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女祭司(八)(2 / 2)

他是我的朋友?王瀛鋒捫心自問,他把“朋友”這個詞在自己心裡琢磨了半天,卻總覺得“朋友”這個詞和他與張璉君之間隔著一層膜。

他是我的兄弟?王瀛鋒想到這裡,在心裡暗自笑了。他是家裡的獨生子,從出生到現在也不明白親兄弟之間應當如何相處。

他是我的什麼呢?王瀛鋒莫名其妙地膽怯起來,他的眼底映著一輪倒映在水田之中的、被波紋扭曲了的月亮。

但是張璉君的問題迫在眉睫,容不得王瀛鋒細想。他隻能抓住張璉君的衣袖,急急道:“這些都是我為你想的,要是你實在不願意,那我也不走了,我和你一起留下來。”

張璉君驚訝地看著王瀛鋒,他覺得王瀛鋒實在是幼稚得可愛,沒忍住笑出了聲:“王瀛鋒,你真以為這對我是一種威脅嗎?”

王瀛鋒的臉色一白。張璉君繼續說道:“你相不相信,在一個多星期之後,在三個月的最後一天,如果你還不回去,你父母會親自來讓人把你帶走?”

王瀛鋒當然下意識地搖頭。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千方百計地想讓他回去,這幾天他在電話裡,聽著父母苦口婆心地勸自己,父母的嘴皮子恐怕都磨薄了一層。

但是他始終不敢相信張璉君說的事實。張璉君幾乎是憐愛地看了王瀛鋒一眼,他搖搖頭,走回了房間睡覺。

然而王瀛鋒沒想到的是,勸張璉君這件事,最終是由張麗華做成的。

第二天,張璉君被張麗華叫到了組長辦公室。張璉君進去,見張麗華坐在辦公桌後,她的椅子後麵站著張清源。

張清源最近抽條了,已經長到了母親的胸口處,但是由於營養跟不上,她像是一棵隨時都會被風折斷的豆芽。張璉君把門關上,坐在辦公桌的另一側:“張組長,您找我?”

張麗華回憶著自己剛剛接的電話:“嗯。剛才上麵打電話來,問我最後的外地年輕人到底要走多少個。”

張璉君對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想到三個月的期限將近,張璉君認為現在告訴張麗華自己要走很合適,於是張璉君看著張麗華道:“組長,我不走,我想留下來,我要在這裡辦一個學校,教村裡的人讀書。”

張麗華明顯沒有料到張璉君會說這樣的話。她一愣,隨即還是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要說的話題上:“小張啊,我已經報上去了,我們這裡的十六個人,全部都要走。”

“十六個人?!”張璉君這才意識到張麗華想要說的是什麼事情。他驚訝地幾乎要站起來,但是實際上他確實也坐不住了,乾脆把已經脫離椅子的屁股全部抬起來,站著對張麗華道:“李文先已經死了,是我殺的他。哪裡來的十六個人?”

聽到“李文先”這個名字,張清源明顯地瑟縮了一下。張麗華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堅定地看向張璉君:“但是我已經把人數報上去了。上麵是要把我們這裡做外地青年和農莊關係的典型來報道,是給上頭算成績的。小張,你說怎麼辦呢?”

張璉君此時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沒想到自己不僅要走,還要把自己身上的血洗乾淨再走。

張麗華此時笑了。她自從饑荒之後的身體就不太好,此時笑起來,張璉君有一種被年老的母獅盯住的危機感。

“小張啊,我對不住你。”張麗華說完這句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張清源趕緊給她拿來了水杯,張麗華接過來抿了一口,急促地喘著氣,把杯子放回到了桌麵上。

她的胸腔劇烈地起伏,仿佛一個功率過小、但是過載了的老舊引擎。張麗華的眼睛沒有一秒鐘從張璉君的身上移開,她的手有些顫抖,這雙顫抖的、滿是老繭的手,拉過了自己女兒的手,放在了張璉君的手掌當中:“你走,你離開這裡,把清清也帶走,我們就有十六個人了。”

這話剛一說完,張麗華突然咳得震天響。張璉君和張清源顧不上想她剛才說的話,一個給張麗華拍著後背順氣,一個給張麗華倒水,好容易才讓張麗華恢複了平靜。首先發問的是張清源:“媽!你說什麼呢!我不走!你都這樣了我怎麼走?!”

張麗華抬起眼睛看著張璉君。她眼中迸發出一種令人不敢躲開的威懾,仿佛傳說中一旦發出就一定會到達目的地的長矛一般,將張璉君定在了原地。張璉君張了張嘴,他呆愣愣地看看張麗華,又看看張清源,而後者還在讓張璉君開口勸自己的母親:“張哥哥,你勸勸我媽啊!”

張璉君想起了他和張麗華、張清源初次見麵時候她們給自己的那一個蘋果。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說出了張麗華想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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