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1 / 2)

道歉

徐應白醒後不久, 陳歲匆匆從太醫院趕過來,給徐應白把脈。

彼時天還沒全亮,殿內還點著明黃的燭火。徐應白被付淩疑扶起來, 靠坐在了床邊。

陳歲探出三指給徐應白把脈, 他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把完脈後將徐應白的手給推回了錦被中。

“大人身體還是虛弱得很,況且餘毒未清,”陳歲仔細地囑咐,“平日裡吃穿住行都?要仔細,切不可受涼受熱, 也不能勞累傷神。”

“之?前太醫院關於?成帝年間嘗試配製解藥的藥方記載都?還在, 太醫院會以此為基礎繼續配製解藥,”陳歲繼續道, “不過解藥配製之?事耗時耗力,在解藥配製出來之?前, 大人的藥是不能斷的,若在這之?間大人狀況不好, 恐怕還要再洗一次髓。”

聞言付淩疑忍不住握緊了手, 擔憂地看?向徐應白。

“還有一件事, ”陳歲微微歎口氣?, “伐骨洗髓對經脈有所損傷, 大人近來會手腳無力, 下床行走會比較吃力,如若實在使不上力, 就坐輪椅對付一陣吧。”

“沒事, ”徐應白安撫地看?了付淩疑一眼,溫聲道, “能掙回一條命就已經很好了。”

付淩疑聞言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等陳歲離開,付淩疑重新跪坐在徐應白床邊,給徐應白掖了掖被子。

外頭風雪已經停了,天際邊泛著一點極亮的白色,遠山儘處,極淡的金光籠罩著山頂。

宣政殿偏殿陸陸續續來了人。

魏珩、葉永寧姐妹和李毅,梅永,乃至於?如今已經是皇太後的焦悟寧都?過來了。

他們來了之?後也不敢待太久,怕打擾徐應白養病,往往是寒暄幾句就告辭離開。

魏珩還要去上朝,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對徐應白道:“老師,我今晚再來看?您。”

徐應白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謝靜微知道自家師父醒了,著急忙慌去找了玄清子,求著玄清子把他帶進宮裡麵了。

他一見?到半靠在床邊的徐應白,當即就為自己的師父委屈了,癟著嘴趴到徐應白床邊,難過地叫道:“師父。”

他一邊喊,眼淚一邊吧嗒吧嗒掉下來,看?起來十足可憐。

徐應白有些費力地抬起手,掐了掐謝靜微的臉蛋,溫聲安慰:“不哭不哭,已經沒事了。”

結果一安慰,謝靜微更加難過了,哇一下哭出了聲。

徐應白有些哭笑?不得,隻能儘力揉揉謝靜微腦袋,安慰這個抽抽搭搭抹眼淚的小?弟子。而後他看?向玄清子,輕聲叫道:“師父。”

玄清子好端端地站著,聞聲應了個“嗯”,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數落徐應白,隻是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徐應白垂下眼睫,前世那些記憶湧上心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師父,對不起。”

玄清子一愣。

他不知道徐應白怎麼突然就同自己道歉,但看?著徐應白那雙清透且認真的眼神,也知道徐應白這話不是在開玩笑?。

“說什麼對不起的,”玄清子伸出手摸徐應白的腦袋,吹著胡子道,“莫不是病了一次,睡傻了。”

徐應白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今後有什麼打算?”玄清子坐到旁邊的藤椅上,開口問徐應白。

徐應白想了想,開口道:“等身體養好一些,我想辭官回道觀休養,再去各處看?看?。”

“也好,”玄清子拍了拍徐應白的手,“道觀的師叔師伯,還有和你?玩得好的師兄弟都?念著你?回去。”

兩個人寒暄了許久,最後徐應白溫和地笑?了笑?,垂下眼,長長舒了一口氣?。

仿佛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回到了這個人世間。

而後他抬起頭往周邊看?過去,卻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徐應白目光環繞了一圈才收回來,付淩疑不知道去了哪,已經不在內室裡麵了。

“師父在找那個師丈嘛,”謝靜微注意到徐應白的目光,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我們來時他就出去了,說要是師父找他再把他叫進來。”

師丈二字一出,玄清子臉色由晴轉陰,恨不得伸手敲一下這小?顯眼包的腦袋,徐應白則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靜微說的“師丈”是誰。

徐應白忍不住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謝靜微渾然未覺自家師祖那恨不得敲自己腦袋的眼神,他從床邊爬起來,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師父等一等,我出去叫他。”

說完就站起身,撒開短腿跑了出去。

付淩疑此刻正待在院子裡的雪地裡麵。

他手邊放著幾塊結實的紅木,還有些許木工師傅的工具。

周遭木屑與?雪混合在一起,露出星星點點的木色。

從玄清子和謝靜微進門之?後,他就悄悄退了出來——徐應白與?自己的師父徒弟許久未見?,付淩疑怕自己待在那裡,會打擾師徒幾人敘舊說話。

等出了寢室,他就找旁邊的侍從找了紅木和工具,準備做一個輪椅以備不時之?需。等東西都?拿過來,他又擔心在殿裡麵弄太吵,會吵到徐應白,乾脆將所有東西搬到了庭院裡麵,半跪在雪地裡麵削木拚接。

幾個已經做好的榫卯被付淩疑放在一邊,半成型的輪椅立在雪地裡麵。付淩疑雙手凍得通紅,細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發?間,他將手放在頸項處取暖,等到手溫暖了一些再拿出來。

他撿起旁邊的榫卯,身後突然傳來小?孩清脆的聲音:“師丈!師父找你?!”

付淩疑身形僵了僵,他緩慢地回了頭,一邊看?向謝靜微,一邊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對呀,”謝靜微跳下台階跑過來,拉住付淩疑的衣角,“師父的相公不就是叫師丈嗎?”

“走吧走吧,”謝靜微扯了扯付淩疑的袖子,“師父在等你?。”

付淩疑就這麼被謝靜微拉進了寢房裡麵。

剛一進門,謝靜微就被玄清子提溜了後脖頸:“我們該走了。”

謝靜微掙紮了一下,沒掙動,隻好對著裡頭的徐應白道:“師父,我晚上再來看?你?。”

付淩疑隻身進了門,他拍掉自己身上沾染的雪屑和木屑,走到徐應白床邊半跪下來。

“剛才出去做什麼了?”徐應白輕聲問。

“弄輪椅,”付淩疑開口道,聲音因為風雪帶著一些啞意,“不過還沒做好,等到明後天做好了,太陽也出來了,我推你?去外麵看?看?。”

徐應白沒再說話,他安靜地看?著付淩疑。

付淩疑原以為徐應白要再說些什麼,結果徐應白沒說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他忍不住絞了絞自己的衣服,急切地抬起頭看?向徐應白:“怎麼了?”

“沒什麼,”徐應白搖了搖頭,“就想看?看?你?。”

付淩疑稍稍安下心來,卻又聽見?徐應白說:“過來,靠近一點。”

付淩疑依言挪動了幾下膝蓋。

而後一隻手探過來,從他的下巴往上輕輕撫去。

徐應白現在抬手還有些吃力,中途他停頓了一瞬,又將手抬了上去,付淩疑察覺到他他的停頓,順勢將腦袋放低到合適的位置,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的臉遞到徐應白的手裡麵。

徐應白蒼白溫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付淩疑那雙烏黑的眼眸,付淩疑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眼睫掃在徐應白的指尖。

徐應白能感受到指尖下的那塊靠近眼睛的皮膚有些微的顫抖,溫熱的觸感隨著皮膚相貼處傳過來。

付淩疑喉結滾了滾,他不知道徐應白為什麼突然要摸這裡。

而後,徐應白突然不輕不重地用手指輾了一下付淩疑的眼尾。

很溫柔的力道,但似乎又帶有一點無可奈何?與?慍怒的意思。付淩疑的脊骨隨之?一顫,手不由自主的蜷縮收緊,胸膛深深起伏著。

徐應白收回自己的手,輕聲問:“付淩疑,你?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我……”

付淩疑有些混沌地抬起眼,猝不及防地和徐應白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

而後他聽見?徐應白的聲音:“比如前世……比如你?的眼睛。”

付淩疑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跪直,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應白。

“你?……我……”他有些著急,“你?知道什麼了?”

徐應白避開了付淩疑的問話,他認真而專注地看?著付淩疑,開口道:“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的眼睛是舊疾,還同我說過,前世玄妙觀很好,我師父和靜微都?沒事。”

“你?還說,你?沒騙我。”

“但是,昏迷的這些日子裡,”徐應白道,“我都?看?見?了,我弋?都?知道了。”

“那三年裡的所有事情。”

付淩疑如墜冰窖,他險些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急切地站起了身。

“我欠你?一句謝謝,”徐應白看?著付淩疑,輕聲道,“……還有對——”

嘴裡的對不起還沒出口,就被一個擁抱擠回了肚子裡。

付淩疑俯下身攬住徐應白,雙手扣住徐應白的肩膀,徐應白的腦袋貼近付淩疑的心口,聽見?了付淩疑震耳欲聾的心跳,感受到了付淩疑身上那股來自外麵的風雪的氣?息

付淩疑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吻徐應白的發?頂,又吻徐應白的眼尾。

徐應白呼吸一頓,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付淩疑沙啞的聲音在徐應白耳邊響起,“這不是你?的錯。”

“不要怪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第 92 章 紅塵

聞言徐應白眼?睫一顫, 歎了一口氣,抬起手去夠付淩疑的肩頸:“真傻啊。”

略顯蒼白嶙峋的手腕探進付淩疑烏黑的長發裡麵。

付淩疑順從地將身子壓得更低一些,然後輕輕在徐應白唇上?啄了一下, 將徐應白放倒在了床上?。

他看得出來徐應白有些累了, 早上?把了脈喝了藥, 又見了那麼多人……徐應白才剛醒,撐不?了太久,還是要多休息才行。

付淩疑伸手捂住徐應白的雙眼?,徐應白長長的睫毛掃在他帶著薄繭的掌心。

徐應白眼?前緩緩黑了下來。

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暗器飛過的聲響,布簾下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寢室內分外清晰, 緊接著付淩疑的聲音響在他耳邊:“睡吧, 我在這陪著你。”

時間就這樣在養病途中溜過去了,徐應白的身體也一天一天好起來, 隻是他底子太差,也未完全將毒清理乾淨, 即便好起來,也很難如同常人一般健康, 需得時時刻刻仔細照顧。

一開始, 徐應白本想回徐府休養, 畢竟他身份還是太尉, 仍舊是大晉重臣, 一直待在皇宮裡麵難免惹來非議。

奈何魏珩不?同意?, 對徐應白軟磨硬泡,希望徐應白在宮裡過完除夕再回徐府。

再加上?謝靜微也想在皇宮裡麵多待幾日, 徐應白便也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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