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許堯想了很久。
除了父母和弟妹,再也不會有人像楚恒冬那樣,對他那麼好了。
他救他於危難中,出手闊綽為他擺平困難,他出現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他們一起看海,哪怕最動情最瘋狂時,楚恒冬也牢牢地將他護在懷裡,不讓他的後背和腦袋磕到堅硬的石頭。
那一瞬間,無可比擬的安心,以吹枯拉朽之勢擊敗了性取向的心理防線。
許堯其實知道,他對於同性,尤其楚恒冬這樣的,很難不心動。
他沒有送出去的情書,再也沒有被楚恒冬接受的可能。
而他誠摯的愛意,也隻是讓自己,多一個借口留在他身邊。
許堯把冰箱裡的啤酒搬出來,又把安洋藏起來的香煙翻出來。
這天晚上,屋子裡酒氣四溢,伴隨著香煙的燃燒,整一個烏煙瘴氣。
許堯坐在沙發上看狗血韓劇,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在哭男女主分離,還是在哭自己為彆人而活的一生。
低燒未退,抽煙酗酒,許堯這樣生過病的人,終於是倒下了。
他硬撐著沒給任何人打電話,一個人悶在被窩裡,想著憋出汗來,就退燒了。
然而燒了足有三天,手機鈴響了好幾次,放在客廳裡,許堯不想爬起來去拿。
他手腳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乾脆躺著,任由手機吱哇亂叫。
那手機是楚恒冬給他買的,聯係簿裡第一個人也是楚恒冬。
許堯迷迷糊糊地琢磨,什麼時候,把手機換掉,把爸爸和妹妹放在聯係簿最前邊,這樣他才能擺清楚自己的位置,正視自己肩上的責任。
許堯燒得渾渾噩噩,夢見了王梨花。
王梨花是五月走的,現在也到八月了。
他和楚恒冬,滿打滿算,也就過了一個月如膠似漆的好日子。
一個月對於人的一生來說,實在太短,可許堯卻覺得,他可能要用一輩子來遺忘。
其實人的一生說長也不長,更何況他這樣,隨時可能複發,疏於治療,然後撒手人寰。
許堯手腳冰涼,額頭滾燙。
他蒙在被子裡,孤苦伶仃地想,不行,他得爬起來,他得把妹妹的房子準備好。
如果他等不到妹妹風光嫁人的那天,至少他要給她留夠念想。
研究所的工作,暫時回不去,那就找點其他的零工,先上手做著。
楚恒冬的三十萬,杯水車薪,用不了多久。給摩托車主就賠了十萬,現在手頭隻剩下一兩萬了。
許堯從床上爬起來,他覺得自己能硬撐。
他心裡著急,又懊悔不迭。
為什麼耽於情愛,和楚恒冬鬼混了整整一個月,都忘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忘了那上百萬的房貸還等著他去還。
本來以為三十萬夠撐一段時間,賠了十萬之後,再次身無分文。
全是他自己作死。
許堯剛下床,就摔了。
他站不穩,腳下的地板像在搖晃,眼前也是霧蒙蒙的。
他覺得自己還在做夢,王梨花穿著白裙子走過來,溫柔地叫他:“堯堯。”
許堯回頭望向母親,他很想她,夜以繼日,念著他小時候,王梨花給他做的醪糟小湯圓,特意加了桂花,很香。
“媽媽…”許堯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不上班…不掙錢…隻知道玩…對不起。”
浪費的一個月,讓他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錢一分沒撈著,自以為在談的戀愛,卻是他在自作多情。
圖啥啊。
王梨花撫摸他的頂毛。
許堯覺得很冷,肚子有點疼,他蜷縮起來,捂住腹部,因為痛苦而緊閉雙眼:“媽媽,我肚子疼。”
王梨花會將他抱起來,給他揉肚皮,然後溫柔地安撫:“哪裡疼啊,媽給你揉揉。”
許堯拉住她的袖子,他睜開眼睛,想要目睹母親的容顏,然而他看見了楚恒冬。
“……”許堯無法分辨自己是否仍在夢中,他鬆開他的袖子,怔然出神。
楚恒冬額頭上還貼著紗布,他摸許堯的肚子,然後問他:“哪裡疼?”
許堯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懷裡,發出一聲安心的喟歎。
夢裡也好,夢裡,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做不得真,就能在夢中放肆了。
“你親親我唄。”許堯很想他。
楚恒冬微怔,彎下身,親吻他的眉心,然後是眼簾、鼻梁,最後才落到蒼白乾枯的唇上,輾轉纏綿,任由呼吸交織。
“我夢到媽媽了。”許堯閉著眼睛呢喃:“我也夢到你了。”
楚恒冬問:“夢到我什麼。”
許堯眉頭微皺,痛苦一閃而逝,他倏然間咧開嘴角,笑了:“夢見你說,我也喜歡你。”
楚恒冬想要提醒他:“許堯。”
許堯癟了癟嘴:“但這種話,你隻會對衛三少爺說吧。”
楚恒冬蹙起眉毛。
許堯昏昏沉沉地呢喃:“楊老師給我看了照片,衛三少爺長得真好看,唇紅齒白的。我和他一點也不像,我又窮又沒誌氣還是個廢物,工作也丟了……”
楚恒冬說:“你不是。”
許堯合上的眼簾掀開,笑眯眯地望著楚恒冬:“我要醒了,我要去工作,去上班賺錢,我要把小柔和爸爸接到城裡……這也是媽媽的心願。”
“阿姨還有其他心願嗎?”楚恒冬將他抱起來。
許堯靠在他肩膀上,又累又困,他努力地想要醒過來,這個夢卻越來越沉,就像夢魘了似的。
很真實,真實得可怕,讓他醒不過來,沉溺其中。
“還有…還有…”許堯夢囈。
王梨花說:“堯堯,以後要開心快樂。”
“還有…我……我不重要。”許堯揪著楚恒冬的衣領,著急萬分:“我要醒了,我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