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煙知道自己的主子為什麼對裴昭有幾分照拂之意,避開裴昭的禮節,拍了拍手讓人進來:“這是城中唯一一家賣織雲絲的布料點掌櫃趙大春。”
趙掌櫃長得五大三粗,臉上卻精光外露,上來便是對裴昭躬身行了一禮。
裴昭點點頭,半天卻沒聽到一直默默掌握著事情節奏的鬆煙說話,抬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煙已經退到人群裡,隻是看著他。
裴昭並不蠢笨,當即便明了他的意思。
雖然他慣來隻做紈絝,但是說到底仍是知州公子,還是能擺出一副唬人的樣子的:“趙掌櫃,敢問今年上半年的織雲絲,都賣去了哪裡?”
趙掌櫃回想了一下,說道:“織雲絲是荊州特產,數量稀少,每年大頭都被送去了京城,我們布料店裡一般每年也隻有三五匹,而今年的都被裴大姑奶奶買走了。”
裴大姑奶奶!
裴昭心裡像是被鐵錘敲了一下險些失態,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頭,又問道:“那麻煩趙掌櫃來看一下,她身上穿的是不是從你家店裡出去的布料?”
趙掌櫃自然聽裴昭的話走了過來,他長年累月跟布料打交道,此時一掃便認了出來:“正是,這是今年的新布,一共五匹,都被裴大姑奶奶買走了。
”
此時裴昭哪裡還有不知道的道理。
人家的姐弟情深,所以自己就是那個被陷害的?可惜,他這回寧死也不做這個冤大頭!
裴大姑奶奶,就是裴昭的長姐。裴知州先前未發跡的時候有一房發妻,生了兩兒一女,便是現在的裴大姑奶奶、裴大公子和裴二公子,之後發妻去世,裴知州又娶了續弦,可惜這繼室隻生了裴昭一人,在裴昭五六歲的時候也撒手去世了,再後來裴知州便沒有娶妻,後宅的事情先是由大女兒接手,後來便是身邊一房無子的老姨娘在管。
裴昭幼年喪母,算是被裴大姑奶奶帶大,卻沒想到,長姐如母,自己當做半個母親看待的姐姐,也會在背後暗下殺手。
他一臉頹喪,看著地上軟成一攤的棠娘父女等人,隻覺得自己活得可笑。
秦雲息看過去,眉眼之間仍是淡泊雅致的,蘊藏著無儘的溫柔恬淡,他搖搖頭,卻沒有繼續插手。
做到這一步,他算是對得起裴昭的母親當年的看顧之恩了,至於後麵的,還是得看他自己的手段。
隻不過,不在外人麵前自曝家醜,還算是個心性善良的。
他轉身便欲離開,走到門邊剛巧與江藺一行人撞上。
江落不太情願地被江藺拎著出來,正和他生著悶氣,撅著嘴也不看江藺一眼。
江藺隻覺得頭疼,好聲好氣去哄她。
兄妹二人的相貌肖似,放在一起格外養眼,可是秦雲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閃過一絲不是滋味。
就,很想把他們兩個分開,最好隔得遠遠的那種。
他在門邊略站了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生出了這樣奇怪的心思,低下頭忍不住笑了笑,搖頭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江藺兄妹和秦雲息,都不由自主看去。
裴昭疾步走來,臉上泛紅,微微喘著氣,卻是鄭重無比地朝著他們三個鞠躬行了大禮:“多謝三位的出手幫助,此等大恩,我裴昭沒齒難忘。”
江落江藺避開了裴昭的禮節,二人對視一眼,江藺才開口道:“舍妹不過隻是隨口說了一句而已,哪裡稱得上大恩?裴公子折殺人了。”
裴昭卻很感謝當時在所有人的埋怨裡,江落的挺身而出
,見他們不願受禮,更是覺得這對兄妹性情謙和心胸開闊,便沒有繼續提這回事,反而是在心裡記下了。
江藺看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誡道:“裴公子,大丈夫不拘泥於後宅庭院之中,當心懷天下。”
裴昭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眼圈發紅,點頭哽咽道:“是,我知道了。”
江藺點點頭,扶著江落上了馬車,自己一撐手躍上了車轅,馬車悠悠遠去。
秦雲息目送著馬車離開,直到它消失在道路拐角處,才走過來看著裴昭,嘴角微微勾起。
裴昭看著麵前打量著自己的人,君子端方溫文爾雅,清貴儒然,見之可親,渾身的書卷氣,還有淡淡的疏離感。
想到剛剛這人一直在替他洗清汙名,他忍不住開口問:“請問您認識我嗎?”
秦雲息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此時才能看出他生了一雙極為漂亮的鳳眸:“你的母親是我的故人。”
裴昭明了。
又聽秦雲息問道:“這次的事情,你知道以後要怎麼做了吧?”
裴昭點頭:“我知道,從今天起我會努力上進,才能有足夠的話語權,當再有人迫害我的時候,我說的話才能讓彆人信服。”
秦雲息沒指望這個風評不好的少爺會突然改了脾氣,此時聽到他的豪言壯誌微愣,雖然不儘如意,但是也算是孺子可教了。
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一邊想著,果然皇後當年身邊大女官的兒子,還是學了幾分其母的性子的,倒也不算蠢笨。
秋露閣外,陽光從樹葉罅隙裡灑下,像是一點點金子在躍動,秦雲息的心裡,仿佛也有著什麼東西悄悄地萌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