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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火 羽漱臨風 55955 字 8個月前

27 chapter27

◎就這樣定了吧。◎

陸景文瞥了一眼那空杯子, 慢悠悠伸出了手。

他的目標是原來林北石喝了兩口的那杯奶茶。

林北石:“………!”

他眼疾手快把那杯奶茶搶過來,沒讓它落到陸景文的手裡麵,嘴裡說:“景、景文, 這杯我喝過了,我再點一杯吧。”

陸景文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他將手收回來,語氣平靜:“不用了。”

林北石這會兒摸不準陸景文的意思,他有些尷尬, 慢吞吞地把那杯奶茶放回桌子上。

“在這裡工作,累嗎?”陸景文的聲音響起來。

林北石沉默一會兒, 說不累肯定是假的,可是現在這個情況……

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表示自己不累。

“一個月工資是多少。”

林北石攪了攪自己的手指, 莫名有些緊張:“大概……三千左右吧。”

這點錢都不夠陸景文半件衣服。

林北石越說,聲音越小, 頭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 完全沒有第一次見陸景文談起那十萬塊那麼囂張又毫不掩飾的樣子。

這是自然而然的, 畢竟那個時候, 他們沒有太多牽扯, 也沒有簽下那一紙合約, 這樣在談論一件事情時,他們是對等的,林北石不怕陸景文。

但現在不一樣了,儘管陸景文沒有壓人一頭的意思, 而是想要平等地溝通交流, 林北石還是不自覺放低了自己的姿態。

因為他太清楚自己的境況了。

如今他和那些狗血檔電視劇裡麵被豢養的金絲雀沒什麼區彆。隻不過他運氣好得多, 陸景文顯然比那些電視劇裡麵邪魅狂狷強取豪奪的霸總們講理, 一不強迫他上床做|愛, 二不限製他人身自由,三也不讓他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更沒有囚|禁虐|待……

甚至連解除合約的權利,他都有。

但是,林北石目前還不想那麼快解除合約,他很實在,他想要錢。

那麼,在他的角度來看,這一月一續的合約,掌控權還是在陸景文手上,想要陸景文不解除這樣合約,就要讓陸景文順心順意。

因而在相處中,林北石總是不自覺地放低自己,態度帶著討好,他乖巧,聽話,陸景文指東他絕不往西,陸景文說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儘管他需要這份工作作為自己的後路,但如果現在陸景文要林北石放棄他現在這份工作,他也會立刻放棄。

三千塊和二十萬,他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兩個人安靜地對坐,陸景文抿住唇不說話,歉疚的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

林北石能想到的,他大概也能想到。

陸景文真心實意地感受到了安德蒙所說的“本末倒置”。

他轉著自己的素環,心中有些懊惱。

是我太欠考慮了,陸景文想。

腦子一熱做出來的決定果然是不牢靠的,至少在現在,陸景文覺得自己這一次所做的決定確實不夠好。

林北石不是自己那些富二代朋友們,瀟灑放肆又心大,他心思敏感,細膩,缺乏安全感,對周邊一切風吹草動都抱有極高的警惕,即便遞過來的是一份好意,他也要小心翼翼,再三試探,在確定無害之後,才敢雙手接過,垂著腦袋道謝。

他是個脆弱又柔軟的人。

但他又堅硬,用愛笑開朗的外表隱藏自己的脆弱與不安,去麵對周圍的人和事給他的打擊。為了生活,他可以不顧身體去跳鋼管舞,可以為了自己的親人放棄所有尊嚴去求人,甚至於自薦枕席。

他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在過程中傷痕累累,隻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他隻敢相信自己。

這樣的人,太容易受傷。

所以隻能慢慢地接近,安撫,想方設法取得信任,讓他自己慢慢地打開心扉,習慣對方的存在。

太快的進展,過多的好意,隻會讓他更加惴惴不安。

思及此,陸景文更覺得歉疚。

不該這麼快的。

他的疏忽,讓林北石現在還在這裡,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以後奔波。

但事已至此,再懊惱也沒有用,陸景文收拾好自己的心緒,倒不如想想要怎麼解決。

花了幾分鐘,陸景文大概摸索出一個較為合適的解決方案。

另一邊,林北石能感覺到陸景文的目光安靜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被看得如坐針氈。

或許陸景文不太喜歡自己的戀人拋頭露麵?林北石想,但是看陸景文也不像有封建思想的人啊?

他緊張地思索了一會兒,嘴角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挽回自己的工作,但是想了一會兒,他又有些泄氣。

陸景文都捉到這了,怎麼還會允許自己繼續在這裡打工呢?

在一番權衡利弊之後,林北石艱難地開了口:“如果你不想我做這個,我可以……”

辭職兩個字還沒說出來,陸景文的聲音先他一步響了起來。

“北石,去上學吧。”

這一句話震耳欲聾。

林北石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瞬,一下子失聲了,不受控製地抬起頭看向陸景文,肩膀微微顫抖著。

上學?

去哪上?上什麼學?

這是林北石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情。

甚至在現在聽來,幾乎讓林北石有一種啼笑皆非的荒謬感。

他現在,還能去上學?

“我因為工作原因曾到過棠溪縣高級中學進行考察,”陸景文攤開雙手,一個十分坦誠的動作,他儘量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麼氣勢壓人,聲音放得很溫和,“我在他們的優秀學生光榮榜上看到過你的名字。”

他清楚地記得林北石的分數:“那是你高三的最後一次模考,一共考了六百一十分。”

林北石愣愣地看著陸景文,眼眸蒙上了一層水,顯得更加灰暗。

“而榕城醫科大臨床醫學專業,在你高考那一年,他的最低錄取線是628分。”

林北石眼眶一下子紅了,手開始發抖,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細想為什麼陸景文會知道自己報的專業是臨床醫學。

“也就是說,你高考那年,至少考了628分。”

“這樣的成績,”陸景文看著林北石,目光落在他長著裂口的手上,“如果你順利上了這個專業,這個時候,你會擁有一段難忘的大學生活,你會在醫院和同學一起跟著導師見習,有時候被罵得灰頭土臉,有時候被誇乾得漂亮,而不是在這裡。”

“所以去上學吧。”

去上學,這樣不管以後考到哪裡,他都會有一段不一樣的生活,畢業以後,他會有一張大學的畢業證,找工作也比現在隻拿著一張高中畢業證要簡單一些。

林北石聞言重重喘了一口氣,嗆咳了幾聲,他顫顫巍巍伸手去拿那杯奶茶,狠狠吸了一口,濃鬱甜膩的奶茶味盈滿他的口腔,他卻覺得很苦。

他想起自己去拿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是個太陽天,周圍熱得讓人發毛,他坐上公交車來到縣高級中學,去辦公室領了自己的通知書快遞。

他坐在校園的樹壇下打開錄取通知書,陽光打著旋,穿過綠油油的樹葉叢,落在他的身上。

高中政治書上寫:“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他原以為,自己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眼眶很濕,他努力地眨了眨眼,將眼淚壓下去。

“……錄取通知書已經、已經過期了,榕城、我記得榕城的高中也不收複讀生,”林北石的聲音低低的,“而且,我去上學了,我妹妹她……”

林嘉琳怎麼辦呢。

“隻要你願意,他們會收的。”陸景文語氣溫和,腦子裡麵已經開始物色學校。

林北石抿著唇,呼吸有些急促。

他對林北石道:“我知道你有一些問題和顧慮,我也知道,你大概不太信任我的說辭。”

“明天早上,我會請一位律師公證,作單獨的財產贈予協議。”

“具體的數目,我們可以商議之後再確定。”

“然後我們一起去看學校,等到九月開學,你就可以去學校了。”

林北石聞言那空白的表情裂開了,一臉震驚地看向陸景文。

而陸景文說得極其認真,他甚至已經打開了手機,開始聯係公司的法務部。

要是孫南濤在這,該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自家陸總,並懷疑自家陸總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

陸總就不怕人財兩空嗎??

雖然陸總不缺錢,可這未免有點瘋狂了。

如果是安德蒙,他就該懷疑一貫沉穩淡定的好友是不是變成了戀愛腦:八字還沒一撇呢,他現在是在乾什麼啊?!

“不不不……陸總,”林北石也覺得不可思議,脫口而出的稱呼讓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難以言說地頓了頓,將錯就錯地說了下去,“……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能說什麼呢,林北石想,說陸景文不用這樣嗎?

可這句話是說不出來的。

自己缺錢,陸景文這樣的做法,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贈予協議有法律效應,到時候這筆錢就會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也就不必擔心之後解除合約,會被要求還錢。

陸景文這樣的富有的金主,損失一些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這樣的心理一出來,林北石當即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內疚和羞愧。

這些天的相處裡麵,陸景文至少在行為上,是對自己好的,而自己卻隻想算計他的錢。

這真是,林北石想。

太卑劣了。

想到這,林北石嘴唇顫動著,喉頭哽得說不出話來,眼眶紅得像要滴血,又低下頭不敢再看陸景文。他胸口起伏不定,手指攪著衣裳,把衣角揉得皺巴巴的。

而陸景文安靜地等著他的下文,卻沒有等到。

“就這樣定了吧。”過了一會兒,陸景文開了口。

他沒有再給林北石拒絕的機會。

28 chapter28

◎誰在緊張。◎

林北石手心發汗地看著陸景文。

“您……”他下意識用了敬稱。

他想問, 為什麼要對我做到這個地步。

隻是一張合約綁起來的兩個人,何必做到這個地步。

即便是真的是戀人,也幾乎沒有人能對自己的愛人做到這個份上。

更何況他們實際上甚至算不得熟悉。

沒有一個原因, 林北石不敢接受這些對於自己來說珍貴的好意與機會。

想要得到一樣好的東西,要付出代價。這是林北石在榕城摸爬滾打兩年摸索出來的道理。就像他之前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得一筆錢,就要心甘情願地來到能給他錢的王奉來麵前,做任人宰割的魚肉。

但現在, 他幾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獲得給妹妹治病的錢, 獲得重新回學校上學的機會。

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好的事情嗎。

在自己麵的陸景文可是個商人啊!

還是個十分成功的商人。

林北石想,他難道會想不到,他有可能在做一樁虧本買賣嗎?

因此林北石故作鎮定地問出了口:“您, 不怕我拿到錢,就立刻毀約嗎?”

陸景文原本靜靜地看著林北石, 聞言那雙深褐色的眼眸居然升起了點無奈的笑意。

他語氣如常, 反問道:“你會嗎?”

林北石被問得一噎。

他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陸景文這個尖銳又戳中要害的問題。

陸景文手指敲在桌麵上, 看著林北石輕輕地歎口氣。

“放寬心, 財產贈予是在合約基礎上的, 我不是冤大頭,”他緩緩開口,向林北石解釋道,“鴻茂有很多公益項目, 我自己也資助過很多學生, 你就把自己當作是其中一位, 不用有太多負擔。”

他的聲音溫和, 仿佛有一股堅定的力量, 林北石緊繃的背隨他的話緩緩鬆下來。

“你成績很好,如果你以後繼續選擇醫學方向,”陸景想了想,嘗試著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來緩和氣氛,“我也許會把你挖到和心,給鴻茂打工。”

這麼一個冷冷的玩笑讓林北石眼角彎了彎,隨即又紅了。

林北石眼睫顫動著:“陸景文,不論如何,謝謝你。”

林北石無法想象,如果沒遇見陸景文,之後的事情會像哪個方向發展,也許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妹妹,正在榕城的某一個角落,想著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

在這一刻,他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也無法大言不慚地給出什麼承諾,於是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了這句“謝謝”。

陸景文安靜地看著他,最後隻說:“沒事的。”

太陽徹底升了起來,耀眼的光透過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在奶茶店前落下半片陰影,隨著時間流逝,這一抹光漸漸偏移,拉出來一片長長的陽光。

陸景文在奶茶店等了林北石一整天。

林北石堅持要把這一天的工打完再離開。

陸景文拗不過他,就在一邊等著,人多的時候,他甚至還在征求同意以後進了操作台,幫林北石下單,裝袋。

而陸景文一進來,林北石就全程垂著腦袋,幾乎不往陸景文的方向看。

臨近下午五點,安德蒙的電話嘟嘟嘟打了過來,陸景文起身出門,等關上奶茶店的玻璃門才接了電話。

“喂。”安德蒙那帶著點外國口音的普通話響起來,“陸,你們之間怎麼樣了?”

陸景文將最近大概的狀況給安德蒙說了一通。

安德蒙聽完足足沉默了三分鐘。

“陸,你…我……其實我覺得你做的事情都挺好的,這對於他信任你是有幫助的。”安德蒙斟詞酌句,撓著腦袋,最後選擇先肯定好友的行為。

“但是,”安德蒙頓了頓,語氣委婉地指出陸景文的問題,“陸,你的方向似乎有點偏差,你不像追人談戀愛,像在養孩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的舉動更像一位憂心晚輩的長輩,當然,我並不是說你的行為是錯的,”安德蒙重申,“和對方發展親密關係當然是要抱有誠意的。”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真誠才是必殺技。”

“關心與照顧對方也是很正常的,也是一定需要進行的。”

“隻是,你……”安德蒙說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行為太像一位家長了,唔,如果我同另外一個人介紹你和林的相處日常,他可能更願意相信你們是兄弟、上下級,或者覺得你們是資助與被資助的關係。”

“總而言之,與正在發展戀愛關係或是已經發展戀愛關係,差的很遠。”

陸景文:“………”

這樣嗎?

這對活了快三十年,沒有談過戀愛的工作狂陸景文來說屬實有些難以理解。

他以為他的行為舉止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了。

他一邊嘗試理解安德蒙的話,一邊反思自己近來所做的一切。

從簽訂合約到現在,他們確實沒什麼進展,也確實……不太像正在發展親密關係,反倒是像安德蒙所說的那樣。

林北石有了那份合約,但他安全感過低,對自己的信任不高,還是要跑出來自己工作。

迫於自己的壓力,林北石會叫自己的名字,也一直沒有習慣叫自己的名字,那麼久了,他叫自己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各式各樣的敬稱。

陸景文想,林北石下意識的反應已經十分明顯地表示了自己和林北石的關係極有可能還在原地踏步的事實。

他捏緊了手機,有些挫敗:“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好,我隻是憑感覺在行動,希望能將他養得好一些,想著這樣也許他會願意信任我,願意和我發展一段親密關係。”

“我……我想,”陸景文頓了頓,語氣誠懇地虛心求教:“安德蒙,或許我應該更加主動一些,對嗎?”

那邊安德蒙笑了笑:“嗯,是這樣的,如果他窩在自己的殼子裡,那隻能由你先踏出步子了。”

“陸,你是不是看著他就覺得心軟。”安德蒙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沒想到安德蒙問完這句話,陸景文那邊安靜了幾秒。

安德蒙拿起水杯給自己咕嚕咕嚕灌水,陸景文的聲音這時候從手機裡麵傳出來。

“嗯,”陸景文聲音不自覺地放得很輕,顯得溫柔繾綣,“會的。”

“一開始覺得他可憐,後來覺得他可憐可愛,看著就忍不住讓人心軟歎氣。”

陸景文斟詞酌句,認真道:“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我希望能把他養得恣意些,就算是無法無天也沒關係。”

無法無天?

陸景文會讓人在自己麵前無法無天?

安德蒙聞言被嚇得咳嗽了一聲,水從喉管那裡嗆了進去,他咳得半死不活,又給自己灌了好幾口水壓壓驚。

陸景文:“……你怎麼了?”

手機那邊傳來安德蒙劈了叉的聲音:“沒什麼,被水嗆到了。”

而後他又說:“陸,你真的很喜歡他。”

“也許連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很在乎他。”

“你在麵對他或者有關於他的事情時,情緒是外露的,”安德蒙語氣很欣慰,“總算不是一灘波瀾不驚的死水了,這很好。”

“雖然有點……那什麼,”安德蒙把戀愛腦那幾個字咽下去,沒敢說出來,他補充道,“但這無傷大雅。”

陸景文:“…什麼?”

“沒什麼,”安德蒙桀桀大笑,“陸,好好享受這一對你來說新奇的旅行吧,我相信你一定會順利到達終點的。”

兩個人又隨便聊了聊,安德蒙最後提醒陸景文記得這個月來心理谘詢,就將電話掛掉了。

身後門鈴輕響,陸景文轉過身,看見林北石從奶茶店裡麵出來了。

他把身上的工作服脫下來了,綁了一天的丸子頭歪歪斜斜的,好幾叢發絲從發圈的束縛裡麵蹦出來,熱熱鬨鬨地開了花。

“陸……”他磕巴了一下,叫道,“景文,下班了,走吧。”

陸景文手裡抱著脫下的西裝,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林北石身上。

他朝林北石走過去。

一步,兩步……

他在林北石麵前站定。

而後他朝林北石伸出了手。

那手掌心朝上,骨節分明,是很漂亮的手。

“好,”陸景文想著要主動一些,聲音溫和,“一起走吧。”

林北石看了看陸景文的手,喉結滾了滾,有些緊張。他又不是三歲小孩,自然看得懂陸景文向自己伸手是什麼意思。

這是很明顯的邀請。

林北石當初都敢打電話給王奉來,這會兒隻是牽個手,當然沒什麼不行的。

可在這一刻,林北石卻莫名地感到不知何處湧來的緊張與惶恐。

他深吸一口氣,企圖緩解自己亂跳的心,但沒什麼大用。

他又不敢讓陸景文伸著手等太久,於是他緩緩把自己的手抬起來,搭在陸景文的手指上。

兩隻手很快貼緊,陸景文很快抓緊了林北石的指節。他的手是乾燥而溫熱的,林北石的指節卻是冰涼的,帶著點碎冰的餘韻。

他們沒有十指相扣,而是像青春期剛剛戀愛的少年那樣,隻堪堪握住了對方的手指,連手掌都不敢碰到。

他們牽著手朝前走去,誰也沒說話。

牽手的感覺……好像也不差,陸景文想。

直到臨近那輛邁凱倫,陸景文緊繃的背鬆了鬆,他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開了口,語氣聽起來十分遊刃有餘:“…北石,你很緊張嗎?”

“……沒、”林北石鬆開咬緊的牙關,磕巴地回答,“沒有…我不、不緊張。”

“您,”林北石閉了閉眼,頭一次在陸景文麵前,嘴比腦子快,“是不是您、您緊張了。”

斜陽下,綠茵裡,兩個人的手緊緊握著,都輕微地發著顫,微微發汗的指節交握在一起。

分不清到底是誰在緊張。

29 chapter29

◎大海會需要一捧水的報答嗎?◎

話說完, 兩個人在邁凱倫前僵持了片刻,誰也沒鬆開對方的手。

周圍有學生笑鬨著地經過,有些還會好奇地轉過頭看他們兩眼。

“呼……”林北石顫顫巍巍地舒了一口氣, “那個,…我們是不是該、該鬆手了?”

“……嗯。”

陸景文低低應了一聲。

兩個人緩慢又小心地鬆開了對方的手,等到徹底分開的時候,林北石慢吞吞地將自己的手指籠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還殘留著陸景文的溫度。

那半隻手都被陸景文焐熱了。

林北石的喉結滾了滾, 灰蒙蒙的眸子忽明忽暗。

車門打開,他鑽進副駕駛座, 等著陸景文發動車子。

邁凱倫在路上滑出一抹漂亮的影子。

第二天,林北石早早起了床,和陸景文去簽附加的財產贈與協議。

協議的簽訂十分順利。

隻花了不到兩個小時, 他們就將所有條款和每個月的贈予金額定下,並且在律師的公證下簽了字。

寫完自己的名字時, 林北石還有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畢竟整個過程十分正式, 他們是在鴻茂大廈的總裁會議室簽的合約, 前後有三名律師來確定並向他解釋各項條款, 向他證明這份財產贈與協議絕對合法合規, 並且十足十地保護他的利益。

林北石不了解這些東西, 他坐在會議室的長桌前,費勁巴拉地聽著律師給他解釋這些條款,他對麵坐著穿著一身西裝,一絲不苟嚴謹認真的陸景文。

陸景文對於贈予協議的每一條規定都過了目, 有時候還會要求律師進行適當的修改。

期間有兩名鴻茂的工作人員會進出會議室, 給陸景文送文件並作簡短的彙報。

林北石猜他們應該是陸景文的助理。

這兩位助理穿著裁剪合身的通勤服裝, 目不斜視地進門, 並不對在總裁會議室裡麵的律師和林北石投來過多的目光, 最多會和認識的律師同事點個頭打招呼,然後就直奔主題,對著他們的頂頭上司陸景文巴拉巴拉的彙報。

彙報完,拿上批複好的文件,記好陸景文的指示,他們就會一轉身,忙不迭往門口那去了。

簽字時是早上十點,林北石拿起協議,作了最後的確定。

三名律師站在他身後,認真地再次講明每一頁紙所說的內容與重要的條款,到最後一頁,為首的馬律師拿來一盒印泥和一支黑色簽字筆。

林北石接過筆,抬頭看了一眼陸景文。

陸景文雙手交疊於身前,支在會議室的桌麵上。

“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嗎?”

陸景文的聲音響起來。

林北石搖了搖腦袋:“沒有了。”

所有的東西都解釋清楚了,這份協議的內容對林北石來說堪稱完美。

他打開筆帽,捏緊了筆身,認真地在空白的簽名處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個字落下,林北石心中升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鄭重其事的架勢,讓他莫名有一種自己是在民政局簽婚姻登記書的荒謬感。

雖然這看起來不像那玩意兒,更像賣身契……

簽完字,按陸景文的計劃,自然是給林北石物色一個合適的學校。

整個榕城大大小小的公立、私立高中大約快三百所,其中最為出名的兩所是榕城二中和榕城師範大學附屬中學。他們的一本率都接近百分百,進到裡麵學習的,不是上國內的雙一流院校,就是申請去了國外的名校留學。

而陸景文的意思,是讓林北石從這兩所學校裡麵挑一所上。

林北石卻搖了搖頭:“這兩所學校太好了,我跟不上。”

這是實話。

林北石已經脫離學校有兩年時間,那些大大小小的知識點早就模糊了,重新撿起來也需要很多時間和精力,而這兩所學校的教學節奏明顯不會細嚼慢咽地陪林北石過之前的知識。

林北石甚至在想,自己現在能不能考上本科還是個問題。

“……我、我想去三中,”林北石低聲說,“三中可以走讀,那裡離醫科大附院很近。”

隻隔著一條街。

而且榕城三中也是市重點,雖然比起師大附屬和二中來說還差不少,但綜合實力也還不錯。

而且也確實比較切合林北石的情況,他畢竟離開學校太久,如果真要去二中和榕城師大附屬中學,可能真的會跟不上這兩所學校的教學進度。

雖說也可以請幾名資深私教來輔導,拚命惡補讓林北石跟上,但是……

陸景文安靜地看著林北石,還是尊重林北石的想法吧。

“也好,”陸景文說,“過兩天請個私教,在正式入學前帶你重新熟悉一下知識點。”

林北石:“啊……應該也……”

那句“不用”還沒說出來,陸景文已經接上了下一句話:“這樣之後入學也不會太吃力。”

林北石嗓子一哽,覺得陸景文說得也對,他總不能進了學校考個兩百分吧。

於是他應了一聲“好”,脫口而出道:“謝謝陸總,陸總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報答你的!”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等林北石意識到稱呼不對話也不太對的時候已經收不回來了。

話音落下,會議室裡麵安靜片刻,陸景文轉著戒指的手一停,他眼角起了一點笑紋,語氣溫和:“好啊,那你想要怎麼報答我?”

林北石的心嘎嘣停跳了一下。

是啊,怎麼報答,陸景文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自己能給陸景文什麼啊?

大海會需要一捧水的報答嗎?

但如果不需要,林北石想,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給了嗎?

這不好。

可是,自己到底能給出什麼呢?

陸景文給予自己的遠超合約所規定。

那除去那份合約要求的義務,自己還能給什麼呢?

林北石想不出來。

那邊陸景文也沒想著能得到林北石的回答。

對陸景文來說,他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剩下的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

報答不報答的,他不是很在乎。

這麼說,隻是想逗逗林北石,想看林北石會回答什麼。

見林北石在那費勁巴拉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陸景文覺得有些好笑,心又軟了下來,溫聲給林北石找台階:“現在想不到也沒關係……”

“留到以後再說吧。”

林北石猛地點頭,表示陸景文說的都對。

而等徹底處理好這些事情,已經到十一點了,林北石的營養餐也送過來了。

陸景文收到消息,對林北石說:“也到飯點了,去吃點東西吧。”

林北石忙不迭起了身,亦步亦趨跟在陸景文身後,從會議室進了隔著一扇門的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側邊有個小隔間,裡麵是間臥室,這臥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東西全都有,單人床旁檀木做成的床頭櫃上還擺著一個瓷白花瓶,裡麵插著幾枝新鮮的百合花。

飯菜擺在茶幾上,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將飯吃了。

陸景文其實還不餓,但是擔心讓林北石一個人吃,或許會把人弄得不自在,便意思意思拿起碗隨便吃了兩口,而後就不動筷子了,專心致誌地看林北石乾飯。

陸景文記得林北石之前剛開始和自己做一桌子吃飯的時候,連菜都不怎麼敢夾,還偷偷看自己什麼時候吃完,發現自己快吃完了就趕緊把碗裡剩下的飯刨嘴裡咽下去。

現在倒是比之前好一些了,沒那麼拘謹了。

陸景文的思緒從回憶裡麵脫出來,繼續觀察眼前的林北石,或許是因為經曆的原因,林北石吃飯速度很快,往往是沒嚼兩下就咽進肚子裡麵了,還喜歡塞滿滿一大口飯菜,腮幫子都因此鼓起來。

陸景文在心裡麵歎口氣,輕聲提醒:“慢點,太快對胃不好。”

林北石抬起眼,嘴裡有飯說不出話來,他隻能認真地對陸景文點點頭,慢慢把嘴裡的米飯青菜咽下去。

陸景文褐色的眼眸微動,目光落在林北石臉上。

比起上個月,林北石臉色明顯好了些,沒有之前那麼蒼白且毫無血色的樣子了,連帶著頭發都沒那麼毛躁了。

人也沒那麼瘦弱了,看起來比之前健康些。

陸景文對此很欣慰。

他往身後的背椅靠了靠,眸光不經意瞥向林北石的臉側。

鬆散頭發蓋住的耳朵上沒有耳飾,也沒有耳洞。

陸景文愣了一下,他記得第一次遇見林北石的時候,對方似乎戴著許多耳飾。

明豔逼人得很。

“你之前,沒有耳洞嗎,”陸景文看著林北石,“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戴著耳環和耳釘。”

林北石塞飯的動作停住,他把嘴裡的菜咽下去,抬起頭說:“啊,我其實沒有打耳洞。”

“打耳洞也要錢的,”說起這個,林北石有點想笑,“我戴的一部分是耳夾,還有一些,是用雙麵膠粘上去的。”

“這還是和我以前酒吧的朋友學的,不過要好的膠布,粘緊才行,”林北石說,“不然很容易掉下來。”

“有一次我沒粘好,”林北石唉聲歎氣說,“跳完舞全掉舞池裡麵了,後來下班了打著手電筒找回來兩隻耳環,其他的全部都不見了。”

林北石很心痛:“隻好又重新去買了。”

這還是林北石來到陸景文身邊後,第一次說那麼多話,陸景文聽完卻笑不出來,眼眸微微動了動。

他低聲說:“以後不會了。”

不論怎麼樣,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了。

林北石沒聽清陸景文的低語,乾笑問:“啊,對不起,那個,你剛才說了什麼啊?”

“沒什麼。”陸景文說。

林北石便不問了,低下頭把自己碗裡麵剩下的飯給扒拉完。

一粒也沒剩。

30 chapter30

◎現在倒是不會痛了。◎

八月份過得很快, 沒一會兒就來到了中下旬。

林北石上午跟著陸景文請的私教把原先的高中知識補一補,下午就去醫科大附院那邊陪林嘉琳。

有時候他還會在醫院過夜,就睡在病房外頭的陪護床上。

林嘉琳敏銳地發現哥哥陪伴自己的時間越來越長。

哪有這麼好的工作, 有這麼長的時間陪伴自己,又能支付起醫療費與護工費。

問林北石原因自然是得不到什麼答複的。

自家哥哥麵對親近的人謊撒不了幾句,嘴倒是很硬,不管怎麼問都是那套說辭, 說自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林嘉琳隻好旁敲側擊地向陪護自己的護工阿姨打探消息,奈何護工阿姨的嘴緊得很, 又慣會察言觀色,沒兩句話就意識到了這十二歲小孩的意圖,每每問到了都會笑眯眯地搖搖頭說不知道, 讓她不要擔心錢的問題,再把話題岔過去。

林嘉琳從護工阿姨這問不出來, 就悄悄去問管她這號床的護士姐姐, 可惜也問不出什麼, 隻能從她嘴裡知道自己的醫藥費全部被結清了, 一分都沒欠。

林嘉琳因此陷入擔憂, 她哥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她擔心哥哥去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更擔心哥哥傷害自己。但好在傷害自己這個猜測很快被林嘉琳推翻,因為哥哥林北石的氣色明顯比之前好多了。

在她眼裡麵,林北石之前還很瘦削蒼白,因為長時間的熬夜, 眼底還有明顯的青黑, 這會兒臉色看起來卻好多了, 手腕上的骨頭也沒有那麼凸起來了, 長時間沒有血色的唇也明顯有了些許顏色。以前不管春夏秋冬都泛白發冷的指甲蓋和指尖也有了好轉, 紅潤溫暖起來了。

林嘉琳因而勉強安了點心。

至少林北石的狀態是好的。

此時林北石手裡拿著一個果肉豐實綿軟的蘋果,紅色的皮被他用刀子利落地割下一個長長的果皮條。

削完皮,他把那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戳起來遞到林嘉琳嘴邊。

林嘉琳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因為生病,她其實不太咬得動,隻能慢慢地嚼,細致地感受這隻蘋果的味道。

她一邊吃一邊看著林北石,最後還是忍不住小聲問出了口:“哥……你到底哪來的這麼多錢。”

林北石的眼睫顫了顫。

他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和林嘉琳解釋這件事。林嘉琳很聰明,又了解自己,能從細枝末節裡麵發現自己的漏洞,所以林北石並不打算騙林嘉琳,況且早晚林嘉琳都會知道的。但要林北石現在實話實說,他也猶豫。

林嘉琳會怎麼想呢?

“是……”林北石開了口,“是我、我……”

腦子裡閃過當時自己拋棄自尊,跪在王奉來麵前懇求,又跳下湖水,自己爬起來,最後不管不顧地要向陸景文自薦枕席的記憶。

林北石抿著唇,雖然最後陸景文沒讓自己賣身,而是要自己和談他戀愛,但性質也算大差不差。

這要怎麼和林嘉琳說,林北石頭有些疼,說自己和陸景文談戀愛,所以陸景文每個月給了自己一大筆錢?

這話的意思和包養,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彆。

這樣說出來,林嘉琳會怎麼想。

林嘉琳那麼聰明,她會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樣的現實嗎?

她肯定能猜出來,猜出來之後,她不會覺得自己的哥哥不好,但會覺得自己連累了哥哥吧。

她會很難過。

因而林北石囁嚅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兩兄妹太過了解對方,反倒導致有些時候沒法坦誠。

那邊林嘉琳看著林北石垂眸難言的樣子,心裡感到內疚,自己讓哥哥為難了。隨後她忽然傾身,紮滿針眼的細瘦手臂環過林北石的脖頸,戴了假發的腦袋擱在林北石的肩膀上。

“哥,”林嘉琳尚稚嫩的嗓音響在林北石耳邊,“我不問啦。”

林北石小心地攏住她單薄的背:“等你好了我就告訴你。”

林嘉琳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嗯”了一聲,說:“好。”

林北石抬手很輕地揉了一下她的腦袋,然後小心地鬆開了攏住她的手。

她的病程已經到了末期,醫院一直在留意骨髓指標,也一直在調整林嘉琳的治療方案,希望能儘力維持林嘉琳的生命直到找到骨髓,並以合適的狀態進行手術。

但至今,他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

漫長的等待讓林北石心焦,但他完全沒有表現在林嘉琳麵前。

他是哥哥,是長輩,是林嘉琳現在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露怯。

林北石捏了捏林嘉琳的假發,說:“我給你編頭發吧。”

林嘉琳彎著眼睛笑:“嗯,好。”

床頭櫃裡麵擺著個小盒子,裡麵是亮晶晶的發繩和一小管一次性塑料發圈,是林北石前些日子在附近的超市賣的。

林北石綁得很熟練,不一會兒就編出一條麻花辮。

從前林嘉琳還沒生病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住在縣城的舊樓裡麵。那時林嘉琳剛上小學,林北石上高中。他上的高中是寄宿製學校,幾乎都是住校生。他不放心林嘉琳和那個每天賭博酗酒的父親待在一塊,於是求著老師給他辦了走讀,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洗漱完畢以後就做早餐,再煮午飯。等林嘉琳醒了,就拿著梳子給林嘉琳綁頭發。

剛開始綁的時候,林北石技術不大好,林嘉琳揉著眼睛說:“哥,輕點,痛。”

現在倒是不會痛了,怎樣綁都不會痛。

林北石拿著墜著小櫻桃的發繩綁住假發的發尾:“待在醫院太悶了,等會兒我問問醫生能不能帶你出去曬曬太陽。”

林嘉琳點點頭。

“啊,對了,我不在,你一個人待著也無聊,”林北石捏了捏林嘉琳的臉,“明天我給你帶幾本書過來。”

林嘉琳眼睛亮了亮。

“有想看的嗎?”

“《小王子》,”林嘉琳說,“還想看《格林童話》。”

“還有嗎?”

“不啦,就這兩本吧,我怕看不完。”

林北石綁頭發的手一頓。

“也是,你得多休息才好。”林北石開口說。

紮好頭發剛好遇上了醫生查房,林北石問過醫生,拿了輪椅把林嘉琳推出了病房。

他們也沒走遠,就在住院部大樓底下的小型廣場下晃蕩。

太陽照在林嘉琳身上,她戴著口罩,看著不遠處約摸十一、二個月的小孩走路。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摔了一屁股,然後借著媽媽的手一骨碌爬起來,揉著屁股哭哭啼啼。

遠處還有一個小型的噴泉,林北石半蹲在林嘉琳身邊,餘光掃到噴泉旁邊似乎有個熟悉的人影。

他頓時一驚,著急忙慌地往那邊看過去,隻見陸景文穿著一身休閒的裝束,背後跟著額頭上包了一塊紗布的小孩。

陸景文明顯也看見了他。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對了一瞬,而後陸景文往林北石的方向動了一步,林北石心嘎嘣一下停跳了,緊張地看著陸景文,下意識搖了搖頭。

陸景文看見了。他立刻停下腳步,拉著弟弟陸景然往另一邊的長椅走。

等陸景文在長椅那坐下,林北石猛然想到,自己沒必要要遮著掩著啊。

在林嘉琳的印象裡麵,陸景文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嗎?

沒必要……讓人走開吧。

林北石喉結滾了滾,手心的汗冒得更多。

陸景文大人有大量,林北石安慰自己,不會生氣或者難過的。

那邊陸景文好整以暇地坐在長椅上,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陸景然坐在他旁邊,捂著腦袋疼得齜牙咧嘴。

“哥,為什麼我們還待在醫院啊?”陸景然小聲問。

都包紮完了,陸景然摸著自己的腦袋,也該走了吧。

“再等一會兒,”陸景文言簡意賅,“很快就好。”

陸景然默默應了一聲好,把自己挪得離陸景文有一段距離。他記得他哥不太喜歡和人挨太近。

他百無聊賴,東張西望,不一會兒忽然發現陸景文的目光似乎一直凝往一處。

陸景然順著那方向看過去,看見一個坐輪椅的小女孩,身邊還蹲著個長得很好看的青年。

他們身後還有一棵巨大的榕樹。

陸景然:“……”

他哥看這個乾什麼?

陸景然百思不得其解,隻好繼續往那看了一會兒,那青年倒是看著很眼熟,陸景然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也不一定是看他們,陸景然思索了一會兒,問出了口:“哥,你在看那顆榕樹嗎?”

陸景文聞言移回自己的目光。

他今天戴了一副平光的半框眼鏡,顯得斯文又冷淡。

一眼看過來,陸景然打了個寒顫,把自己縮在椅子上。

“看人,”陸景文語氣平靜地回答,“看見了嗎,就是那個。”

陸景然看著林北石嚴肅點頭:“看見了。”

“我在和他發展一段戀愛關係。”陸景文說得很認真,“但是進展緩慢。”

“嗯……嗯?”陸景然瞪大眼睛,“啊?!”

什麼東西?!

“他現在興許覺得,我直接過去會不太自在,所以小然,你過去,”陸景文繼續說,“想辦法和他打個招呼。”

陸景然還沒來得及震驚完,已經被陸景文拎下了椅子。

他往後看了一眼,陸景文看著他,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意思是快去。

陸景然戰戰兢兢欲哭無淚地轉過頭,走一步退半步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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