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41
◎他不想看見林北石因此難過。◎
家長會那天, 陸景文來得很早。
到教室外麵時,陸景文定住腳步,透過窗台往裡麵看。
他很快捕捉到了林北石的身影。
穿著校服的林北石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頭發紮成一個小辮落在脖頸那,幾縷沒綁上的發絲垂在臉側,軟軟地勾著林北石的下巴。他正在看教輔,認認真真地用筆圈畫著。
他的課桌上擺著層層疊疊的書本, 桌腿旁放著大大的紙箱,上麵印著農夫山泉的字眼, 裡麵塞著滿滿當當的教輔資料哥試卷。課椅旁邊是藍色的塑料凳,給家長坐的。
這時候剛好是下課時間,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問題或是聊天, 氣氛很是融洽。
陸景文側身站在後門的窗口那,目光溫和而沉靜地落在林北石身上。身後傳來腳步聲, 陸景文回過頭, 黃予春抱著一遝裝訂好的資料, 和藹地和陸景文打招呼:“陸先生好, 來得真早, 怎麼不進去坐坐?”
“老師早上好, ”陸景文禮貌地回應著,“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家長會,現在進去了,孩子們該不自在了。”
黃予春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兒, 待會兒家長就陸陸續續來了, 不過您要是擔心孩子們不自在, 就先在外麵坐著休息吧, 站著也不是個事。”
她一邊說, 一邊指了指走廊外放著的長桌和椅子。
陸景文點頭應了聲好,示意自己知道了。
黃予春揚了揚手裡的資料:“那我先不陪陸先生聊了,該進去給孩子們發手冊了。”
陸景文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好,黃老師辛苦。”
教室裡麵,一見到班主任進來了,鬨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黃予春讓班委把手冊和成績卡發下去,而後走到林北石旁邊。
林北石還在和一道物理大題糾纏,黃予春站到他旁邊了他到不知道,還是同桌給了他一肘子,他才如夢初醒,猛地抬起了頭。
“老師好,”林北石連忙站起身,“有,有什麼事嗎?”
黃予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你哥哥在外麵等你。”
林北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師口中的“哥哥”是誰。
陸景文過來了?
陸景文過來了!
林北石的心緒一下子炸開了,他謔一下轉了身,急急忙忙走到教室門口那,又一拍腦門往回轉,給黃予春鞠了躬:“謝謝老師!”
黃予春被他逗得眼角有了點細紋,看著他像乳燕投林一般朝著陸景文跑過去。
同桌托著下巴感歎:“北石和他哥感情真好,這才是“長兄如父”嘛,哪像我和我哥,每天都掐架。”
他惡狠狠地歎口氣:“就想把我當仆人使喚。”
而彼時,門外這位“如父長兄”穿著休閒寬鬆的襯衫外套,訝異地抬起了眼,站起了身。
林北石立馬刹住了自己的腳步,堪堪在陸景文麵前站定。
“你怎麼出來了?”
“怎麼來那麼早?”
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陸景文彎著眼睛笑了笑,雙手攤開,示意林北石先說。
林北石卻沒說自己的話,而是先回答了陸景文的問題:“黃老師和我說你在外麵。”
陸景文拉開椅子,示意林北石坐。
林北石左看看,右看看,慢吞吞坐下來了。
陸景文看著他那雙在光下剔透的灰色眼睛,語氣溫和地回答剛才林北石的問題:“想著早點來就能早點看見你,沒想到來得太早——”
教學樓底下零星出現了幾位家長,陸景文說:“還沒什麼家長來。”
班上幾位同學剛從衛生間出來,滿手的水,看見林北石和一個陌生男人麵對麵坐著,打招呼問道:“誒,北石,你家長啊?”
林北石噎了一下,想到他們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語調不太自然地說:“誒對,這是……”
他躊躇了一會兒,閉眼說:“這是我哥。”
陸景文眉頭一挑,看著林北石費勁撒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鐘表上指針的漸漸逼近家長會的時間,學校的人也漸漸多了,絡繹不絕地往教學樓走過來。
兩個人進了教室,陸景文坐在塑料凳上,雙手交疊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平白將這塑料凳坐出了總裁辦公室的味道,林北石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把小冊子裡麵夾著的成績卡拿出來給陸景文看。
陸景文認真地接過來,看得很仔細。
林北石其實考得還行,兩年沒在校園,在這昏天暗地的惡補下,他考了543,理綜加起來考了206,三個主科數學考到了120,英語有113,語文有104。
雖然離他高三的水平還有很大差距,但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林北石看著陸景文仔細地看自己的成績卡,有些忐忑道:“我考得……不太好。”
班上的同學很多都是六百多分,他這個成績都快排倒數了。
“已經很厲害了,”陸景文將成績卡輕輕放在桌子上,“之後繼續加油。”
“好,我一定會的。”林北石垂著腦袋,乖乖應聲。
陸景文的心轟一下又軟了。
家長會的進程很漫長,陸景文把手機關機放在桌子上,認真地聽著班主任老師的講話,餘光留意著林北石的動向。林北石趴在桌子上,用鉛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圓乎乎的小貓腦袋。
貓腦袋上懸著個氣泡框。
“謝謝你來給我開家長會。”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林北石開家長會。儘管這個人嚴格上來說,算不得他的長輩。
但是,林北石想,不是有合約嗎。
那他們,或許能算是一半的家人吧。
陸景文看著那一串字,用一隻黑色的筆在旁邊畫了個火柴人。
“不客氣。”
一板一眼的三個字,給沒有五官的火柴人鍍上了一層嚴謹的氣質。
講台上黃予春還在講高三學生的心理問題,呼籲各位家長就算工作再忙也要關注自己的孩子。
陸景文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小學時父母爭吵得厲害,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的家長會一直都是接送的司機大叔來開,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
初高中時期,父母已經離了婚,父親陸廣延忙著和小情人敘舊,母親宋雅桐出走國外,他乾脆就將家長會的事情略過了。反正來不來,是誰來,都沒有什麼用。
然而在當下,他又一次坐在了教室裡麵,以家長的身份。
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隻是覺得成長路上缺掉的一塊,好像被補回來了。
以一種彆樣的方式。
家長會開完已經是正午,陸景文把林北石帶出了校門。
他們先是去醫院看了林嘉琳,時機不是很巧,林嘉琳已經睡了。
小孩戴著眼罩睡得很安穩,手裡牢牢握著一隻口琴。
林北石和陸景文在病床那看了十幾分鐘,去醫師辦公室問了配型的結果。
踏進辦公室時,林北石肉眼可見地緊張。陸景文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的略帶顫抖的脊骨。
最後醫生說結果還沒出,還要再等5到7天。
林北石聽完手絞在衣服上,彎腰對醫生說了句:“謝謝。”
出了醫院已經接近一點,時間正好夠吃頓飯,再送林北石回學校上課。
他們在一家粵菜店裡麵坐下,點了兩菜一湯,林北石嚼著米粒,聽見陸景文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幾聲。
陸景文很快就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寵物醫院的醫生。
那隻小狸花第二天被陸景文送去醫院檢查,最後查出來得了感冒,還有點輕微的腸胃炎。
兩個人每天都在晚上下班放學之後駕著車去看它。小貓很黏人,一見他們兩個過來像看見了親生父母似的喵喵叫個不停,一個勁兒地往他們懷裡鑽,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他們的手心,一見他們走就傷心地撓著玻璃門嗷嗷叫,繞著小小的箱子團團轉。
林北石每次都要在那逗它十來分鐘,陸景文不怎麼逗貓,隻是靜靜地看著,偶爾給它喂點貓條,似乎並不想和這隻小貓建立太多的聯係。
但小貓張牙舞爪又親密地蹭陸景文的手,牙齒尖尖的露著,像是要把陸景文的手當磨牙棒,實際上卻沒給陸景文落下一條咬痕。
“好,”林北石聽見陸景文開口說,“我今天下午就過去。”
掛掉電話,陸景文一邊給林北石去魚刺,一邊說:“小貓好了,醫生說可以接回去了。”
話音落下,陸景文發現林北石的眼睛明顯亮了亮。
於是,陸景文那句“我已經給它找好了主人”卡在了嗓子眼。
昨天公司剛轉正的實習生李婧知道他要給貓找主人,興高采烈地搖著蔣芸的手讓她去找陸景文說自己可以養。
她家父母喜歡小動物,家裡養有一隻雜毛小狗,最近剛好也想養一隻貓。
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陸景文想。
自家員工也算得上知根知底,隨時能知道貓的情況,再加上她家裡人喜歡動物,還養著小狗,小貓過去了會過得好,也有伴。
它會過得好的。
但是如今,麵對林北石,陸景文有些說不出口。
林北石明顯是期待著能把貓接回去的。
那頭,林北石很快察覺到陸景文那一瞬間的沉默和長時間的欲言又止。
他乾笑兩聲,放下筷子,小聲問:“你給它找好主人了,是嗎?”
陸景文一下子卡了殼。
他這時候竟有些不敢看林北石的眼睛,也不敢去想那隻咪咪嗚嗚纏著他們蹭來蹭去的貓。向來遊刃有餘,嚴謹冷淡,拿得起也放得下的陸大總裁彆開眼,隻覺得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攫取了他的心臟,難受得緊。
林北石舍不得那隻貓。
怎麼會舍得呢,那是他親手撿回來的,親手救下來的,那貓乖巧地蹭著他的手,咪咪嗚嗚地在他身邊叫喚。
這樣的感覺,怎麼會舍得呢?
而自己……陸景文閉了閉眼。
少年時期的貓是他永遠的心病,被封在玻璃展櫃裡麵,貓掙脫不出來,他也掙脫不出來。
像是給自己畫了一個圈。沒人進來,自己也出不去。
此刻的沉默仿佛是一種默認。
林北石的眼眶浮上點紅。
但他沒有哭,甚至還咧嘴笑了,隻是笑得不太好看。
他能猜到陸景文為什麼不願意養,但是他以為多少能多留幾天。再加上,陸景文明明很喜歡那隻貓,任由那貓蹭來咬去,如果能留下來幾天,軟磨硬泡下說不定陸景文會鬆口。
但是林北石沒想到,陸景文的動作會那麼快。
林北石有些沮喪和難過。
這一次過後,那座房子,也許不會再出現小動物了。
“我還以為沒找到呢,”林北石輕聲說,“想再養幾天。”
陸景文聞言,心狠狠往下一沉。
我讓他難過了。陸景文的心中兀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怎麼能讓他難過呢?
這是自己的問題,最後因此難過的,因此承受分離的卻是林北石。
他很喜歡這隻貓。
一股強烈的負罪感和愧疚感湧了上來。
它們爭先恐後地靠上來,擠上心中那道天平。
林北石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話:“家裡的羊奶粉和貓砂也沒用完,一起送過去吧,但是如果今天下午再去接的話,能不能再讓它住一個晚上……”
陸景文看著林北石。
後者垂著腦袋碎碎念,然後抬起眼看自己:“就一個晚上,好不好?”
兩人無聲地對視了一會兒。
陸景文深吸一口氣,壓下指尖不明顯的顫抖。
他在目光的角逐重敗下陣來。
決定跨出那個自己劃的圈子。
他不想看見林北石因此難過。
一點兒也不行。
這念頭愈演愈烈,讓陸景文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陸景文開了口,聲音聽起來沙啞而艱澀,“接它回家住。”
林北石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激動得謔地站起身。
陸景文看著他,胸中那股鬱氣忽而散了,臉上不自覺地勾起一點微末而不易察覺地笑意。
他心中的天平傾斜了。
42 chapter42
◎叫福壽好不好?◎
小貓被接回家的第一天, 林北石又高興又難過。高興是因為小貓病好了,難過是因為這貓第二天就要送給彆人了。
市區車速不能太快,陸景文把車速壓到40邁, 往廬南開過去。
林北石坐在副駕駛,小貓窩在貓包裡麵,偶爾伸出爪子映在透明的罩子上。
林北石戳罩子一下,就能聽見裡麵“喵”一聲。
陸景文餘光瞥見一人一貓的互動, 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緒安然落了地。
這樣也挺好的,他想。
第二天, 陸景文去公司上班,飽含歉意地把李婧從工位上叫到了總裁辦公室。
李婧趕忙過去了。
小姑娘還以為自己工作上出了什麼紕漏,在去的路上緊張地把自己兩個周的工作輪番過了十來遍, 到最後也沒發現什麼疏漏,而後才想起來關於“貓”的事情
李婧飛速到了門外, 站在門外敲了三下門, 得到了“請進”的許可才推開了門。
她看見陸景文正在看項目文件, 左手邊還放著一杯濃咖啡, 手機背麵朝上, 放在右手邊的檀香木筆筒旁邊。
“來了。”陸景文抬起頭, 眼皮那薄薄的褶皺微動,看起來十足冷淡。
“啊是的,陸總,”李婧道, “您叫我來, 是說關於貓的事情嗎?”
“嗯。”陸景文應了一聲。
“哦, 我今天帶貓包過來了, ”李婧揚起笑, “現在就可以……”
“不好意思。”
兩個人的聲音撞在一起,李婧立刻收了聲音,歉意地垂下腦袋,等陸景文說話。
身為打工人,先聽老板說話是自覺,李婧想。
“我是說,不好意思,那貓不送了,”很快,陸景文語氣溫和,帶著歉意開口,“家裡人舍不得。”
“真是麻煩你了,實在不好意思,”陸景文拿出準備好的一份禮品賠禮道歉,“這個就當作補償吧。”
“啊?啊!”李婧連忙伸手把那禮品袋接過來,一看眼睛都直了,“陸陸陸總這也太貴重了………”
他們家老板送了她一個Gucci的包!李婧大受震撼,這些有錢人道個歉都那麼奢侈的嗎?!
“蔣特助說這款比較適合你,”陸景文說,“好了,趕緊回去去上班吧。”
陸景文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留給李婧,李婧懵逼地捧著包被下了逐客令,身體下意識地轉過去出了門。
等反應過來,李婧腦子發麻地給自己閨蜜發了條消息。
我靠,一隻狸花貓換了一個三萬八的包。
她著急忙慌地去找自家上司說了這件事,想著能不能把包還回去,無功不受祿啊,就這麼一件小事得了那麼貴的東西,拿著也不太不安心了。
蔣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平心靜氣道:“陸總沒有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去的習慣,你就安心拿著吧,再說了……”
“最近我們組趕進度那麼忙,都快被他當陀螺使了,”蔣芸開了個小玩笑,拍拍李婧的肩膀道,“你就當薅了“陸扒皮”的羊毛,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
被薅羊毛的“陸扒皮”乾完一天的工作,開車去接他口中的“家裡人”。
校門口這會兒還有些人,陸景文的車停的不遠,林北石走了兩步就看見了。
今天陸景文開的是一輛藍色的卡宴。
他站在車旁等林北石,見人過來便自然地接過書包,把門打開。
而在不遠處的拐角裡麵,有人鬼鬼祟祟地窩著,舉起手機對著陸景文和林北石拍了幾張照片。
“好家夥,”那人將照片放大辨認了一會兒,呲著牙笑,“傍上大款了啊。”而後又舉起了手機,想多拍幾張。
似乎是意識到什麼,鏡頭中的人微微轉過了頭,冷刃般的目光看了過來,那人手腳一哆嗦,趕緊把自己藏起來。
陸景文皺著眉頭,他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和林北石,但是轉過頭去找,卻沒發現有什麼端倪。
他抿直唇,將副駕駛的門關好,轉頭上車帶著林北石回家。
回程路上,林北石因為學了一天,腦袋昏沉地靠著窗。
回到廬南的時候他都睡著了,陸景文傾身幫人解了安全帶,把人撈出來。
地下車庫裡麵,光不是很亮,陸景文穿著襯衫和西裝馬甲,抄著林北石的肩膀和膝蓋彎把人抱起來,襯衫袖子壓出幾條褶皺。
他邁開步子,朝著電梯走過去。
林北石太困,再加上陸景文手穩得很,這麼一番動作下,他愣是沒醒,直到隱隱約約聽到一聲貓叫,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陸景文流暢的麵部線條,耳邊傳來陸景文有力的心跳。他似乎沒想到林北石這會兒會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皮輕微地動了動,垂下的目光溫柔地描摹著懷中人的五官。
林北石的心嘎嘣一下,停跳了一瞬,然後又迅速地蹦了起來,像是要跳出嗓子眼,林北石腦子發昏,懷疑自己是不是心動過速了。
他掙紮著要從陸景文懷裡麵下來,慌亂中不知道是碰到了哪裡,陸景文頓了頓,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而後他輕輕放開了自己的手,讓人下來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北石下來的那瞬間,似乎看見陸景文的耳朵尖紅了。
周遭的空氣有些凝滯而曖昧起來。
“喵嗚——”
一聲貓叫打破了兩個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林北石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很快,那隻狸花貓就從角落裡麵躥出來,咬著林北石的褲腳。
林北石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景文。
“你……貓……不是,貓不是……”
他語無倫次,看一會兒腳邊的貓,又去看陸景文。
後者溫和地同他對視,聲音輕得像呢喃,語氣卻像放下了一個重擔。
“北石,給它起個名字吧。”
林北石的腦子“轟”一聲炸開了。
他顫顫巍巍地蹲下身,把貓抄起來抱在懷裡麵。
這隻貓,陸景文留下來了。
他居然讓它留下來了。
“我……”林北石低著頭揉貓腦袋,“叫什麼呢……叫什麼好……”
他有些激動和緊張,小貓咿咿呀呀在他懷裡麵叫著,肉墊壓在他白皙的小臂上。
“叫福壽好不好?”林北石憋了半晌才開口,抬眼去看陸景文。
後者蹲下身,手自然地垂放在膝蓋上,目光專注地落在他和貓身上。
“雖然有點土,”林北石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猝不及防地對上陸景文的目光,有些緊張地抽了口氣,輕聲說,“但是,寓意好,平安健康長壽,還有福氣。”
說話時,他那雙灰眼睛彎著,又折進了暖光,亮得驚人,配上近乎完美的五官和勾勒出他輪廓的灰影,好看得緊。
有那麼一瞬間,陸景文甚至沒聽清林北石說的話,脫韁野馬的理智早跑遠了,他的心跳得很快,推搡著要他湊過去,去撫摸這雙漂亮的眼睛,親吻麵前這個人。
但是他並沒有,那跑遠的理智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了籠,堪堪拉住了他洶湧的情感,要他克製一些,莊重一些,不要嚇到麵前的人。
於是陸景文長舒一口氣,垂在身前的手緩緩蜷縮起來。
“好,”陸景文聽見自己說,“就叫福壽吧。”
【作者有話說】
考慮到廬南作為高級小區治安應該是很好的,極少出現不明人士。因此對情節作了一些調整。
43 chapter43
◎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十月份, 道路上的葉子染上黃橙橙的顏色。
鴻茂辦公大廈的總裁辦公室裡造型古樸的雀舌羅漢鬆則發了秋芽,葉片上沾著點水珠。
擺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電量還是滿格,陸景文剛從隔壁會議室回來, 順手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消息不少,其中還有寵物醫院發來的福壽圖片。
林北石白天要去上課,陸景文他要上班, 留著一隻一個月出頭的貓在家也不好,他乾脆讓廬南附近的寵物醫院白天把貓帶走托管, 等到晚上再把貓給送回去。
孫南濤也進了辦公室,給陸景文確認接下來的行程。
“陸總,”孫南濤勾劃掉剛才開完的會議, 把,“您之前預約了今天上午十點去和心醫院做心理谘詢, 但是您剛才說十點半要和海外分公司的幾位負責人開會。”
“所以, ”孫南濤問, “需要將谘詢推遲到明天下午嗎?明天下午您正好有空檔時間。”
“那就明天下午。”陸景文說。
孫南濤點了點頭, 將行程表作了調整, 把陸景文需要的文件放在桌麵, 這才出了門。
於是等到第二天下午,安德蒙才看見陸景文來到醫院。
棕卷發的帥哥穿著一身白大褂,口袋裡彆著三支筆,在樓道和陸景文碰了個正著。他看見陸景文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而後一臉欣慰道:“我差點以為你這個月又不來了呢。”
陸景文麵不改色道:“怎麼會。”
“陸, ”安德蒙歎氣, “你可是有前科的。”
曾經因為工作半年都沒踏進心理谘詢室的陸景文長眉微妙地一挑, 嘴上說:“那我先過去了, 待會再聊。”
安德蒙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等到陸景文從心理谘詢室裡麵走出來,已經到了門診的下班時間。
安德蒙換了一身休閒裝束,腦袋貼著手機正在打電話,俄語混著中文嘰裡呱啦一通輸出。陸景文走到離他不遠處時,聽見他和對麵說了再見:“пока!”
然後就把手機扔到了口袋裡麵。
“太難了,陸,”安德蒙掛掉電話後擦擦不存在的冷汗,同陸景文吐槽,“被催婚真的很可怕,真不敢想象你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之前被爺爺逼著相了無數次親的陸景文聞言歎了口氣。
“下個星期得去相親了,”安德蒙哭喪著臉,“祝我好運吧。”
說完他一拍腦袋,想起什麼似的問:“你和林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說好的請你們吃飯,”安德蒙不忘初心,“叫上方一起。”
“今天周三,”陸景文想起林北石孜孜不倦使勁學習的樣子,“他還要上晚自習,恐怕來不了。”
高三學生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
“這樣,”安德蒙聞言也不強求,“那我等林有時間再請。”
兩個人聊著天,肩並肩走出醫院。
話語中,安德蒙能感受到,隻要一提到同林相關的事情,他這位好友的語氣就會不自覺地放得溫柔而繾綣,好似隻要關於林,就是讓其十分珍視的事情。
一點差錯都出不得。
安德蒙一邊走,一邊繼續問:“剛才沒來得及問,你和林最近怎麼樣?還好嗎?”
“挺好的,相處融洽,他很乖,”陸景文低聲回答,“對了,我和他……和他養了一隻貓。”
安德蒙腳步一頓。
“你養貓了?!”
安德蒙語氣驚訝,聲音微微拔高,有些不可置信。
“是,養了一隻。”
陸景文的語氣裡帶著溢出來的溫柔,平日裡嚴謹又淩厲的神情緩和下來:“在地下車庫撿的,他想養,就留下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想起林北石額頭抵著貓腦袋的樣子:“那是一隻一個月大的長毛狸花。”
頓了頓,陸景文又輕聲補充:“很漂亮。”
“天啊,”安德蒙說,“我以為你不會再養動物了。”
當年的事情,對陸景文的打擊是很大的。陸老爺子病急亂投醫,陸景文的同性戀傾向讓他認為陸景文脫出了他的掌控,開始全方位多層次對陸景文進行打擊,要求陸景文“陽剛”起來。
能夠暫時保護陸景文的宋雅桐一出國,老爺子就活動了起來。
他給陸景文換了學校,不允許陸景文和除親人以外的任何男生交往,即便是身為發小的方延亭也不行。
為了讓陸景文更聽話,老爺子把手伸到了貓身上。那三隻貓全部被送了人,陸老爺子承諾如果陸景文改,他就把貓接回來。但是,那三隻貓裡麵有一隻貓在跑回來找陸景文的時候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被撞死,被回家的陸景文撿了回去。有一隻年紀太大,送去沒多久就死了,屍體被陸景文要了回來。還有一隻雖然成功跑回來了,被陸景文藏在了地下室,但是吃了老鼠藥。
誰也不知道,那兩天家裡麵為什麼會撒有像貓糧一樣的老鼠藥。
最後那隻狸花貓軟軟地趴在地毯上,眼睛閉著,一點響動都沒有。
十六歲的陸景文沉默著看那隻貓,他蹲下身,顫抖著把已經冷僵的貓抱起來。
這樣的打擊下,陸景文有兩三年的時間裡麵是拒絕和貓有任何接觸的,經過長達五六年的心理疏導才敢碰貓。
他現在能重新養一隻貓,簡直是莫大的進步。
安德蒙:“說實話,我都感覺林是上帝派到你身邊的了,自從他在你身邊之後,陸,你願意去接納一些事情了,這是大好事。”
風吹過來,陸景文輕微地合了一下眼,眼睫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弧形:“嗯,他很好。”
“誒,等等,”安德蒙意識到了什麼,轉過頭很是嚴肅,“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他可沒忘記陸景文之前跟養孩子似的對待林北石。
跟長輩養小輩似的,仿佛一點雲裡霧裡的邪念都沒有。
說出去誰會信他們在談戀愛?誰會信陸在這段關係裡麵扮演的角色其實類似“Sugar daddy”?
沒把陸當成林親哥,安德蒙都得誇人一句慧眼如炬,洞若觀火了。
所以……安德蒙想,陸彆是和林在同一屋簷下相處了幾個月,連窗戶紙都沒捅破吧!
被問得陷入沉默的陸景文:“………”
好像確實也沒什麼進展,感情上是霧裡看花,朦朦朧朧說不清楚;至於肢體接觸,他們很少擁抱,牽手,親吻就更不用說了。若說親密的接觸,陸景文在林北石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抱過人——主要是為了把人抱回房間。更多的時候,他們隻是安靜地坐在一起,吃飯,看些古早的電影,在去學校的路上,不痛不癢地聊些天。
安德蒙看著好友一臉沉重地表情,咳嗽了一聲。
“陸,你們現在是貨真價實的情侶了吧,不止是合約的那種。”
陸景文:“………”
一陣讓人抓心撓肝的沉默之後,陸景文開了口,語氣謹慎但有些沮喪:“或許還算不上。”
安德蒙:“………”
他有些痛心疾首:“你們有經常牽手擁抱嗎?”
陸景文:“…沒有。”
安德蒙:“那,有親吻過對方嗎?”
陸景文:“……也沒有。”
安德蒙沉默一會兒,沒想到好友和對象的進度幾乎為“0”。
他艱難找補,語氣生硬:“啊………那、那也是,我記得你還有點接觸障礙。”
安德蒙深吸一口氣,謹慎道:“那你們有沒有說開過,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告過白?口頭上的,直白的告白,不是那種東方式的委婉暗示。”
陸景文:“………沒、沒有。”
安德蒙:“………”
心力交瘁的安德蒙歎口氣。
“陸,既然喜歡,”安德蒙扶額,“就大膽地說出來,大膽地去確定對方的心意,你這樣,什麼時候能和林修成正果?”
雖然東方式的婉約也很不錯,但對於這兩位來說……安德蒙想著陸景文平時那含蓄內斂的作風,再想想第一次見到林北石,林北石青澀且怯生生的樣子………這兩個人如果不用點熱烈而直白的方式,那窗戶紙可能比銅牆鐵壁還要難捅破。
安德蒙建議道:“要不你回去試一試,多交流溝通,確認對方的心意。你在談判桌上都遊刃有餘,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兩個人想要在一起,不光要做也要說。總得有人主動的,不是他就是你,總之不能一直讓關係在原地踏步吧。”
“如果火候還不夠,也可以想辦法促進關係的深入。”
說了一大段話,安德蒙有些口乾舌燥,去旁邊的自動售賣機買了瓶礦泉水。
陸景文站在原地細細思索了一番安德蒙的話,覺得好友說得有道理。
追求一個人,要付出行動,也要言語表達。隻有行動太含蓄,隻有言語太孟浪。
當初提議簽訂合約的是自己,一步邁了出去,既然喜歡上了,再多邁幾步也沒有什麼,都是應當的,陸景文想。
況且自己比林北石年長,林北石才二十歲,一輩子最好的年華,也就在這個時候了。他年輕又青澀,脆弱得像玻璃櫃裡麵需要好好保存的白瓷,他又堅韌得像蒲草,柔軟裡麵是難以想象的頑強。
想到這裡,陸景文無端地生出一股懊惱來,自己應當早早就想到這一層來,那樣就不至於蹉跎了幾個月的時間了。
和林北石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他值得所有最好的對待。
陸景文想,他要將這個人留在自己的身邊。
用一種更好的方式。
【作者有話說】
安德蒙:為兄弟我操碎了心。
44 chapter44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周五晚上, 陸景文開車去接了林北石。
到校門口的時候還有五分鐘就到放學時間,陸景文把趴在副駕駛的福壽拎起來,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抱, 把貓不是很講究地塞在了西裝外套的口袋裡麵。
福壽小小一隻窩在口袋裡麵,腦袋露在口袋外頭,貓耳朵豎著。它兩隻爪子扒拉著口子,昂著頭對陸景文喵喵叫, 對陸景文的行為表示嚴正抗議。
陸景文抬起手碰了碰它的腦袋當作安撫。
學校附近有許多小餐館,這會兒亮著燈, 準備迎接吃夜宵的學生們。
陸景文靠著車門等了一會兒,就聽見下課鈴響的聲音了。
周圍一下子喧鬨起來,沒過幾分鐘, 校門口陸陸續續走出了大批學生。
林北石和同桌譚傑在大部隊的裹挾下出校門。
譚傑打著哈欠犯困,嘴裡嘟囔著待會兒回家了要好好休息, 好好複習, 周一早上得生物考試。
兩個人邊走邊討論今天晚上做的一道基因遺傳題, 到校門口時, 譚傑一邊和林北石說話, 一邊目光搜索來接自己的車。
而後他眼皮子一張, 拍了林北石肩膀一下,指著不遠處路燈底下的人說:“那是不是你哥啊?”
林北石心一跳,隨著譚傑的手看過去。
路燈下,陸景文西裝革履, 正在等人。
至於等誰, 不言而喻。
“……是、是我哥。”林北石磕巴了一下, 承認了。
至於這個“哥”是什麼“哥”, 就隻有林北石自己知道了。
一無所知的譚傑嘖嘖兩聲:“真好, 哪像我哥,就會使喚我,誒我也看到我家車了!拜拜了北石,我先過去了!”
林北石:“那明天見,我也走了。”
他話音才落,譚傑已經風風火火地朝一輛正在按喇叭的黑色SUV過去了。
林北石抬起腳,朝陸景文走過去。
走近了,他才發現陸景文把福壽揣在了西裝口袋裡麵。
陸景文人長得好看,氣質也好,兜裡揣隻貓也沒有破壞他那一身嚴謹板正的氣質,反倒顯出一股溫柔的反差來。
“怎麼把福壽帶來了?”
林北石怕貓爪子和貓牙齒把陸景文的西裝給勾壞了,小心地把福壽從兜裡拿了出來,撓它的下巴。
福壽享受地窩在林北石懷裡麵。
“它叫個不停,”陸景文說,“應該是想你了。”
“你看,”陸景文點了點福壽的額頭,“它現在不叫喚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車門打開,對林北石說:“好了,回家吧。”
從三中到廬南大概有十多分鐘的車程,林北石坐在副駕逗貓,陸景文專心致誌地開車,手心有點冒汗。
他有點緊張。
車窗外的光被連成長長的線,陸景文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道路與時間,終於緩緩地開了口:“北石,我們待在一塊,有三個月了吧。”
林北石聞言驟然抬起了腦袋。
他覺得心被重重敲了一下,有些慌亂。
陸景文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林北石本來放鬆的脊背僵直起來,是想……是想……
是想解除合約嗎?
他們的合約一月一簽,想要解除很方便。
這件事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現在“在一起”三個月,陸景文履行合約內容,每個月都將二十萬以財產贈予的名義轉到林北石的銀行卡上,知道林北石去奶茶店打工之後,還“不小心”多轉了三十萬過來……
林北石那張銀行卡裡麵現在裝著七十多萬的巨款……花掉的那十幾萬是花在了林嘉琳的醫療費上麵。
而林嘉琳的骨髓移植費用,按醫生的說法是40—50萬左右,加上後續的康複治療,大約需要六十多萬。
以剩下的錢,就算是解除合約,也足夠支付林嘉琳的醫藥費,剩下的還能維持他們兄妹倆很長一段時間的基本生活。
他最開始想要的,其實都已經得到了。
但林北石卻感覺自己的胸口不知為何涼了一半,好似有寒風呼啦啦灌進來。
說不出來的冷,說不出來的……難過。
他摸貓的手都沁出點冷汗,勉強揚起嘴角,下意識露出一個挑不出錯來的笑,輕聲回答了陸景文的問題:“對……有、有三個月了。”
福壽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兩隻前爪舉起搭在他的胸膛上,昂著腦袋去蹭他的脖子。
毛絨絨熱乎乎的腦袋也沒讓林北石鬆一口氣。
前邊遇上了紅燈,附近的摩天大樓外牆閃爍著燈光,組成一連串的漢子與英文字母,是有人在用這牆打廣告。
車裡亮著暖光,林北石胸膛微微起伏著,他抬起頭,看向陸景文。
“怎麼……”林北石把語速放得很慢,有種字一點點從嘴裡蹦出來的感覺,“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陸景文手搭在方向盤上,綠燈一亮就踩下了油門,“就是……”
想問問你在這三個月裡覺得我怎麼樣?
覺得還可以嗎?
有沒有一點點心動?
如果心動了,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當你正式的伴侶?
不隻是合約的那一種。
我們可以像正常情侶那樣牽手、擁抱、膩歪在一起,也不用覺得奇怪或者不好意思……
………
陸景文的腦海裡千言萬語想說,心砰砰跳得厲害,不知從何處下嘴的他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吐出四個字:“隨口問問。”
林北石胸中一口氣隨著陸景文張口而緊張地提起,聽到陸景文的回話後又倏然一散。
他的脊背些微放鬆了,沒有剛才那麼緊繃了。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林北石想,陸景文應該……應該沒有解除合約的想法……吧。
但沒等林北石細想,車已經開到了廬南的地下車庫。
林北石抱著貓從副駕駛下來,兩人往電梯那走去。
陸景文走在林北石身後,整個人繃成一條拉直的鋼絲,他的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發現林北石後腦勺用一條酒紅色格紋的發圈綁了個小揪揪。
那酒紅色和玫瑰花的顏色一模一樣。
陸景文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他不確定林北石會不會喜歡………
電梯開始啟動,陸景文按亮手機看了一眼,安德蒙和方延亭在微信群裡麵給他發消息,問他接到林北石沒有。
他想起這兩天一直在和兩位朋友仔細討論表白要有什麼,要怎麼做。
方延亭靠在椅背上,一臉正經地說:“表白,那肯定要有花啊?誒,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有老師和我們班主任表白,謔,操場上用花和白蠟燭擺了個超大的心,然後還有兩張A4紙的表白稿,我覺得那個就很浪漫。”
安德蒙也提建議:“表白用玫瑰花多一些。”
“用紅的,喜慶,熱烈,基本不會出錯,”方延亭補充,“不過嫌單調的話也可以放點其他顏色,我的前女友就很喜歡白玫瑰和黃玫瑰混紅玫瑰,然後再加點滿天星和一些綠色植物。”
陸景文認真地記下,而後又認真提問:“那要用多少比較好?”
“多少?”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安德蒙和方延亭問住了。
方延亭:“………嗯…越多,越好?”
“沒有確切的定數吧,”安德蒙攤開手,“得看心意。”
“不過可以選個寓意好的數字買朵數。”
………
“叮咚——十五樓,到了。”
陸景文猛然回過神。
門是智能指紋鎖,他手心冒汗地看著林北石將手指按在鎖上,門哢噠一聲開了,智能家居感應到有人回家,燈光嘩啦一下全亮了。
林北石愣在當場,他的心重重一跳,連帶著手腳甚至都有點發麻。
半個客廳的玫瑰花映在他的眼底。
濃烈的紅玫瑰在暖光下盛放著,縈繞的花香充盈在整個客廳。
這些錯落有致,形狀飽滿漂亮的紅玫瑰都是十分新鮮的,上麵還沾著水珠,像是剛摘下來的。它們圍成一個大大的心,還延伸出一條長長的,接到門口的玫瑰道,玫瑰之心中間是一束用彩紙包好的大束玫瑰花,上麵還放著一張卡片。
卡片封麵是一張油畫,淡粉深紫的天際邊紅日灼灼,連著天際的草地裡麵,有一對辯不出性彆的情侶靠在一起,抬手比了個心。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整這麼大的動靜是要乾什麼。
是要告白啊!
林北石卻不敢信,他拚命地眨了幾下眼,把那不知為何湧上來的熱意。福壽從他懷裡麵蹦下來,爪子扒拉掉在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
身後傳來陸景文的聲音:“你,你喜歡嗎?”
向來鎮定自若,冷靜淡然的陸景文,此時此刻的聲音竟含了顯而易見的緊張和忐忑。
他問的是林北石喜不喜歡,在這個場麵下,也分不出他到底問的是喜不喜歡花,還是喜不喜歡人。
但林北石沒說話,隻是看著半個客廳的玫瑰花腳步都不動一下,灌滿胸腔的酸澀惹得他眼睛鼻子都發酸。
若不是忍著,眼淚都要掉下來。
他要的其實很少很少,就像一朵生在貧瘠之地的花,他隻想要一點雨水,潤澤他即將枯萎的根,隻想要一點陽光,曬到他泛黃的葉。
但有人給他送來水,送來了肥料,送來了陽光,又除掉他身邊的雜草,細細地耕墾他周圍那些僵硬的泥土,等他長好了一些,小心地把他帶走了。
那人沒有把他移栽到盆中,而是給他換了一片土地,讓他自由自在地生長。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剛才會覺得冷和難過了。
養花人傾注自己的愛去養一朵花,花也會知道的。
長久的安靜下,沒有等到回答的陸景文抿直唇。
他以為林北石不喜歡。
陸景文胸膛震了震,手指蜷縮起來。他褐色的眼睛神采一點點黯淡下來,嘴裡輕聲說:“沒關係,是我做得不夠好。”
“和你在一起的這三個月很好,我想將你留在我的身邊,也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的時候,不止是因為那一紙合約。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要怎麼和你告白,要怎麼讓你好好地留下來。”
“安德蒙和延亭說要正式一些,我也覺得這是件不能含糊的事情,”陸景文緩慢地解釋,“雖然……可能有點滑稽。但是,我是想認認真真地告訴你——”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也願意,就給我一個機會吧,我們做真正的愛人。”
話音落下,林北石忽然轉過了身,張開雙手抱住了陸景文。
結結實實的擁抱。
這是林北石第一次主動擁抱陸景文。
陸景文愣了一下,他的心飛快地跳了起來,仿佛要撕開胸膛蹦出來,帶出一股不知道是疼還是喜悅的感覺。他懸在林北石身側的手像是被凍住了,僵在了原地。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緩慢地將手搭在了林北石的後心。
他能感覺到,林北石那顆年輕的心在他手底躍動著。
林北石把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讓他看自己的臉,耳尖卻是紅透的,呼吸也有點急,像是在抽噎。
陸景文微微偏頭,下巴蹭在林北石的臉側,那頭細碎的長發,發絲也磨蹭著陸景文的皮膚。陸景文抬起手,輕輕拍林北石的後背,一下一下安撫他顫抖的脊骨。
情之所至,他其實有點想要低頭去親林北石。卻又害怕自己的接觸障礙不給麵子的發作,把林北石嚇到,所以隻是將人摟緊了一點,把腦袋湊得更近了一點,耳鬢廝磨下讓人更親密地靠著自己。
林北石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你……”
他不太確定似的,聲音很低:“你,你是想親我嗎?”
陸景文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有那麼明顯嗎?
林北石聽見他溫和的聲音響在自己頭頂:“可以………可以嗎?”
合約裡麵寫過,親吻和性生活是可以進行的,但前提是雙方都清醒且自願
陸景文覺得肩膀一輕。林北石垂著腦袋,兩手在臉上胡亂擦了一下,把散開的頭發撇到耳朵後麵,這才抬起腦袋。
他把眼睛閉起來了,眼眶有點紅,聲音還帶著點喑啞,小聲道:“現在可以了,親……”
他磕巴了一下:“親吧。”
林北石閉著眼,感官無限放大,他察覺到陸景文湊了過來,雙手溫柔地搭在他的小臂上。
陸景文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45 chapter45
◎舍不得?◎
那一下很輕。
說是吻, 但陸景文幾乎沒使力氣,林北石感覺那柔軟的觸感就像一根羽毛掃過他的唇角,一觸就分開了。
他不是沒見過親嘴這事, 電視劇裡麵那些男男女女啃起嘴來要放段音樂,時而唯美時而卻像乾仗;現實生活裡麵,他在酒吧工作,有些情侶醉了就抱著對方亂啃, 意亂情迷得跟什麼似的,像是恨不得把人給親缺氧了。
但是看見過不代表實踐過。
林北石不會親, 所以閉上了眼睛,等著陸景文主動。
他以為陸景文會來一個像電視劇那樣唯美或者深入的吻,但是沒想到, 陸景文隻是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唇,就分開了。
他的臉頓時燙起來, 心中浮起來一個念頭, 陸景文, 好像也不會親。
他正想要睜開眼睛, 唇又碰上了一片柔軟。
仍然是很輕地啄了一下。
林北石的肩膀顫了顫, 臉轟一下更紅了, 微熱的粉從臉蔓延到脖子和耳根。
陸景文感受到掌心下的顫抖,一下也不敢動了,他有些緊張,強行把自己拉直, 不敢再貼過去了。
“親完了, ”林北石聽見陸景文的聲音, 聽起來很沙, 帶著不好意思的味道, “你可以……”
他頓了一下,輕聲說:“可以睜開眼睛了。”
林北石依言睜開眼睛,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眼尾全都紅了。
陸景文也不自在地低著頭,耳尖透著一抹紅。他輕咳了一聲,向林北石伸出手。
掌心向上,五指張開,牽手的意思。
林北石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陸景文輕柔地收攏自己的手,他們掌心貼著掌心,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心跳的律動。
兩個人肩並肩向著玫瑰花束走去。
這是林北石第一次收到玫瑰花。
深紅色的,漂亮的一大束玫瑰花,外邊還用深色的絲帶綁了一個蝴蝶結。
他摘下上麵放著的賀卡,裡麵是熟悉的鋼筆字。
寫的是卓文君的《白頭吟》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林北石將那張賀卡珍而重之地合上,對陸景文說:“謝謝你。”
陸景文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他垂眸看著林北石的唇,又略帶狼狽地移開自己的目光。
“也謝謝你。”
此刻夜已經深了,林北石拿上衣服洗了澡,出來時看見陸景文穿著睡衣,正在將玫瑰花一支一支擺在桌上。
林北石一出浴室,陸景文就抬起了眼睛,手裡的玫瑰含苞待放,上麵沾著水珠。
林北石的頭發也還濕水,濕答答的往下滴。
跟剛從海裡撈出來的美人魚似的,也像他手上這支玫瑰。
陸景文本想開口說些什麼,看到林北石的一瞬間就卡了殼,把自己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忘了個乾淨。
林北石指了指浴室裡麵,說:“裡麵的吹風機好像壞掉了。”
陸景文這才如夢初醒,趕緊起身,從客廳抽屜裡麵拿出來一個新的吹風機,拉著林北石到客廳沙發上坐好。
“我……”林北石下意識伸手去接陸景文手裡麵的吹風機,“我自己來就好。”
“沒事,”陸景文把林北石披在肩膀的乾毛巾籠起來,吸掉他頭發上的水,“先彆動,待會兒水掉衣服裡麵了。”
林北石捧著吹風機不動了,目光落在茶幾的玫瑰上。
“這些花……要怎麼處理?”林北石戀戀不舍地摸著玫瑰花的綠莖,“扔掉的話,好可惜。”
“舍不得?”陸景文問。
“有一些,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林北石輕聲說。
“不扔,”陸景文聲音很溫柔,“我在市中心有另外一套房子,那裡有凍庫。”
“我會把他們封好,全部留下來,等弄好了,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