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口氣,滿臉縱容:“你說。”
安洋說:“我給你做張黑白大頭照,送給他,就說你嘎了,讓他斷了念頭,行嗎?”
許堯毫不猶豫,滿口答應:“行。”
反正他也不覺得楚恒冬會來找他,就算是真來了,也是來辦事順路來看看,他倆沒可能的,就像讓他還錢也沒可能。
許堯對他死心了。
*
楚恒冬來的那天下午,病房裡乾乾淨淨,一個人都沒有。
安洋在醫院門口等他。
楚恒冬轉頭離開住院部,在人流間穿行,卻沒有瞥見許堯的影子,連一個像他的人都沒有。
他對安洋的印象一般,就像安洋對他的印象也一般。
兩人見了麵,彼此都沒有好臉色看。
楚恒冬神情甚至有些陰鷙,語氣低沉地質問:“許堯在哪裡。”
安洋把手裡的照片遞給他:“這是他送你的。”
黑白照什麼意思,楚恒冬實在很難不想歪,他再次追問:“他人在哪裡。”
安洋說:“遺體送回豐城了。”
楚恒冬不相信,他篤定:“許堯不會死。”
安洋冷笑:“得了絕症,上了手術台,就是在搏命,他搏輸了,就是這樣。”
楚恒冬整個人好像快石化了,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合適,也不知道該怎麼問。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許堯得病很久了。
在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許堯得過和衛輕塵一樣的病。
而衛輕塵,已經死了,死於病痛,藥石罔效。
如果許堯也是那樣的短命鬼,他們都拋下他了,上帝讓他與他們相遇,意義又在哪裡?
“是你害的。”安洋冷酷地說。
楚恒冬凶狠地盯著他,卻沒有反駁。
安洋把許堯的手機拿出來,這是許堯屏幕破碎的舊手機,不是楚恒冬給他買的那個。
從頭到尾,他都分的清清楚楚,什麼是楚恒冬的,什麼才是他自己的。
他播放了卓奕揚發來的語音,是楚恒冬平靜又低沉的語氣:“我可能,最開始,沒有愛許堯。”
——“那你愛衛輕塵嗎?”
——“愛。”
——“不是因為催眠?”
——“不是。”
“都分手了,為什麼還要惹他傷心呢?”安洋質問:“都分手了,你還來找他做什麼?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都不是東西!”
“說到底怪許堯自己,”安洋也是恨鐵不成鋼,“撈錢就撈錢,動心乾什麼?情情愛愛又不能當飯吃,這下好了,你玩膩了,他傷了心,就是搏命的緊要關頭,輸了,命也沒了。”
這幾句話都是他的肺腑之言,說好的就撈錢,有事沒事兒談什麼戀愛,自討苦吃。
“不是。”好半天,楚恒冬才吐出兩個字。
他漢語不好,沒安洋那麼連珠帶炮,實在解釋不清。
他盯著屏幕上卓奕揚那三個字,牙都快咬斷了,現在他想讓關向舟和卓奕揚兩人當一對亡命鴛鴦。
楚恒冬給楊森發了消息,楊森也沒問為什麼,當即表示領命。
“帶我見許堯。”楚恒冬固執道。
安洋真是懵了:“搞不懂,你對他沒意思,你糾纏他乾嘛啊。”
“許堯,”楚恒冬捏住他的手臂,十分用力,低沉地威脅,“如果我見不到他,我就讓你去見他。”
安洋毛骨悚然:“殺人犯法。”
楚恒冬目光冷冽。
“他死了!!”安洋大聲強調:“你能聽懂人話嗎,他死了!你要見他,那就去豐城,去他家裡,去參加他的葬禮!”
楚恒冬繃緊的神經,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那麼你怎麼不去。”
安洋反應很快:“我不去,見了傷心。”
楚恒冬給楊森打電話:“買機票,最快的一班,去豐城。”
他手抖得厲害,即便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內裡的靈魂都快碎了。
安洋皺眉:“你咋了?”
楚恒冬握著許堯的黑白照,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衛輕塵要反複質問他。
不是衛輕塵不信任他,而是他真的,沒有,那麼的,對他們那場貌似的愛情,那麼投入。
許堯死了,這四個字的殺傷力,無異於他母親當著他的麵,為了保護他中槍而死。
無法用悲痛欲絕萬念俱灰來簡單地形容,就像是天塌了,但他還要站在這裡,來頂住接下來,他一個人必須要麵對的一切。
理智明明沒有用,卻因為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而維持著習以為常的理智。
比如人死了,他就該去送他最後一程。
他隻能這麼做,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來行動。
然後呢?
楚恒冬把許堯的照片放進衣兜裡,轉身離開,那麼高大的人突然躬著脊背,就像突然老了一樣。
安洋衝過來拉住他:“紅燈!”
楚恒冬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十字路口。
也是在十字路口,他讓司機開過去。
報應吧,楚恒冬又學會了一個詞。
原來年少時所有的綺念,會在十年後,化為灰燼。
原來許堯小心翼翼走到他身後,催他交作業,而他故意裝睡,等著他著急,那一幕,會讓他惦記那麼久。
原來命運無常,造化弄人。
楚恒冬擺脫安洋,義無反顧,大步走向車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