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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在這時傳來嘈雜的喧鬨, 樓上的方向隱約聽見有人在大吼大叫,走廊交雜著人們嗡亂的討論聲。

很快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老大,老大, 在嗎?出事了。”

俞小遠的嗓音還沒停,仍然在低著頭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自己的缺點。

蔣鳴目光前後動了動。

門外是一團亂麻亟待他去解決的糟心事, 眼前是驚惶不安急需他去安撫的戀人。

他被兩堵不斷推近的牆夾在中間,整個世界都充斥著焦灼不安的空氣。

蔣鳴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在一聲比一聲急促的敲門聲中捧起俞小遠的臉,用拇指按住他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

然後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像要把聲音刻印進他的骨骼裡。

“俞小遠,我愛你,你是鮮花也好,是炸彈也好,你是天使也好,是怪物也好,你是什麼,我都愛你,聽懂了嗎?”

俞小遠眸子顫了顫,眼淚一瞬間從臉頰滑落。

俞小遠張開口,剛想說什麼,蔣鳴又按住他的唇,抬眸看了眼一直在響的大門,“現在不是時候,我要先去處理外麵的事,你的話,等我回來再聽,我想好好地聽,好嗎。”

俞小遠哽著喉嚨點了點頭。

“好,現在去我休息室裡,把門鎖上,除了我來,誰敲門都不要開,快去。”

蔣鳴推了他一把,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休息室鎖上門,才朝門口應了一聲,開門出去。

敲門的是施月,一見蔣鳴出來,就快速和他說明情況,“四哥不知道怎麼在樓梯間裡摔了跤,剛剛跑到前台,在門口大喊大叫,說是小遠推的他,讓我們把人交出來,現在簡威幾個教練已經在安撫他了,但是四哥那架勢,感覺輕易搞不定。”

蔣鳴一邊聽一邊低頭給紀深發信息,讓他先去把監控處理好。

走到樓梯口,蔣鳴把手機收回口袋,“行,情況我知道了,上去吧。”

兩人匆匆踏進俱樂部大門,一進門就聽見四哥嗓門巨大的怒吼:“人呢!你們管事的人呢!出這麼大事就你們一群小嘍囉跟我談,談什麼東西!喊管事的出來!”

旁邊圍觀的人已經不少,都在交頭接耳地討論。

四哥這人平常在俱樂部裡對誰都不客氣,日常橫行霸道,鍛煉的時候也經常跟彆人起爭執,平日裡在其他會員和工作人員口中形象就不太好。

這時看到他又在發火,不少人暗中對他指指點點,低聲吐槽:“又來了又來了,一天不找事都渾身不舒服。”

蔣鳴朝他走過去,“四哥,出什麼事了?你消消氣,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談,你看這兒大庭廣眾的……”

四哥一聽這話,盛氣淩人道:“怕我鬨?我跟你說,我就是要鬨!你們俱樂部店大欺客啊?”他指了指自己磕得已經開始泛青的眉角,“客人在你們俱樂部裡都摔成這樣了,你們不用負責任的?”

蔣鳴語帶關心地問:“你是在哪兒摔的?”

四哥噎了下,反問他:“怎麼?門口樓梯間就不算你們範圍了?”

“我沒這麼說,我這不跟你先了解一下情況麼。”

“你不用了解,就是那個畫畫的小畜生推的,你把他喊出來,我今天就要找他算賬!”

蔣鳴麵色一凜,再不複剛剛的客氣,連語調都冷了下來:“麻煩你用詞注意一點。”

“我注意什麼注意,我是受害者,我罵害我的人還不行了?!”

“空口無憑,凡事講究證據。”

“證據,證據是吧,你以為我沒有?!”四哥突然拽著自己衣服,激動大吼:“他還踹我背上了!衣服上,衣服上肯定有他腳印,找人來驗!拿他鞋子一驗就……”

話還沒說完,紀深從他身後走來,關切地拍了他兩下問道:“怎麼了四哥?出什麼事兒了這麼激動?”

那兩巴掌精準地拍在了他背上印著腳印的位置。

四哥被他一拍趕緊躲開,拽著自己衣服扭頭去看背後,找了半天發現腳印找不見了,氣得臉都綠了。

紀深跟蔣鳴交換了一個眼神,蔣鳴了然地微微頷首。

“行,沒事。”四哥指著角落的監控又吼道:“你給我調監控,監控裡能看到他跟我前後腳進去的,我這麼點時間就摔了,除了他推得還能有誰!”

旁邊有圍觀的人輕聲道:“這也說不好吧,人家說不定進去就下樓走了,你萬一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四哥朝那人大吼:“你閉嘴!”

蔣鳴問他:“你親眼看見是他推的你嗎?”

四哥說:“我是沒看見,但那時候樓梯間裡就我跟他進去過,不是他還能有誰。”

方思桐小聲嘟囔:“都說了您可能自己不小心摔的,樓梯間那地麵確實有點滑。”

“你什麼意思?你說我冤枉他?!”四哥拍著前台的桌子惡聲惡氣地大喊:“報警!他媽的給我報警!!”

季小雨被他吼得嚇一跳,下意識拿起座機聽筒,被一旁的蔣鳴冷冷一瞥,又立刻掛了回去。

四哥回頭看向蔣鳴,看到他臉色冰冷,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要連他一起罵,紀深這時走到四哥旁邊,突然按住他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四哥聽完氣焰頓時消了一半,狐疑地看向紀深,紀深笑著問他,“咱換個地方聊,成不?”

四哥猶豫片刻,看看周圍,又看看紀深,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紀深朝蔣鳴道:“老大,我帶四哥去會客室談談。”

蔣鳴冷著臉點了下頭。

路上四哥忍不住問紀深:“你是怎麼認識杜哥的?”

“之前我替程老板打理過一段時間生意,他正好在我手下,”紀深道:“後來我們都不乾了,但交情還在,他比我先回國,我回來之後也經常跟他碰麵,前幾天還一起喝了頓酒,當時也聽他提起你來著,我還說你經常來我們俱樂部練拳。”

四哥看紀深的眼神變了點,待他說完後,問他:“程老板,是南邊那個程老板?”

紀深點了點頭,“沒錯。”

兩人說著話,也走到了會客室門口,紀深推開門,把四哥先讓進去,然後去飲水機接了兩杯水,走回沙發旁。

從紀深口中聽到幾個名字之後的四哥已經完全不複一開始的氣焰,看到紀深給他遞水,還抬手接了下。

紀深在他對麵坐下,再開口時也不再像在外麵那麼畢恭畢敬,“四哥,咱們這事,我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對大家都好。”

四哥一聽又激動起來:“不行!化他媽什麼化!就是那崽子推的我,我饒不了他。”

“先不說你有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推的事,”紀深端著水杯打量他幾眼,“我說你是不是有點不講究啊,什麼人你都敢碰?這幾天監控我掃了一眼,真要追究起來,是你先騷擾人家的吧。”

四哥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看過監控了,先是一愣,而後臉上掛上一副無賴樣:“不就一臭畫畫的,碰兩下怎麼了,又不是女的,碰了還能少塊肉?”

紀深喝了口水,漫不經心道:“關鍵就在,他還真不隻是個畫畫的。”

“那他是什麼?”

紀深笑了笑,“他跟我們老大住在一起,你說他是什麼?”

四哥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還是有點不太敢相信,試探問了句:“他們是……包養關係?”

“包養?你見過被包養的受點傷,包養的鞍前馬後衣不解帶的貼身照顧的嗎?你見過被包養的天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包養的忙前忙後事無巨細什麼都給他安排好的嗎?你見過被包養的成天到處闖禍捅婁子,包養的一聲不吭全替他擋了還恨不得拿他當眼珠子護著的嗎。”

紀深從鼻子裡哼笑了聲,“還包養?你是真敢問啊。”

四哥是真沒想過這一出,聽完臉色一瞬間變化多端。

怪不得前麵他才罵了一句小畜生,蔣鳴臉色唰得就變了呢。

蔣鳴如果隻是維護員工,那他拿這事鬨鬨說不定還能逼他把人交出來。

但如果他倆是那種關係,單看他連句罵都聽不得的樣子,肯定得一路護到底了吧。

四哥對蔣鳴的背景也是隱約有所耳聞。

想到如果讓蔣鳴看到之前他騷擾俞小遠的監控,那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還真不知道是誰了。

一時冷汗都有點冒出來了。

紀深見說得也差不多了,又重新堆上笑容,“監控這事兒我還替你兜著呢,我看你就彆吵吵著要調監控了,真調出來了能對你有好處?”

四哥表情明顯又動搖了點,紀深再接再厲道,“況且我們老大的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一個俱樂部對他來說算什麼啊?你真跟他死磕,他大不了就關張,等真把他弄來氣了,你能有好果子吃?”

四哥被他說得已經全然沒了一開始的囂張氣焰,但又有點不甘心,“那我也不能白白搞這一身傷啊。”

紀深放下杯子,向他保證道:“你放心,醫藥費我們全包,還給你做個全身檢查,你今年體檢都免了,你看怎麼樣?”

四哥受了這一通罪,心裡還是不爽的,但他權衡了一下,紀深說得確實句句在理。

更何況,他還忌諱著紀深在他耳邊提到的那個名字,要是紀深真去找那個人,也夠他喝一壺的。

四哥捏著水杯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點頭同意了。

紀深從會客室出來,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找到蔣鳴,低聲跟他耳語,“搞定了。”

蔣鳴抬眉看他:“這麼容易?”

“就一傻帽,嚇唬兩句就鎮住了,也趕巧,我之前在南邊的時候有個手下回央城之後混得不錯,是他大哥,提了下名字,還有點用。”

蔣鳴拍了下紀深的肩膀,“辛苦了。”

“害,咱們之間用得著說這。”紀深正了正色,“不過我剛剛去抹監控,看到點彆的,我覺得你有必要看一下。”

chapter 77 畫框

蔣鳴跟著紀深到了監控室, 看完紀深調出的一段段監控視頻,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視頻中有四哥站在遠處不懷好意地盯著俞小遠的,有四哥對俞小遠動手動腳的, 有四哥尾隨俞小遠走進洗手間的。

蔣鳴冰雕一般站了半晌,開口問道:“你前麵提到的那個回央城的手下, 能安排我跟他吃個飯嗎?”

紀深冷笑一聲, “師哥,你覺得還用等你來跟我提嗎?我看完監控就給他去過電話了, 情況都跟他說了,他說了解了, 會好好料理的。”

紀深放下鼠標, “你就放心吧,我手下出去的人, 彆的不敢說, 但辦事一定乾淨、到位。”

蔣鳴從監控室走出來,在走廊緩了很久, 周身的寒意才慢慢散去。

樓下的休息間裡,俞小遠腦袋紛亂極了。

他向來知道自己擁有一副怎樣具有欺騙性的皮囊, 他知道該怎樣擺出最無害的神情, 他知道什麼樣的眼神最讓人覺得無辜。

他在向蔣鳴走出第一步時,就已經穿上了一副為他精心打造的良善偽裝。

他不用擁有自我, 他不在意隔著欺騙的感情是否真實,他隻要這份感情能夠持續下去。

他想過蔣鳴可能會喜歡上穿著完美偽裝的他, 他想過為了擁有他的喜歡而把這套偽裝永遠保持下去。

他想過一切。

卻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蔣鳴會在看見他無可辯駁的作惡現場, 看見他毫不良善無辜的那一麵後。

依然會毫不猶豫地對他說出“我愛你”。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一生都沒有這樣超負荷地跳動過。

俞小遠在小床上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走了幾圈。

他有些不敢相信, 屈起指節放在嘴裡咬了幾口。

疼的。

是真實的。

蔣鳴真的對他說了“你是什麼,我都愛你”。

俞小遠恨不得什麼都不管了,現在就衝出去,衝到他麵前,告訴他自己也愛他。

可蔣鳴說過要自己在這裡等他回來。

不可以不聽他的話。

俞小遠在休息室裡走來走去,揉揉頭發,把小床上的被子疊了,枕頭拍拍鬆軟,放在疊好的被子上,而後整個人往上一靠,靠了兩分鐘,又站起來走了幾圈。

最後像一隻被出門前的主人許諾過一回來就開罐頭的乖小狗,立起耳朵,挨著門抱膝坐在地上,靜靜聽著門外動靜,想要在主人回歸的第一時間就能聽見他的腳步聲。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俞小遠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接著休息室的門被敲了兩下,俞小遠扶著門迅速站起來,剛要開門,想起蔣鳴說過不要給彆人開門,又把手縮了回來。

靜了幾秒,終於隔著門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是我,開門吧。”

俞小遠用最快的速度擰開鎖,開門的瞬間就衝出去,飛快地撲進蔣鳴的懷裡。

蔣鳴被他撲得退了幾步,低頭看他。

俞小遠已經等了太久,他一秒也再等不下去,他急不可耐地給出自己在休息室裡已經默念了一千萬遍的回答。

他抬起頭大喊道:“我愛你,我也愛你,比愛我自己還要愛你!”

“比愛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樣事物都還要愛你。”

他像是一顆撞入大氣層的小行星,熱烈無畏,帶著焚燒一切的氣勢。

蔣鳴眼神微動,低頭吻在他額頭:“我聽到了,我知道了。”

他表情柔軟,又說:“不,我一直都知道。”

相比於他,俞小遠的感情一向是熱烈而直白的,從來都讓人無法忽視。

懷裡的人抱著他不肯撒手,蔣鳴乾脆直接將人橫抱了起來,抱著他坐到辦公室的沙發上。

俞小遠又埋在他懷裡說了許許多多表白的話,像是要一口氣把這一輩子的情話都說儘一樣。

最後說完了,抱著蔣鳴的脖子黏黏糊糊。

蔣鳴垂眸看他,“哪兒學的這些?小渣男,用這些話騙過多少人?”

俞小遠抬起頭一臉真誠:“沒有,一個都沒有,隻對你一個人說過。”

“這個世界上,隻愛過你一個人。”

房間裡靜了幾秒,蔣鳴靠在沙發上,磨了磨牙,“俞小遠,你真的是……”

蔣鳴深吸一口氣,托起俞小遠要把他從身上挪下去,俞小遠抱著他的脖子不肯鬆手,整個人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地反抗。

掙紮中碰到了什麼,突然僵了一下,抬頭看向蔣鳴。

反正也被發現了,蔣鳴破罐子破摔,微微挑著嘴角,問他,“不鬨了?”

俞小遠沒有鬆開手,摟著他的脖子轉了個身,跨坐在他腿上,“好喜歡你,什麼樣的你都喜歡。”

說完低頭就湊過去吻他,舌尖順利無比地進入了他的口腔,舔舐追纏著他的舌頭,嘗試地在濕熱的口腔中翻攪。

俞小遠第一次占據這樣主動的位置,但很快就後繼無力,軟軟地伏在蔣鳴身上,呼吸越來越亂。

蔣鳴一手托著他的尾椎,一手按在他的背上,沿著脊骨往上,手指插入發根。

唇舌交纏間,嘴唇一疼,蔣鳴微微撤開,唇蹭著唇問他:“你是小狗嗎,這麼喜歡咬人。”

“不是小狗,是小怪物。”俞小遠喘著氣,反駁他。

蔣鳴的笑聲很低,“好,小怪物。”

“那你,喜歡小怪物嗎?”

蔣鳴把他的頭又按下來,繼續這個吻,聲音被裹在兩人的唇齒之間,含糊不清。

“喜歡……”

俞小遠聽了他的回答,心臟又歡快地跳了起來,這句話他好像聽一萬遍也不會膩。

在俞小遠以為自己要被吻到窒息的時候,蔣鳴終於放開了他,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啞聲說:“好了,不能胡鬨了。”

俞小遠眨了眨眼,往下看了一眼,一臉無辜地問他:“那你……怎麼辦?”

俞小遠耳朵微紅地說:“要不……我幫你。”

蔣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安生點。”

說完把他按在肩上,閉上眼睛平複呼吸,“讓我抱一會兒。”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四哥都沒有再在俱樂部裡出現過。

某天俞小遠在畫畫時偶然聽到旁邊的會員閒聊時提起他,說前幾天在路上碰到了,差點沒認出來,吊著胳膊,鼻青臉腫,腿都有點跛,樣子比那天剛滾完樓梯還慘幾倍,也不知道是得罪什麼人了。

旁邊聽到的會員都在笑罵說他活該。

聽完這個消息的當晚,俞小遠胃口都比平時好了。

蔣鳴給他添完飯,把碗遞給他,“這是碰到什麼好事了?今天見你笑一天了。”

俞小遠把早上在俱樂部聽到的話跟蔣鳴複述了一遍,蔣鳴聽完笑了下,“確實活該。”

“彆光吃肉,喝點湯,”蔣鳴把還冒著熱氣的湯碗朝俞小遠推了點,“袁敬早上給我來電話,說最近他們畫廊來了不少新畫,喊帶你過去玩兒呢,你怎麼說,想去嗎?”

“想!”

“對了,說是還有一小批山建白的新雕塑作品,還沒開始售賣,先帶你去瞅一圈,有喜歡的我們先拿回來。”

俞小遠從碗裡抬頭,嘴裡飯還沒咽下去,呆呆地問,“還可以……這樣?還沒售賣的,他是怎麼拿到的啊?”

“沒跟你說過嗎?山老師是袁敬的舅舅。”

俞小遠下巴差點掉桌上。

帶著對山建白新作品的期待,俞小遠幾乎是日盼夜盼,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出發那天。

一坐上車,就忍不住問這問那:“他的畫廊在哪?遠嗎?開過去要多久?今天可以看到的雕塑有幾座呀?大的小的?都是什麼材質的?”

“看給你急的,你見我都沒這麼急,安全帶先係好。”

俞小遠乖乖扣上安全帶,嘟囔道:“那我們不是天天見嘛。”

這話蔣鳴就不愛聽了,“怎麼?天天見沒新鮮感了?要出去尋找刺激了?”

“不是的不是的!”俞小遠急死了,抓耳撓腮半天也沒想出解釋的話,拉長了安全帶湊過去親了蔣鳴一下,“你最新鮮了,最刺激了,最想見你了。”

蔣鳴嘴上嗤笑著罵他:“小渣男。”腳下還是踏著油門開了出去。

到達的時候,袁敬已經在門口等著他們了,一見到他們人就迎了上來。

“鳴兒,小遠弟弟,這邊。”

畫廊一共兩層,裝修是極具藝術氣息的抽象風,牆上每隔一段就是一副精心布置的畫作,畫作之間間或擺放著綠植或是雕塑,一樓分外間和裡間,外間的最儘頭是一座金屬質地的旋梯,連接著一層和二層。

袁敬大致帶他們在一層逛了一下,走到旋梯旁,對俞小遠說:“聽鳴兒說你很喜歡山建白的雕塑?我這兒正好有幾座新的,先帶你上去看看?”

俞小遠頭點得飛快。

蔣鳴都忍不住笑了:“趕緊的吧,孩子惦記一路了。”

上到二樓,袁敬直接帶他們走進展館的裡間,指著牆邊一架布置精美的陳列櫃說,“都在這兒了,小遠弟弟你看看,有喜歡的給我說。”

俞小遠三步並作兩步邁到陳列櫃前,鼻尖貼在玻璃上一座一座地看過去。

這一批都是小型的雕塑,主要以金屬和木雕為主,還是山建白一貫的配色風格,有人物,有動物,還有一些他不常采用的抽象形狀。

留了俞小遠自己在裡間慢慢挑,袁敬把蔣鳴拉到外間,挑了挑下巴問他:“比賽報名那事兒咋樣了?”

蔣鳴看上去挺高興的,“前幾天剛通過了。”

“喲,不錯啊,這比賽報名審核就挺嚴格的,能通過報名說明水平已經很不錯了。”

蔣鳴一副你也不看看是誰家孩子的表情。

“行了吧,看把你驕傲的,”袁敬捶他肩,“你準備什麼時候帶他出發過去啊?比賽日子不遠了吧?”

“在給他辦簽證了,等簽證一下來就走。”

“那我先祝小遠弟弟這次比賽好運了。”

兩人又聊了會兒,走回裡間的時候,俞小遠還趴在玻璃上。

“看得怎麼樣了?”蔣鳴走到他身旁,出聲詢問。

俞小遠指著左邊的一座半臂高的麒麟木雕,眼巴巴望著他,“想要這座。”

玻璃陳列架裡,通體絳紅的麒麟怒目而站,鱗片堅固,爪下踏著火焰,臉上的每一根毛發都栩栩如生,口中露出獠牙,目光炯炯,神色透著不怒自威的張揚。

蔣鳴抬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問袁敬說:“拿這座,行不行?”

“沒問題,我一會兒喊他們給你裝好,”袁敬一臉壞笑,“弟弟你眼光還真毒,這一批裡最貴的就它了。”

最大的期待達成了,俞小遠放鬆下來,跟著袁敬在畫廊裡逛了逛。

袁敬一邊走一邊給他們介紹,二樓外間都是一些新銳畫家的作品,風格各異。

袁敬介紹著介紹著,發現旁邊就蔣鳴一個人了,兩人又轉回去,看見俞小遠站在角落的一幅畫麵前不動。

畫中是一片蔚藍天空下的斷崖,遠處海天一線,近處懸崖上的草地被風吹拂,斷崖上站著幾個人,整體畫麵舒適自然。

蔣鳴走過去問他:“喜歡這副?”

俞小遠點了點頭。

蔣鳴看了看那幅畫,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彆的。

但俞小遠說了喜歡,他自然二話不說就跟袁敬要買。

袁敬一看是這幅,說:“害,這幅啊,折價賣你吧。”

蔣鳴不解問:“這幅怎麼了?”

袁敬頭疼地說:“這畫家一開始看著挺有潛力的,我上他家去看畫的時候,真的是一眼驚豔,本來很看好他的,就一下子跟他買了五幅,回來之後還特意都給掛在樓下最顯眼的位置,結果到現在幾個月了,就賣出去一幅。”

袁敬撓撓頭,“也不知怎麼的,現在越看這畫越覺得平凡,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一眼看中了。”

俞小遠盯著畫,默默說了一句:“畫框的問題。”

袁敬半信半疑地說:“不能吧,我這還是特意去定製的畫框呢。”

俞小遠環視了一圈樓上的展廳,指著不遠處的另一幅鑲在純白色畫框裡的畫說:“你把它和這幅的畫框換一下看看呢。”

袁敬不大相信,“那框太素了吧,他這風格配現在這種華麗的木框更顯高級感吧。”

蔣鳴道:“試試看唄。”

袁敬想著死馬當活馬醫吧,叫來人現場把畫拆出來換了。

當那副畫換進新畫框再掛上牆之後,袁敬簡直呆住了。

眼前的整幅畫好像浴火重生了一般,呈現出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氣質。

讓他驟然又回想起當初在畫家的家裡看到這幅畫時的感覺。

俞小遠在旁邊說:“還有光線,要用暖光。”

袁敬把畫取下來,按他說的把畫拿到另一個展廳的暖光下再看,忍不住感歎,“牛啊弟弟。”

俞小遠撓了撓臉頰,耳朵有點紅紅的,“你當初去看這幅畫的時候,是不是還沒有裱框?而且是在自然光下看的?”

“你怎麼知道?”

“我其實在看的時候,就覺得它和周圍的環境很違和了,後來聽到你說你去他家裡看的時候被一眼驚豔過,就試想了一下它的原始狀態,我覺得那個狀態才是它的最佳狀態,你後來那些為了凸顯風格而做的裝飾,其實反而適得其反了,”俞小遠繼續說道,“我讓你換的這些,都是把這幅畫還原到你最初看到它時的環境裡,隻注重畫本身,而不讓任何裝飾喧賓奪主。”

袁敬曾經聽很多人說過布展時畫框和打光對一幅畫的畫麵釋義會有非常大的影響,所以他在布展時一向非常注重對畫的裝飾,沒想到一路走過來,自己有一天反而栽進了過多裝飾的怪圈。

袁敬再重新看著脫胎換骨的那幅畫,根本移不開眼。

他忍不住朝俞小遠豎了個大拇指:“弟弟,牛。”又朝蔣鳴挑了挑眉,“真可以啊,你家小朋友。”

蔣鳴笑了笑沒說話。

他站在一邊,看著燈光下的俞小遠,好像突然從一個刁鑽的角度get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次,在法餐廳時,羅峙冒著暴露真麵目的危險也要尾隨俞小遠去洗手間時的感受。

太耀眼太誘人了。

是真的被勾得非常忍不住。

逛完展廳,已經是傍晚了,袁敬把裝好盒的雕塑和畫遞給他們,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蔣鳴抬手拒絕了,說晚上回去還有事。

俞小遠疑惑地抬頭問他:“什麼事?”

蔣鳴沒回他,抬手搭了下他肩膀,“走吧,回家了。”

俞小遠沒再問,朝袁敬揮了揮手,抱著盒子跟蔣鳴走了。

回到家,俞小遠小心地把雕塑盒子放在鞋櫃上,剛要伸手去開燈,突然被人一把扯過,壓在黑暗中的門上。

耳畔是蔣鳴低沉微喘的聲音,

“不想再等了,寶貝。”

“我快餓瘋了。”

chapter 78 沉浮

蔣鳴像一隻剛捕獲心儀獵物的猛獸, 緊緊壓住他,唇瓣在頸脖的動脈上流連,噴灑出一連串濕熱的氣息, “從剛在一起的那天就在忍了,怕弄傷你, 怕你疼, 怕你哭。”

蔣鳴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又鬆開舔了舔, “但你實在太招人了。”

男孩冷白的皮膚在黑暗中好似能發光,他顫動著睫毛, 退無可退, 背緊緊抵在門上,下頜與頸脖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線, 聲音斷斷續續, “唔……我、我沒有……”

蔣鳴舔著他的喉結,一句一句問他: “沒有什麼?沒有招人?沒有勾我?”

舌尖從脖子漸漸向耳根遊移, “每天在被子裡往我懷裡滾推都推不開的是誰?有事沒事就對我動手動腳的是誰?”

蔣鳴的鼻尖蹭在他的臉頰,用力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撩了那麼久, 現在想不承認了?”

“是不是晚了點?”額頭貼住額頭,唇停留在一指之外, 蔣鳴垂著眼睛盯住他,啞聲問他:“小渣男?”

俞小遠手指蜷縮著想抓住點什麼, 可背後隻有一扇冷硬的房門,他隻好抬手輕輕攥住蔣鳴兩側的衣角, 微微睜開眼睛看他,發顫的聲音中透著誠懇:“從來、從來沒有撩過……彆人……隻對你……唔……”

蔣鳴沒有讓他說完, 惡虎撲食般咬住他的唇,將剩下的話全數吞進口中。

糾纏的吻變成凶狠的噬咬,蔣鳴恨不得將他整個人都吞吃下去,讓他變成自己骨血的一部分。

兩人跌跌撞撞一起倒在了沙發上,蔣鳴在充滿攻擊性地掠奪的同時,用手小心地護著他的後腦。

好像隻有在對待他時,男人每一寸凶狠的外表下都會潛藏著細微的溫柔。

即使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放過他,還是會在撚開他衣扣時再次問他:“害怕嗎?”

俞小遠被他強勢的進攻攪得心跳紊亂,但隻要一想到身體上令人酥麻的觸碰是來自於蔣鳴,他就連靈魂都不禁顫抖,“隻要是你……就……不害怕。”

蔣鳴看了他幾秒,撐著沙發站了起來,然後直接伸手將人抱起,走回臥室。

溫熱的唇再一次落在俞小遠的唇上時,蔣鳴還是很克製的,怕會嚇到他,隻是淺嘗輒止地吻著,腦子裡一遍一遍告誡自己,要慢慢來。

直到俞小遠顫著聲音小聲叫了一句,“哥哥。”

一切就都亂套了。

早已被燎燒到快要自燃的男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捏著他肩膀的力道大到像要把他捏碎。

腦中閃過的畫麵全都顯示著他最原始也最肮臟的欲念。

一向最珍視的東西,在此刻卻最想要弄壞。

積蓄已久的渴|望從迷霧中升騰而出,伴隨著混亂的呼吸,在黑暗中將理智層層覆蓋。

角落裡突然出現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直愣愣盯著他們。

俞小遠迷蒙的餘光突然看到黑暗的那兩點綠光,頭發都炸起來了,一下子坐起來,“虎、虎虎!”

蔣鳴也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看清是什麼後,不滿地走過去。

揪著後脖子把肥貓拎到眼前,抬起另一隻手戳了戳他的腦袋,“偷看什麼呢,你還沒到能看這些的年齡,滾吧。”

說完推開臥室的門,將貓往外一丟,又走回了床邊。

扯下身上的襯衫,扔在一邊,赤著上半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男孩撐著手臂半靠在床上,蒼白的皮膚下透著淡青的血管,仰著脖子看他,眼角眉梢都溢出天真懵懂的引誘。

蔣鳴抓著他的腳腕往外一拽,俯下身去,在他耳旁呢喃著問:“給你最後一次叫停的機會,要嗎?”

男孩閉起眼,抖著嗓子說:“不要……隻我想要……你。”

蔣鳴撐在上方看他,手臂上青筋凸起,眼底都微微發紅:“一會兒你彆哭。”

“哭著求我……也晚了。”

鬥室中溫度高得不像話,四周彌漫著熾熱的潮濕氣,蔣鳴汗濕的手捧住男孩的臉,細心地撥開粘在他臉頰的碎發,來到肩上,按著他不讓他逃跑。

俞小遠意識好像短暫地清明了一下,很快又陷入混沌,白得像雪的雙臂顫抖著攀上蔣鳴的脖子,呼吸變得淩亂不堪。

早秋微涼的夜晚漫長又喧囂。

俞小遠這一覺睡了快一整天,醒來的時候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從骨頭縫裡泛出酸痛來。

窗外已近黃昏,落日的餘暉斜著從窗口照進來,照在他布滿痕跡的手臂上。

“唔……”俞小遠剛試著翻了個身,就不適地哼了一聲。

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的男人聽見聲音,放下書走了過來,“醒了?”

俞小遠惺忪地眯著眼,帶著鼻音軟軟地“嗯”了一聲。

蔣鳴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臉:“是不是不舒服?”

昨晚他已經很注意地清理過了,但現在手摸在臉上,還是感覺有點發熱。

俞小遠搖了搖頭,說沒有,可剛一張口,嗓子啞得像破舊的風箱,嘶啞粗礪,眼皮也微微紅腫。

昨晚哭得太狠了。

他靠著床頭坐起來,睡衣領口下露出錯落的齒痕。

蔣鳴目光落在那裡,歎了口氣,俯下身去親他的額頭,親他的鼻尖,低聲說:“對不起,沒控製好我自己。”

俞小遠抬手抱住他,腦袋在他的下巴拱了拱,開始哼哼唧唧地喊餓。

也確實該餓了,昨晚回來就折騰,晚飯都沒吃,今天又睡了一天,米粒未進。

蔣鳴喂他喝了點溫水,然後抱他去洗漱,洗漱完又把他抱到餐桌旁,開火去熱已經燉了一天的粥。

從腿好了之後,俞小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腳不沾地地被抱來抱去過了。

俞小遠晃著腿坐在椅子上,看著蔣鳴端著熱騰騰的粥出來,盛了一碗放在他麵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俞小遠端著碗問他,“你也還沒吃嗎?”

“嗯,怕你醒了找不到我人。”蔣鳴盛好自己的那碗,低頭看到俞小遠光著的腳,回臥室把他的拖鞋拿出來,蹲在他旁邊一隻一隻給他套上,才又回到桌旁。

俞小遠抱著碗喝粥,喝了兩口,嘶了聲,破皮的嘴唇碰到熱粥,疼得眯起眼。

蔣鳴又放下碗,抬起他下巴,“我看看。”

俞小遠舔了舔破皮的地方,敷衍道:“沒事,不疼的。”拿起粥要繼續喝,被蔣鳴按住了。

“放涼點再喝。”

“真不疼,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疼就不會一直舔了。

蔣鳴一個字也沒信,握著他手腕,輕輕撚了撚凸起的腕骨,“乖,聽我的。”

俞小遠還是乖乖鬆開了碗。

蔣鳴拉過他的手輕輕親在手背上,又湊過去親在他的唇角,“我不好,以後會更小心的。”

那天之後蔣鳴陪俞小遠在家裡待了好幾天,俞小遠好像每天都很困倦,一覺睡到中午,蔣鳴也不叫他,就坐在窗邊安靜地等著,等他醒了,就抱他去洗漱,吃飯。

吃完飯俞小遠又想睡,蔣鳴會揪著他的耳朵給他換衣服,跟他說越睡越沒精神。

然後拽著他出門,要麼在小區周圍隨意逛逛,要麼開車去不遠的市郊看看秋景。

晚上再一起去買個菜,吃完晚飯窩在沙發上找一部電影,俞小遠抱著霸天虎,蔣鳴抱著俞小遠,兩人一貓靜靜靠在沙發上把電影看完。

就這麼養了好幾天才終於把俞小遠的精神全養回來,身上的痕跡也漸漸散去了。

兩人回了俱樂部工作,一起消失的這幾天倒也沒人在意,日子還是照常往前走著。

入秋後的天氣早晚漸涼,白天也越來越短了,秋風打著轉把樹上枯黃的葉子吹落。

蔣鳴每天坐在辦公室裡,總感覺胸口像是被栓了條繩子,另一端連在樓上坐在壁畫前的某個人身上,心臟每跳動一下,那條繩子就扯一下。

以前他工作到一半,打開監控看兩眼就能緩解那種感覺,可現在他總是忍不住想要親自上樓去看看。

等看到了人,又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碰碰他。

可這畢竟是在俱樂部裡,到處都是人,蔣鳴就隻能借說話的由頭,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摸一下他的耳朵,碰一下他的臉頰,然後再回到辦公室裡繼續工作。

俞小遠的壁畫在他這麼多天的修改後,終於呈現出了一番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致。

夜空下的草地不再一片幽邃,而是閃爍著點點熒光,像一顆顆希望的種子,翻飛著漂浮在草麵上。

頭頂的天空依然黑得徹底,但從中間開始,天空逐漸明亮,直到最遠端,淡金的曙光從層層雲海之後迸射而出。

仿佛置身黑夜與黎明交界處的山穀,近處是流螢幾點,遠處是天光乍現。

俞小遠握著筆站在梯子上塗色,突然梯子被敲了兩下,他低頭去看。

站在梯子旁的是簡威,咧著嘴問他:“今天發工資,紀深說請客,一起去耿叔那兒吃燒烤啊,去不去?”

“耿叔?”俞小遠瞥他一眼,“你跟人家熟嗎,叫那麼親熱。”

“怎麼不熟!給紀深接風那次之後,我都不知道去過多少次了,耿叔人真不錯嘿,回回給我送大烏蘇,可稀罕我了。”

俞小遠莫名有點不爽:“他就是跟你客氣客氣,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簡威眼睛一瞪,點了點自己腦袋,“是不是客氣的我這智商還能分辨不出來嗎!我跟耿叔那叫一見如故,他說我特像他兒子,年齡相仿,性格也像,一看到我就感覺倍兒親切,上次還給我送雞翅呢。”

俞小遠聽到那句“他說我跟他兒子特像”,不自覺皺了皺眉,張口就問:“雞翅算什麼,那麼便宜,他給你送過雞腿嗎?”

簡威攀比心一下子上來了,“雞腿算什麼,他給我送過羊排。”

俞小遠嗤了一聲,“羊排?他還給我免過單呢。”

“嘶,他上次給我送過兩瓶大烏蘇,兩瓶!”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爭得臉紅脖子粗,就為了幾個羊排雞腿的,這麼大的人了也不覺得幼稚。

蔣鳴在這時走了過來,“吵什麼呢?”

簡威本來就吵不過俞小遠,加上他站梯子上,自己吵架還得仰著脖子跟他吵,一見蔣鳴來了,趕緊轉移話題:“老大,你來得正好,晚上紀深請客去吃燒烤,你去不?”

蔣鳴還沒開口,俞小遠就搶答道,“他不去!”

簡威笑他:“你說了算啥。”

俞小遠跟他爭得正上頭呢,哪由得他說停就停,扔了筆就從梯子上爬下來,往蔣鳴麵前一擋,“他就不去!你問也沒用,我說他不去他就不去。”

簡威撥開他,“我跟老大說話呢,你彆搗亂。”

俞小遠沒頭沒腦衝簡威喊:“他不愛跟你說話,他隻跟我說話。”

“他說好了教我遊泳,他才不去吃飯。送你羊排算什麼,送你大烏蘇算什麼。”喊著喊著內容越來越偏,也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發現了也停不下來,他就那麼連喘氣都不帶停地脫口而出,“你一點也不像他兒子!我才像他兒子!”

最後一句喊完,三個人都蒙了。

簡威:“什麼兒子?”

蔣鳴:“誰的兒子?”

俞小遠閉上嘴,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激了,收了擋在蔣鳴前麵的手臂,臉一下子漲紅。

簡威腦子轉了一圈終於想明白了,“喲喲喲,合著你這是吃醋了?”

“你跟耿叔什麼關係啊,說一句我像他兒子給你氣成這樣。“簡威表情誇張,”你不會是他私生子吧?耿叔看上去那麼忠厚老實的,不至於吧?”

俞小遠中氣不足地吼他,“你彆胡說!”

“那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呀?失散多年但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認祖歸宗的小兒子?”

越說越不像話了,但俞小遠不想答他,就隻能氣呼呼地瞪著他。

他越不答,簡威越好奇,還在問個不停:“到底什麼關係啊?上次就覺得耿叔夫妻倆對你親得都不一般,我每次去他們都追著我問你現狀,彆賣關子了,快告訴哥,到底什麼關係啊?”

俞小遠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要你管!”說完低著頭快步走了。

簡威還想追過去,被蔣鳴攔住了:“行了彆逗他了,你剛剛問我什麼?”

簡威一拍腦袋,“噢,晚上紀深請客,說去耿叔那兒吃燒烤,大家都去,你去嗎?”

“你們去吧,”蔣鳴看了眼俞小遠背影,“我晚上得教他遊泳。”

“這又不急的,改天再教唄,今天難得聚餐。”

“算了,再放他鴿子一會兒又生氣了。”

“好吧。”簡威撓了撓頭。

他也沒想通為啥弟弟生氣老大這麼在意,但好像也跟他無關,就沒再想了。

晚上等俱樂部裡人都走空了,蔣鳴和俞小遠換了衣服來到遊泳館裡。

俞小遠坐在池邊。

之前蔣鳴帶他試了幾次下水憋氣,情況都不太理想,蔣鳴也不逼他,反正目的也不是真的非要他學會遊泳。

有時候帶他來泳池就是讓他持續熟悉跟水接觸的感覺,順便跟他一起放鬆放鬆。

蔣鳴麵對著俞小遠站在水裡,從水麵看下去,能清晰地看見他精瘦的腰線,腹肌刀鑿一般線條分明,兩道人魚線深凹向下,隱沒進沙灘褲裡。

俞小遠玩著玩著開始不老實,用腳來來回回去蹭他的腰,從腰側滑到腹肌,再向下,腳趾輕輕勾住褲腰。

蔣鳴抓住他的腳腕,眸色深了些,沉聲說,“彆鬨。”

俞小遠勾起唇,又用另一隻腳在他的皮膚上刮蹭,脂玉般的腳趾從腰側一路攀到胸口。

蔣鳴將他這隻腳腕也抓住,看了他片刻,然後兩手一用力,把他整個人拉進水裡。

俞小遠一進水就被嚇得攀附在蔣鳴身上。

蔣鳴低笑一聲,問他:“不鬨了?”

話音剛落,耳朵被俞小遠舔了一下。

蔣鳴嘶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將人抵在池壁,“非點火不可是不是?”

俞小遠最喜歡他這副被自己一點就著的樣子,挑著嘴角答:“就點。”

蔣鳴不再說話,低下頭就去吻他,吻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下巴,他的喉結,最後回到唇上。

本來隻是想淺淺吻一下的,可唇一旦貼上了,蔣鳴理智就開始漸漸退散,壓著他越吻越起勁。

在俞小遠被吻到快要窒息的時候,更衣室那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沉浸於熱吻的二人並沒有任何察覺,依舊在池邊緊緊相貼,吻得忘情。

半分鐘後,泳池門口傳來人接連撞在前麵人身上的聲音,接著是簡威音量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的一句粗口。

“臥、臥槽……”

chapter 79 撞破

簡威石化了一般一臉震驚堵在門口。

他前前後後站了一溜排拎著燒烤外賣的俱樂部同事, 從前台到教練,一個不少。

此刻每一張臉上都複製粘貼了同一張被雷劈了的表情。

蔣鳴在聽到聲音的第一瞬間就下意識抱著俞小遠偏過身,背對門口方向, 將俞小遠完全隱藏在自己的身形中。

他帶著俞小遠來過泳池這麼多次,正正經經練習接觸水的時候沒人來過, 認認真真學憋氣的時候沒人來過。

結果好死不死就今天, 沒忍住親了那麼一下,人全給親出來了。

下班的時候說得好好的都去吃燒烤了, 誰能想得到他們這麼快就能去而複返啊。

俞小遠也蒙了,縮在蔣鳴懷裡一動不動。

腦子裡在瘋狂思考, 是咬舌自儘比較快, 還是現在直接躺水裡把自己淹死比較快。

整個遊泳館就這麼詭異地靜止了10秒鐘。

等到眾人從一致的如遭雷劈的震驚中緩解過來後,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精彩紛呈。

田藝風和季小敏兩眼放光, 用手肘不斷互相去戳對方, 方思桐捂著嘴壓住尖叫,男教練們一臉呆滯, 隻有施月和紀深兩臉早已知情的了然。

之後是紀深最先反應過來,說了句:“那啥, 咱都上去等吧。”

眾人立刻點頭如搗蒜, “走走走,上去等上去等。”

說完一個推一個轉過身往回走。

簡威還站在原地靈魂出竅, 施月拽了他一把,扭著他肩膀給他轉了個身。

紀深走在隊伍最後麵, 臨出門前回頭對蔣鳴說:“老大,我們把燒烤打包回來了, 等你們……忙完了,上來一起吃哈。”

烏泱泱的一堆人, 怎麼進來的又原樣怎麼出去了。

等人終於全部走光了,遊泳館又恢複寂靜。

蔣鳴低頭去看懷裡從頭頂紅到脖子根,正盯著水麵發呆的男孩,摟了下他肩膀,安慰道:“好了,都走光了,沒人了。”

俞小遠抬起頭看他,忽然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逃跑吧。”

“什麼?”

“不要吃燒烤了,我們去更衣室把東西拿上,然後偷偷從樓梯口溜走,”俞小遠越說越認真,一分鐘內連逃跑之後的十年計劃都想好了,”不,我們私奔吧,俱樂部不要了,房子也不要了,把虎虎帶上,去鄰市,不對,去鄰省吧,換個地方生活,我賺錢養你。”

“其實我直播賺得還挺多的,”俞小遠一臉不瞞你說的表情,“我直播間有個大哥,特彆人傻錢多,每次我一開播,他進來啥話不說就哐哐給我砸禮物,也不聊天,也不買畫,啥也不要,就送錢,跟財神爺下凡一樣。等我們私奔之後,我多開點直播,多跟他聊聊天,爭取從他那再多搞點錢。”

蔣鳴沒說話,臉上表情一時波譎雲詭。

俞小遠見他這個反應,料想他可能是聽到自己直播間有常駐大哥不開心了,趕緊改口道,“那我不開直播,我做代練也行,時下熱度高的遊戲我玩過不少,我意識手法都還行,很快就能上手了,或者我多賣點畫,我現在粉絲多了,人氣上來了,其實畫也賣的比以前貴了。”

俞小遠保證道:“你放心,養活你跟虎虎肯定沒有問題的。”

蔣鳴垂著眼看了他半晌,沒忍住笑了出來:“至於嗎?給你嚇成這樣。”

俞小遠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笑,嚴肅道:“至於的,你不懂,至於的。”

蔣鳴把他手拿開,挑眉道:“怎麼?被人看到跟我接吻那麼丟臉?連私奔都出來了。”

“不是,不是因為跟你,我、我……。”

蔣鳴按了按他腦袋,“行了彆想那麼多,不就被看到親了一下,過兩天他們就忘了,多大點事。”說完托著他的肋下要往岸邊舉。

俞小遠推開他的手,一個勁往水裡賴:“我不要,我不出去,我們換個星球生活吧。”

蔣鳴撈住他的腰,防止他再一個不慎摔水裡爬不起來,噙著笑問他:“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你還一輩子不見人了?”

俞小遠理所當然道:“所以我說私奔啊,我們連夜收拾包袱逃跑,再也不回來了。”

“好。”蔣鳴放開了他,雙手抱胸,氣定神閒問他,“你舍得簡威嗎?”

俞小遠毫不猶豫:“舍得!我巴不得再也不見他了!”

蔣鳴又問:“你舍得前台小姑娘們動不動給你投喂的那些零食嗎?”

俞小遠微微有些動搖,但還是說:“舍得,我、我自己可以買。”

蔣鳴點點頭,最後又問他:“那你舍得施月嗎?舍得她給你烤的那些小餅乾蛋黃酥,還有親手給你戳的那些羊毛氈虎虎嗎?”

俞小遠表情一頓,答不上來了,之後一臉挫敗,垂頭喪氣趴在岸邊,把臉埋進臂彎裡,用力捶了水麵兩拳出氣。

樓上休息區的沙發上,眾人正從袋子裡拿出外賣盒往桌上擺。

簡威拿著盒烤花菜,突然大喊一聲:“噢!我說呢!”然後指著施月道,“我說你之前老神神秘秘喊我不要惹弟弟呢,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了!”

所有人目光都跟著落在施月身上。

施月揭開手裡餐盒的蓋子,放在桌上,淡定地說:“也沒有啦,我也不確定,都是自己猜的,不過猜得八九不離十就是了。紀深才是早就知道了吧,剛才看到他們一點都不驚訝。”

眾人一聽這話,又齊齊看向紀深。

紀深抬頭扶了下眼鏡,一臉老實巴交:“啊,師兄是跟我提過,但他這不沒說可以公開嘛,我哪敢隨便揭他隱私啊,他一拳能給我從這兒捶樓下去。”

大家想想也是,但還是強烈譴責一番了他這種有瓜自己悶頭偷吃,不跟大家分享的吃獨食行為。

方思桐朝施月湊過去,好奇道:“施月,你發現他們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我是有感覺老大一直對弟弟特彆好,可真沒想到他倆居然是這樣的關係誒。”

施月想了想,答道:“就是上次去雲盧回來後,我就感覺他們不太一樣了,估計就是那時候在一起的吧。”

方思桐摸了摸下巴:“我說老大怎麼現在天天上樓頻率突然比以前提高了10倍呢,以前一天都上來不了幾次,現在沒事就跑上來看看,而且每次都要大老遠到弟弟那頭去轉一圈才回,原來是上來探班男朋友的啊。”

何煜麵露猶豫:“可是他們兩個男的在一起,你們不覺得有點……怪怪的嗎?”

田藝風斜眼看他:“都什麼年代了,大清早亡了,男的跟男的在一起,男的跟女的在一起,女的跟女的在一起,有什麼區彆,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

“就是啊,思想彆這麼陳舊,要打開眼界,同樣都是愛,憑什麼有高下之分。”季小敏批判完何煜的腐朽觀念,表情一變,跳著腳興奮道:“而且,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郎才郎貌,站一起也太養眼了吧。”

田藝風簡直不能更讚同:“配死了,真的,就剛剛泳池裡那畫麵,差一台攝像機就能直接拍偶像劇了。”

有男教練也撓了撓頭,實話實說道:“你彆說,他倆站一起還真挺紮眼,都說不上來誰顏值更高。”

一堆人默契地組成cp粉陣線聯盟,興奮地你一嘴我一嘴地磕了起來。

正磕得起勁,簡威出聲道:“你們等會兒,讓我捋捋。”

簡威歪著腦袋努力思索,“他倆在一起是沒有問題,問題是,這樣的話,我們以後是不是得改口了啊?不能再叫他弟弟了,要叫他……老板娘?還是……老板……爹?”

不遠處一道聲音冷冷插了進來:“你不如直接把老板兩個字去掉呢?”

出聲的是跟在蔣鳴身旁一臉彆扭的俞小遠,撇著臉,耳根紅紅的,臉上羞怯還未散去,正邁著步子從門口朝他們走來。

男孩聲線是挺冷的,可說話的時候都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們。

簡威跳起來轉回身,張口就衝俞小遠喊:“你個小屁……”喊到一半看見蔣鳴,想起施月三令五申的那句“彆惹弟弟”,硬生生把嘴裡的話拐了個彎,“……啤酒酒量還不錯的同學,快過來喝酒。”

正主來了,吃瓜話題自然終止,誰也沒膽子當著蔣鳴的麵八卦他。

最多隻敢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多看幾眼,然後私底下在微信裡互發消息瘋狂磕瓜。

蔣鳴和俞小遠落座後,大家也都拿起串吃了起來。

老板娘把外賣包得很好,一路這麼遠帶回來也沒涼,連雞翅的皮還依然脆脆的。

施月從旁邊一個袋子裡拿出一盒烤吐司遞給俞小遠,說是老板娘特意囑咐帶給他的,撒了加倍黑芝麻。

俞小遠接過盒子,臉上拘謹終於淡了點,說了聲謝謝,拿出吐司小口咬起來。

桌上大家聊了點俱樂部會員的八卦,默契地沒人再提起之前在泳池裡發生的一幕。

聊到一對在俱樂部相識,後來走入婚姻的情侶,大家都刻意避開他們剛在一起還沒有對眾人公開關係時的過往,隻聊他們現在幸福的婚姻進展。

隻有簡威,二兩啤酒下肚,說話又開始不過腦子,嘿嘿笑著說:“不是我說,我老早就看出他倆有貓膩了,就他倆那親密勁,誰看不出來啊,全世界就他倆自己還相信自己在談地下戀。”

桌上突然一靜,俞小遠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又騰得紅了。

簡威還想繼續說,施月在桌子下麵狠狠踢了他一腳,差點沒給他腿踢折了,簡威被踢得一下跳起來,抬頭看到施月的眼神示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啥,趕緊閉上嘴。

這個插曲過去,大家趕緊把話題扯得更遠,開始聊人造衛星,聊經濟危機,聊國際紛爭,生怕一不小心再給哪個大傻子遞了雷點蹦迪的機會,連累大家一起膽戰心驚。

燒烤吃完,大家分工收拾,簡威和蔣鳴一人拎著一袋垃圾去外麵扔。

垃圾入筒,簡威拍了拍手,左右看看沒有人,突然壯著膽子靠過去,“老大,趁沒人在,我能不能八卦一個問題啊?實在是太好奇了。”

蔣鳴:“什麼?”

簡威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們弟弟動心的啊?”

chapter 80 洛城

蔣鳴停下腳步, 回頭看了一眼簡威。

簡威立時閉上嘴,酒醒了大半,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剛準備把剛剛的話收回來,蔣鳴突然開口了。

“動心的話, ”蔣鳴停下腳步, 似乎回想了一會兒,之後垂下眼眸, 很淡地笑了下,“說起來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但好像確實就是在……第一眼。”

“第一眼?”簡威訝異, 不太相信地撓了撓脖子,“可我記得, 他剛來那時候, 對他疏遠得老明顯了,連我都能感覺出來。”

蔣鳴仰頭思考片刻, 突然問了個不太相關的話題:“你很喜歡單反吧?”

簡威說:“喜歡。”

“如果突然有一台索尼A1放在你麵前,你會怎麼樣?”

簡威想到那個畫麵都激動, 手舞足蹈道:“那當然是立刻上手把玩, 拍個不停!愛不釋手!”

“嗯。”蔣鳴點了點頭,看著他, 問道:“那如果,是一台哈蘇H6D呢?”

簡威到處亂揮的手停在半空, 半晌,放下手, 愣愣地答道:“那大概會,不敢置信, 不敢接近,不敢觸碰。”

簡威反應過來,一拍腦袋,“懂了,弟弟就是你的頂配哈蘇。”

蔣鳴笑了笑沒再說話。

他們回到俱樂部的時候,休息區已經基本都打掃乾淨了,時間也不早了,大家互相道了彆,便分頭回家了。

一周後,俞小遠的第二幅壁畫也終於完工,蔣鳴站在壁畫前,隻一眼就明白了他筆下的場景源自哪裡。

他們沒有言語,僅是相視一笑。

俞小遠照例在完成後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準備翻翻資料順便去構思樓下的最後一幅壁畫內容。

家中的畫室現在配置已經非常完善了。

他們一起去選的那張書桌送來後,蔣鳴把它放在了窗前。

後來蔣鳴又去定製了一整套的書架,排放在書桌的左手邊,占滿了一整麵牆。書架上擺放著很多畫冊,還有俞小遠以前的作品和現在常用的畫材。

畫室的窗前是一塊小飄窗,飄窗上墊著一層米黃色的軟墊,靠牆放著幾個抱枕,還有幾本隨手翻開的畫冊。俞小遠畫不出來時,就抱著霸天虎靠在飄窗上看著窗外發呆。

飄窗旁的地上擺著一株闊葉綠植,最低處的葉子已經被霸天虎扒得七零八落了。

房間中央斜放著畫架和座椅,畫架上是一副還未完成的畫作,座椅旁的置物架上散亂地擺放著顏料和畫筆。

地上隨處放著幾個蒲團,都沾滿了橘黃色的貓毛。

整個畫室透亮乾淨,到處散發著舒適自然的氣息。

這裡已經儼然成為了俞小遠在家中最喜歡的一個房間,這些天他幾乎都泡在畫室裡,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秋日午後的一方陽光透過窗戶平整地照在地板上,淡金的光斑將窩在蒲團上睡覺的霸天虎溫柔地框起來,也不小心框進了俞小遠隨意抵在蒲團邊的一隻腳。

俞小遠正坐在畫架前,對著一幅畫苦思冥想,他無意識地咬著筆端,腦子裡不斷搜尋著自己想要的顏色。

陽光反射在他身上,將他的發絲和睫毛都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芒。

蔣鳴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俞小遠沒有注意到他進門的動靜,還在咬筆頭,直到蔣鳴走到身邊時才發現,放下筆抬起頭對他笑,“鳴哥。”

蔣鳴抬手擦了擦他下巴上沾著的一小塊藍色顏料,沒擦掉,輕笑著說:“天天往臉上畫。”

“嘿嘿。”俞小遠抬手在他擦過的地方胡亂搓了兩下,問他:“你怎麼來啦,有事嗎?”

“嗯。”

蔣鳴轉向畫架,將手中那張在他抽屜裡靜靜躺了很久的海報展開,鋪在俞小遠的畫架上,又拿出已經貼好簽證的俞小遠的護照,和海報並排放在他的畫架上。

俞小遠看了看畫架上的兩樣東西,不解地抬頭看他。

蔣鳴摸了摸他的頭發,問他:“想去嗎?”

“什麼?”

蔣鳴指著海報中央最顯眼的那一行花體字,柔聲問道:“RCA,想去嗎?”

俞小遠聲音有些猶豫,“我……不太明白。”

俞小遠看了看海報,又看了看蔣鳴,“你是從哪裡找到的這張海報?我記得我很早前就已經……”

“你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去過一次燒烤店,從老板娘那裡聽說你曾經在他們家裡暫住過,我很好奇,就請她帶我去看了一眼你曾經住過的房間,然後,在房間的角落裡找到了這個,”蔣鳴眉眼柔軟了些,聲音低緩,“我想,這一定是你曾經非常向往的地方。”

俞小遠還是沒有理清腦子裡的線,語無倫次道,“是沒錯,可是、怎麼、不,這太難了……”

蔣鳴笑著蹲在他麵前,抬手理了理他鬢角的頭發,並不在意他混亂的語言,隻是又問了他一遍:“想去嗎?”

俞小遠盯著他,停片刻,點了點頭,說:“想。”

“好。”

蔣鳴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然後遞到俞小遠麵前。

屏幕上是一封報名成功的回複郵件,蔣鳴將袁敬告訴他的這項繪畫比賽和申請RCA之間的關係向俞小遠複述了一遍,然後說:“我已經替你報好名了,如果你願意去的話,我現在就去買機票,比賽時間就在半個月後。”

“我……”俞小遠不太自信,“我不知道……”

“這隻是一個嘗試,就算失敗了,我們也可以再去想其他辦法,我們就當去試一試,出去玩一圈,順便帶你看一眼RCA的大門,怎麼樣?”

提到RCA的大門,俞小遠突然想起自己直播時的那個梗,沒來由笑了下。

也好,就當是去朝聖的,這輩子能去一眼RCA的大門也是不錯的。

俞小遠在蔣鳴的注視下緩緩點了點頭。

半個月後的周六,他們踏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

俞小遠頭一次坐飛機,蔣鳴值機時特意選了窗口的位置。

頭等艙的空間比較寬敞,乘機環境也相對好一些,將近二十小時的航程,至少能把座椅放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一會兒。

登機後的俞小遠就像一隻突然掉進新奇鬆果堆的小鬆鼠,對每一樣新鮮事物都非常好奇,這裡翻翻那裡看看,從各種角落裡翻出新東西,然後拿到蔣鳴麵前,問他這是乾什麼的。

“耳機可以連在前麵的屏幕上看電影。”

“嘔吐袋希望你用不上,我們航程很久,暈機還是挺難受的。”

“小毯子如果你喜歡,下機的時候可以帶走。”

蔣鳴將他拿到自己麵前的東西一樣一樣不厭其煩地對他解釋清楚,然後靠進座椅裡,微微側頭,含笑看著俞小遠認真研究桌上的小台燈和扶手上的各種按鍵。

白天的航班,天氣也很好,飛機起飛後透過窗就看到了非常美的雲海,連綿起伏,像淡藍色冰淇淋上蓬鬆柔軟的巨大棉花糖。

俞小遠趴在窗戶上看了很久,轉回頭對蔣鳴說自己好想吃棉花糖。

蔣鳴笑了笑,說落地後帶他去找。

飛到夜裡,俞小遠的興奮勁終於耗儘,靠在座椅裡睡著了。

他睡著時的樣子真的很乖,兩手抱著小靠枕,麵朝蔣鳴側著,不知夢到了什麼,臉上還掛著淡笑。

白豆腐般的臉頰看上去實在很好摸,蔣鳴沒忍住抬手去碰了碰,又把他滑落到胸口的毯子拉上去。

這麼乖的孩子,為什麼有人能夠忍心那樣去傷害他呢。

蔣鳴實在想不通。

但也沒有關係,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

他對自己這麼說。

飛機上的環境不太適合睡眠,總是有避免不了的噪音和顛簸,俞小遠感覺自己斷斷續續睡了很久,但一直都沒有睡得很沉。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蔣鳴肩上,他拱了拱,抬起頭,蔣鳴也正在看他,“醒了?去洗個臉吧,就快到了,準備降落了。”

落地的時候是當地的下午,一走出機場,加州的陽光就燦爛地照射在他們臉上。

俞小遠雖然很興奮,但實在抵不住身體的疲憊,飛了十幾個小時,整個腦子都昏昏沉沉,他一路被蔣鳴牽著,乘車,裝卸行李,進酒店che,等終於進到酒店房間,俞小遠幾乎是倒頭就睡。

比賽的時間在三天後,蔣鳴特意選擇了提前三天到達,就是為了讓俞小遠能有個緩衝時間,利用這三天的時間倒好時差,找找狀態,再以最好的麵貌去參加比賽。

第二天清早蔣鳴就把他叫醒,灌了一整杯咖啡,然後拉著他去了酒店不遠處的海灘邊,吹著海風逛了大半天的海灘市集。

傍晚的時候俞小遠已經困得不行了,走著路都差點睡著,蔣鳴拉著不讓他回酒店,又到附近的商場吃了頓飯,直到晚上快十一點,才帶著他回酒店,放他去睡覺。

後麵幾天也是如此,到了第三天,俞小遠終於把時差調得差不多了,晚上能挨到正常時間入睡,然後一夜好眠。

比賽當天,蔣鳴陪著俞小遠一起來到比賽簽到處。

比賽舉辦的場所就在他們入住的這間酒店裡,主辦方包下了酒店26至30樓整整五個樓層,28至30樓的客房用以給選手和工作人員提供住宿,26樓和27樓的大廳被隔成很多寬敞私密的小隔間,供選手在比賽期間作畫使用。

提供給選手住宿的樓層視野十分開闊,從窗戶望出去能看見遠處布滿棕櫚樹的海岸線,能看見灑滿了加州絢麗陽光的波光粼粼的海麵,能看見像螞蟻一樣在海岸線上滑板衝浪的人群。

這次比賽所提供的參賽環境可以說相當愜意優越。

當然比賽昂貴的報名費也足以將這些費用全部覆蓋在內。

比賽舉行的三天裡,為了保證參賽的選手們能夠有一個安靜安全的創作環境,整個比賽采取封閉式的管理,賽事相關樓層隻有選手和工作人員可以進入。

所以把俞小遠送到電梯口後,蔣鳴就隻能止步了。

按下上行鍵,在等電梯時,蔣鳴從口袋中拿出一串綠鬆石的飾品。

是他前幾天帶著俞小遠在海灘市集閒逛時,從一位頭戴牛仔帽的印第安老人手裡買下的。

據說美洲的印第安人對綠鬆石有著不同尋常的崇拜,他們認為綠鬆石是大海和藍天的精靈,會給遠征的人帶來吉祥和好運,所以在他們的文化裡,綠鬆石也是幸運之石。

蔣鳴將飾品細心地掛在俞小遠隨身的包上,抬頭替他整了整領口。

電梯門在這時打開,蔣鳴目送俞小遠登上電梯,在梯門緩緩閉合的時間裡,蔣鳴微笑著對他說:“Good 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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