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點燃
蔣鳴的聲音仿佛帶著電荷, 瞬間一陣酥|麻遊走過他的身體。
俞小遠手不自覺地攥住床單,努力壓著聲線中的顫抖,“……想知道。”
灼熱的氣息噴在耳側, 伏在身上的人卻沒了下一步動作,似乎在極力克製著什麼。
聽覺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 耳畔每一聲愈發沉重的呼吸都像一道火舌, 燎在已經跳動到混亂失衡的心尖。
俞小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黑眸蒙上一層水汽, 他伸手環住男人的頸脖,不知死活地開口, “我想知道。”
又軟又粘的聲音落入男人耳中, 如水滴落入熱油。
下一秒,滾燙的唇落在耳根, 耳垂陷入一片濕|熱, 濕|軟的舌頭挑|逗般攪動薄薄的耳垂,水漬聲在耳畔沸反盈天, 俞小遠咬住下唇,生生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不堪聲響。?
噬|咬一般的吮|吻從頸側一路連綿至下巴。
周圍空氣像被抽乾, 稀薄到呼吸困難, 直到唇瓣被人攝住,俞小遠條件反射地緊緊抱住蔣鳴。
蔣鳴捏住他的後頸, 牙齒輕輕咬著他的下唇,低沉的聲線含混又強勢, “張嘴。”
俞小遠生鏽一般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對這道聲音做出反應,唇瓣就已經被人撬開, 裹挾著濃烈曖昧氣息的空氣在他啟唇的一瞬間湧入,還有那人胡作非為的舌尖。
男人在他的世界裡攻城略地, 翻天覆地,黑暗中所剩無幾的感官幾乎被全部占據。
心臟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驗,瘋狂鼓動著幾欲跳出胸膛。
蔣鳴緊緊壓著他,深入而纏綿地在他的口腔翻|攪,手指托著後腦插入發絲,思維和呼吸都越來越亂,好像馬上就要失去控製。
俞小遠腦中一片空白,失神地承受著他的侵略,身體軟得像一灘吸飽水的海綿。
直到他快要窒息,蔣鳴才放開了他,自上方定定盯住他,像饑餓的鷹隼在空中盯住新鮮誘人的獵物。
蔣鳴看著眼前這張乾淨純潔的臉,混亂無序的腦中卻隻有一個念頭。
想看他哭。
想看他眼淚不受控製,口齒不清地求自己,求自己不要,求自己還要,求自己翻來覆去地把他弄壞。
想看他獻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求自己饒恕,求自己降罰,求自己如神降臨,掌控他的全部世界。
男人極力收攏著體內呼嘯流竄的破壞欲,啞著嗓子問他,“還想繼續知道嗎?”
俞小遠沒有回答,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吻他。
輕柔的吻幾乎一瞬間將男人點燃,抱著他的力道大到快要將他揉碎,落下的吻比之前還要激烈。
就在兩人的理智之弦瀕臨斷裂的前一刻,俞小遠突然嘶了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蔣鳴倏地睜開眼,發現是自己壓到了俞小遠還打著石膏的腿,整個人清醒過來,立即從上方滾到一邊,緊張查看他的腿,“怎麼樣,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沒事……”俞小遠臉都皺在一起,“不疼的、不疼。”
蔣鳴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怎麼會色令智昏到這種程度,人腿還瘸著就往人身上爬。
等腿上的疼痛緩過去,沸騰的身體也冷卻下來了,俞小遠抬眸看見蔣鳴潮|熱未褪的臉,第一反應就又往他身邊靠過去。
結果被蔣鳴一把按在原地,強壓著聲音冷靜道,“好了不鬨了,一會兒再碰著腿。”
“沒事的嘛,小心一點……”俞小遠軟綿綿地伸手過去纏住他勁瘦的腰,很快又被他捉住手腕,完全阻止了自己想要從睡衣下擺伸進去作亂的意圖。
俞小遠有些急了,像是不安地想要守住什麼,怎麼都不肯罷休,扭著手腕哼哼唧唧地鬨,腦袋拱在他肩膀上,聲音像貓哼,“你看看我嘛,你親我一下,鳴哥……”
蔣鳴拿他實在沒辦法,低頭親了親他,俞小遠還嫌不夠,纏著他往上湊,柔軟的發稍在脖子上蹭來蹭去,蹭得人心裡躁得慌。
蔣鳴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他兩隻手腕,按在頭頂。
“彆鬨了……”嗓音像混著砂礫,沙啞不堪,“我自製力有限,你明知道我麵對你就……”
俞小遠小聲咕噥,“那就不要自製。”
“我又不是禽獸……”蔣鳴說著話,又低下頭去舔他的鎖骨。
男孩配合地仰起臉,露出修長脆弱的頸脖。
頸側肌膚細嫩白皙,比最上好的玉石還要瑩潤,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蔣鳴幾乎調動了身體中二十幾年來積攢的所有自製力,才再度從迷|亂中找回一絲理智。
他用力閉了閉眼,把頭埋進俞小遠頸間,“俞小遠,不要太信任我。”
俞小遠略有不安地攀住他,“鳴哥?”
“我做不到每次都能停下來,”蔣鳴深吸一口氣,撐直手臂,“你要學會保護自己,尤其是在我麵前。”
說完他不敢再多看俞小遠一眼,丟下一句“我去洗個澡”,匆匆逃進浴室。
俞小遠擁著被子,愣愣盯著蔣鳴離開的方向。
半小時後,蔣鳴才重新躺回床上,渾身冰涼透著寒氣,他眼睛一閉,硬梆梆地說,“睡覺。”
一晚上兩人沒一個睡好的,第二天一大早,俞小遠醒了迷迷糊糊倒頭又睡了個回籠覺,蔣鳴沒再睡,爬起來下樓跑步去了。
跑步回來見俞小遠還在睡,拍拍臉把人弄醒了,“彆睡了,再睡晚上睡不著了。”
俞小遠含含糊糊答應了,被蔣鳴從床上抱起來放到輪椅上,人才徹底清醒過來,揉著眼睛說了聲“鳴哥早”。
“早。”
洗漱完坐在桌邊吃早飯,蔣鳴倒了杯牛奶放在他手邊,“前幾天替你約了心理醫生,周末陪你過去試試。”
俞小遠看向他,“什麼心理醫生?”
蔣鳴笑了下,“不是答應我要學遊泳嗎?”
見俞小遠看著自己不說話,蔣鳴問他,“反悔了?”
“沒有,我以為直接就學,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蔣鳴刮了下他的臉,“著什麼急,慢慢來,我們一起努力。”
周末下午,蔣鳴開車載他來到預約好的心理診所。
診所在城南一幢鬨中取靜的三層小樓裡,到達後接待人員將他們引至二樓,谘詢師正好走出來迎他們。
谘詢師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長發披肩,十分溫柔,她朝蔣鳴伸出手,“是蔣先生吧?您好,我姓宋。”
“你好,宋醫生。”蔣鳴伸手與她握了下,然後將手搭在俞小遠肩上,“這是之前跟您提到過的俞小遠,今天就是帶他來谘詢的。”
宋醫生點了點頭,走到俞小遠麵前,微微傾身,“我推你進去,好嗎?”
俞小遠仰頭看了眼蔣鳴,而後對醫生點了點頭。
宋醫生從蔣鳴手中接過輪椅,推著俞小遠向谘詢室走去。
宋醫生將輪椅停在門裡,回身關門時,俞小遠回頭看了一眼,在逐漸縮小的門縫中看見沙發上的蔣鳴用口型對他說,“彆怕。”
兩個小時的谘詢在窗外日頭漸漸西斜時才將將結束。
聽到開門的聲響,蔣鳴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宋醫生拉開門,推著俞小遠出來,輪椅上的俞小遠神色有些疲憊,一到沙發邊就朝蔣鳴伸出手,蔣鳴低下身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很小聲的喊了一聲,“寶貝。”
宋醫生笑著開口,“小遠非常合作,表現很好。”
蔣鳴放下心來,摸了摸俞小遠的腦袋。
“蔣先生,可以請你進來談一下嗎,後續治療會有很多需要親近的人輔助的地方,我想再跟你交流一下。”
“好的。”
宋醫生叫來接待人員,讓她帶俞小遠去喝點東西,轉身帶著蔣鳴進了谘詢室。
谘詢室中的布置十分簡潔溫馨,兩張相對的沙發,一張小茶幾,牆邊並排立著幾個放滿書的書架,壁畫裝飾的色調都柔和中性。
房間裡非常安靜,陽光溫煦地從側麵的落地窗照進來。
兩人分彆在兩張沙發坐下,宋醫生拿起茶幾上剛剛進行過記錄的本子和筆,翻開內頁,對蔣鳴說,“你聯係我的時候告訴我的他對水源的抗拒情況,經過初步判斷,應該是長期的童年創傷導致的恐懼症。這類的心理恐懼症其實並不少見,很多人都會因為曾經的經曆而對某樣特殊的事物產生非正常範圍的恐懼,隻是小遠的情況因為曆時久遠,比一般人更嚴重一點。”
情況和蔣鳴的猜測差不多,“這種情況需要怎麼治療?”
“我們對這種病症常規采取的方式就是脫敏治療,一步一步循序漸進地接觸恐懼源,減弱心理反應的強度,由病態的過敏狀態轉化為正常狀態。”
蔣鳴點了點頭。
醫生繼續道:“脫敏治療加心理乾預通常耗時會比較長,但溫和有效,當然,在回家持續進行脫敏訓練時,我們建議是有人從旁輔佐,減少因為應激反應而產生的危險。”
“好的,需要怎樣訓練,我都會配合。”
宋醫生向蔣鳴簡述了一下回家後需要進行訓練的方式,以及循序漸進的過程,蔣鳴一邊聽一邊在手機上用記事本記下。
“如果有時間的話,建議後期至少每周來一次,回家後配合持續性的脫敏訓練,效果會更顯著一點。”
“沒問題,我會每周帶他過來。”蔣鳴記完醫生的囑咐,將手機扣在茶幾上。
片刻,抬眼看向宋醫生,目光中有掩不住的擔憂,“他會好的,是嗎?”
宋醫生放下手中的本子,微笑道,“今天隻是第一次谘詢,他的潛意識裡還沒有完全放下戒備,我們並沒有聊得很深入,但我能感覺到,他接受治療的心態非常積極,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比我手上很多其他的病人要強了。”
“我想生活中一定是有著強烈的能夠支撐他想要去接受治療的事物的,有這樣的驅動力在,一切隻是時間問題。””對於水源恐懼的治療我是十分有信心的,”宋醫生端起馬克杯喝了口咖啡,“但在谘詢過程中,更讓我在意其實的是另一點。”
chapter 72 脫敏
宋醫生說:“他在回答很多現實生活相關的問題時, 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字裡行間還是會表露出一種對現實極度抗拒的負麵情緒。”
“我一開始隻是猜測,後來給他做了一套測試。”
宋醫生斟酌著開口道, “測試結果顯示,他意識中隱藏著較為強烈的厭世情緒和……自毀傾向。”
蔣鳴倏地抬眸看向醫生, 靜了幾秒, 然後閉上眼按了按額角。
對於這一點,他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甚至可能正因為有感覺, 所以他才會在最初接觸俞小遠的時候,下意識得去疏遠他。
宋醫生繼續道:“我想這應該和他以往的生活經曆有很大關係, 外部世界的施加的負擔和壓力不斷在他的潛意識中積累, 長期超出承受能力的內部破壞最終催生出了這樣的情緒。”
蔣鳴聲音有些發澀:“這種狀況……有辦法好轉嗎?”
“你要聽實話嗎?”
蔣鳴想了想還是說:“告訴我吧。”
宋醫生微微搖頭,“這種刻印在人格內部的自毀傾向會比恐懼症更難以消除, 甚至有可能……是不可扭轉的。”
縱使做好了心理準備, 在聽到判決的這一刻,蔣鳴還是不自覺地暫停了呼吸。
宋醫生又問道:“蔣先生, 可以問一下,您和患者的關係嗎?”
蔣鳴直言不諱:“他是我的戀人。”
宋醫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 反而輕輕點了點頭, 低頭在筆記本上記下,“他在提到近期的事情時, 情緒會有明顯的正向變化,我想這一定與你們之間關係的建立有關。”
“但親密關係對於心理狀態不穩定的人來說, 是極其鋒利的雙刃劍,能成為支撐, 自然也能促發毀滅。”
“所以無論從你還是從他的角度考慮,我都有必要提醒你, 他這樣的心理狀況,像是一枚定時炸彈,有可能會在任何時間點爆發出破壞力。”
宋醫生抬頭看向蔣鳴,“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夕陽橙黃色的光從落地窗斜照進來,在米色的地毯上框出一方巨大的油畫般的色塊,將麵對的兩人都籠罩在內。
蔣鳴沒有躲避她的目光,坐在沉靜的光影中,淡淡說,“就算知道他在下一秒就會爆炸,我也會在上一秒把他收進口袋裡。”
宋醫生平靜地盯著他,像在審視,又像在剖析。
良久,舒了口氣,釋然微笑,“看來你確實是認真的。”
宋醫生將茶幾上蔣鳴的那杯水向他推過去一點,“放鬆一些,喝點水吧,實際情況沒有我剛剛說的那麼糟。”
蔣鳴半信半疑:“真的嗎?”
宋醫生衝他笑了下,“我之所以那樣說,是想先看看你在麵對最壞可能性時的反應。出於治療方案設計的需要,我也需要對患者身邊的人做出評估,尤其是親密關係中的另一方,希望你理解,”
蔣鳴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宋醫生繼續道:“我們提到的自毀傾向,想要完全斬草除根或許不太可能,但是可以通過心理治療最大程度地控製它,讓它停留在不會對現實生活造成影響的意識層麵。”
“那麼,讓我們來聊一下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吧。”
蔣鳴推著俞小遠從診所出來的時候,落日已經被晚霞切割成飄渺的形狀,絢麗濃烈的橙紅映滿了西邊的天際。
回程的路上蔣鳴特意拐去買了很多俞小遠喜歡的菜,晚上做了很豐盛的一桌。
吃飯的時候,蔣鳴和俞小遠談起今天的谘詢,“今天感覺怎麼樣?和醫生交流的時候。”
俞小遠把嘴裡的雞塊咽下去,答道:“宋醫生她,很好,會很溫柔地問我問題,很耐心地等我回答,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要不斷地去回想以前那些事情,再把它們說出來……會覺得……有點累,”俞小遠怕蔣鳴誤會,剛說完又揮著筷子解釋,“我不是不想配合,不是想要偷懶的,下一次去,我一定更努力地……唔唔。”
話沒說完,就被蔣鳴塞了塊土豆在嘴裡。
“花錢送你去又不是強迫你去受罪的,按照自己能承受的節奏來,彆讓我知道你把自己逼得太狠,聽見沒有?”
俞小遠咬著土豆:“聽見了……”
“宋醫生今天有和你說過脫敏訓練的事吧?”
“嗯,說了。”俞小遠問:“今天就做嗎?”
蔣鳴又想起他從谘詢室被推出來時滿臉疲憊的樣子,有些心軟,“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開始吧。”
俞小遠對於水源,哪怕是從最簡單的觸碰開始,其實也是有恐懼的,可是想到蔣鳴會陪在他的身邊,好像又變得不那麼害怕了。
俞小遠咬著筷子點了點頭,“好。”
次日傍晚,日頭落儘,窗外高低錯落的樓宇輪廓漸漸消失在溫柔暮色裡。
吃完晚飯,蔣鳴將俞小遠安頓在客廳,轉身進了浴室。
浴缸的龍頭被打開,嘩嘩向浴缸中注水,蔣鳴把手伸到水流下探了探,扭動龍頭,將水溫調節至比體溫稍微高一些的舒適溫度。
俞小遠坐在客廳裡心不在焉地看電視,電視中正在播放某台的真人秀搞笑綜藝,花花綠綠的遊戲場景看得人眼花繚亂,嘉賓們遊戲失敗後發出一陣一陣的歡笑聲。
俞小遠一點也笑不出來,從聽見浴室傳來隱隱約約水聲的那一刻起,神經就不自覺地開始繃緊。
蔣鳴回到客廳,就看見俞小遠握著遙控器發呆,走過去從他手中拿過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些,問他,“發什麼呆呢?”
俞小遠抬頭看他,說,“沒有。”說著抬手伸向他。
蔣鳴接住他的手,察覺有些涼,用力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將他連人帶輪椅拉到沙發旁,蔣鳴在沙發上坐下,平視著他,輕聲問,”害怕嗎?如果你感覺不舒服的話,今天就算了,我們緩一緩再試。”
俞小遠看著自己與他交握的手,“不用等了,總要試的。”
“好,”蔣鳴親了親他的手背,“我的小遠最勇敢了。”
浴室中飄散著淡淡的水的味道,俞小遠說不出那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但他知道,那是散發著淡淡的恐懼的味道。
蔣鳴在浴缸邊的地上鋪上厚厚的毛巾,抱起俞小遠放在毛巾上,自己坐在他身邊的地上。
蔣鳴抬手撥了撥他的碎發,聲音很輕柔,“我們今天的目標,隻要做到觸碰就可以。”
俞小遠緩緩將視線轉向浴缸,目光剛接觸到溢滿浴缸的水麵,瞳孔即刻顫了顫,他強壓著腦中叫囂著想要退開的念頭,把視線定在那個方向,平穩地去看平靜的水麵。
蔣鳴坐在一邊細致地觀察他,不放過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時刻準備好一旦出現痛苦或恐懼的表情,就把他抱離浴缸的附近。
好在俞小遠的情緒起伏不算太過激烈,隻在一開始出現過短暫的強烈的反應。
“還記得宋醫生告訴你的方法嗎?”蔣鳴在耳邊輕柔地提醒他。
俞小遠聞言點了點頭,開始在腦中回想宋醫生的話。
“在你不自覺地產生激烈的情緒,自己又無法控製時,不要執著地去反抗或壓製它,試著去接受它,接受產生這些情緒的自己。”
“情緒像是暴雨雷電,有時確實凶橫可怖,但你不是在地麵承受摧殘的草木,你是天空,是氣象的載體本身,天空不會真的被雷電撕碎,你也不會被情緒撕裂,你隻是帶著情緒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我是天空,我是天空……”俞小遠一邊在口中默念,一邊緩緩抬手伸向水麵。
指尖觸到水麵的一瞬間,俞小遠渾身的汗毛都炸開,他條件反射猛地縮回手,另一手奮力去推浴缸,反作用力使他身體整個向後倒去。
蔣鳴迅速伸手攔住他的肩膀,把人撈進懷裡,一手按住他的後腦,大力揉著,“沒事,沒事……。”
俞小遠緊閉著眼睛埋在他懷裡,身體緊繃著起伏,用力呼吸。
蔣鳴低著頭對他說:“小遠很棒,很勇敢,沒事的,什麼都不會發生。”
浴室半閉的門在這時被頂開,探進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霸天虎擠著身子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俞小遠還在緩解著急促的心跳,沾著水的那隻手忽然感到一陣濕熱,他側過頭,就看見霸天虎仰頭舔了舔他。
橘貓舔完又仰著腦袋去蹭俞小遠的手,蹭了兩下,感受到那隻手在微微顫抖,霸天虎不解地抬頭看了看,不知想到什麼,它縱身跳上浴缸邊緣,看到裡麵溢滿的水,尾巴上的毛突然炸開,跳到地上不由分說咬著俞小遠的手腕把他往外拽。
即使隔著睡衣,被它尖利的牙齒咬住還是傳來一陣刺痛。
俞小遠沒有抽回手,抬起另一隻手去摸它,垂著眼輕輕地告訴它自己沒事。
霸天虎不太確定地盯著他幾秒,又看了看蔣鳴,這才慢慢鬆開了牙。
它圍著俞小遠繞了兩圈,最後貼著他趴下,用尾巴將自己一圈。
毛茸茸的尾尖在地上左右掃動,不經意時碰到俞小遠手腕上還未平複的牙印,又疼又癢。
俞小遠手指動了動,將他的尾巴握在手裡,皮毛柔軟的觸感完全取代了令他恐慌的水的觸感,因恐懼而激烈跳動的心臟也緩和下來。
他盯著手腕上那兩道泛紅的壓印,腦中又浮現出宋醫生的話。
“恐懼它不是惡魔也不是敵人,它隻是一個過度保護你的朋友。因為曾經目睹你受到傷害,所以想讓你在往後的生活中遠離那些傷害。你不用戰勝它,也不用粗暴地去抗拒它,試著向它證明你已經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了。”
它並不想傷害我。
它隻是在保護我。
它不是惡魔,它是一個用錯了方式的朋友。
俞小遠輕輕推著蔣鳴的胸膛從他懷裡坐起身,重新麵對著浴缸。
霸天虎感受到動靜,也撐著前爪坐了起來。
俞小遠調整著呼吸,在身旁一人一貓的注視下,再一次緩緩抬起手,試著一點一點伸向浴缸的水麵。
胸中湧動的恐懼一分都沒有減少,但他已經不再試圖去抗拒。
他接納了所有的恐懼,他敞開胸懷去擁抱腦中扭曲尖叫的情緒。
他顫抖著指尖,氣勢卻一往無前。
手指和水中倒影再度相觸的那一刻,他好像終於抱住了那個長久以來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卻隻是激烈地想要保護他的朋友。
他看著水麵中自己的倒影,在心中默默對它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讓我在危險惡劣的環境中幸存下來。
現在我安全了。
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的保護。
chapter 73 傷愈
待到大片金黃色落葉厚厚鋪在地麵的時節, 小瘸子終於能雙腳下地了。
俞小遠的腿傷痊愈後,開始回到每天和蔣鳴一起來回俱樂部上下班的日子,俱樂部裡的大家都對他的回歸表示了歡迎。
前台的姐姐們給他點了好喝的奶茶, 紀深抱了一堆防滑標幫他把工作區域隔好。
隻有簡威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大傻子,動不動就跑過來賤兮兮地捉弄他一下。
俞小遠從蔣鳴的休息室裡找到了他走時留下的圍裙畫筆和顏料, 全都被整齊地收在一個小箱子裡。
他抱著箱子回到樓上, 重新站在他離開時留下的那麵壁畫前。
畫麵色調幽靜暗沉,畫中深黑的夜空像在凝視著他, 夜空下草地荒蕪,寂寥黯淡。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最初想畫的是怎樣的畫麵, 而眼前畫麵呈現的效果與他心中最初的設想相去甚遠。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機會彌補這份遺憾了。
可他現在又回到了這裡, 身上圍著畫這副壁畫時沾滿顏料的圍裙,手中握著可以改變過去的畫筆。
那麼就嘗試著去改變遺憾的過去吧, 重新複刻出當時自己心中的畫麵。
大部分時間裡, 蔣鳴都是待在樓下的辦公室裡處理事務,不會常到樓上來和他接觸。
但俞小遠知道, 他經常會在監控中偷看自己。
有時候他在坐在壁畫前拿著手機搜素材,會突然收到一條微信:【上班摸魚, 工資全部扣光】
俞小遠就抬頭衝監控的方向咧嘴一笑。
有時他畫累了, 跑去前台找施月偷懶,又會收到微信:【擅離工作崗位, 罰款5塊】
俞小遠就抱著手機嘿嘿地給蔣鳴轉賬5.2元。
回來工作後,宋醫生那邊的治療也仍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蔣鳴每周都陪他過去一次, 回家後再按計劃進行針對水源的接觸訓練。
俞小遠已經漸漸從最開始的連直視水麵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到現在能夠鎮定地坐在浴缸邊, 控製著自己把手伸進水裡了。
據宋醫生的說法,俞小遠的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 下一步就可以開始嘗試接觸更大麵積的水源了。
俱樂部的泳池固定周一換水,兩人就商量著周一晚上等人都走了,開始用俱樂部的泳池裡進行下一階段的訓練。
周一中午的時候袁敬來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開口就問,“鳴兒啊,我說你是不是要破產了?”
蔣鳴沒聽懂:“什麼?”
袁敬憤憤說:“上次不說請我吃飯的嗎,轉頭你就忘了!我等你這頓飯等倆月了,到底啥時候吃?”
蔣鳴其實也沒忘了這件事,隻是前段時間俞小遠腿沒痊愈,身邊離不了人,他就沒能抽出空來。
“今天有安排了,後麵幾天你有空沒?”
“我明兒就出差了,就想走之前蹭你一頓呢。”
蔣鳴想了想,還是跟他約了當天晚上。
為了避開晚高峰,蔣鳴準備提早從俱樂部出發,走前跟俞小遠說了一聲,小家夥一聽晚上要自己一個人吃飯,有點不太開心,嘴裡還咕噥說好今天要學遊泳的。
蔣鳴笑著說學遊泳的事不著急,過幾天再開始,說完揉了一把他腦袋就走了。
蔣鳴不在,俞小遠也沒心思好好吃飯。
晚上外賣隨便點了份蓋澆飯,吃的時候沒注意,菜鹵弄到衣服下擺。
俞小遠坐沙發上盯著那塊化開的油漬,心情更差了。
吃了兩口就把飯給扔了,到洗手間裡去清理衣服。
低著頭把下擺拉到水龍頭下打濕,又弄了點洗手液抹在那塊,正搓著,突然背上撫上來一隻手。
俞小遠倏地抬頭,從鏡子裡看清人的時候僵了一瞬。
四哥笑著開口,“是小遠吧?還記得我嗎?你哥的朋友,以前我們在你家見過的。”說話時那手不懷好意地順著脊背向下遊移。
俞小遠脖子上的汗毛都炸了起來,立刻向旁邊邁了一步躲開他的手,不善地盯著他,不答話。
四哥扯了扯唇,不太在意,跟著邁了一步靠近他,繼續道,“不記得了嗎?也是,都好幾年了,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說話間又想伸手過來。
洗手間的門在這時突然發出聲響,打斷了他的動作。
簡威的腦袋從門口探進來,一看到俞小遠就咋咋呼呼,“弟弟!原來你在這兒呢!洗好沒,洗好趕緊跟我走,樓下他們在那兒分西瓜呢,可甜了,晚了都被他們搶光了。”
俞小遠衝簡威“哦”了一聲,甩了甩手上的水,抬步朝門口走去,跟四哥擦身而過的時候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開門走了。
四哥站在洗手間裡沒動,望著他從門口消失的背影,玩味地笑了下。
南公館二樓的包間裡,袁敬姍姍來遲,一進門趕緊道歉:“抱歉抱歉,有點事耽誤了。”
蔣鳴早已點好了菜,招呼他坐下後示意服務員開始走菜。
熱騰騰的精致菜肴一道一道上桌,袁敬看看桌上各種硬菜,不禁問他,“你到底是什麼大事要求我啊,整這麼隆重?先說好啊,殺人越貨的買賣我可不乾,咱老袁家都是正經人。”
蔣鳴嗤笑罵他:“誰不正經了。”
“嗬,那我可不知道你,以前看你是一群裡最正經的,就差把‘智者不入愛河’六個字刻臉上了,我一段時間不見你都懷疑你會悄摸跑去出家,”袁敬搖頭晃腦地揶揄他,“結果咧?轉臉就跟小男朋友戀愛談得飛起,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鳴兒。”
蔣鳴低頭笑了下。
袁敬上下掃了他兩眼,“瞧你這架勢,這是又和好了?上次見你不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嘛。”
蔣鳴想起上次跟袁敬見麵的情形,自己也不太想提,喝著水唔了一聲帶過去了,“之前有點誤會。彆貧了,有正事想問你。”
袁敬夾了口菜,“行行行,你說。”
蔣鳴問他:“洛城的羅倫斯藝術學院,你知道吧?”
“廢話,連RCA都不知道那我也彆混了,怎麼了?”
蔣鳴開門見山,“我想送俞小遠進去。”
袁敬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了句,“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送他去RCA讀書,去深造,去走他原本就應該走的路,那邊情況你應該比較清楚吧,我記得你當時也是在國外讀的藝術?”
袁敬沉吟片刻,問他:“你想啥時候送他去?””今年就去,來得及嗎?”
袁敬都無語了,“哥,你是我親哥,我說你怎麼也變得想一出是一出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幾月了,”說著指著手機上的日期懟到蔣鳴眼前,“9月了!都9月底了!人都開學了!就這種全世界的藝術生擠破頭都想進的學校,本學年的招生早八輩子就結束了。”
“那明年呢,明年我們早點申請。”
“也不是申請早晚的問題,人家可是RCA哎,那是什麼好去的地方嗎?人家可是殿堂級學府,現代藝術的耶路撒冷,跟外麵那些有錢就能讀的野雞學校可不一樣,不認錢,不認關係,就認個人能力。”
蔣鳴問:“到底要怎麼申請?”
“就我知道的,申請RCA要有履曆,有作品,有推薦人,三者缺一不可,”袁敬有點頭疼,“小遠的情況,真不好說,他畢竟當年是退學的,履曆就不算好了,作品我沒看過,不評價,還有推薦人這個,你準備找誰?”
蔣鳴說了個名字,袁敬聽完眼睛都瞪大了,“你你你、你自己去找他啊,我沒事可不敢去招他,不是家庭聚會我都見不到他人,我最多能幫你跟我媽提一下。”
“不用你找,你幫我跟陳阿姨打個招呼,我到時候自己跟陳阿姨提,讓她幫我牽線。”
“那沒問題,我媽天天盼著你來家裡吃飯呢。”
想到蔣鳴上來就要送俞小遠去RCA,袁敬忍不住吐槽,“我說你上來就是RCA,你彆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對你家小朋友有濾鏡吧。”
蔣鳴也不反駁他,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一會兒,遞過去給他,“這他賬號,你自己看吧。”
袁敬接過手機剛看到屏幕裡的ID,突然驚呼出聲,“啥?!”
袁敬不可置信地抬頭看看蔣鳴,又低頭看屏幕,來回看了幾遍,還是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小遠的賬號?!我還關注了他的微博呢!前段時間我關注的一個大v轉發他作品,我當時看到就覺得這個畫師很有靈氣,沒想到大神居然離我這麼近?”
蔣鳴見他這個反應,心裡莫名有點爽,“還說我有濾鏡嗎?”
袁敬眼睛盯著屏幕,揮揮手,“沒濾鏡沒濾鏡,您老慧眼識珠。”
“那你看,他這些作品夠嗎?”
袁敬從發現大神竟在我身邊的震撼中冷靜下來,翻了翻頁麵,把手機還給蔣鳴:“RCA篩選的時候會傾向於那些已經在圈子裡有點成就的藝術家,小遠這個雖然能看出很有靈氣,但畢竟還是沒有什麼實際的影響力。”
蔣鳴又問,“要我給他在你們畫廊辦個展呢?一般要辦多少天?錢不是問題。”
“且不說我那兒辦個展,一□□下來少說也得小幾十個,關鍵你這錢完全就是扔水裡啊,也不是辦個展就算有影響力的。”袁敬忍不住吐槽,“我說你這什麼暴發戶思維啊,都說了得有在圈子裡能拿得出手的成績,你給辦個展,能說明啥?說明你蔣鳴特彆愛做冤大頭?說明你喜歡談個戀愛就失了智地給小男友砸錢?”
蔣鳴還是不想放棄:“我給他多辦幾次展,然後在展上高價買他的畫不行嗎?你們藝術圈不都是這麼炒作的嗎?”
“也不是辦個展賣個畫就行的,沒那麼簡單。”袁敬都不理解了,“要說你也是個正統二代,正經圈子裡長大的,怎麼談個戀愛思想境界下滑成這樣了。”
袁敬又道:“再說了,人家炒作那也得有名有姓的收藏家來炒作才有用,上升期藝術家的經紀人炒作的時候都是挑買家的,不是什麼人都賣的。像你這種又沒鑒賞能力又沒既往收藏史的,直愣愣裝著錢去人都不賣給你。”
蔣鳴說:“那我把錢給你,你出麵去買,價格出高點。”
“都說了不是辦展和買畫的事兒了!”袁敬都快被他地一根筋給氣死了,“再說了,國外不錯的藝術院校又不止這一間,咱小遠這條件,你要求放低點,還是有很多可以挑的,要不你看看UAP,那兒我還能幫你聯係聯係。”
蔣鳴停了下,搖搖頭,固執道:“不行,彆的不行,隻能是RCA。”
袁敬笑了:“怎麼著?你家孩子隻能配最好的唄?第二名的藝術院校就不是藝術院校了唄?”
“我不是這個意思。”蔣鳴想起袁敬當年讀的就是那所他口中“第二名的藝術院校”,知道自己戳人肺管子了,趕緊解釋道,“他說RCA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想讓他能親手摸到自己的夢想。”
袁敬安靜了好半晌,抓了抓頭發,“真服了你了。”
“機會也不是沒有,就是很麻煩,而且也要看小遠自己爭不爭氣。”
“什麼?”
“過段時間洛城會舉辦一個新銳藝術家的繪畫比賽,這個比賽在藝術圈還是有相當份量的,比賽隻允許23周歲以下,從未參加過任何國際賽事的新人參加,但是報名門檻很高,要是俞小遠能在這個比賽中拿個一獎半牌的,那基本上就等於半條腿踏入RCA了。”
蔣鳴不由分說問道:“怎麼報名?”
“你對他這麼有信心呢?這可不是一般比賽。”
蔣鳴表情透著幾分驕傲,“我家小朋友不值得我有信心嗎?”
“值值值,沒人說不值。”袁敬打開手機,發給蔣鳴一個網址,“在這個網站報名,裡麵各項要求你自己去看吧,對照一下你家小朋友能不能符合,兄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蔣鳴把網址保存下來,說了句“謝了”。
兩人吃著菜又聊了會兒袁敬家裡的事,從小兩家交往就多,老兩口也一直很欣賞蔣鳴,在家裡也常常把蔣鳴掛在嘴上,袁敬說等回去告訴他們蔣鳴要來家裡吃飯,他倆一準開心。
聊著聊著話題又回到了俞小遠身上,袁敬喝了口茶,眼神調侃:“鳴兒啊,認識這麼些年,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個大情種呢。”
“這些年那麼多人跟著你屁股後麵轉,你連正眼都沒看過,”袁敬忍笑,“我以為你沒那根筋,現在看來,你是一直憋著呢,現在終於把憋了那麼多年的戀愛腦全放出來了是吧。”
蔣鳴拿起桌上的紙巾盒就砸過去,袁敬笑著抱頭躲開。
吃完飯回到家,蔣鳴推開門看見俞小遠抱著霸天虎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換鞋一邊問他,“看什麼呢?”
俞小遠答了個綜藝名字,說完繼續看電視了,看上去不太高興。
蔣鳴覺得挺新奇的,走到旁邊捏了下他臉,“怎麼,少陪你吃一頓飯這麼生氣啊。”
俞小遠咕噥,“說好了今天學遊泳的。”
“又不是不學了,過幾天學不是一樣的嗎。”
俞小遠鼓著腮幫子不說話,想起今天不但被放了鴿子,還在洗手間遇到那個討厭的人,氣得使勁按著遙控器換台。
蔣鳴被他逗笑了,坐到旁邊伸手把他攬進懷裡,“彆氣了,明天就學還不行嗎。”
俞小遠繃著一張小臉就不作答。
抱了會兒,俞小遠又從他懷裡掙出來,站起身往洗手間走。
蔣鳴問他:“去哪兒?”
“不想看了,洗漱睡覺了。”
蔣鳴也站起來,跟著他走進洗手間,抱著雙臂靠在門口看他。
俞小遠回頭看他一眼,“我要洗臉了。”
“你洗啊,洗臉不能看嗎?”
見他沒有走的打算,俞小遠隻好回過身,自顧自慢吞吞洗臉。
洗臉洗得好好的,忽然洗手間的燈滅了。
眼前驟然一片漆黑。
俞小遠在洗手池旁僵了下。
剛退後一步,整個人陷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耳後傳來低沉蠱惑的聲線,“補償你,好不好?”
話音剛落,下巴被一隻大手捏住,他被迫扭過頭,激烈的親吻不由分說落在他的唇上。
黑暗中另一隻手伸到他身前,一顆一顆撚開睡衣的扣子。
chapter 74 浴室
圓月在密雲之後照出一團月暈, 潮濕迷離地浮在中空。
狹窄浴室中,俞小遠被迫仰起臉,迎接著蔣鳴渴切的親吻。
微燙的唇舌在熱烈的交纏和勾逗間強橫地侵占著他的思維。
濕熱的呼吸打在皮膚上, 時間和空間混沌不清,俞小遠緊閉著眼, 全部的感官隻能接收到來自蔣鳴的令他神魂顛倒的氣息。
吞咽變得困難, 但他依然不舍得打斷這份歡|愉,將臉仰得更高, 下頜與頸項連成一道誘人的弧線。
直到蔣鳴的手動了一下。
俞小遠整個人僵直了兩秒。
他聽見蔣鳴低聲問他:“怎麼一碰就這樣了?”
俞小遠紅著耳根掙動,腰立刻被另一隻大手鎖住, 動彈不得, 粗糙乾燥的拇指摩挲在他的腰側,帶來另一種隱秘的癢。
“我、我不生氣了,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俞小遠顫著嗓子道,“不用、不用補償了。”
身後的男人叼住他動脈上薄薄的皮膚, 聲音危險又繾綣,他說:“晚了。”
俞小遠眸子瞬間睜大, 幾乎抑不住喊出聲, 他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失態的聲音。
黑暗中, 眼睛逐漸恢複視物,抬眸便能從鏡中將狹窄浴室的景象儘收眼底。
俞小遠從鏡中看到了身後人的臉。
他怎麼能、怎麼能, 在這種時候還掛著這種冷靜平穩的表情。
俞小遠好像同時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神明和野獸。
他被身後的野獸撕扯著拉入無間地獄,又被身後的神明撫慰著拋上雲端浪尖。
他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他像被卷入深海暗湧的無助遊魚,任憑水流帶他前行, 又像是幾欲噴發的火山,身體裡衝騰著地底滾沸的岩火,叫囂著尋找一個宣泄口。
二十分鐘後,俞小遠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間,仰倒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自己紅得根本褪不下去的臉。
洗手間裡,蔣鳴打開水龍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半晌,他突然抬手在鏡子上點了一下,而後將手洗乾淨。
蔣鳴去拿了套新睡衣,又衝了個涼,才回到房間,一推開門就看見俞小遠蒙在被子裡躺在床上攤煎餅。
裹在被子裡打滾的男孩對他的靠近毫無知覺,滾得整個人橫著趴在床上。
忽然背上被人點了點,“過去點。”
俞小遠在床上定住,然後三倍速把自己挪正,滾回自己平時睡覺的那半邊。
身後的床墊陷了下去,有人躺了上來。
俞小遠像被灼到,下意識想離火源遠一點,撐著床往邊沿逃。
剛挪出一寸,腰上突然橫過來一隻手,將他往後一撈,又撞進身後人的懷裡。
蔣鳴問他:“跑什麼?”
此刻的俞小遠聽不得一點蔣鳴的聲音,鼓膜剛一觸碰到那道熟悉的音波,他就連呼吸都亂了。
俞小遠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蔣鳴低頭問他,“我們俞大畫家這個反應,是害羞了,還是對我的服務不滿意?”
俞小遠被勾得又回想起浴室裡的場景,那些令人臉紅的聲音似是回蕩在耳邊。
俞小遠愣了半晌,蹭了把臉,無奈承認:“……沒有不滿意。 ”
怎麼可能不滿意,他從來沒這麼……滿意過。
身後傳來一聲蔣鳴低聲的嗤笑。
俞小遠豁出去了,從被子裡鑽出來,轉回身,拽著他的領子問他,“你怎麼那麼會?你還給誰服務過。”
“還能有誰,除了你,隻有……”蔣鳴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了句什麼,俞小遠整個人一瞬間紅透了,像隻煮熟的蝦子,心臟亂跳。
俞小遠聲音都有點發顫,手貼著耳朵降溫,求饒道:“彆說了……”
蔣鳴看他臉通紅的樣子,不禁笑了聲,“好,不逗你了。”
時間也不早了,蔣鳴看了眼鐘,伸手把燈關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房間靜了很久,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俞小遠在床上隔幾分鐘就翻個身,隔幾分鐘把被子掀開再蓋上,折騰得停不下來。
台燈又被按開。
蔣鳴問他:“睡不著?”
俞小遠期期艾艾地“嗯”了一聲。
蔣鳴看了他片刻,掀開被子下床,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本書。
俞小遠看到那本書眼睛亮了亮。
他認得,就是蔣鳴給他念過的那本他根本聽不懂的大厚書。
蔣鳴回到床上,翻開書放在腿上,俞小遠自覺地躺好姿勢,乖乖閉上眼睛。
蔣鳴開口,醇厚舒緩的聲音淡淡縈繞在整個臥室,俞小遠不出意外地很快困了。
在將睡未睡間,俞小遠恍惚聽見一句,“洗手間裡給你留了點禮物。”
困頓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他頭一歪,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俞小遠睜開眼時,床上已經隻剩他一個人了,蔣鳴給他發了微信,說自己先去上班,讓他醒了好好吃過飯再去。
俞小遠頂著雞窩頭到洗手間洗漱,剛站到洗手池前,眸子驟然睜大,一下子清醒了。
他看到鏡子正中央沾著的一點痕跡。
思緒瞬間被拉回昨天晚上,那些鏡子前混沌的記憶在俞小遠腦中倏地燃燒成熊熊烈焰。
他記得蔣鳴用並不溫柔的語氣對他說:“放心,我會很溫柔的。”
他記得蔣鳴冷靜地低聲問他:“要再快一點嗎?”
他記得蔣鳴令他神魂顛倒的嗓音一聲一聲地喊他:“寶貝,寶貝。”
恍惚迷亂的記憶最後落在蔣鳴湊在他耳邊,殘酷又纏綿的三個字:“叫出來。”
俞小遠連脖子都爆紅,他逼著自己切斷回憶,扯開水龍頭接了水糊在鏡子上,把那點地方擦得乾乾淨淨,擦完不放心,又接了幾捧水澆上去。
水跡順著玻璃流下,鏡子終於乾淨了,可俞小遠一抬頭,又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脖子上星星點點的紅痕。
行,記憶又在腦子裡走了一遍。
徹底停不下來了。
臨近中午,俞小遠才磨磨蹭蹭去了俱樂部。
下午蔣鳴抽空上來看了他一趟,俞小遠跟他說著話,目光不自覺落到他手腕上。
蔣鳴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
手腕上是那根俞小遠送給他,又被他一氣之下扯斷了的手鏈。
前些天他拿去店裡維修,店員查看後說修好可能也會留有瑕疵,提出加一些錢可以給他換一根新的,被他拒絕了,他堅持隻要自己原來的那根。
今天上午店員來電通知他過去取,修複好的手鏈確實在接縫處有點瑕疵,但不細看也不怎麼看得出來,戴上後比之前鬆了一些,蔣鳴也不怎麼在意,取回後就重新戴回了手上。
蔣鳴轉了轉手腕,對他解釋,“之前不小心弄壞了送去修了,所以才一直沒有戴,今天剛取回來。”
俞小遠伸手去摸手鏈上暗金的珠子,“嗯”了一聲,仰起頭,說:“沒關係,你還喜歡就好。”
蔣鳴唇角彎了下,“從來,沒有不喜歡過。”
晚上等俱樂部裡人都走光了,學遊泳的事終於正式提上行程。
兩人去更衣室換了衣服。
蔣鳴穿了條印著熱帶海島圖案的沙灘褲,走進去後先跳下了泳池,然後趴在岸邊等俞小遠。
俞小遠幾乎是貼著牆根往裡走的,進去後就站在老遠的牆邊,兩手貼著身後的牆,探頭看了看泳池,又把頭縮回去。
鬨著要學遊泳的也是他,進了泳池就貼在牆邊不肯動的也是他。
蔣鳴拍了拍岸邊濕漉漉的瓷磚,“過來。”
俞小遠動也不動。
一看到這泳池,他就回想起上次被簡威拉下水的窒息感覺。
心中更不願意靠過去了。
蔣鳴撐著池邊上岸,走到俞小遠旁邊,無奈地擼了一把濕發,問他,“真的很害怕嗎?實在害怕的話就算了。”
聽見他這麼說,俞小遠又有點動搖。
他想起自己答應蔣鳴時的豪言壯語,再看看自己現在這樣,怎麼這麼孬呢。
俞小遠推著牆壁往前走了半步,“沒有,不害怕。”
蔣鳴問他:“小遠,你相信我嗎?”
俞小遠毫不猶豫道:“相信。”
蔣鳴向他伸出手,“那這樣好嗎,你閉上眼睛,我牽著你走過去,你不要想著在靠近什麼恐怖的東西,我們隻是正常走在路上。”
“我一定不會讓你遇到任何危險,在還沒有靠近的地方就會停下來。”
俞小遠看了他片刻,把手交到他的手上,然後緩緩閉起眼睛。
蔣鳴牽著他走到離泳池還有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到了。”
俞小遠緩緩睜開眼,猝然看到眼前的泳池,條件反射往後退步。
蔣鳴一步跨到他的身後,在他撞在自己身上時,從身後圈住他,柔聲說:“不用怕,沒事的。”
蔣鳴低頭吻了吻他的發稍,不厭其煩地一句一句溫聲安慰他。
兩人在距泳池半米的地方站了很久,俞小遠才終於鼓起勇氣,抬步朝池邊走了過去。
站在池邊,俞小遠深吸一口氣,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抬腿就要往下跳,被蔣鳴一把拉了回去。
“著什麼急,今天不下水,今天隻要坐在池邊就可以了。”
扶著俞小遠在池邊坐下,蔣鳴一步一步引著他將雙腿放進水裡,俞小遠還是顯得有些緊張,兩手緊緊摳著池壁,腿進水就僵硬地不敢動彈。
蔣鳴見狀跳進水裡,站在他麵前,兩手在水中虛托住他的腳,“不會掉下來的,你看,很安全。”
俞小遠在水裡踩著他的手,心中升出一種踏實的安全感,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俞小遠小腿在水中前後動了動,感受著令他陌生的水流的奇妙觸感,玩著玩著,表情漸漸放鬆下來,臉上有了點笑意。
見他玩得開心,蔣鳴想起遊泳部那邊有一些教學小朋友時用的水上玩具,對俞小遠說,“你坐一下,我去拿點東西,很快回來。”
“好。”
走進更衣室的隔間,蔣鳴翻了一下才翻到教練們收起來的玩具,挑了幾隻小黃鴨拿在手裡。
剛走兩步,覺得手腕有點輕,低頭一看才發現手鏈不見了。
蔣鳴趕忙回頭尋找,估計是走路時不小心落在了路上。
沿著來時的路線一路低著頭找到遊泳館門口都沒有找到,正心煩意亂間,看見泳池岸邊空無一人。
定睛一看,池中水花翻騰,正是俞小遠在水底撲騰掙紮。
蔣鳴腦子轟得炸開,扔了手裡的東西就衝了過去,跳進水裡,著急地把人抱出水麵。
俞小遠出水就劇烈咳嗽,口中不斷吐出水來。
蔣鳴把他放在岸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
他到現在想起俞小遠在水中撲騰的畫麵他仍覺得心有餘悸。
再也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水邊了。
怎麼坐得好好的也能掉進水裡。
忽然一隻蒼白濕漉的手抬到他麵前。
手中緊緊握著那條他丟失的手鏈。
俞小遠聲音還透著嗆咳後的沙啞。
他說:“鳴哥,我撿到了。”
chapter 75 鹹豬手
蔣鳴看著他的手, 眸中湧動著激蕩的情緒,忍了忍,開口時還是有些控製不住語氣, “你是傻子嗎,為什麼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原以為他是不小心掉進去的, 沒想到他居然是自己走進去的!
俞小遠小小聲答道:“我沒有想那麼多, 我以為不會有危險。”
蔣鳴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一貫冷靜的他在這時也有點壓不住火, 粗喘著大聲問:“你覺得沒有危險就可以去做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我還能接受你受傷幾次?”
俞小遠咬著唇沉默, 他向來不擅長去應對蔣鳴的怒氣, 想了想還是低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過去把它撿起來, 可是池底太滑了, 我跌下去之後怎麼也站不起來。”
“要是出點事怎麼辦!要是我沒有趕回來呢?要是我回來晚了呢?要是我……”蔣鳴有點說不下去,他想到俞小遠在水底掙紮的畫麵, 就感覺腦中一陣刺痛。
以前的俞小遠或許不會理解這樣的蔣鳴,他會認為這是發怒, 這是責備。
可現在的他, 內心隱約知道,這些追問和怒火, 也許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樣子。
它們所代表的也並不是真的氣惱。
俞小遠心中的懼怕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柔軟的感覺, 他抬手搭上蔣鳴的雙肩,緩緩說, “對不起。”
他軟軟地解釋道:“我看到它掉在池底,我怕你找不到它。”
心底旺盛燃燒的火氣被一捧冰水澆滅。
蔣鳴盯著俞小遠, 半晌,他側頭從他手中取過手鏈,握在手裡,然後傾身抱住他,聲音終於冷靜下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對不起,不該控製不住衝你發脾氣。”
“但是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不要再這樣嚇我了,”蔣鳴心有餘悸地把他又樓緊了些,“危險的事情,都讓我來。”
這之後好些天蔣鳴都沒有再帶俞小遠去過泳池,俞小遠嘗試著提了幾次,都被蔣鳴以“之後再說吧”的說法推脫了。
既然他不願意,自己也不好再提,事情就這麼暫時擱置了。
俞小遠知道蔣鳴為著他下水去撿手鏈的事不太高興,他不知道這事什麼時候會過去,但他知道自己應該謹言慎行,彆再惹得他更不高興了。
可他不想主動去找麻煩,麻煩卻不會輕易放過他。
近來他坐在牆前畫畫,總能感覺到一道令人不適的視線,等他抬頭去看,就會看到四哥隔著人群,對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笑容堆在那張醜陋的臉上,令人作嘔。
有時那個油膩的老男人還會故意從他身邊走過,狀似不經意地碰到他一下,俞小遠皺眉回頭,就會看到他用油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
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惹出什麼事,俞小遠每天隻好強迫自己去忽視那道讓他厭惡的身影,專心畫畫。
可蒼蠅就是蒼蠅,即使你想要忽視它,也還是會被它惱人的叫聲吵得心煩意亂。
四哥動不動就會走到他旁邊跟他搭兩句話,見他不理自己,也不在意,嗤笑兩聲,繞出去買杯咖啡,又端著咖啡繞回來,再裝模作樣點評兩句他的畫。
“顏色怎麼畫這麼深啊,陰森森的,站旁邊看著都嚇人。”
“這畫螢火蟲呢?畫得還挺真,現在哪還能看到螢火蟲啊,城市裡都絕跡了。”
“你到底是畫半夜還是畫白天啊,怎麼這邊天黑著,那邊天又是亮的啊。”
俞小遠被擾得日漸心浮氣躁,直到他又站在自己身後念叨:“嘖嘖,你這天上咋沒星星啊,好歹畫兩顆意思意思麼,一顆都沒有不太假了。”
俞小遠被他煩得實在做不到無視,壓著怒氣皺眉看他,“你有完沒完?”
“喲,原來你能聽到啊?”四哥怪笑兩聲,“哥跟你說話是給你麵子。”
俞小遠不耐道:“用不著你給我麵子。”
四哥表情冷了點,“喲,畫個破畫你還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厲害呢。”
俞小遠冷冷看了眼他身後的落地窗,“能請你讓開嗎?你擋到我的光了。”
四哥臉上有點掛不住,“你彆不知好歹。”
俞小遠不想再跟他多廢話,見他仍是站在旁邊不動,於是放下調色盤,準備去前台透透氣。
他愛在這待多久隨他待好了,等他走了自己再回來畫。
俞小遠剛邁出步子,四哥突然也抬腿朝他走了過去,兩人交彙時四哥直直撞在他身上,手中的咖啡潑了他一身。
俞小遠倏地抬頭看他,表情陰鷙,胸口起伏幾下。
四哥有恃無恐地跟他對視,挑了挑眉,神情挑釁至極。
俞小遠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恨不得立刻就撕碎眼前這張滿臉橫肉的臉,隻要能讓這幅肮臟的麵貌在自己眼前消失,就算跟他玉石俱焚也無所謂。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做,隻是麵無表情地轉身走進了洗手間,擰開龍頭清理衣服。
因為理智告訴他,蔣鳴隨時都可能打開監控看他。
他可以魚死網破,他可以縱身火海,但他絕不會讓自己陰晦的那一麵暴露在蔣鳴麵前。
俞小遠拉著前襟在水流下衝洗。
咖啡漬不易清潔,衝了半天還是有淡淡的痕跡。
正煩躁間,洗手間門被推開,陰魂不散的男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俞小遠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厭惡地嘖了一聲。
四哥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換了副麵孔,突然伸手摸在他臉上。
俞小遠被他肥碩的手指摸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迅速挪步退到一邊。
“你年齡小,不懂事,哥不怪你。”四哥撚了撚手指,“不瞞你說,哥還就好這一口。”
“那種一點脾氣沒有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愈發猥瑣,“不帶勁。”
俞小遠退到牆邊,戒備地看著他,“離我遠點。”
四哥像聽不見他的話,一步步靠近過來,“跟著哥不好嗎,哥不會虧待你的。”
四哥說著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房卡,遞到俞小遠麵前,“晚上跟哥一起吃個飯。”
俞小遠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滾。”
手中的房卡被甩出去,掉在遠處。
四哥回頭看了眼俞小遠,走過去把房卡撿起來,一邊撿一邊漫不經心道:“俞小遠是吧,我以前可聽俞嗣宗說過你不少事,撬鎖?偷錢?本事不小,”四哥站起來,衝俞小遠戲謔地笑了下,“不知道你們老板對這些事有沒有興趣?等俱樂部裡的人都知道了這些事,你這畫畫的活還能安生乾下去嗎?”
俞小遠怔了怔,定在原地。
趁這間隙,四哥走回他身邊,拉開他的口袋,把那張撿回來的房卡塞了進去,然後拍了兩下,“晚上吃完飯,跟哥去旌峰78層看夜景。”
見俞小遠沒再拒絕,也沒有把房卡掏出來扔在地上,四哥滿意地笑了笑,“你考慮一下,哥晚上來接你。”
說完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俞小遠突然出聲叫住他,“我在這裡的事,是不是你告訴他的?”
四哥毫不在意,“怎麼,你親哥找你不是天經地義,有什麼不能說的。”
俞小遠眯了眯眼,“沒事了。”
下午俞小遠坐在牆壁前,心不在焉地畫了會兒,筆尖懸在牆前,總覺得怎麼下筆都不對,低頭調了會兒色,又覺得怎麼都調不出想要的顏色。
他索性把調色盤放下,呆坐了一會兒。
餘光看見四哥練完了拳,走下樓去換衣服。
俞小遠站起身,走到門外,靠在牆上漫不經心地玩手機。
走廊裡沒什麼人,安靜空曠。
半晌,從俱樂部門裡傳來腳步聲,果不其然是四哥走了出來。
俞小遠抬眸跟他對視幾秒,把手機收進口袋,轉身進了樓梯間。
四哥被他那一眼看得心癢難耐,急不可耐跟了上去。
想著肥肉自己送到嘴邊,四哥嘴咧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推開樓梯間的門走了進去,左右看看卻沒看到人,剛準備開口詢問,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大力,他毫無準備,被推得直直向前衝去,路上左腳絆到右腳,身體更是失去平衡,一路跌到樓梯跟前。
他趕忙將手撐在地上,防止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後背突然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下一秒,他便順著樓梯連滾帶爬地摔了下去。
滾到下一個平台,撞在牆上,四哥已經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倒在地上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俞小遠站在上方的樓梯邊緣,垂眸盯著昏倒在地上的男人,神色冷淡。
他抬步一階一階地邁下來,走到四哥旁邊,用腳踢了他兩下。
男人如同一隻死豬,倒在地上毫無反應。
俞小遠嫌棄地收回腳,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房卡,懸在他上空,手一鬆,房卡啪得掉在男人臉上。
俞小遠冷笑,“憑你,也配?”
男人被似乎被這動靜喚醒了幾分意識,手指動了動。
俞小遠抬腳就朝他的手踩下去,腳尖重重撚在他的手背,“肮臟,惡心,老鼠,蒼蠅、蟑螂……”
他嘴裡還在不住喃喃地罵著,樓下的轉角處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俞小遠還沒來得及把腳收回來,就對上了蔣鳴的視線。
他整個人被定在原地。
自始至終都毫無悔意的心在這一刻猝然亂成一團。
看著蔣鳴一步一步走上來,俞小遠慌得手足無措。
怎麼辦,怎麼辦,被他看到了,看到我作惡多端的那一麵。
前幾天才做錯事惹他不高興,今天又被他逮個現行。
該怎麼解釋,還有解釋的餘地嗎。
俞小遠收回腳,低頭快速掃了一眼周圍的情形。
掃完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解釋不了,沒有辦法解釋,這麼一目了然的情形,蔣鳴這樣聰明的人,看一眼就什麼都知道了。
俞小遠聽見腳步聲在自己身前停下,他睜開眼,決定在對方開口質問之前先坦白。
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抖的,“是我……是我推的,是我把他引進來,然後推了他,我知道我……”
“他看到你了嗎?”蔣鳴冷靜地問。
“什麼?”
“你推他的時候,是從身前還是身後,他有沒有看到你?”
俞小遠有些搞不明白狀況,還是答道:“身後,他沒有看到我。”
“先走。”蔣鳴說著拉起俞小遠手腕,帶著他快步下樓。
俞小遠被他拉著,腦子一團亂麻,心裡壓根拿不準他的想法。
兩人幾乎一路小跑,路上沒遇到什麼人,進到辦公室裡,蔣鳴舒了口氣,把門關好,鬆開俞小遠回身往裡走。
剛走出兩步,突然被人扯住衣角。
蔣鳴回過頭,隻見俞小遠往前挪了一小步,仰頭盯著他,語氣不確定地小聲問道:
“你還……喜歡我嗎?”
chapter 76 困境
蔣鳴下意識地皺起眉。
看到他的反應, 俞小遠眼眶先紅了一圈。
他好像很害怕,在蔣鳴開口回答之前,就先把手伸到他麵前, 問他,“你可以牽著我的手再說嗎?”
蔣鳴牽住了他, 他卻還是不安, 太過害怕從那張嘴裡聽到否定的答案,於是下意識地選擇不讓他開口, 兀自用話去堵住他的話:“是他,是他先對我意圖不軌的, 我也不想的, 我也不想讓你看到的。”
“我、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 我知道我沒有聽你的話……”
“我知道我和你想的不一樣, 我不是無害的小動物,我是怪物, 我是會做壞事的惡魔……”
“但是我以後不會了,我改, 你說什麼我都改, 我會好好控製自己,我會變成你看到的那個樣子……”
俞小遠的話讓蔣鳴想起了宋醫曾說過的那句——“他意識中有強烈的對自己存在的不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