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2 / 2)

除夕這日雪已經停了, 付淩疑把徐應白抱上?了輪椅,推到外麵走?走?。

這些日子, 除卻必要的時候,付淩疑對徐應白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白日裡就不?用說了,兩個人就沒分開過,夜晚沐浴睡覺也是一起,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付淩疑會從?後背把徐應白給?抱住,把徐應白攬進?懷裡麵。而徐應白如今身體還沒好全,半夜有時會因為睡不?熟而醒過來,睜開眼?稍微動那麼一下,付淩疑就會睜開雙眼?。

他警惕性十分強,徐應白身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激起他強烈的反應。

儘管付淩疑掩飾得不?錯,也沒有以?前那樣偏激和瘋狂,徐應白還是能察覺到他藏在眼?底的不?安,隻有待在自?己身邊才能得到緩解。

徐應白猜想這是因為這一次是真將付淩疑給?嚇得不?輕,以?至於付淩疑總是怕自?己出事?,時時刻刻都要盯著自?己,不?敢離開自?己太遠,一定要保證自?己在他的視線範圍以?內才覺得安心。

跟護食的狼一樣。

除夕日還是冷得很,因為怕受涼,徐應白穿得很厚實,除卻冬衣以?外,身上?還套著一件用狐皮做成的連帽披風,手裡也抱著熱乎乎的手爐。

出門前,付淩疑還順手將帽子兜在了徐應白頭上?。

長安皇宮很大,曆代帝王在此居住,皇城經過多次擴建與修繕,除卻類似冷宮和掖庭的地方,處處都彰顯皇家的華貴與大氣。

付淩疑推著輪椅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了禦花園處。

禦花園有一片開得正盛的梅林。

徐應白伸手搭在付淩疑的手臂,輕聲道:“扶我起來吧,我想進?去走?走?。”

付淩疑依言將徐應白從?輪椅上?麵扶起來。

徐應白剛起身,還站不?太穩,大半個身子倚在付淩疑身上?,付淩疑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氣,手小心地扶住徐應白的腰,兩個人慢吞吞地往梅林裡麵走?。

枝頭上?綻放的梅花花瓣上?有些還沾著冰晶,清悠的冷香環繞在兩人身側。

“小心,”付淩疑輕聲提醒道,“這有個坎。”

徐應白點了點頭,腳步邁大了些,跨了過去。而後再走?了一刻鐘,徐應白就覺得累了,付淩疑便將徐應白攔腰抱起,走?到梅林裡麵的一座涼亭坐下。跟隨的侍從?也將輪椅推到涼亭邊上?。

不?遠處傳來一陣嬉笑打鬨的聲音,徐應白忍不?住偏頭往聲音源頭看過去,很快就看到了身穿大紅冬衣,鼻頭凍得通紅的謝靜微。

小奶團子顯然也看見了徐應白,驚喜地晃了晃手:“師父!”

除夕難得休沐,少年帝王跟在小道童身後,也雙眼?微亮:“老師。”

徐應白朝他們點了點頭。

魏珩坐到徐應白對麵,開口道:“老師年後有什麼打算?”

“先辭官回徐府休養,”徐應白溫和道,“等身體好些,約莫會去各處逛逛,府中的暗衛辦事?還算利索,若陛下不?嫌棄,就留他們在身邊辦事?。”

魏珩聞言略有失落。雖然他知道徐應白之後應當不?會再插手朝堂事?務,或許還會辭官,對此也早有準備,但是親耳聽到徐應白這麼說,心中還是有些難過。

更何況先前殺魏璋時,魏珩其實也在場。他隱約猜出了徐應白的身份,但一直沒有敢向徐應白確認。

魏珩糾結了半晌兒?,還是沒問出口,隻問:“等老師病好後周遊四?方,還會常回長安嗎?”

“會的,”徐應白溫和地笑笑,“倒時陛下可不?要嫌臣叨擾。”

“我怎會嫌老師叨擾,”魏珩搖了搖腦袋,“老師還是叫我阿珩吧,叫陛下我不?習慣。”

“也好,”徐應白溫聲問,“焦太後和太子的事?,陛下準備怎麼處理。”

“皇嫂她不?願待在後宮,也不?願十七摻進?來,”魏珩道,“她想帶十七同葉家姐妹去益州。”

“我準備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宣布他們的‘死訊’,然後再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認十七做義女,給?她們母女一個保障。”

徐應白聞言安靜地看著魏珩。

魏珩繼續道:“雖說如此做會對名聲有損……”

帝王登基不?久,先帝的遺孀和太子就雙雙死去,看起來實在是一種斬草除根的狠辣手段。

“但是非功過就留給?後人評說吧,”魏珩抬眼?看向徐應白,“我隻要做好當下的事?即可。”

徐應白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少年帝王站起了身,也笑了笑,而後他終於鼓起勇氣對徐應白道:“兄長。”

“嗯……”風雪聲響,徐應白下意?識應了一聲,而後略有訝異地抬起了頭,眼?睛微微瞪大,“…等等……陛下叫我什麼?”

他甚至震驚到用了敬稱。

魏珩仿佛確定了什麼,緩緩露出一個笑來:“兄長選了我,我不?會讓兄長失望的。”

話音落下,一個大雪球砸在了魏珩的後背,雪花四?散,謝靜微冒了個腦袋出來,大聲道:“師弟!彆打擾師父和師丈啦,下來陪我打雪仗。”

周圍的侍從?簡直為這種大不?敬的行?為驚慌失措,魏珩卻不?惱,他回頭看了看徐應白,徐應白歎口氣,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對他點了點頭。

嬉笑打鬨聲漸漸走?遠。徐應白昂頭對付淩疑道:“我們也走?吧。”

付淩疑點點頭,卻沒讓徐應白上?輪椅,而是半跪在徐應白身前,道:“走?,我背你回去。”

徐應白傾身而上?,然後付淩疑一個用力,輕輕鬆鬆把人帶上?了背。

這場大病消耗太多,儘管養了這麼些時日,徐應白人還是很輕,穿那麼多冬衣還套了那麼一層連帽披風,也沒顯臃腫,付淩疑覺得身上?的人跟一片樹葉差不?多,沒什麼重量。

“你太瘦了,”付淩疑很心疼,“以?後要多吃些。”

徐應白把腦袋擱在付淩疑肩膀處,語氣刻意?放慢,聽起來還挺乖巧:“嗯,我謹遵教誨。”

付淩疑頓時覺得臉有些熱,那股熟悉的蘭花香氣縈繞在他身邊,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喉結難耐地滾了滾。

他回過頭想問徐應白能不?能討要一個吻,還沒開口,徐應白已經洞悉了他眼?裡的意?思,借著兜帽遮擋親了付淩疑一下。

付淩疑頓時心滿意?足了。

雪地裡麵出現了一長串腳印,又被稀稀疏疏的雪蓋上?。

走?到一半,付淩疑聽見徐應白開口問:“對了,劉聽玄……怎麼樣了?”

自?醒來之後,徐應白幾乎沒聽到有關他的消息。

“……”付淩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他昨日跟著一個道人走?了。”

“道人?”

“他本來被藏在仰嘯堂,後來長安攻下來以?後,他就住回了原來長安的府邸,孟凡時常去看他,發現他什麼也不?做,一天到晚坐在亭子裡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前日有個老道醉倒在他家門口大喊癡兒?,又叫開門,他怕人凍死,就把人帶進?了府裡麵。”

付淩疑頓了頓,繼續道:“也不?知道那個老道和他說了什麼,第二?天孟凡再去看他,發現他已經不?在府裡,桌上?留了封信,說是同那老道走?了。”

徐應白聞言長長歎了一口氣。

等回到殿內,付淩疑將徐應白小心地放下,讓人靠在正廳的藤椅上?,緊接著他解下徐應白身上?的連帽披風,將披風上?麵的碎雪拍掉,疊好拿給?一旁的侍女,又給?徐應白倒了一杯熱茶。

而後他又從?侍從?那接過來一盆炭火,放在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徐應白捧著茶暖手,看著付淩疑忙裡忙外弄東西。

“今晚除夕夜。”

付淩疑將輪椅推進?來放到一邊,又給?孟凡從?徐府帶回來的白貓喂了點肉乾,他揉了揉白貓腦袋,看向徐應白,“你有什麼想做的,放孔明燈還是……”

徐應白搖了搖頭道:“不?放孔明燈,想看打鐵花。”

付淩疑一愣,隨即笑了:“好。”

小白貓嗷嗚一聲,仿佛也十分同意?這個建議,它嚼著肉乾跳上?徐應白的膝頭,肉墊試探著去踩徐應白的手背,咪咪嗚嗚地跟徐應白撒嬌。

徐應白撓了撓小貓下巴,小白貓雙眼?微咪,蹭了蹭徐應白的手心。

付淩疑盯著那貓半刻,不?知在想些什麼。沒過一會兒?,他走?到徐應白身邊半跪下,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小貓腦袋。

小白貓立刻裝模作樣地朝付淩疑哈氣,然後委屈地往徐應白懷裡麵鑽。

付淩疑:“………”

這貓竟然有兩副麵孔。

他烏黑的眼?眸看了那貓一會兒?,然後將腦袋往徐應白膝頭靠。

而後腦袋就被徐應白戳了一下,他無奈道:“你怎麼連貓的醋也吃。”

徐應白一邊說,一邊把往自?己懷裡鑽的貓拎出來。

“我……”付淩疑烏黑的眼?眸動了動,底氣很不?足,“我沒吃它的醋……”

徐應白輕歎一聲,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順著付淩疑的下巴往上?,揪了揪付淩疑的高馬尾。

付淩疑瞬間深吸一口氣,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抓著徐應白下擺的手有點發緊。

徐應白手指勾著付淩疑的黑發,輕聲道:“他們都問我今後打算,我也想問問你,你之後想做些什麼。”

“我想……”付淩疑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徐應白一會兒?,珍而重之道,“三書六禮,娶你過門。”

徐應白愣了愣。

而付淩疑起身朝著徐應白的臉湊了過去。

他速度很快,動作卻是溫柔的。徐應白沒躲開,他十分順利地吻上?了徐應白略微有些乾燥的唇。

徐應白抬手扣著付淩疑的腦袋,眼?尾因為親吻而有些發紅。

那是一個繾綣又溫柔的吻。

除夕夜,爆竹聲,煙花四?起。

積雪層疊的官道上?,盲眼?道人牽著一匹馬,馬上?坐著一位喝酒的老道,兩人一馬弋?朝著遠方走?去;

遙遠的嘉陵關安西郡,阿古達木喬裝打扮,帶著自?己的妻子阿珠來看中原的大節,胡琴聲傳遍整個街道,士兵們有了休憩的時間,聚在一塊起了盛大的篝火,圍著篝火跳中原的舞蹈;

玄妙觀內,穿著道袍的道士們敬完祖師,圍著大桌子分餃子,小道童們愛玩鬨,幾個師父就帶著他們放爆竹,掛燈籠;

幾個被戰事?侵擾嚴重的郡縣,賑銀與賑糧都已經下來了,定襄郡內,莊恣在刻有徐應白石像的廟宇前支起了大棚,給?百姓施粥飯冬衣,用紅紙包著賑銀分發給?百姓;

仰嘯堂熱鬨非凡,徐府的暗衛們在這裡喝酒,聽堂內的姑娘彈琴拉歌,時不?時鼓掌叫好,外頭的長安街道,修好的道路和建築逐漸亮起明亮的光,穿著厚實棉襖的兄長拉著弟弟妹妹的手去買糖葫蘆,身後的父母正在挑珠釵;

皇城內,玄清子正在看道經,謝靜微拉著魏珩堆雪人玩,焦悟寧抱著十七看葉永寧和葉永儀在一旁下五子棋,站在葉永儀身後的李毅無情地嘲笑葉永寧的棋藝,結果挨了葉永儀一肘子。

而後巨大的火樹銀花衝天而起,瞬間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眾人都被吸引著看過去。

徐應白抬頭看向空中星點落下的火光,又看向不?遠處的付淩疑。

後者朝他笑了笑,而後一抬手,燦爛的鐵花又衝上?了天際,金色的光點極亮,映在徐應白眼?底。

人間萬丈紅塵俗世?,應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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