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堯一下就想起了剛才那老太太,眼淚差點不爭氣地蹦出來,他扭頭背對母親:“媽要長命百歲,看妹妹結婚呢,彆說這些。”
王梨花苦笑,她清醒著呢:“堯堯,媽活著啊,身上疼,天天吃藥,也苦,走了也好,折騰一輩子,該消停了。”
“媽你才五十歲,往後還長。”許堯哽咽。
王梨花拉他:“兒子,看著媽媽。”
許堯眼圈通紅,回頭望向她,不知道要鼓起多大勇氣,才能不把她和那個雙眼緊閉、麵色發青的老太太聯想到一起。
“媽媽沒有遺憾。”王梨花笑了下:“媽媽就擔心一件事。”
許堯低頭,抱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那隻手布滿針眼,皮膚青紫連片。
“媽,你說。”許堯看著她。
王梨花要說的事,和許堯的猜測大差不差,她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沒結婚、沒成家…媽,放心不下。”
許堯哽住,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王梨花可能也知道,他們這家庭,願意嫁給許堯的姑娘很少。
可是她的兒子,明明這麼優秀。
王梨花絮絮叨叨地念:“你爸爸說,老家村兒裡,有個外出打工的姑娘,前幾天回來了,說在同鄉找一個。”
“聽介紹人說,她有意你,就你二姑他們家隔壁的姑娘,叫吳涵月,你小時候還跟她一起玩過。”
王梨花充滿期待:“堯堯,去見見吧。”
“我…”許堯開口想拒絕,對上母親關懷、擔憂和期待的目光,不這個字兒就卡在喉嚨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王梨花見他不答應,有點著急:“堯堯,你不喜歡麼?”
許堯笑比哭難看:“媽,我十八歲後就沒見過她了。”
哪裡談得上喜不喜歡。
何況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結婚。
風風光光把妹妹嫁出去,就算他此生功德圓滿了。
王梨花握著他的手緊了緊:“那你願意見見嗎?”
這時候,許國明也坐過來了,夫妻倆可能一早就打算好了,把這事告訴許堯,他倆都充滿期待地看他。
“…見。”許堯有點難堪,低下頭:“我見。”
“什麼時候?”王梨花生怕他反悔。
“過兩天,等您好點兒。”
“我哪能好起來啊,堯堯,給媽個準話行嗎。”
許堯從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能撒謊,他從來循規蹈矩,除了急起來脾氣有點暴躁,其他時候都乖順聽話。
但他不想撒謊,他站起來,抹了下眼睛:“媽,我再想想。”
他轉頭去衛生間。
王梨花和許國明麵麵相覷。
王梨花神色間難掩哀傷:“都怪我,怪我沒照顧好小暉,給他生的這個弟弟,成了他的拖油瓶,害得他也不肯結婚。”
許國明眼圈通紅地安慰:“怪我,怪我那時候不在家,讓你一個人照料三個孩子,你吃了這麼多苦,都是因為嫁給我。”
王梨花握住他,許國明低頭,親她那隻手:“梨花兒,謝謝你年輕的時候肯看上我。”
看上你體麵、較真,更看上你老實、體貼。哪怕日子苦一點,在愛人身邊,苦裡都能嘗出甜。
相攜相處數十年,王梨花心裡沒有怨恨。
她隻是擔心:“我要是走了,照顧好孩子們。”
許國明扭頭抹眼淚:“欸。”
和彆人家裡焦急催婚的父母不同,王梨花從來都尊重孩子們的意見,她心思敏感細膩,當然看出了許堯的不情願。
之後,她沒有再提讓許堯見吳涵月的事。
許堯有自己的主意,王梨花雖然焦急,卻也不會強迫他。
這份心急如焚,很難說沒有給她的病情雪上添霜。
月底,王梨花精神特彆好,她甚至能下床走兩步。
許堯和許柔都以為她有了好轉。
然而這天晚上她就不行了,醫生看過後說:“沒兩天了,把家裡人都叫回來吧。”
許國明著急忙慌去接許暉,許堯和許柔兄妹倆一左一右地守著母親。
王梨花一直在囈語,一會兒問堯堯在哪,一會兒問小暉還發燒麼,後半夜,她看著天花板,癡呆呆地喃喃:“媽,來接我了。”
許柔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喊她。
許堯緊張又疲憊。
許國明終於回來了,讓許暉坐在椅子上彆亂動,然後替了兄妹倆,抱住老婆。
始終不肯落下眼淚的樂觀老頭兒,終於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許堯害怕到了極點,不舍也到了極點,他多麼希望世界上有奇跡,彆讓王梨花離開他們。
要是他每天拜的財神爺有用就好了。
可能是因為著急和悲傷,許堯昏了頭,他竟然給楊森打電話,他希望財神爺有辦法,救救他的媽媽。
楊森卻說:“節哀順變。”
許堯放下手機,無助地蹲下來,抱住腦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