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都往邊角那站著的劉聽玄看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新任欽天監監正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他本是南海真人的弟子,籍籍無名,不知吹了哪家的風,進了欽天監,幫著陛下寵愛的貴妃娘娘解了病痛,又驅掉了太後宮中的邪祟,前幾日夜觀天象,說陛下有子,沒幾日,皇後娘娘就診出了身孕,真可謂玄之又玄。
他還會寫頌詞,那是燒給仙人的詞句,魏璋因此對他極為倚重。
劉聽玄跪下回話:“陛下,微臣這幾日卜卦,西北戰事卦象平和,未見有亂,想來此次烏厥進犯不日將可迎刃而解,陛下不必擔憂。”
魏璋聞言稍稍放了心。
劉聽玄卻沒說完。
他遲疑糾結了一會兒,魏璋有些不耐煩:“劉卿還有什麼話要說?”
劉聽玄閉了閉眼,心說豁出去了,大聲道:“陛下,微臣發現紫薇星暗,副星奪主……恐有人謀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魏璋的臉色尤其難看:“你、你說什麼!!!”
房如意清了清嗓子:“劉大人,你是不是看錯了!這等天象,可得看仔細了!”
劉聽玄刷的站起來:“大人!如此重要的天象,微臣怎敢有所疏漏?微臣敢以性命擔保星象如此!”
一旁侍奉的劉莽給臉色青黑的魏璋奉了一杯茶。
魏璋接過杯子就往階下摔去。哐當一聲巨響!
瓷器炸裂茶水飛濺,所有人都跪下來大聲叫道:“陛下息怒啊!”
隻有徐應白站著沒動,他脊背挺直,茶水沾濕了他的衣擺。
“陛下是真龍天子,”徐應白朗聲道,“不必懼怕魑魅魍魎。”
魏璋臉色稍霽:“徐卿說的是。”
“現今當務之急,還是嘉裕防衛,忠義侯所言非虛,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南渡,”徐應白說,“微臣雖是帶病之身,但仍有一戰之力,若陛下不嫌棄,微臣自請為主帥,對抗阿古達木。”
“至於南渡一事……”徐應白道,“房相也言之有理……”
“若是微臣不敵……陛下也得早做打算。”
房如意和劉莽聞言向徐應白投去驚異一眼。
他們原以為最不可能支持南渡的便是徐應白。還商量了好幾種說辭,準備逼徐應白就範,如今竟是如此簡單,剛一說,徐應白便應下來了。
魏璋向來是個多疑的人,聞言也看向徐應白,眸色不定。
但如今除卻徐應白,確實沒人能與阿古達木相匹敵,魏璋指尖戳著椅子的扶手,壓下眼底的狐疑之色:“那便由徐卿領兵,五日後前往嘉峪關,南渡一事便交由丞相與司禮監劉莽準備。”
眾人下跪領旨,出門時已經是傍晚。
雪又開始下起來,整個大晉皇宮銀裝素裹,徐應白走下台階時,跟著的宮人給他遞上了厚厚的狐裘,又給他打了把傘,劉聽玄穿著道袍從他身邊經過時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徐應白拉緊自己身上的衣服,吐出一口白氣,對劉聽玄點了點頭。
劉聽玄仿佛被刺了一般,匆匆走了。
出了宮門,風刮得有點大,在門口候著的李筷子連忙從宮人那把徐應白接出來。徐應白麵色幾乎與風雪同色,指節卻是通紅的,一看就是凍的。
李筷子擔憂道:“公子,外麵風大,快走吧。”
徐應白卻站著沒動,自出了議事殿,他就一直覺得有一道目光不停地追著他,隻是在宮內不好四處張望。此時出了宮門,徐應白微微抬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泠泠的,很快就看見不遠處的牆上掠過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人步子快得都重影了。
李筷子順著張望,什麼也沒看見,十分不解地問:“公子在看些什麼?”
徐應白收回目光:“沒什麼,走吧。”
馬車裡麵燃著梅永送過來的炭火,暖融融的。徐應白便脫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兜頭往馬車裡麵跪著的人身上扔:“膽子不小,進宮作甚,想再殺一次劉莽?”
狐裘裡麵含著淺淡的蘭花香,付淩疑深吸一口氣,五指陷進白色的狐毛裡麵,把蓋在自己臉上的狐裘拿下來。
他仍舊戴著紫金麵具,烏黑發絲上的雪還未融儘,看著像白了半邊頭。
“不,”付淩疑小心地將狐裘蓋在徐應白膝蓋上,“我隻是有些不放心。”
“唔”徐應白奇異地看懂了付淩疑臉上的神色,“我倒也沒那麼容易出事。”
緊接著,徐應白捧起湯婆子暖手,山水畫樣雅致的眉眼十分柔和,語氣也情真意切:“再說我若出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倒不怪徐應白如此想,按照前世他們最初的關係,徐應白若是死了,付淩疑也就自由了。
付淩疑低下頭,留給徐應白一個沾著雪的發頂。
馬車吱吱呀呀軋過雪地。
“我沒有這樣想,”付淩疑沙啞的聲音在狹小的馬車裡麵響起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公子小心!!!”外麵的李筷子忽然大喊起來!
兩個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徐應白被付淩疑猛地撲倒在地!
三柄雪亮的長刀明晃晃地懸在付淩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