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宮兩儀殿北邊的神龍殿,南海真人正帶著自己的一眾弟子為魏璋煉丹祈福。
殿內煙霧繚繞,南海真人在丹爐前麵揮舞著手上的桃木劍,嘴裡咿咿呀呀一些讓人聽不明白的咒語。他身後是他收的幾十名真傳弟子,也在口誦著奇怪的咒語。
劉聽玄則在魏璋身邊卜卦,他一邊用手上骨製的算籌卜卦,一邊看南海真人和他那群弟子表演,眼角抽了抽。
魏璋每日都要吃一顆“長命仙丹”,還要人為他算一卦,看看事情是否順利。
而南海真人不過是個江湖騙子,靠著坑蒙拐騙起家。他這些弟子也是給了大價錢就能博個“南海真人真傳弟子”的名號,進宮和南海真人一起跳大神。
劉聽玄自己也是其中一位,隻不過現在從煉丹變成了算卦罷了。
至於那丹爐裡麵那什麼勞什子丹藥嘛,不過是一點兒朱砂混著五石散和一些不值錢的藥草燒的罷了。
能不能長命百歲劉聽玄不知道,再多吃幾年會送命倒是真的。
而魏璋已然對這丹藥上癮,一日不吃就渾身難受。
過了半個時辰,南海真人終於帶著他的真傳弟子們練好了丹藥。南海真人晃著肥碩的腦袋,從煉丹爐裡麵把丹藥拿了出來。
他畢恭畢敬將丹藥呈上去,魏璋滿心歡喜地拈起那一小顆藥丸吞吃入腹,發出了舒服的喟歎,然後癱在了金鑾寶座上麵。
劉聽玄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算卦。
他腦袋裡麵回想著今日那位徐太尉派人送來的信,深吸一口氣。
沒過一會兒,魏璋轉頭看向劉聽玄:“劉卿,今日的卦象如何?”
劉聽玄眉頭緊皺,作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指著卦象道:“陛下,這卦象顯示有人在蒙蔽您!”
劉聽玄說得煞有介事,還給魏璋指著卦象解釋,反正魏璋也看不出真假。
魏璋吊著三白眼,語氣不善:“蒙蔽?”
誰,徐應白麼?魏璋思索著,就聽見劉聽玄附在自己耳邊用隻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卦象所說,蒙蔽陛下您的,是陪伴在陛下身邊多年的人。”
陪伴多年,魏璋悚然一驚,看向不遠處正在侍立的劉莽,又看向南海真人,最後又托起自己的下巴仔細思索,可他實在是想不到到底是誰,隻好又將目光放到了劉聽玄身上:“劉卿,此卦可有解法?”
劉聽玄皺緊眉頭,點了幾下手指,十分嚴肅認真地對魏璋道:“天道言,陛下出宮便知。”
“我會讓人慫恿魏璋出宮。”
火光下,徐應白神色溫和,一邊將棋子放在棋盤上,一邊輕聲慢語對梅永道:“到時他自會懷疑自己受騙。”
梅永倒抽了一口涼氣,也放下一顆棋子:“可他也隻是懷疑,沒有證據,恐怕難以讓他相信。”
“證據已經備好了,”徐應白落下棋子,笑得溫和,“先生不必擔心。”
長安街道上,此時正是熱鬨的時候。
如今雖是臘月,天寒地凍,但臨近除夕,長安街道人來人往。
魏璋和劉聽玄走在長安街道內,劉聽玄戴著魏璋往仰嘯堂那邊走。
越接近仰嘯堂,人群越是熱鬨。喧嘩聲不絕於耳。隻是有一棟燒了一半的樓閣格外矚目。
劉聽玄領著魏璋進了仰嘯堂,找了個空座坐下來,魏璋有些不耐地張望四周,正要開口問劉聽玄是不是卜錯卦了,來這酒樓能知道什麼?就聽見鄰桌幾人興奮的交談聲。
“聽說了麼,房丞相的老爹死啦!”
“啊?不是說重病嗎?”
“官爺的話你也信?”有人說,“滿花樓多少人都看見有人探那房老爺的鼻息,早就斷氣了!”
又有人神神秘秘地說:“聽說是房丞相還想當官,故意說房老爺沒死的,還燒了滿花樓呢……”
“哪有這種事?”有人不讚同,“陛下手眼通天,能不知道這些大臣的事嗎?”
“陛下手眼通天?哈哈哈哈!這倒是個笑話了!”有人嬉笑道,“這大晉誰不知道,那真皇帝是房丞相和司禮監劉莽大人呢?”
“那天不是有個叫莊恣的也在場麼?不也在朝為官,你看他敢放一個屁嗎?”
一桌子人聞言醉醺醺地大笑起來。
劉聽玄看向魏璋,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此刻神情陰鬱可怖,一臉要殺人的樣子。
“陛下向來衝動多疑,由不得彆人忤逆欺騙他,”徐應白落下一子,將梅永的白棋逼到一角,“今夜他就會想方設法知曉答案,我會助他一臂之力。而明日早朝他必會試探房如意。”
“到時,若房如意老老實實承認,陛下開恩,興許能撿回一條命,若他不認,”徐應白又慢條斯理地落下一子,“那就必死無疑。”
徐應白抬首看向對麵的梅永,聲音清潤:“梅先生說,他會認麼?”
“富貴險中求,”梅永歎口氣,“他既然一開始就決定欺君,又怎會回頭呢?”
皇宮神龍殿燈火通明,魏璋怒氣衝衝地進殿,先是叫近侍傳喚了莊恣,然後又屏退了一眾宮女太監。
劉莽眼見此景眼神閃了閃,退下之後寫了一封信,叫了一個心腹太監趕緊拿到丞相府去。
小太監急匆匆出了宮門,好不容易趕到了丞相府周圍的一個小巷,後腦勺突然傳來劇烈的疼痛,連聲音都沒來得發出就被人捂住了口鼻,拖進了小巷子裡麵。
付淩疑和兩名暗衛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小太監,從小太監的袖袋裡麵搜出一封信,而後他比劃兩下小太監的臉,拿出了一張人.皮.麵.具貼好,回宮“複命”。
而另一邊,魏璋按捺著煩擾的心思坐在龍椅上,等了兩刻鐘,莊恣風塵仆仆進了神龍殿。
莊恣被傳喚過來時還一頭霧水,他隻是戶部倉部一個小小的主事,陛下怎麼深更半夜還叫他入宮?
魏璋眼神陰冷,開口問:“莊恣,小年夜,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