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正院中逐漸變得安靜。
薑韻到正院時,請安才堪堪結束。
這次王妃沒有將她晾在外麵多久,片刻後,就讓人將她傳了進去。
薑韻低眉順眼地進去,王妃端坐在黃梨木椅上,一隻手輕搭在小腹上,臉上說不出什麼情緒。
似是有些倦乏,她輕輕闔著眸眼。
薑韻隻在進來時掃了一眼,就不著痕跡地垂下了頭,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禮:
“奴婢給王妃娘娘請安。”
她話音落下後,卻沒有得到回應,室內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須臾,薑韻心中稍歎了口氣。
對於如今的情形,薑韻倒也沒有覺得意外。
王妃尋她,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隻是,薑韻不明白的是,除了她剛進府時,王妃都似忘記了她這個人一般,又怎麼會忽然傳見她?
不知過了多久,薑韻跪得膝蓋都有些疼了。
她抿緊唇瓣,壯著膽子抬頭看了眼,就見王妃依舊闔著眸眼,像是睡著了,身旁的婢女皆垂著頭,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一半。
薑韻自然不會覺得王妃是真的睡著了,她忽然覺得些許好笑。
在延禧宮時,她見慣了這種場景。
貴妃深受皇寵,身份高貴,膝下又有付煜這位成年的皇子,昔日有宮妃惹得貴妃不虞,待宮妃去往延禧宮請罪時,貴妃就常這般裝作看不見一樣。
貴妃素來不是氣性大的人,如今的王妃,倒是和貴妃的脾性像了個七成。
可越是這般,薑韻心中反而越發陷入了平靜。
膝蓋處漸漸傳來疼意,薑韻輕捏手帕,她往日在宮中不是沒久跪過,跪上半個時辰,她依舊能穩穩地做活,如今進了王府,怎還比往日嬌氣了?
不過薑韻終究還是沉得住氣。
她忍著不適,跪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愣是身子連抖都沒抖一下。
久等不到動靜,王妃終於睜開了眼,就見薑韻恭恭敬敬地垂首跪在那裡。
她稍稍眯起眸眼,裝模作樣地撫了撫額間:
“本妃這是睡著了?薑韻姑娘何時進來了,怎都不提醒本妃一聲?”
她前半句似在自言自語,後半句卻是在對身旁婢女輕斥。
秀琦立即有眼色地道:“娘娘昨日受累,奴婢實在是不忍心打擾娘娘。”
薑韻聽著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臉上恭敬的表情絲毫未變。
王妃的餘光一直若有似無落在薑韻身上,見狀,忽然覺得自己這般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甚是沒勁。
她臉上的情緒越發寡淡,平靜道:
“薑韻姑娘來很久了吧?”
薑韻垂首,隻道一句:“是奴婢擾了娘娘休息。”
主子是從來都不會有錯的。
既是出錯了,那必然是奴才的錯。
隻不過,和她一個奴才皆要這般裝模作樣,倒是叫王妃為難了。
眼見著時間將要到午時,殿下也該回府了,薑韻終於抬起頭,似有些不解:
“不知娘娘傳見奴婢,可是有何吩咐?”
王妃垂眸,視線細細落在薑韻的臉上。
薑韻今日穿著紫羅衫裙襖,梳了個婢女的發髻,也沒有出格的首飾,隻那張臉格外出眾了些,不施粉黛依舊白皙賽雪,似出水芙蓉般透著些許青澀。
王妃忽然想起,今日早晨蘇良娣為她梳發髻,那時她對著銅鏡還頗有些洋洋得意。
盯著薑韻久了,她倏然心中生了抹難堪。
她想起來了晗西苑的李側妃。
李側妃和薑韻一般,皆是容貌出眾的女子,她們似乎根本不用如何打扮,就勝過了她精心的裝扮。
無人看見的地方,王妃捏著杯盞的手指微微泛白。
秀琦察覺到不對勁,堪堪出聲提醒:“娘娘?”
王妃倏然回神,收回了捏著杯盞的手,轉而平靜地問:
“薑韻姑娘進府後,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應?”
不知是不是她忘了,根本沒有叫薑韻起身。
薑韻摸不清她想要什麼回答,隻能最基本道:“娘娘言重了,奴婢覺得府中一切皆好。”
王妃輕扯了扯嘴角,幾乎掰斷了手上的護甲。
叫前院的人將你當成主子對待,自然是一切皆好。
王妃冷下眸眼:“薑韻姑娘覺得好,那就好。”
“隻不過,府中依然要有府中的規矩,你說,是不是?”
薑韻不著痕跡地輕擰眉,不知她是何意,隻能將她高高捧起:
“娘娘所言極是,有娘娘在,府中的規矩都是極好的。”
“薑韻姑娘也覺得本妃說的對,那就再好不過了。”王妃收回視線,輕撣了撣手帕,不輕不重道:“府中規矩嚴,最忌諱主子不似主子,奴才不似奴才,否則豈不是亂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