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景、景文……◎
笑到一半, 林北石忽然想起來,陸景文是他的金主……
他艱難地把自己的笑收回去,心裡不由得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笑金主會不會被扣錢?
答案不得而知, 林北石也不敢問,他清了清嗓子,不笑了,跟隻鵪鶉似的低著腦袋走到了餐桌旁邊坐下。
陸景文看著林北石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容, 略有遺憾地歎了口氣。
隻笑了這麼一會兒。
他轉身回來廚房,把煲好的鯽魚湯端出來放在餐桌上。
而後他解下圍裙掛在一邊, 坐在了林北石的對麵。
林北石還沒動碗筷,他看著桌麵上的四菜一湯,有些震驚:“陸總……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自己做的, ”陸景文聲音淺淡,他給林北石舀了碗鯽魚湯, “不過我也有很久沒有下廚房了, 不知道手藝有沒有退步, 你嘗嘗。”
林北石雙手接過那碗湯, 用勺子舀了一小口。
濃鬱清甜, 是好吃的。
林北石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陸景文還會做飯。
而且還意外的不錯。
桌上的這些菜品雖然不像那些酒店裡那麼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連配色都賞心悅目。
他還以為陸景文會整出什麼讓人眼前一黑的黑暗料理。
畢竟刻板印象裡麵……林北石想起那些八點檔的肥皂劇,總裁不都是連粥都不會煮的嗎?
見林北石嘗了一小口, 陸景文問:“好喝嗎?”
他的語氣甚至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說完又補上一句:“如果不合胃口, 我們就去外麵吃。”
林北石點了點頭:“好喝, 謝謝陸總。”
就算是不好喝也要說好喝, 金主做的飯那能難吃嗎?林北石想, 再說也是人辛辛苦苦做的,怎麼能說難吃呢。
何況味道也確實不錯。
林北石:“沒想到陸總還會做菜。”
陸景文一邊把一盤清炒蝦仁推到林北石麵前,一邊接話:“我在英國留過學,那時吃不慣西餐,就自己學了做菜。”
留學啊,林北石說:“原來是這樣。”
“不過回國後就很少做了,”陸景文慢悠悠地撿了根青菜到碗裡麵,“工作太忙,不怎麼有時間。”
林北石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能看出來陸景文確實很忙。
住在這裡這些天,他大概能摸清楚陸景文的生活狀態,早上六點半起床,洗漱完畢到陽台那鍛煉——那裡有好幾樣大型的鍛煉器械,跑步機、橢圓儀、還有推胸蹬腿的,除外還有啞鈴之類的東西。
鍛煉半小時之後,陸景文會吃點早餐,然後再把自己打理一遍,在七點半左右出門。
中午他一般不會回來,晚上會在八點左右到家,洗漱完之後就會去書房,林北石猜測他應該還在處理公司事務。
就這個強度,確實很難有時間做飯。
兩個人麵對著麵把飯吃完,一起把碗筷收拾了。兩個人肩並著肩洗碗的時候,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在戀愛的味道。
陸景文一邊將洗好的碗放回櫃子裡麵,一邊對林北石道:“待會兒來陪我看電影吧。”
“……啊,”林北石結巴了下,“好…好的陸總。”
等林北石洗完澡,陸景文已經在客廳沙發那裡等他了。
林北石緩緩向陸景文走過去,坐在了陸景文身邊,他們仍舊隔著一個肩膀的距離,誰也沒有說話。
周遭安靜得很,安靜到林北石能夠聽得見陸景文沉穩的呼吸。
緊接著,燈光暗下,客廳電視大屏亮起來。
屏幕裡麵出現了一片廣闊的荒原,一個紅衣的少年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向著遠處奔跑而去。
這是一部很老的電影,畫質稍顯不清,屏幕裡麵略暗黃的光配上曠然的原野,有種粗獷而野性的味道。
隨著騎馬的少年向日光奔去,電影名也漸漸浮現在屏幕上麵。
電影名不長,《荒原之心》
影片很長,一共有兩個半小時,講述了居住在茫茫草原中未曾涉足塵世的少年與流浪於世界各地,拍攝不同風景與人物的攝影師的愛情故事。
是一部很古早的同性電影。
這部電影劇情簡單,但拍攝得十足唯美,不入塵世的少年住在大漠荒原,這裡交通閉塞,十幾年都不見外人進來,他在狼群的包圍下救出來到這裡采風的攝影師,眼裡飽含著對外界的好奇,兩個人在這一片廣闊的天地裡展開了一段短暫的愛情。
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外頭刮起了大風。
林北石朝窗外看了一眼,想起最近天氣預報說有台風。
緊接著驚雷忽炸,轟隆一聲巨響,一道極亮的光劃過黑暗的天際,蜿蜒曲折分出數個枝岔,瞬間照亮半個天空。
炸雷聲響起的一刹那,林北石頓時一個哆嗦,心狂跳不止。
一些不太好的記憶湧上來,他咽了一口唾沫,手有些抖。
很快,他發著顫的手被陸景文扣按在沙發上。
溫暖的手掌與他因為驚嚇而發冷的手心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這是一個在戀愛中,會極其讓人有安全感的動作。
“怎麼了?”
陸景文的聲音響起來,他往窗外看去,窗外風雨如晦,大顆的雨珠劈裡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天空中又劃過一道閃電,伴隨而來的轟隆雷聲震得人耳朵發麻。
掌心下的手頓時又有些抖,陸景文甚至能察覺到林北石手心冒了冷汗。
“……你怕打雷?”
林北石抬手擦了擦自己額角冒出來的冷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麵前的電影上。
他喉嚨發緊,聲音乾澀:“有一點點。”
陸景文的手心讓林北石覺得燙,燙得他極不自在。他試圖把手從陸景文的指節下抽出來。
沒抽動。
他隻好又開口:“陸總,我沒事了。”
陸景文借著屏幕的光看著林北石。
微光裡麵,林北石一張臉都是白的,眼睫輕微地顫抖著。
陸景文靜靜地看了他兩秒,緩緩鬆開了手。
全部鬆開的那一瞬間,林北石的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指尖勾在陸景文的掌心。
陸景文不自然地垂下眼,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這個時候,電影正放到攝影師給少年觀看自己拍下的照片,星夜下他們兩人並肩而坐,少年的雙眼晶亮,好奇地看著那些與他所在的荒原截然不同的景色。
而後他們親吻、擁抱。
屏幕的光影打在沙發那正襟危坐的兩個人身上。
林北石往後仰了仰,背後抵上沙發,這樣的姿勢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安全。
大雨傾盆而下,轟隆的雷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嘈雜的雨聲。
林北石緩緩吐了一口濁氣,狂跳的心漸漸緩了下來。
他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過來的時候,電影已經放到了結尾。
穿著繁複華麗衣袍的少年騎著駿馬,送攝影師出了茫茫原野。
離彆的時候,攝影師給他留下了一張他們兩個人的合照,騎在馬上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攝影師。不過一會兒,他俯身接過照片,沉默地摘下他脖子上戴著的長生鏈,戴到了攝像師的脖頸上。
做完這一切,少年騎馬返回,消失在了攝影師的鏡頭下。
原來沒在一起啊。林北石想。
也是,攝影師漂泊四方,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少年愛這片廣闊的原野,也不可能離開。
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是起點與終點都不相同的兩條直線,即便相交,最後也會分離。
影片結束的音樂響起來,林北石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張薄毯子。
他乾笑兩聲,有些尷尬。
本來就是陪人看電影的,結果居然睡著了……還被蓋了張毯子。
林北石掀開薄毯子,乾咳一聲說:“不好意思啊陸總,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因為剛起身,他的聲音還有些啞,聽起來抓人。
陸景文那張英俊的麵龐籠在屏幕發出的光下,影影綽綽的,叫人看不清楚,連帶著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眸都顯得如淵一般沉沉的。
他在看林北石。
林北石被他看得有些緊張,腦子裡不自覺冒出一個十分樸素的想法,不會要被扣錢吧?
昏暗的光裡,他看見陸景文的嘴角動了動。
“沒關係,”很快,陸景文沉穩的聲音響起來,“……北石,以後儘量不叫我陸總吧。”
他的語氣帶著點無可奈何的意思:“你忘了嗎?我們是“戀人”,戀人,怎麼會這樣稱呼。”
“啊?”林北石嗆了一下,也想起來他們簽了合約。
戀人這麼叫是有些…那什麼不太對勁……
“咳……陸總…不是…啊…”
“那我該叫您——”林北石語無倫次,“不是,該怎麼稱、稱呼你。”
陸景文語氣認真而溫和:“你可以叫我,景文。”
林北石聞言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窗外還在下雨,嘈嘈切切的雨聲很大,配著電影的片尾曲,鬨人得很,陸景文的聲音卻如鋼絲一般切進了這些雜音中,清晰到讓人有些恍惚。
他說:“現在試一試吧。”
一陣長久的沉默,片尾曲的音樂在這沉默中緩緩停止,雨聲更加清晰,像鞭打在人心上。
林北石張口,竭力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好似在這一刻,他的聲帶壞掉了。
陸景文安靜地等著林北石開口,他坐在原地,甚至沒有動一下,林北石的目光和他輕輕一碰,腦子中突兀地冒出一個這樣的念頭,如果自己不開口,他好像能在這裡等到地老天荒。
這隻是一個名字,一個稱呼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陸景文以為自己等不到的時候,一道沙啞的聲音在灰暗的陰影裡麵磕磕絆絆地響起來。
“……景、景文……”
【作者有話說】
ps:文中電影為虛構
24 chapter24
◎我現在就留著頭發。◎
很輕的聲音。
如同石子如深湖, 泛出一陣漣漪。
陸景文覺得自己的心被這聲音輕輕敲了一下。
那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受,像是春雨拂過乾涸龜裂的大地,又像是在厚雪堅冰的冬日升起一捧溫暖的火。
原來嘗試與人建立一段親密的關係, 是這樣的感覺。
陸景文深吸一口氣,應道:“嗯。”
“我聽到了。”
他的嗓音在夜色裡溫柔到不可思議。
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十點,陸景文說完站起身,將定格在影片鳴謝名單的電視關掉。
“很晚了, 醫生交代過你要好好休息,”陸景文看向外麵的雨幕, 又將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晚安,北石。”
“……好。”
林北石有些艱難地應了一聲, 他斟酌了好一會兒,最後小聲說:“晚…晚安…”
嘴裡的名字跟燙嘴似的, 怎麼都禿嚕不出來。
他頓了頓, 終於再次說出那兩個字:“…景…景文”
話音落下, 陸景文一向抿直的唇露出一個不明顯的微笑。
接下來的兩天, 孫南濤和蔣芸發現自家總裁這些日子心情格外好。
彙報會上不批評人了, 董事會上也不對老頑固們橫眉冷對了, 有時候甚至還有心思對犯了錯的經理開兩句玩笑。
那從內到外散發出的讓眾員工聞風喪膽的嚴謹而冷肅的味道消了一大半,有時候孫南濤和蔣芸看著陸景文處理文件,還能從陸景文身上瞅出點溫和的味道。
尤其是在陸景文抽空看手機的時候,很大概率能發現他從麵無表情變得神情溫和。
孫南濤對蔣芸道:“看吧, 這就是戀愛的力量!”
“連可怕的“周扒皮”陸總都能改變!”
蔣芸嘴角一抽, 指了指孫南濤的身後。
孫南濤故作鎮定地轉了頭, 看見陸景文站在他身後, 平靜地開了口:“你剛才說什麼?”
孫南濤腦袋一縮, 跑得比八條腿的蜘蛛還快。
榕城的八月份同七月份一樣炎熱,趴在馬路旁綠化樹上的蟬聲音嘶啞,不堪其擾的市民拿著用長長竹竿所做的捕網,上上下下抓蟬。
林北石穿著一件白T恤,配一件黑色短褲,從K27路公交車上下來。
榕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就在他的麵前,周圍人來人往,從他身邊走過。
林北石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看見許向前背著他的挎包過來了。
“沒等多久吧?”許向前開口問。
林北石搖搖腦袋:“沒有,我也是剛到。”
許向前:“行,那我們走吧。”
兩個人並排向醫院裡麵走去。
今天林嘉琳就從ICU轉到普通病房裡了,許向前得了消息,特意請了假過來看看。
路上許向前和林北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許向前緊了緊自己身前的挎包帶子:“過兩天我和曉麗就要去明縣那邊實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明縣是許向前女友程曉麗的老家。
“實習啊,那挺好的,”林北石彎著眼睛笑,“正好許哥你也可以去麗姐家看看了。”
許向前聽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沒混出什麼成績,還不敢去,等我有能力了再去。”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林北石。
相比於上一次見麵,林北石又瘦了許多,本來還算合身的短袖空落落的,被風吹起來。
頭發也長了一些,被他胡亂用橡皮筋薅了一半紮了個小丸子,不少發絲七扭八歪地從裡麵蹦出來。
“唉,你怎麼又瘦了,”許向前唉聲歎氣,像個操心的大家長,“得照顧好自己啊。”
“有什麼事也記得和我還有曉麗說,都是朋友,能幫的忙一定儘量幫。”
林北石聞言點頭:“我會的。”
兩個人到了住院部,上了電梯,不一會兒就到了林嘉琳所在的樓層。
他們進了病房,林嘉琳還躺在床上,這會兒見著熟悉的人進來,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她勉強支撐著,想要坐起來。
林北石上前去扶她,環抱住林嘉琳消瘦的肩膀的時候,他眼睫不自覺顫抖著,嘴唇翁動。但他什麼也沒說,把林嘉琳扶起來之後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毫無破綻。
許向前和林嘉琳聊天,林北石拿著刀把買來的水果削成小塊,喂給林嘉琳。
得知許向前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來看自己了,林嘉琳有些許難過,但她還是打起了精神,對許向前說:“那祝許哥和麗姐實習開心啦。”
許向前在醫院待了半個多小時就要回去學校了,林北石本想送送他,許向前卻擺手讓他回去:“我哪還用送,你陪嘉琳去吧。”
林北石也沒有強求,看著許向前進電梯以後,就回到病房裡麵陪林嘉琳。
林嘉琳靠在枕頭上,沒有戴假發——之前那頂假發因為她在醫院搶救,被摘下來了,也不知道被拿去了哪裡,估計是被扔掉了。
但她現在已經習慣,沒有頭發,其實也沒有關係。
她看著林北石,小聲說:“哥,你頭發又長了。”
很少會有男人留這麼長的頭發。
林北石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是嗎?”
林嘉琳皺著小臉,嚴肅地點點頭:“是啊。”
說完她咳嗽了一下,去扯林北石的手腕:“哥,把頭發剪短吧。”
林北石習慣性彎了彎眼角,嗓音卻艱澀:“不是說好了嗎,等你好了,頭發長出來了,我就把頭發剪掉。”
這是林北石給林嘉琳的承諾。
林嘉琳還沒生病的時候,有一頭光滑柔亮的黑發,小姑娘愛漂亮,每天都把自己的頭發編得整整齊齊。
後來生病了,因為化療頭發掉得越來越多,實在不得已,隻能把頭發全部剃掉了。
剃頭發那天林嘉琳哭得很厲害,眼淚不停地掉。
她隻是一個小女孩,雖然她知道這是治病需要,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舍不得那頭黑發,也不想自己頭頂光禿禿的。
在十一歲的林嘉琳的世界裡麵,沒有哪個女孩子頭上一根頭發也沒有。
那時林北石十九歲,還沒留長頭發,他拍著林嘉琳的後背輕聲安慰:“小妹,彆哭……哥在呢……”
“不是沒有男生留長發嗎,我現在就留著頭發,等你的病好了,頭發長出來了,我再剪掉。”
就這樣一句承諾,他再也沒有剪過自己的頭發,讓它們慢慢由短變長,直到現在能夠披散在肩膀上。
林嘉琳搖了搖腦袋,她想告訴林北石,自己的病或許真的治不好了。
醫生的交談她偷偷聽過。
她的病需要骨髓移植,可是適配的骨髓哪有那麼好找呢,之前她隔壁床去世的白血病患者,等了兩年,也沒有等來救命的骨髓。
對於自己的白血病,林嘉琳也有了解,她偷偷搜索過,以她的白血病類型,剩下的時間或許很難等到骨髓。
即便林嘉琳自己心裡抱著希望,卻也對現實感到害怕和悲傷。
可是看著自己的哥哥,林嘉琳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她隻說:“好久沒有看見哥短發的樣子了。”
林嘉琳浮腫的臉露出一點笑,聲音虛弱:“都快忘記了。”
林北石沉默了一會兒,把手中的水果刀放下。
“那你快點好起來,好起來了……”林北石的聲音低得近乎呢喃,“好起來,就能看到了。”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小可愛們……今天有點事打亂了計劃,第三更可能要等到零點後了,見諒qaq
25 chapter25
◎一杯檸檬水,不加冰。◎
林嘉琳知道自己說不動林北石, 乾脆不再提這件事。
兩兄妹安靜地待在病房內。
陽光透過窗子照過來,照在林嘉琳的床上。林嘉琳吸了吸鼻子,看向林北石。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 開口問:“哥,那天來看我的那個人……他到底是誰啊。”
林北石知道林嘉琳問的是陸景文,他嗓子一噎,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他頓了好一會兒, 開口問:“那個人怎麼和你說的?”
他提心吊膽地等著林嘉琳的回答。
林嘉琳:“他說他是你的朋友。”
林北石鬆了一口氣,肩膀塌下來, 心中大石安然落了地。
“嗯,”林北石緩慢地接話,“是……是我新交的…朋友。”
“他給我找了工作。”
“我現在, ”林北石繼續說,“在他手底下乾活, 挺輕鬆的。”
“如果不會被開除的話, 我就有很多的時間來陪你了。”
聽見林北石這樣說, 林嘉琳卻沒覺得安心。
哪有那麼多天降餡餅的好事。
更何況她的哥哥一向是打碎牙了也隻會和著血往自己肚子裡麵咽下去, 吃再多的苦也不願意和彆人傾訴, 哪怕一句。
他隻會說自己很好。
林嘉琳知道自己問不出來。
她從小和林北石相依為命, 最親的人就是麵前的林北石,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又因為病痛和貧苦早熟。
林嘉琳明白,如果林北石不想告訴她一件事, 不論她怎麼問, 都是問不出結果的。
林北石陪了林嘉琳一個下午, 臨近六點的時候, 他的手機輕微地振動著, 打開來看,是陸景文發來了一條消息。
他問:“你現在還在醫院嗎?”
又說:“在的話,我去接你。”
陸景文知道林北石今天要來看林嘉琳,他曾提過要和林北石一起去。但可惜的是,林嘉琳出ICU的時間剛好撞上了一場重要的,和政府方麵的合作會議,陸景文隻能讓林北石自己一個人先過來。
林北石也因此鬆了一口氣,他現在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和親人朋友解釋他和陸景文這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陸景文來不了,正和他意。
他看著陸景文發過來的消息,手指在鍵盤上打字:“……還在醫院,不用來接我的,我晚上自己回去就好”
陸景文的消息很快發了過來,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隻發了簡短的一句話:“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醫院門口,林嘉琳就是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
林北石又在病房裡麵待了一會兒,他打開手機,準備聯係一名護工過來,這樣自己不在的時候,也有人可以照顧林嘉琳。
但他的電話還沒撥出去,病房門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林北石起身去開門,門外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婦女對著林北石一笑:“你好啊小夥子,我是6號床病房家屬請的護工,能讓我進去一下嗎?”
林北石愣了一下,6號病床躺著的就是林嘉琳。
他側了身子,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給陸景文發消息:“是你請的護工?”
很快,那邊發來一條消息:“嗯。”
緊跟著是一句話:“今天開會的時候想起來,應該請一名,這樣也許你能輕鬆點,放心點。”
林北石的眼睫驀然顫動著。
他喉間像是堵了顆石頭,發酸發疼。
快七點的時候,林北石終於出了住院部大樓,他緩慢地朝醫院門口走去,還沒到大門,就已經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賓利。
他穿過馬路,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
賓利緩緩啟動,很快融入到車流之中。
林北石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他躊躇了好一會兒,鼓起勇氣開口說:“謝謝你。”
陸景文目不斜視地看著車流,打了個方向盤過彎,聞言輕聲回答:“不客氣。”
回到家裡麵的時候,飯菜已經整整齊齊列在桌子上了。
不是外賣,也不是陸景文做的。
林北石做完身體檢查之後的第二天,陸景文請回來一名營養師,仔仔細細詢問了林北石的喜好,身體狀況,看了檢查報告,給林北石製定了一份營養食譜。
第三天,家裡來了一位定點出現的廚師,承包了林北石的一日三餐。
林北石第一次見那胖胖廚師端著早餐出來的時候,差點以為陸景文變異了。
後麵知道了是來給自己做飯的,林北石打了電話給陸景文,企圖說服陸景文讓他自己做就好了,不用浪費錢請個廚師回來。
然而一向在自己麵前好說話的陸景文在這件事情上格外的堅定,堅決表示這是必要的開支。
他條理清晰地向林北石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首先,廚師很專業,配合營養師的食譜,你的病會好得快一些。”
“其次,請廚師節省時間,不用你花時間自己來做,你可以有更多時間與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後,北石,我希望我能用合適的方式把你照顧得好一些。”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林北石記得陸景文溫和又不容拒絕的話語在手機裡傳過來,“我向你保證,隻要你的身體恢複到正常水平,我就不再請廚師過來。”
幾句話下來,林北石毫無拒絕的餘地。
餐桌上的飯菜還是熱的,林北石和陸景文麵對麵坐下。
今天做的是兩菜一湯,湯是豬肚雞湯,林北石嘗了一口,覺得沒有那天陸景文煲的鯽魚湯好喝。
吃完晚飯,兩個人一起收拾餐具,陸景文端著盤子碗筷往廚房裡麵走,餘光忽然注意到架在牆上的鍋。
這鍋原先一點兒沒用過,現在那保護膜已經撕掉了,鍋底也出現了明火灼燒的痕跡。
他把碗筷放入池子裡麵,轉身接過林北石手裡麵的砂鍋。
兩個人的手相觸,陸景文覺得有些不對。
仔細一看,林北石的手不知為何皸裂了幾個小口子,有些地方還有些脫皮,看起來十足粗糙,像是冬天手缺水給凍傷了。
林北石毫無所覺,他垂眼開水洗碗,剛拿起洗碗布,陸景文一把按住他準備碰水的手。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陸景文皺著眉毛問。
林北石:“……”
他仔細看了自己的手一會兒,才發現手脫皮了,還有幾道細小的口子。
這是因為做飲品,長時間接觸水和冰塊造成的。
林北石對這些小傷小痛不太有所謂,又不是什麼大事,所以當陸景文問他手怎麼回事的時候,他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脫皮裂開了。
“啊……”林北石的腦袋飛速轉動著,想著怎麼才能糊弄過去。
最後他絞儘腦汁想出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理由:“可能……可能是過敏了吧。”
陸景文仔細地把林北石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兩三分鐘。
唬他呢。
陸景文想,哪有過敏是這樣的。
但他不打算拆穿林北石,隻說:“待會兒我拿藥給你擦擦。”
林北石連忙點頭應好,手裡麵的洗碗布這時候被陸景文拿走:“手有傷就不要碰水了,這裡我自己洗就好。”
林北石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那……那我做什麼?”
“出去休息吧。”
林北石:“……”
他囁嚅了一下,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把金主落在廚房裡麵洗碗,自己一個人出去休息,這也太……林北石想,太不像話了吧!
他正在思索,陸景文回頭看了他一眼,兩個人目光對上,陸景文的意思十分明顯,怎麼還不去休息?
林北石一下子就慫了,慢吞吞出了廚房。
等陸景文洗完碗出來,看見林北石端正筆直的坐在沙發上。
他身後的抱枕靠枕本來有些歪歪扭扭,這會兒全部整整齊齊地列著了,茶幾上隨意放著的空調遙控、電視遙控和其他小玩意此刻也全部列在一塊,活像在站軍姿。
陸景文:“……”
這人真是——
陸景文歎了口氣,感覺心一下子軟了。
他走了幾步,在客廳電視櫃那找出來藥膏和棉簽,放在了茶幾上,作勢要給他上藥。
林北石:“……啊陸總。”
陸景文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林北石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艱難地改了口:“……景…景文,我自己來就好。”
“你自己上藥不方便,伸手吧,”陸景文擰開藥膏的蓋子,“我幫你上藥。”
林北石:“……”
他認命地將手伸出來,任由陸景文給他塗藥。
藥膏擦拭在手上,很涼快,還有點癢意,林北石抿緊唇,垂眼看見陸景文的低頭時顯在他目光下的發頂。
第二天早上,陸景文又早早出了門,但他沒有去公司,而是到車庫換了一輛邁凱倫,停在小區外等著。
林北石手上的傷明顯不是過敏,他要自己看看林北石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景文等了快半個小時,終於等到林北石出了小區門。
他出門直奔公交站,上了13路公交車。
陸景文啟動車子,緩慢地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到了榕城二中站,看著林北石下了公交,朝離榕城二中不遠的奶茶店走過去。
陸景文坐在車子裡麵,看著林北石進店,卻不是為了買奶茶,而是戴上圍裙和帽子,進了操作台。
林北石在這裡打工。
陸景文手指點在方向盤上,抬眼看著遠處的林北石。
是不是因為錢還不夠,陸景文想,不然他怎麼還會來這裡。
大早上,奶茶店裡人還不多,林北石低著頭操作平板,給一個小孩下訂單,剛點上確定,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杯檸檬水,不加冰。”
林北石猛地抬起了頭。
隔著操作台,一身西裝的陸景文正站在他麵前,安靜地看著他。
26 chapter26
◎你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這家奶茶店沒有檸檬水。
林北石不知道陸景文為何會想要一杯根本沒有的檸檬水。他硬著頭皮看了一會兒麵板, 抬起頭說:“……這沒有檸檬水。”
“您換一杯吧。”
他又下意識用了敬稱。
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脫口而出,來不及收回去了。
林北石:“………”
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好,隻能沉默著等待陸景文的回答。
站在林北石身後的店員轉頭看過來, 見陸景文還沒點奶茶,立刻拿出職業假笑,熱情洋溢地向陸景文介紹:“我們曼茶最熱賣的就是這一款楊枝……”
“你喜歡喝哪一款?”
陸景文的聲音驟然響起來。
很明顯,他問的是林北石, 因為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林北石身上。
店員:“……誒?”
有情況啊!
店長都忍不住朝這邊看了過來。
林北石愣了一下,頓時感覺如芒在背。
他緊張地看了一會兒麵板, 慢吞吞地說:“……珍珠奶茶吧。”
這是裡麵最便宜的一款。
陸景文:“那要兩杯珍珠奶茶,不加冰,要你喜歡的甜度。”
“啊……好, ”林北石手忙腳亂地點了兩下麵板,隨意選了個正常糖, “一共十六塊…”
“打包還是在這裡喝?”
陸景文掃了微信二維碼,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響起來。
他說:“在這裡喝。”
林北石覺得心一跳, 扯了小票遞給陸景文:“等一會兒就好了。”
大概五分鐘後, 兩杯珍珠奶茶新鮮出爐了。
陸景文把那兩杯奶茶放到旁邊的小桌上。
店長眼見此景, 賊兮兮地撞了一下林北石的肩膀:“你朋友啊?”
林北石沉默了一會兒, 磕巴地答了一聲:“嗯。”
“你朋友穿西裝,”店長問,“他是不是很有錢啊?”
林北石回想著陸景文那五百多平方的大平層還有豪車:“是很有錢吧。”
“那你休息一下和你朋友聊會兒天吧,”店長兩眼放光, “爭取給我們店多帶點回頭客。”
林北石抬頭看向陸景文, 對店長說了句謝謝, 從操作台那出來了。
他坐到陸景文對麵, 後者把吸管往奶茶蓋上一戳, 遞給了他。
林北石低頭喝了一口。
很醇厚的甜,甜到有些糊嗓子,頗有嚼勁的珍珠怎麼也咬不爛,林北石乾脆不嚼了,囫圇團棗全部咽下去。
陸景文也低頭喝了一口。
過濃的甜讓他有些不適應,但他麵上沒什麼表情變化,無波無瀾地把嘴裡的奶茶咽下去,然後不動聲色地把這奶茶推遠了一點。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陸景文的聲音在林北石前麵響起來,林北石低下頭又喝了一口奶茶,隻留給陸景文一個黑乎乎的發頂。
活像被抓包的做壞事的貓,一副負隅頑抗的模樣。
他小聲回答:“啊,我也記不太清了。”
陸景文:“……”
他歎了一口氣,隻問:“是因為錢不夠嗎?”
林北石聞言忙不迭搖頭:“不是,您給的錢當然是足夠的。”
一個月二十萬的報酬,按照現在的狀況,能夠支付林嘉琳的醫療費。
那張白紙黑字的合約寫的是讓他與陸景文“戀愛”,隻要保持這樣一段“戀愛”關係,他就能得到二十萬的報酬,這樣的合約條款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少之又少。
合約的甲方陸景文就像是冤大頭。
因而林北石不奢望陸景文再給予自己什麼。
更何況如今陸景文對自己做的事情,給予自己的東西,已經多到了驚人的地步,林北石想,多到讓自己覺得惶恐。
陸景文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他是大眾意義上的成功人士,長得好,學曆高,年紀輕,極其有錢,像他這樣的人,想要什麼,隻要動動手指就能得到。
而林北石自己身無分文,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能給陸景文什麼,才能與陸景文給予他的高昂報酬對等。
他們是被那一份合約綁在一塊的人。
所謂的“戀愛關係”,也不是真的。
說起來,也許更像兩位演技拙劣的演員,扮演一對不怎麼熟悉的“戀人”。
歸根結底,他們並不了解對方,也並不相愛。
那份合約可以在短時間建立起來,也可以在短時間內破裂。
它隻是一張紙,也和一張紙一樣脆弱。
這東西來得太容易,破壞起來也很簡單。
因此林北石隻希望能保持現狀就好了,不論是錢,還是感情。
多了他可不敢要。
奶茶杯被陸景文端起來。
他又嘗了一口這齁甜的奶茶,沒想明白為什麼林北石喜歡喝這個。
他將奶茶咽下去,隻覺得糊嗓子,連帶著聲音都有些沙。
“那是因為什麼?”
林北石:“……”
他總不能對金主說因為自己覺得這合約不牢靠,所以給自己找條後路吧。
林北石心裡的小人瘋狂搖頭,不行不行,這麼說不行!
可他又扯不出來謊,隻好沉默。
另一邊,陸景文靠著椅背,安靜地看著林北石,等待林北石說話。
也許是因為年紀稍長,又久居上位的原因,他這般安靜看人時,儘管神色無波無瀾,沒有什麼變化,壓迫感卻也不小。
林北石被看得手心有些發汗,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哈…哈哈,陸……”
他差點又叫出一聲“陸總”。
這麼些天,林北石還是沒能習慣叫陸景文的名字。
好不容易刹住聲音,正想改口,陸景文的聲音已經先他一步響了起來:“如果不方便告訴我,也沒有關係。”
林北石一愣。
陸景文緩緩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也希望如果你有疑慮、困惑、或是遇到任何問題,願意告訴我。”
他說著,眼神落在林北石身上,未動分毫。
林北石覺得那眼神已經把自己看穿看透了。
這是自然的。
陸景文比林北石要年長,他經曆過更多事情,也見過更大的世界,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過交道。
以他的經驗,閱曆,足夠他輕而易舉地猜出林北石的想法。
再精準地切中問題的關鍵。
林北石:“……”
他不知道要怎樣接話,隻能默默低下了頭,不再同陸景文對視,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二人因此陷入一片沉默,林北石根本不敢抬頭,隻好伸手去夠奶茶,垂著腦袋喝。
陸景文認真地看著林北石把那奶茶喝空了。
而後林北石聽見陸景文輕聲說:“你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林北石:“………”
林北石腳趾摳地,恨不得遁地逃走,他尷尬地把那空杯子放到了桌麵上。
那吸管被咬扁了。
露出一圈整齊的牙印。
【作者有話說】
三次事情多,然後身體也不太好,所以基本有時間有精力就寫。
大概一周能有個三四更吧,會儘量隔日更和隨榜更新。
一般不會坑文,隻要能寫都會寫完的。
感謝大家的支持與包容,感謝大家喜歡小林和陸總,比心mv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