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詭異的,還是他那身血色袈裟上,無數的黑色絲線正從他身
體裡向外掙紮(),在半空中四散飄蕩。每一根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
雲搖怎麼看怎麼像隻水草成精。
還是成精前一不小心給自己打了一團大結的那種。
雲搖一劍揮斷了撲上來的又一簇鬼麵ツ()_[((),發狠罵道:“禿驢!你是不是嫌自己太禿了,所以日思夜想都惦記著長頭發,現在走火入魔才長了一身!”
這話自然是汙蔑。
是個修者來也看得出,妖僧身上的並非長發,雖然很像——
但每一絲,隻要離體,立刻就會化作猙獰冒煙的鬼麵,毫不客氣就朝著雲搖來了。
雲搖對這東西最是打心眼裡哆嗦,不小心對上一眼都腿軟,所以從一開始打她就把眼閉上了。她倒是想躲清閒,但慕寒淵在下麵救人,這事她做不來,那就隻能在上麵硬扛了。
然而無論雲搖怎麼喊話,妖僧都沒有轉醒的跡象。
雲搖神識探回來的結果更不容樂觀——
了無不但沒醒,連麵頰上都凸浮起了幾l張可怖至極的鬼臉,猙獰掙紮著像要衝破什麼束縛,隻是又一次次被唇眼發烏的了無給鎮壓回去。
“這到底什麼鬼東西,”殺不完也打不完,雲搖氣得磨牙,“他要是水草成精,三師姐不可能不跟我說啊!”
“是鬼身佛。”
一道傳音如血色薄光,終於衝破了無數淒厲嘶嚎組起的聲牆,將話聲從一樓遞到了墨霧翻湧的二樓。
雲搖神思一滯,手中劍卻未停。
她驀地睜眼,一劍劈開了麵前的鬼麵。
裂作兩半的兩張半鬼臉從她左右擦身而過,惹得雲搖眼角狠抽了下,她顫著聲竭力自定:“什麼…鬼身佛?彆告訴我,又是和你那個惡鬼相一樣的東西。”
終焉火種這種一不小心能送三千小世界歸滅的倒黴東西、怎麼可能同時有兩個!!
“不,鬼身佛仍是佛法修持,但是是一種極少有僧人修煉的佛法神通。修持者須以魂為獄,納百鬼入體。終其一生,夜夜以魂身入鬼獄,超度亡魂。”
雲搖:“…………”
雲搖:“?”
他們修佛的都這麼變態嗎,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狠?
百忙之中,雲搖插空瞥了廢墟間的了無一眼。
這一眼裡有些情緒複雜。
事實上,今夜在那間酒肆裡聽了一則說書,喚起她塵封數百年的關於修心師姐與紅塵佛子的記憶後,她若不是將自己灌得大醉,可能已經忍不住拍屁股扭頭走人了。
同三百年前她見一次就冷笑著叫他一次禿驢一樣,現在的雲搖也還是無法原諒那個到師姐去兩界山赴死前,猶從未下山看她一眼的僧人。
但若他的佛法修持,這一生便是夜夜如此,那似乎,她也沒什麼責怪他的資格。
百鬼顯像間,雲搖眉眼戾然,又一劍出手。
煞意四散,這一劍蕩去了天邊,連遮月的青雲都劈碎了半麵。
“…所以我最煩聖人。
() ”
作為被他放棄和犧牲掉的那一部分(),她的師姐連責怪他的資格都沒有。
“你既然知道他的修持來曆?[((),那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雲搖蹙眉問,“也是走火入魔了?”
“鬼身佛修持的前一百年內,最難捱過,夜渡百鬼,日日都有走火入魔魂飛魄散的危險。”
“……魂飛魄散都要練?”雲搖咬牙揮劍,“有病能不能彆禍害彆人。”
慕寒淵無奈低哂:“不怕鬼了?”
“我現在隻想活劈了他,”雲搖冷聲,“他這個鬼身佛修持不足百年?”
“以他魂內所納戾魂的數量看,應有至少四百年修持了。”
雲搖察覺了什麼:“不是百年內才會走火入魔嗎?”
“是,所以師尊最好將了無喚醒,一問究竟。我覺得今夜境況,恐不是他不慎走火入魔那麼簡單。”慕寒淵的尾音也沉抑了下去。
雲搖嘴角抽了下:“……你要不要上來看看他現在這個鬼樣子,我怎麼喚醒,抽他嗎?”
‘自然是殺了他。’
“——”
像是噬心的冷意攀附而上,那個曳著徹寒笑意的嗓音叫雲搖驀地輕栗。
她瞳孔縮起,目光穿過重重鬼影,不確定地望向樓下方向:“慕寒淵?”
“師尊,怎麼了?”再次響起的話聲,依然是那個溫潤淵懿的聲線。
“你剛剛,沒有說話?”
“不曾。”
“哦,那看來是我聽錯了,這邊鬼叫得太吵。”雲搖鬆了口氣,斬開了麵前攔路的亡魂厲鬼,終於到了那片勉強稱為床榻的廢墟前。
慕寒淵那邊久久不聞餘聲。
不過雲搖想了想,怎麼說也是她認識了無早了幾l百年,還要去問慕寒淵如何喚醒對方,好像是有些欺負人了。
當師尊的還是得給徒弟立個榜樣。
雲搖略作思索,便抬手打出了一道符咒。
清心陣落到她足下,金光拔地而起,籠罩周身。
這點靈力,想喚醒了無,自然不夠看。但護住她周身,讓她短時間內不被這些亡魂厲鬼所擾,那還是足夠了的。
緊跟著,雲搖雙手平抬木劍,置於身前。
“慕寒淵。”她清聲遁起。
幾l乎在她開口的同一瞬,樓下撫琴之人就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
琴音忽轉。
轉作了仙域的安魂曲。
雲搖手中長劍的劍身上,光華洗過,而後慢慢凝練,在白光中化作一柄小小的木簪。
這是三師姐修心的木簪。
修心的木簪有許多柄,每一根都是相同的形狀,頭端像一根方方正正的木條,古樸得有些難看。
除了雲搖之外,大概無人知,這是修心收到的第一支方形木簪。她在去兩界山前,將它留給了最小的師妹雲搖。
一同留下的,還有曾經將它贈與她的人的,俗世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