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蓮聲音放低,不自覺帶上點誘哄的意味:“你就不想試試有多難喝嗎?”
雲歇:“不想。”
“沒有下一回了。”
“不。”
“哈。”遊蓮半點不意外,“果然怎麼騙都不中招。”
“都?”雲歇說,“還有什麼是騙我的。”
遊蓮收回茶杯的手一頓,不動聲色:“你不是總說我招搖撞騙嗎?既是招搖撞騙,真和假都向你坦白,我還靠什麼吃飯。”
說完這些,他將爐火澆滅,茶湯擱去一邊。袖子一掃,林林總總的罐子們消失不見,收回芥子戒。仿佛費好一番功夫煮了茶,就隻是想騙雲歇喝。因為他覺得難喝,所以也要騙人跟他一起說難喝。
騙不到,也沒什麼。
雲歇往後靠,背倚窗台,道:“你這碗飯吃不長久。”
“生計所迫,能有什麼辦法。”遊蓮輕輕一歎,舀出桶裡的水擰帕子,“當家的有什麼彆的活計介紹介紹嗎?”
雲歇的目光順勢一落,落在他手上。
他擦手仔細,濕帕子一根一根揩過手指,從指根到指尖。除了右掌傷口包紮布條,敗了幾分,其餘挑不出毛病。手指修長,甲蓋圓弧修剪細致,沒有留一點多餘的弧邊,清爽乾淨。加之曲展間,手背微微鼓起的青色筋絡,令這雙手兼具力與美。
看衣著打扮,東西隨用隨扔的做派,此人生活富足,不需奔波。不致驕奢淫逸,卻定然不是他所說的生計所迫,寄人籬下。在妖鬼橫行的此地,他周旋自在,掐鬼脖子比砍瓜切菜悠閒。
供職於人間某一王公貴族府中的遊方術士,該是他的真正來曆。
這一類人,與開山避世的清修一派不同,深入紅塵中。不忌諱黃白物與權力柄,更擅驅策為己用。兩派修行大相徑庭,互看不上眼。
然,舉凡行其道,無不是術法肉身兼修。看看琅霄派那幾位便知,哪怕殺敵,再是匆忙,但有餘力,決不會讓煞氣黑雨澆得一塌糊塗,有礙觀瞻。潔身自好,當為首律。
而遊蓮,不會掐除塵訣,依賴俗物。比起法器道術之類,刀劍於他更為得心應手。連把傘,不開刃也能置人於死地。
遑論言語中全不談敬畏。
處處矛盾。
人說話做事各行一套,不遮不掩,雲歇看久,沒什麼計較:“你想做什麼?”
遊蓮認真想了一想,道:“不若去當家的泗水之源謀個差事,按你我的交情,當家的定會善待我。”
雲歇:“你怎麼總記著這遭?”
“不光我記著。”遊蓮往窗外一瞥,“外頭穿白衣服的那幾個更不好糊弄。”
雲歇往外看去,謝黍離領人檢查院外鬼屍,正捏起一顆頭顱打量。從板正衣冠到腰佩長劍,渾身上下刻滿冥頑不靈。解決難倒不難,煩的是後頭牽著個龐然大物。
自來,這些名門正派,雲歇能避則避。動起手來,他們大不了死個乾淨,殺孽卻是她的。可比殺惡物難消得多。
天下之大,難有窄路。可好,陡的被樁事攪在一起。她一時半刻走不掉,那幾個看樣子亦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最好就是,相安無事做完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