子裡沒人睡得著,一屋子的人都豎著耳朵聽著門口的動靜。原本李文先還打算笑王瀛鋒膽子小,居然被一個女人嚇得連廁所都不敢去,結果等張麗華端著槍站在大通鋪前,一整個大通鋪上的人全都在一瞬間坐了起來。張麗華一個人端著一支槍,瞄準了自己麵前的十六個大小夥子。李文先首先反應過來,直接在大通鋪上給張麗華磕了個頭:“張組長,哦不,張奶奶!平時我知道我們這幫人有時候乾活懶了點兒,我檢討,特彆是我,我特彆不是個東西,我最會偷懶!您跟我說啊,我保準明天把村裡所有人家的水全都挑了!天不亮我就起來挑!挨家挨戶的水缸我都給灌滿!”
還沒等李文先磕完頭,張麗華眉頭一皺:“閉嘴。”李文先隻好停下了動作,所有人都沉默而又緊張地看著張麗華。
張璉君有些懵。因為他和其他人並不來自同一個地方,他是最早到農場的。他剛來的時候,胳膊上戴著黑袖標。張麗華開著農場裡唯一一輛拖拉機來接他,見了麵,兩人簡單地問候過後,張麗華問:“你家裡人,誰沒了?”
張璉君的眼圈有些紅:“我母親前不久去世了。”
拖拉機內的氣氛開始沉重起來。張麗華並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母親,她伸手在坐在她和張璉君之間的女兒頭上摸了摸:“清清,把媽之前給你的蘋果拿出來,給這個哥哥。”
張清源噘著嘴,但她一向都是很聽話的好孩子。她不情不願地把裝在自己兜裡的蘋果拿出來,不舍得地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塞進張璉君手裡。
張璉君有些意外。他並不擅長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他的母親和父親很早就離婚了,在城市當中,離婚也並不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母親在學校教書,差點連工作都沒保住,隻好從中學老師變成了小學老師,薪水也少了很多。
他跟著母親生活,從小受慣了流言蜚語。
張麗華轉過臉來看張璉君這邊的後視鏡,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吃吧,你從城裡過來也不容易,這是我們農場自己種的,不大,很甜。”
張璉君低下頭,低聲說了聲“謝謝”。他低著頭吃完了整個蘋果,確實如張麗華所說,很甜。
到農場之後,張麗華也從來沒有虧待過他。甚至他知道張麗華早就已經發現了他藏著書悄悄看的事情,但是張麗華從來沒說過一個字,同時也對其他人把自己的糧卡借給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張璉君常常懷疑,如果不是王瀛鋒乾活確實賣力氣,張麗華會不會也會在計算成果時悄悄多給王瀛鋒算一點,因為張麗華知道王瀛鋒一張糧卡要養兩個人。
張璉君在到農場之前,他從來沒有見識過不求回報的善意。張麗華給他的那個蘋果,王瀛鋒借給他用的糧卡,都讓他感動之餘又不敢相信。
所以他才會問王瀛鋒借給他糧卡是不是有所求。
但是王瀛鋒和張麗華對於當時的張璉君來說,都太清澈、又太難懂了。
張璉君看著端著槍站在大通鋪前的張麗華。他並不覺得對張麗華失望,他隻覺得一定是出現了張麗華無法用常規方式解決的問題。
張麗華低聲吩咐自己的女兒:“把媽腰上的包袱解下來,放在地上,打開。”
張清源照做。這時候大通鋪上的人才發現,原來張麗華的腰上還纏著一個包袱。布包袱被打開之後放在地上,裡麵的東西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李文先更是驚呼一聲,就要從大通鋪上撲下來搶,被張麗華一槍差點打掉了腦袋:“回去!”
李文先被王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