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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林冉青話音剛落, 隻見二樓VIP的包廂裡,88號碼牌悠閒舉起。

鄭霆聲比了一個手勢。

他身處二層,又有圍欄擋著, 其他來客看不太清他的手勢。

隻有正對著他的林冉青可以看清鄭霆聲的動作。

林冉青鎮定微笑, 再次確認, “貴賓席確定嗎?”

鄭霆聲頷首, 不做言語。

隻聽年輕的拍賣師深吸一口氣。

“貴賓席88號出價,一千萬。”

“一千萬?!”顏沐錚從沙發上竄起來, “霆聲哥!你,你……”

“瘋了”這兩個字在他嘴裡來來回回地攢,到底還是不敢說出口。

林湖昀維持住身形,臉色卻還是僵了又僵。

拍品價格翻十倍,在拍賣行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但若是一盆從未在業內露麵的花,起拍價都已經是一百萬的天價,再翻十倍,全場瞬間嘩然。

現場的竊竊私語已經不再屬於悄悄話的範疇,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驚人的數字驚歎。

“嘶……一千萬,我們公司一年的營收也就這些了……”

“鄭總什麼時候這麼喜歡花了?快打電話問問,找更好的送去至暉。”

“讓人去查錦城最好的花田, 最好的園藝師傅, 全都給我包下來!”

紛紛擾擾的聲響並沒有波及貴賓席裡的眾人。

莫景煥插起盤裡的草莓, 低聲問顧成:“怎麼回事?”

“你說呢?”顧成垂低頭,咬掉莫景煥叉子上的草莓尖尖。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鄭霆聲的背影。

男人閒適地站著, 悠哉淡定, 手中的香檳杯搭在白色雕漆的圍欄上。

鄭生出價, 無人敢喊。

全場靜默一片,隻能看到每個人臉上的尬笑和隱隱的羨慕。

“一千萬第一次, ”林冉青敲下拍賣槌,“一千萬第二次。”

他臉上的微笑始終如常,“一千萬第三次。”

“咚!”

“恭喜貴賓席的鄭先生拍下今晚最高單價拍品!”

掌聲如雷。

鄭霆聲處於眾人羨慕的眼光中,毫無動搖,僅僅一抬手,舉杯同慶。

與此同時,另一些聲音也在來賓中間悄然響起。

“那個拍賣師是誰?”

“他你都不知道?林冉青,萬立非的頭牌拍賣師!”

“頭牌?該不會是那種頭牌吧……”

猥瑣的聲音不乏其中。

隻是這樣的人,往往會被萬立非的老客戶們送上一個白眼。

“你先把你手裡的成交單收起來,再說人家靠臉上位吧。”

現場紛紛擾擾,熱鬨的氣氛眼看有收不住的架勢,林冉青便抬起右手,示意全場。

“請各位稍安勿躁。”

青年唇角翹起的弧度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凜然,讓人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霎時,場內寂靜無聲。

站在林冉青身邊的南溪,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一副嶄新的白手套遞到林冉青的麵前。

還不等林冉青說話,掌聲便如浪潮一般源源不斷、此起彼伏。

林冉青舉起白手套,衝眾人示意:“感謝各位,今天是一場白手套拍賣,我們所有的拍品全都成功達成交易。”

他白皙的手腕和白手套相得益彰,仿佛這副絲綢手套就是為他定製的。

白手套,一個對於拍賣師來說的最高榮譽。

一場拍賣會,幾十甚至上百件拍品,除了要記住所有拍品的特征和描述,逐一口述,還要在漫長的幾個小時裡保持驚人的專注力,抓到場上甚至場下任何一個人細微的動作,用看似中立的語言,催動買家加價。

再好的拍品也可能會有無人問津的時候,再富貴的買家也有可能臨時反悔。

如果買家的價格低於保留價,導致流標,那拍賣師也將與白手套失之交臂。

而白手套,就是拍賣師將整場拍品全部成交的標誌。

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榮譽獎章。

“gratulation。”南溪站在林冉青身後小聲祝賀。

她調侃地眨眨眼,“第幾個了?”

林冉青自信仰頭,眉眼間儘是風情,“第8個。”

他來萬立非將近五年,主控拍賣會共計27次,白手套的成功率將近30%。

這是所有拍賣師都夢寐以求的成功率。

“各位朋友,就在剛才,我們親眼見證了一個奇跡!”

守在門口的記者激動地呐喊:“林冉青,入行不到五年的拍賣師,也是目前錦城拍賣行業唯一一個敢於把花卉從普通市場帶到拍賣市場上的先驅者。”

記者滿臉通紅,而攝影師,早已把長焦鏡頭對準遠遠站定的青年。

“他竟然,在萬立非新年第一場花卉拍賣會中,就拿下了白手套!”

*

“感謝各位光臨。”

會後,林冉青站在門口同方董送客。

比起站在方董身邊心不在焉的方少澄,身形筆直,氣質如竹的林冉青,倒更像是萬立非的接班人。

“方董!”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著走過來道喜,“這一次萬立非可是名聲大噪了啊。”

“還得多謝你們這些老朋友。”方董大笑拍拍男人的手。

男人看了一眼林冉青,臉上的褶皺更加燦爛,“哎喲,林大拍賣師,這次可多虧你了啊,下次千萬千萬,先給我留一張票!”

“侯總過譽,今天都是仰賴方董和各位老客戶。”林冉青客套一笑,不動聲色地避開男人伸過來的手。

被他這麼一躲,男人也不惱,反而嘿嘿嘿地笑起來,“也是,還是至暉的鄭總豪氣,為博美人一笑,豪擲千萬。”

林冉青禮貌客氣的表情瞬間僵住。

今天鄭霆聲會來,背後的流言蜚語必定不會少。

隻是沒想到他們不敢在鄭霆聲麵前講,卻跑來自己這亂說話。

細長的眉頭不著痕跡一蹙,又馬上恢複和緩顏色。

“侯總,我和……”

“怎麼,我喜歡什麼東西,倒要旁人來同意?”

男人的聲音如一道流星劃破漆黑的夜空,讓內心不太平靜的林冉青瞳孔一震。

“鄭……鄭先生!”

侯總慌張轉身,一隻手顫抖著要去握鄭霆聲的手,可來人卻與他擦肩而過,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鄭霆聲走到林冉青麵前站定。

他微微垂下眼簾,冰冷的神情消散了幾分,暢快地笑出聲,“今天多謝林生了。”

林冉青一怔。

也不知鄭霆聲這一句謝,到底是從何而來。

原本要走的客人們也忍不住停下腳步,探出脖子想看個究竟。

在眾人虎視眈眈的視線下,林冉青彎了彎薄薄的嘴唇,抬起右手,“我才要謝謝鄭生,今天的拍賣會有您到場,是萬立非和我的榮幸。”

“哢嚓。”

現場記者趁機拍下兩人這難得一見的合照。

男人的大手握住青年纖細的手,溫度通過交握的雙手傳遞,瞬間溫暖了林冉青冰冷的手。

“我也不跟林生客氣,這花是我特意拍來送給一位朋友的。”

鄭霆聲淡淡道:“既然是送朋友的禮物,我也不願它明珠蒙塵。”

青年明媚的臉龐揚起春風化雨般的笑容,“那就恭喜鄭生,得償所願。”

視線相對,鄭霆聲漆黑的眼瞳裡,清晰地倒映出林冉青的麵容。

林冉青被鄭霆聲灼灼的目光看得臉頰微紅。

“鄭總大駕光臨,萬立非真是蓬蓽生輝!”

方董聲音嘹亮,撞開林冉青走到鄭霆聲麵前,“鄭總,今晚若有空……”

“沒空。”

鄭霆聲垂下眼,冷肅地抬起下巴,一手摩挲大拇指的白玉扳指。

林冉青還是第一次看鄭霆聲這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情,不禁睜大了眼睛。

“方董問我的時間,不如多跟底下的人開會討論新方案。”

鄭霆聲擰緊袖扣,鋒利的眉峰間透出一絲不耐,“至暉的投資,不是放在方董的應酬交際上的。”

林冉青倒吸一口涼氣。

方董雖然不算錦城頂級豪紳,但錦城人,都好麵子,沒什麼矛盾,都不會說這樣尖銳的話。

林冉青的心裡還在不斷震驚中,方董這邊已然冷汗連連。

他的年紀已經可以當鄭霆聲的父親,卻當場被鄭霆聲這麼駁了麵子,下不來台,臉色鐵青一片。

方少澄左右看了一眼,慌張地扯了一下林冉青的袖子。

“冉青……”

他的聲音很小,但站在林冉青身邊的鄭霆聲足以聽清。

男人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

林冉青回頭安撫方少澄,轉頭溫和一笑,“方董,您跟商品部約了今晚的複盤會議,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複盤會議要開,但可不是拍賣會剛結束就能開的。

數據統計,複盤分析,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但作為一個離席的借口,也足夠了。

方董點點頭,慶幸向林冉青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轉身對鄭霆聲告辭,“真是抱歉,瞧我這高興的,連今晚開會都忘了。”

“鄭總應該不會怪我事務繁忙吧?”

鄭霆聲頷首,“方董忙,是萬立非的幸事,也是至暉的幸事。”

方董如臨大赦匆匆離開,留在此處的記者想要采訪他,也被方董一手擋開。

“各位記者!”南溪高聲道,“采訪請隨我來,我們的公關經理會為大家解答一切問題。”

人群中,林冉青和南溪對了個眼神,兩人默契非常,南溪點點頭,帶領著一大批記者匆匆離去。

“不愧是林生的搭檔。”鄭霆聲站在林冉青身邊,幽幽說了一句。

林冉青回眸,瞧著鄭霆聲這個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鄭生,我當初可跟您說過了,我這位搭檔,不隻是長得漂亮而已。”

鄭霆聲附和點頭,“確實,林生的助理與林生一樣,都是人不可貌相。”

林冉青不置可否,好看的相貌能夠給他們帶來優勢,但同時也會讓彆人把更多的關注放在自己的臉上,從而忽視了自己真實的實力。

不過今天這一場拍賣會過去,相信以後,不會再有人質疑他的能力。

“小林,祝賀你。”顧成和莫景煥走過來,後麵的顏沐錚擺了老大一張臭臉。

“也要謝謝你們。”林冉青大大方方接受他的祝福,明亮的眼神令人著迷不已。

“謝我們?”顧成驚訝,“我們可沒有參與拍賣啊。”

“就是沒有才要感謝。”林冉青歪歪頭,“要是你們全都參與拍賣了,那這一場的白手套,也不算什麼的。”

林冉青轉向鄭霆聲,往前邁了兩步,微微彎腰,貼近鄭霆聲的臉,“當然,最感謝的是鄭生。”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仿佛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林冉青隻是靜靜地看著鄭霆聲的眼睛。

他的眸光如水,隻要一不小心陷進去,就容易越沉越深。

“林生要怎麼謝我?”鄭霆聲開口。

林冉青可以感受到他人的視線如芒刺背。

鄭霆聲對他表現出來的關注和偏愛,在外人看來,實在稀奇。

且不說至暉在他的管理下如日中天,多少人想巴結卻巴結不到,

就說他身邊的算得上朋友的,顧成、莫景煥,就連愛當小尾巴的顏沐錚,父輩都穩坐錦城商業各界頭一把交椅。

林冉青算什麼,怎麼配和鄭霆聲做朋友?

隻是這樣的眼光林冉青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也就不以為意。

他彎下腰,衝鄭霆聲眨眼笑笑,“那就先帶鄭生去取拍品吧。”

青年一俯身,指引眾人往貴賓室走去。

其他人豔羨得緊,但仔細一想林冉青的言語動作,竟然找不到任何的刻意諂媚,也就沒什麼興趣繼續留下,紛紛離去。

鄭霆聲邁步要走,一個身影卻從他身後竄了出來,徑直走到林冉青身邊。

兩人身高相仿,年齡相近,眉目中雖然不儘相同,氣質卻十分相似。

“還沒跟你說一句恭喜。”

林冉青看了一眼林湖昀,唇齒微張:“你的玫瑰,是你直接領走,還是讓委托人帶回去?”

拍賣時,林冉青委托席上有一位,是一直和林家合作的拍賣委托人。

隻不過這人隻擅長研究古董藝術品類的拍品,對花卉一知半解,在拍賣開始前幾天,就提前打電話詢問過林冉青。

林冉青還記得,電話裡,委托人是這麼說的——

“對,是四房的少爺讓我去的,還是貴府家庭和睦,您弟弟很是記掛您的。”

林湖昀一怔,又笑了笑。

“來都來了,我就親手捧回去吧。”

林冉青回眸看他,也笑,“玫瑰帶刺,小心些好。”

他們“兄弟倆”聊天,其他人是插不進去也不想加入。

剩下幾人除了莫景煥,都是獨生子,沒什麼兄弟情誼,倒是顏沐錚,狐疑地瞟了一眼前頭兩人:“他們倆關係這麼好?”

“你不是跟林湖昀玩得好嗎?”顧成反問。

顏沐錚努嘴,喃喃自語:“就是因為關係好啊……”

他竟然不知道,林湖昀什麼時候和林冉青有交情了。

幾人跟隨林冉青來到寄放花卉的臨時花房,為了今天這場拍賣會,萬立非花了大功夫,專門開辟了一間空房間安放這些嬌貴的花兒們。

其他人是沒有辦法來到這裡的。

但鄭霆聲作為拍出全場最高價的買家,擁有這個額外的權利。

花房裡擺滿了花,不同顏色,不同形狀,但都美得令人目眩神暈。

遠遠望去,最裡麵的一個玻璃展櫃,就放著剛才南溪推來的紫色有髯鳶尾。

林冉青走向其中一個展櫃,讓工作人員取出那盆嬌豔欲滴的玫瑰花,轉身衝林湖昀道:“幫你送到車上?”

林湖昀攤手,“多謝。”

很顯然,他剛才說要捧回去的話,隻是表麵客套而已。

任誰也不會真像個二傻子一般,將這花抱在懷裡,視若珍寶地帶回去。

“鄭生的有髯鳶尾在這裡。”

終於,林冉青帶領他們走向那個引人注目的玻璃展櫃。

剛才在拍賣會上,幾人都是遠遠一看,如今站得近了,才發現這花確實與眾不同,即便悶在櫃子裡,也顯得嬌嫩無比,花瓣枝葉紛紛呈現向上的長勢,彎曲飄逸,宛如一件稀世的藝術品。

“呼。”顧成吹了個口哨,稀奇道,“不愧是小林的大力推薦,我這個不懂花的,居然也看出點好顏色來。”

林冉青與有榮焉,套上手套打開展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顧先生喜歡這花,就跟喜歡美人是一樣的。”

“小林真會說話,都說到我心坎上了。”顧成高興。

莫景煥哼哼兩聲,“他喜歡的美人可太多了。”

“要拌嘴自己找地方去講。”鄭霆聲左右看了一眼,“彆在我的寶貝麵前閒扯。”

他隨口一句,說得好像是花,又仿佛是人。

正對上林冉青那句愛花如愛人。

在場的都是人精,除了顏沐錚這個年紀小的愣頭青,其他人紛紛看向林冉青。

林冉青卻神色淡淡,微彎眉眼,笑容大方又得體,“那這花,我讓人直接送到貴府?”

鄭霆聲沒有遲疑,上前一步,“給我,我拿著吧。”

花盆是用透明的玻璃盒子罩起來的,四四方方的透明盒子被鄭霆聲右手的手掌輕輕托住,行走之間,微風拂過,花葉飄起。

旁人捧花,大都兩手環抱,姿勢不太美觀。

但鄭霆聲這人,瀟灑肆意,一手托著,好像在T台走秀。

林冉青本來擔心他摔了花,可男人身形挺拔,走路板正,四平八穩,根本沒有出意外的可能。

顧成和莫景的視線落在鄭霆聲身上,又默默轉移到林冉青的身上。

“怎麼了?”林冉青歪頭一笑。

鄭霆聲回頭一看,見他們要講話,便停下步伐。

顧成緩慢走到鄭霆聲身邊,指著鄭霆聲手上的花,低聲問了一句:“送朋友?”

“嗯。”鄭霆聲應了一句。

顧成又回頭去看乖乖站著的林冉青,追問道:“真朋友?”

“當然。”鄭霆聲挑眉,“怎麼,還不準我有幾個你們不認識的朋友?”

顧成臉色變了一下,忍不住提醒他:“你可是在小林的場子裡拍的花。”

哪有人在心上人的店裡買送給彆人的禮物?!

“他今天已經夠招人了。”鄭霆聲回眸,“若是再送,我怕明天林家的門檻就要被踩爛。”

說的沒錯,但顧成總覺得有貓膩。

畢竟鄭霆聲一向獨來獨往,他們幾個朋友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沒有哪個不熟,沒什麼人能走進他們的圈層。

隻不過最近,好像人也多得太頻繁了些……

“那個林湖昀是怎麼回事?”

鄭霆聲的眼神沉了沉,“一個意外。”

*

“各位慢走。”林冉青將一行人送大廈門口。

已經有人幫忙把這幾位的車從地下室裡開了出來,街上一整排的全球限量款,瞬間就成了豪車展示廳,看得人眼花繚亂。

鄭霆聲將花放好,走到林冉青麵前,“看來你這幾天休息得不錯。”

自從那天醉酒一彆,林冉青再沒見過鄭霆聲。

今天見麵,實際上也沒有太多交流。

再說客套話,隻怕鄭霆聲還沒不滿,他自己都要難受死了。

林冉青長舒一口氣,緊張的肩胛背脊緩緩鬆懈,“多虧鄭生那天的藥了。”

鄭霆聲沒忍住,流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隨後勾起嘴角輕笑,“林生還記得?”

林冉青這二十幾年來,也就喝醉過兩次。

奇妙的是,這兩次居然都和鄭霆聲在一起。

他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麵對鄭霆聲的疑問,林冉青抿了抿唇,站近兩步道:“鄭生,我雖然喝多了點,但記憶還是在的呀。”

鄭霆聲不大相信林冉青的話,“那第一次,回老宅……”

“雖然有點模糊,但我記得……”林冉青不自覺地放低聲音,旁人聽起來,似乎是在耳邊呢喃訴鐘情,“鄭生的手臂,很有力量。”

曖昧漸生,鄭霆聲握住林冉青的手腕,動作很輕。

那天晚上,就是這隻手,隻能無力地勾住他的脖子。

天知道是什麼樣的毅力讓他推開林冉青。

拒絕眼前這個人,實在太不符合他鄭霆聲的生理本能。

“林生。”鄭霆聲的氣息灑在林冉青白皙的脖頸上,“你這樣說,會讓我認為……”

“冉青!”

突兀的聲音猛地打斷兩人交談。

年輕的男人從黑色越野車上跳下來,手上舉著一束豔麗張揚的向日葵花束。

他迅速衝向林冉青,將那束花塞到青年的懷裡。

“恭喜你!”紀明揚傻樂大笑。

林冉青接下巨大的花束,聞了一下鮮花的芬芳,整束花擋住了他的身體,堪堪露出臉來,隻看上半身,如同一張活色生香的3D海報,美麗得不似凡人。

“謝啦。”林冉青抬頭輕笑,“你怎麼趕來了?”

紀明揚苦哈哈地歎氣,“我爸非讓我跟他出差,今天才回來,不然我肯定在現場。”

林冉青看他又重新恢複了精神,跟之前沒兩樣的狀態,心情放鬆不少,騰出一隻手輕拍他的肩膀,“沒事,彆在意。”

“我把夜幕包了,今晚給你慶功!”

林冉青今天忙了一整天,精力都在剛才的拍賣會上消耗殆儘,隻想回家大睡一覺,於是開口婉拒:“不用了,你剛回來,還是先回家休息吧。”

“誒,彆不用啊。”顧成上前一步,剛要勾住林冉青的肩膀,就被莫景煥提溜回去。

他不滿地回頭瞪了一眼老友,繼續道:“正好今天人都齊,我也想去喝一杯。”

“就是。”紀明揚順手搭上林冉青的肩,“走吧。”

他那隻手突兀又顯眼,看的其他幾人都紛紛一愣。

“這倆和好了?”顧成看好戲似的扭頭詢問鄭霆聲。

鄭霆聲沉聲道:“你問我?”

“哈哈,隨口問問嘛。”顧成難得見鄭霆聲不爽鬱悶,心情大好,“要不把那個方家的也叫出來,他肯定樂意跟小林喝酒。”

莫景煥倒是見怪不怪,他掏出手機,慢慢吞吞地說:“這麼多人,那我把我弟也找來。”

“彆,彆!”林冉青及時製止他們看好戲的行為。

他還想安生一會兒呢。

為了不讓顧成進去找人,阻止莫景煥火上澆油的離譜行為,林冉青隻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就我們幾個吧,人太多也麻煩,承蒙各位不棄,願意賞光……”

“林生。”鄭霆聲出聲喚他。

林冉青停下,認真望向鄭霆聲。

“社交辭令就不用跟我說了。”鄭霆聲越過那束礙眼的花,直直望進林冉青眼底,“走吧。”

林冉青歪歪頭,衝鄭霆聲舉起手裡的花束。

捧著紀明揚的花,卻坐鄭霆聲的車,看起來不太禮貌。

鄭霆聲以為林冉青要轉身離開,可沒想到林冉青把花一摟,就往那輛黑色的邁巴赫走去。

“明揚,我想,再看看那盆鳶尾。”林冉青略帶歉意地對紀明揚道。

紀明揚撓撓頭,沒有多想,“好啊,那你坐鄭哥的車。”

鄭霆聲坐進車裡,插上鑰匙,久久沒有擰動。

林冉青把花放好,回頭留戀地望了一眼後座的花,轉頭問鄭霆聲,“鄭生怎麼不走?”

“林生,”鄭霆聲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我還以為,你會上紀明揚的車。”

林冉青抿唇,右手撐著臉頰,“是啊,我本來是這麼想的。”

他從後視鏡裡看到鄭霆聲的雙眼,“可是,誰叫鄭生的眼神那麼寂寞。”

漆黑的眼瞳裡倒映著琥珀色的眼眸。

鄭霆聲一點點靠近林冉青,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擁抱對方。

林冉青淡然地望進鄭霆聲眼底。

“哢嚓。”

長臂拉過安全帶,“林生,你知道的,我們這些人,被看透七情六欲,有時候,會很困擾。”

林冉青揚眉,鄭霆聲卻繼續道:“但被你看清,是件大大的幸事。”

林冉青倚在椅背上,笑容滿麵,“認識鄭生,也是我的幸事。”

*

紀明揚出手闊綽,說把夜幕包下來,竟然是上下三層全都包了,幾人一到,整齊列隊的侍應生們便為他們把門打開。

林冉青從紀明揚的車上下來,那束向日葵他沒地方放,紀明揚就讓他放在了自己的車後座。

方少澄和莫稚宜到底是沒來。

莫景煥還有些可惜的樣子。

“莫先生,我和稚宜發過消息了,您就不用讓他出來了。”

林冉青苦笑,沒想到社恐莫稚宜的哥哥,居然跟鄭霆聲、顧成是發小,也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主兒。

莫景煥聳肩,放棄得很輕易,“那就算了。”

夜幕準備了一個可以坐十人的卡座,林冉青剛要站定,等鄭霆聲先坐進去,四指的指尖就被人牽住。

“既然是林生的慶功宴,你自然是要坐主位的。”

鄭霆聲把林冉青按在卡座中心,自然地坐在他身邊。

“金湯力、白蘭地。”

他熟悉地叫酒,連趕過來蹭到林冉青身邊的紀明揚都沒有他動作迅速。

“多謝。”林冉青接過金湯力,有點不太適應地舉起酒杯。

他經常是眾人的焦點,但一般都是暗地裡不懷好意的視線。

在眾目睽睽之下,坦誠地接受旁人的祝賀,還是人生第一次。

“恭喜你。”

鄭霆聲舉杯輕碰林冉青的酒杯,剔透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碰撞,一如林冉青現在的心情。

紀明揚馬上續了一杯,“我剛才在門口都聽他們說了,你今天真是太成功了!”

“大拍賣師,果然所言非虛。”

顧成樂嗬嗬地跟他舉杯相慶,莫景煥慢慢跟上,就剩下顏沐錚和林湖昀沒動。

顏沐錚還是那副眼高於頂的樣子,不屑祝賀林冉青,隻顧著自己喝悶酒。

林湖昀沉默片刻,遞了個淡然的眼神,獨自飲下一口酒。

林冉青左邊坐著鄭霆聲,右邊是紀明揚,可紀明揚坐的太近,喝的太凶,酒氣上湧,讓他不由自主地往鄭霆聲那偏了偏。

“沒事吧?”鄭霆聲低聲詢問。

林冉青搖了搖頭。

酒過三巡,顧成那邊已經喝嗨了,鬨著要林冉青再喝幾杯。

“小林,我們來玩骰子,哥哥也不欺負你,你輸了呢,隻喝一杯,我輸了就喝兩杯怎麼樣?”

“顧先生,我真不能喝了。”

林冉青本能推拒,顏沐錚就在旁邊哼哼,“怎麼,霆聲哥讓你喝你就喝,顧成哥的酒就不喝?”

林冉青頓了一下,剛才鄭霆聲確實跟他喝過一杯,那也就是那一杯,林冉青接下來就再沒喝過酒,全都換了綠茶,還是泡好的。

也不知道酒吧裡哪來的龍井。

顏沐錚都把話搬到明麵上來了,林冉青也不想大家不開心。

“骰子我玩不好,喝酒嘛,就這一杯,各位饒過我,是再不能喝了。”

他拿起酒杯正要喝,被鄭霆聲攔下。

“這杯我替他喝了。”鄭霆聲一飲而儘,放下酒杯。

“呼~”顧成吹口哨,笑著倒在莫景煥懷裡,“有魄力。”

顏沐錚瞠目結舌,“那是林冉青的杯子!”

也就他傻憨憨還膽子大,直接一句話挑破了兩人之間過於親昵的舉動。

“怎麼了?”

鄭霆聲一句反問,反倒是顏沐錚不知所措了,“沒,沒怎麼……”

林冉青隻覺得腦子亂糟糟的,今天的興奮夾雜著酒勁讓他不太清醒,他疲憊地撐著沙發椅背,緩慢地站起來,“抱歉,我有點累,上去吹吹風。”

夜幕有三層,一層是舞池D廳,負一層是清吧,二層則是露天餐廳。

因為被包了場,所以此刻的二層空空蕩蕩。

林冉青裹著外套走到圍欄邊,感受夜風襲人。

他的手在大衣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盒嶄新的香煙,撕開塑封,細長的香煙夾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還未燃煙,已放在嘴邊。

他的左手在褲袋裡翻找,竟然沒有找到一支打火機。

也是,太久沒抽了,估計上次把打火機忘在哪裡了。

“哢嚓。”

一束火光亮起。

執火人點燃了那根寂寥的細煙。

林冉青眨了眨眼,恍然一笑,“鄭生怎麼上來了?”

鄭霆聲伸出手,林冉青便揀出一支煙放到他的手心。

“顧成喝蒙了,在找人大冒險。”鄭霆聲叼著煙,和林冉青一樣靠在圍欄上,“我可不想在朋友圈發他的醜照。”

“原來顧先生喜歡讓彆人發自己的照片?”林冉青想起顧成喝酒的樣子,半點也看不出醉意。

鄭霆聲搖頭,“也就景煥願意陪他玩。”

他正要點火,就聽林冉青輕喚一聲:“等等。”

林冉青嘴裡咬著煙,轉身走向鄭霆聲。

那支細煙在他的嘴裡,宛如一隻紅豔的玫瑰花,叫人一刻也不願從他的眼神中離開。

青年徐徐靠近鄭霆聲,美麗的臉龐距離越近。

這一次,沒有頭盔擋著,隻需再近一寸,兩人的額頭就會互相觸碰。

紅色的煙頭點燃了鄭霆聲嘴裡的煙。

林冉青盯著那根煙,等細煙燃起,才離開了鄭霆聲的身邊。

“鄭生幫我點煙,我就借花獻佛了。”

“林生。”鄭霆聲深深吸了一口煙,把這一口煙納入肺裡,又緩緩吐出。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故意這麼做的。”

林冉青歪著腦袋,凝望天上的月亮。

對於他來說,鄭霆聲很有魅力,跟他在一起,舒服又自在。

鄭霆聲對他的示好,自己不是看不見。

隻是……

現在的他,還不能擁有一段感情。

他林冉青,是個卑鄙的小人,既沒有勇氣接受鄭霆聲的感情,也沒有定力拒絕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鄭生。”林冉青假裝醉意,用手肘碰了一下鄭霆聲的手臂,“我對鄭生做的事情,都是發自真心,源於肺腑。”

鄭霆聲兩指掐過林冉青的煙,從青年的嘴裡取過燃到一半的香煙。

他的手環過林冉青纖細的腰肢,將風情萬種的青年攏在懷裡。

香煙、檸檬、佛手柑的氣味混為一體。

鄭霆聲的聲音低沉又充滿磁性。

“林生,我亦如是。”

“鄭先生。”

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旖旎的氛圍。

林湖昀站在鐵質樓梯口,見到兩人幾乎貼在一起的聲影,表情淡定如常。

他一腳踏上天台,走向兩人。

林冉青及時從鄭霆聲的懷裡退出,扭頭回望林湖昀。

鄭霆聲的嗓音仍帶著一絲喑啞,他先瞥了一眼林冉青,才看向林湖昀,“怎麼了?”

林湖昀的視線落在地上抽了一半的香煙。

他抬起頭,從西裝內襯的口袋裡取出一張薄薄的湛藍色信封,遞到鄭霆聲麵前。

“過幾日我父親做壽,不知鄭先生是否願意大駕光臨?”

林冉青一驚,他記得過幾天是林老爺的生日。

但沒有想到,林老爺居然會通過林湖昀來邀請鄭霆聲。

鄭霆聲接過那張邀請函,沒有打開,而是隨手插.進自己的口袋裡,“令尊相邀,鄭某一定準時到場。”

他看了一眼林冉青的表情,漂亮的青年沉默著,看不出情緒。

林冉青還在想林老爺做壽的事情。

這個日子,對於林家的其他人來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尤其最近幾年,林老爺年歲漸大,生日會一年比一年隆重,幾房子女都鉚足了勁在這一天表現一番,希望能獲得林老爺的一絲偏愛。

可林冉青實在想不通,林湖昀到底是為什麼搭上了鄭霆聲這艘船。

“恭候鄭先生大駕。”林湖昀不著痕跡地瞥了眼身邊的“哥哥”,“也多謝鄭先生對我哥哥的照顧。”

“你在說什麼?”

林冉青不可置信地轉向林湖昀。

先彆提“哥哥”這兩個字,是他這二十年來從沒有聽到過的稱呼。

就說林湖昀以家人名義,代自己謝過鄭霆聲的照顧,簡直就是林冉青這輩子聽過最離譜的說辭。

林湖昀笑著回看林冉青,“鄭先生這麼照顧你,想來也是看在我們家的麵子,我當然得謝謝他。”

林冉青的酒一瞬間就醒了。

他討厭林湖昀這麼陰陽怪氣地揣測他和鄭霆聲的關係。

更討厭林湖昀用語言把他和鄭霆聲原本單純的友誼說成利益的交往,還非要和林家搭上關係。

青年蹙起的眉頭毫無疑問彰顯著自己的不耐。

“林湖昀……”

“我想林先生是誤會了。”

正當“兩兄弟”要劍拔弩張時,鄭霆聲施施然開口:“我對林生,出自朋友真心,他姓林還是姓其他什麼,都沒差彆。”

他的手按在林冉青的肩上,溫暖而炙熱的手心讓林冉青煩悶的心情得到暫時的紓解。

林冉青仰起頭,對上鄭霆聲的雙眼,抿唇一笑。

他們的小動作自然又熟稔,看得林湖昀眉尾一抽。

“哈,那是我小人之心了。”林湖昀一直以來鎮定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龜裂。

他沒怎麼管鄭霆聲,反而一直盯著林冉青,嘴上那拗口的“哥哥”也改了個更自然的稱呼,“對了,父親說,那天你也要來。”

林冉青一怔。

林老爺的生辰是大日子,但這一天跟過年不一樣,因為各家公司企業的董事投資商都會攜家眷到場,又相當於一場小型的聯誼會,所以林冉青是不被允許出現的。

有了他,林家其他孩子獲得的關注,就會直線下降。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

林冉青也從不畏懼這些變化。

他眯起眼,笑容如這夜吹來的暖風,“我一定到場。”

第26章 第 26 章

林老爺做壽, 必然是在林宅。

作為兒女之一的林冉青,也難得地在林宅睡了一夜。

早上他去看完母親,一直聊到了晚上, 賓客們陸陸續續到場, 才被傭人叫了出去。

林老爺端坐在太師椅上, 笑眯眯地拄著手杖, 跟每一個前來道賀的客人閒談幾句。

他的四個妻子都站在身側,兒女們也整整齊齊地排在身後, 隻不過今天的氣氛活潑些,幾個晚輩都閒著無聊,低頭說著小話。

林冉青一手搭在扶手上,俯視樓下來來往往的賓客,心中無聲歎息。

他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色西裝,沒什麼特殊之處,如果沒有那張明豔奪目的臉龐,屬於是放在人群中都不會被發現的平凡裝束。

“咳。”林老爺輕咳一聲。

夫妻多年的大太太立刻懂了林老爺的意思,抬頭發現樓上的林冉青,優雅地衝他招了招手,“冉青, 下來吧。”

林冉青躲不開, 隻好下樓跟林老爺還有太太們問好。

“冉青長得越發好看了。”四太太隨口一誇。

林妙韻不高興地挽過四太太的手臂, 嘴裡嘟囔著:“媽!”

四太太溫柔輕拍女兒的手背,“好好好, 我們妙韻最美了。”

林妙韻剜了眼林冉青, 轉頭伏在四太太的肩上撒嬌, “這還差不多嘛~”

“你這孩子,還跟你媽媽撒嬌。”

林老爺笑嗬嗬地打趣女兒, “你媽媽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都嫁給我了。”

林妙韻是他最小的女兒,將近五十歲才得的女兒,寶貝似的捧在手心。

雖說前不久才停了卡,但沒出正月,就重新給林妙韻開了卡,聽說甚至還漲了額度。

“爸爸~”林妙韻擠到林老爺身後,兩手主動給林老爺捶肩,“我這麼年輕,才不要嫁人呢,我就一直在家裡陪著你好啦~”

她說話甜美,客人們聽了也跟著調侃,“林董事長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孝順女兒。”

“你們彆誇她。”林老爺意有所指,“她啊,是眼光高,非一般人不要的。”

林冉青直覺不對,林妙韻才十八歲,大學都沒上,怎麼突然就開始談論她的婚事了?

“怎麼了?”林湖昀站在他的身邊,低頭瞥了一眼林冉青緊張的神情。

林冉青笑著搖頭,“沒什麼,昨晚加班,有點累。”

他加班是常事,萬立非的工作繁雜又瑣細,尤其是花卉拍賣剛有起色,更是一天天都埋在萬立非,連回林宅探望母親的時間也少了很多。

林湖昀點點頭,沒有說話。

客人一批又一批地來訪,大約一個小時,林宅的大廳和花園,已經是賓客滿庭。

可林老爺仍然坐在正廳的主位,一點也沒有挪動位置的意思。

“篤篤。”林老爺的手杖不自覺地敲擊地麵。

他臉上的表情沉下來,似乎是有點耐不住性子。

外麵的傭人匆匆忙忙地走進來,附在林老爺耳邊說了幾句。

林老爺沉鬱的臉色忽然明亮起來,他撫掌大笑,拍拍身後林妙韻的手背,“走,妙韻,我們出去接客人!”

“什麼客人啊?”林妙韻急匆匆地跟上。

林老爺都出門了,剩下的林家人哪有乾站著的道理,也紛紛跟了出去。

林冉青走在人群最後,對來客是誰,已經有了幾分篤定。

林宅花園外,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入,一條長腿從車上邁下來,還不見人,“恭候大駕”的聲音就遠遠從另一邊傳來。

“鄭總!”

林老爺老而矍鑠,迅速走到男人麵前,“多謝你賞光啊。”

鄭霆聲一身定製黑色西裝,伸手虛握一下林老爺的手,客套道:“林總是錦城商界的老人了,您盛情相邀,我這個做晚輩的,哪有不來的道理。”

他氣質雍容,麵容俊秀,林妙韻隻看了一眼林湖昀就臉頰緋紅。

林老爺嗬嗬一笑,把林妙韻往前一推:“這位,我的小女兒妙韻。”

十八歲的少女青春少艾,在外人麵前自然地掩去了內心的浮躁和惡劣,便顯得格外嬌俏和美麗。

“鄭先生。”林妙韻喜悅上前,微微一俯身。

鄭霆聲擺擺手,臉色冷淡,沒有說話。

林妙韻癟癟嘴,麵上不虞,眼神也帶著幾分不滿。

“那鄭總請吧。”林老爺倒是麵不改色,笑容滿麵地請鄭霆聲進屋。

鄭霆聲頷首,隨他進屋,隻是路過林冉青的時候,腳步一頓,對上青年好看的眼眸。

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沒有機會交流,但林冉青還是衝他眨了眨眼。

男人嘴角的笑意溢於言表,誰也不知道鄭霆聲為何而高興,隻當他是社交性的禮貌微笑。

“你們不打一聲招呼?”林湖昀突然出聲。

林冉青困惑地盯著他。

不知為什麼,本該跟四太和林妙韻一起走的林湖昀,今天卻一直和自己並肩而行。

他們的關係應該沒有好到交心的程度。

青年聳聳肩,發梢跟著他的動作輕輕跳動,“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

林湖昀抿了抿唇,沒有講話。

壽宴很快開始,林老爺自然是坐主座,鄭霆聲被請到了他身邊坐下,另一邊則是跟了林老爺幾十年的大太太。

眾人依次坐下。

主桌人多,林冉青是沒有這個資格坐下的,他瞥了一眼被安排在鄭霆聲身邊的林妙韻,眉眼低垂。

林老爺這番舉動,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隻不過,他的這位“父親”,似乎低估了鄭霆聲的人品。

“你就是林冉青?”同桌的一位客人舉杯靠近青年。

林冉青瞅見他一口黃牙,有些尷尬地往後避開男人湊近的臉,“我是林冉青,您是?”

男人夾了一塊肉,當著林冉青的麵放在嘴裡咀嚼,發出吧唧嘴的聲音,“金世昌。”

見林冉青沒什麼印象的樣子,金世昌指著主座端正坐著,氣質比林老爺更像主人的男人道:“喏,那位~是我表哥。”

“哦。”林冉青挑眉。

他想起來了,畢竟錦城沒什麼新聞,而千裡迢迢來錦城生活,卻隻做了個寂寂無名的保安,也就金世昌這一個了。

金世昌垂涎的眼神都快要懟到林冉青的臉上了。

他摩挲著下巴,伸出手想把林冉青的手握在懷裡,卻被林冉青輕巧躲過。

“金先生,還是先吃飯吧。”林冉青的笑容客氣又疏離。

金世昌沒好氣地“切”了一聲,直接上手扯掉整雞的雞腿,“有什麼好神氣的,還不是有個婊.子媽。”

他的聲音毫不掩飾,同桌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原本想跟林冉青搭話的人,都紛紛緊張地看林冉青的臉色。

至於金世昌,即便有鄭霆聲這個“靠山”,但他不姓鄭,來錦城多年也隻做了個保安部的囉囉,連經理都混不上,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根本沒人願意巴結他。

林冉青的眼神沉了一沉,他放下筷子,語氣淡淡,“金先生說話,還是要過過腦子。”

“啪!”

雞腿被猛地丟在地上,金世昌氣得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你什麼意思!”

他們的動靜激起了旁人的關注,林冉青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做派,“我什麼意思,金先生不會聽不懂吧?”

他盯著金世昌,聲線冷靜,卻像是在一點一點地拉人掉進陷阱,“金先生,畢竟這裡不是你家,是我家。”

“這是怎麼了?大好的日子,彆著急上火啊。”四太不緊不慢地關心詢問。

因為這一聲,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到兩人身上。

林冉青悠然轉頭,衝主桌那邊的人笑笑,“金先生大概是有點醉了。”

他無辜的表情楚楚可憐,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把心偏向了他。

“大家小酌怡情,可彆喝多了回不去哦。”

“咱們這些老骨頭有司機,自己開車的小年輕才要注意啊。”

“是了是了,年輕人也得注意身體。”

輕鬆的客套話引得眾人一陣歡笑。

林老爺雙眼沉沉,抬頭間馬上換上喜氣洋洋的表情,“小年輕喝醉了,大家吃菜,吃菜。”

鄭霆聲不著痕跡地望向他們,關切的眼神在林冉青身上停留。

眾人的笑聲蓋過了金世昌憤怒的喘氣聲。

他那雙萎靡無神的雙眼滿是貪欲和陰暗,陰惻惻笑著,“好,你就得意,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私·生·子。”

這人大抵是生活不太平順,才處處要找彆人的毛病。

林冉青不予回應,但也已經被破壞了心情,麵對一桌的大魚大肉味同嚼蠟,隻等難耐的時光過去,上樓跟母親告彆離開。

酒足飯飽,傭人撤了菜,換上溫熱的甜湯。

“冉青啊。”林老爺呼喚坐在底下默默無聞的林冉青。

林冉青起身走到主桌前,乖巧地詢問:“老爺有什麼事?”

林老爺滿臉溝壑,環視所有的客人,皮笑肉不笑道:“大家都無聊了,你讓你母親準備準備,下來唱一則戲。”

四周皆靜。

林老爺卻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笑得更加大聲,“各位應該沒聽過曾經的錦城名伶唱戲吧,今個兒就讓她獻獻醜。”

林冉青薄薄的指甲掐緊手心。

他知道,是剛才的動靜讓林老爺不快了。

他垂下眼,努力保持麵上的鎮定,“實在不好意思,我下樓之前,媽媽剛睡著。”

林老爺眯起眼,語氣不容置喙,“那就把她叫醒,睡著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他非要逼著林冉青把人叫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對母子踩在腳下。

可惜,他的兒子和那個女人一樣,絕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

“那可能不太行。”林冉青勾唇一笑,“我怕這麼多人在,媽媽睡得不好病情複發,就讓她吃了安眠藥。”

“你!”

“我看就不必了。”

林老爺正要發怒,身邊一直不動聲色的男人忽然開口。

鄭霆聲望向林冉青,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兩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鄭某是來祝壽的,不是來聽曲的。”

“這大晚上的讓病人唱曲,鄭某怕要折了陽壽的。”

鄭霆聲笑著看向林老爺,麵對對方陰沉到底的臉色,挑眉問道:“您說是吧,林總?”

整場酒席像是時間被靜止了一般,安靜地聽不到任何聲音。

直到林老爺深吸幾口氣,才終於打破了沉默。

“鄭總說的是啊……”

老謀深算的林老爺,終於也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

“鄭先生體諒,”林老爺緩過神,伸出手對林冉青擺了一擺,“冉青,還不謝謝鄭先生?”

林冉青微笑點頭,“多謝鄭生。”

鄭霆聲笑著對上林冉青溫柔的眸子沒有說話。

這頓飯到底還是平安無事地吃完了。

飯後,林家還為各位賓客準備了交誼舞會,

燈光璀璨,偌大的廳堂裡,客人們翩翩起舞。

歡快的氣氛很快衝淡了宴席時的尷尬,人人麵帶微笑,言笑晏晏,伴隨著優雅的古典樂,互相邀請心儀的對象步入舞池。

林冉青不願加入這場虛假的歡樂中,找了個時機從人群中抽身離開。

林家的花園不大,但花園後麵有一塊空曠的草坪,沒什麼人知道,也不會有人過來,是林冉青小時候遠離林家的棲身之所。

他拿了一瓶紅酒,拎著酒瓶和高腳本,腳步輕快走到草坪。

月光是今夜的照明燈,林冉青盤腿而坐,把酒杯放在身邊,倒了半杯紅酒。

今夜是農曆十六,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月當空,銀盤高懸,在人聲鼎沸下難得的靜謐時光,總讓心情舒適。

林冉青兩手按在身後,抬頭凝望夜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一個人躲到這裡歎氣?”

黑色的皮鞋踩上柔軟的草坪,林冉青回過頭,悠閒的表情僵硬幾分。

林湖昀順勢坐在他的身邊,“爸爸剛才在找你。”

“是哪家的小姐?或者是,離異的太太?”林冉青沒看林湖昀,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那觸不可及的圓月。

在林老爺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交易的。

妻子,孩子,隻要能給他帶來利益,就沒有什麼不可以出賣。

林冉青剛成年那段時間,林老爺介紹了不少人家的小姐給他。

正房妻子的女兒是看不上他這樣身份的人。

所以很多都是私生女,甚至是一些大戶人家懷了孕的情人,想找個接盤人,才找到林家。

好在他考上了錦大,畢業後又進入萬立非工作,成為萬立非不可或缺的拍賣師,這才僥幸沒被林老爺強製押送到誰的床上。

林湖昀轉向林冉青,看著他白皙的臉龐,不自覺愣了一下。

“你的防禦性不用這麼強。”林湖昀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我不是你,沒那麼好命。”林冉青喝了一口酒,含著酒液在口中回味,“要是不多想,隨時都有可能行差踏錯。”

他們各自的立場不同,林湖昀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林老爺反應激烈,他也不理解,為什麼精明算計的四太會生下林湖昀這個好似與世無爭的孩子。

林湖昀聳肩,隨性地倒頭躺在草坪上。

他們幾乎沒有這種獨處的時間。

是兄弟,但又不是親兄弟的關係使人尷尬。

更彆提林湖昀還有一個令他討厭的親妹妹。

“爸爸想讓妙韻和鄭霆聲結婚,希望你可以幫忙。”

過了許久,林湖昀才慢悠悠的發聲。

“結婚?”林冉青忍不住嗤笑出聲。

他真沒想到,林老爺居然也是這麼異想天開的人。

林妙韻這個人,正是青春的年紀,打扮起來怎麼也不會難看。

可她從小倍受嬌寵,品行言辭惡劣低俗,完全不像是個千金大小姐。

林老爺怎麼能想到讓林妙韻嫁給鄭霆聲?

青年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難以言喻。

纖細的三指合攏,捏起高腳杯,林冉青晃動杯中的紅酒,將透明的玻璃杯對準月亮,“他也太高看了些林妙韻。”

林湖昀不置可否,“妙韻年輕氣盛是沒錯……”

“可你怎麼不否認,你可以幫忙這件事?”

林冉青搖晃酒杯的動作一滯。

“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林冉青放下酒杯,“我怎麼能左右……鄭先生的想法?”

林湖昀直起上半身,若有所思地開口,“你真是這麼想?”

“要不然呢?”林冉青偏頭。

月光下,青年的臉龐明豔動人。

完全遺傳自生母的美貌,因著本人堅定明亮的眼神而顯出另一份與眾不同的魅力。

“隨你怎麼想吧。”林湖昀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雜草,“總之我勸告你一句,彆跟父親作對。”

他轉身離開,皮鞋踩在草坪上的聲音細細索索。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林冉青突然提問。

林湖昀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抬頭看著同一輪月亮,“雖然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但我們至少也算是兄弟,兄弟之間,提醒你一句,應該沒什麼不正常的吧?”

林冉青輕笑,“那就多謝你了。”

夜風重歸平靜。

林冉青兩手撫摸鬆軟的草坪,放空心情。

但腦中總是有無數的聲音攪得他不得清醒。

林湖昀的舉動實在讓他琢磨不清。

明明前段時間還在借鄭霆聲對他狐假虎威,可為什麼今天又一反常態地特意提醒自己?

“鄭先生,你看今晚的夜色多好啊~”

寂靜的夜裡總有不速之客。

林冉青還沒安靜一會兒,就聽到附近的花園裡傳來少女矯揉造作地夾著嗓子講話。

是林妙韻。

林冉青眨眨眼睛,林妙韻口中的“鄭先生”,該不會就是鄭霆聲吧?

還不等他確認自己的疑惑,男人冰冷的聲音已然從樹林中傳了出來。

“林小姐,我隻是想一個人走走,你不需要跟出來。”

熟悉的聲音在此刻卻有種令人膽寒的氣勢,“也不必在這裡跟我說什麼曖昧不清的話。”

“可是,可是我爸爸……”

聽起來林妙韻還想繼續掙紮一番。

“林小姐不妨回去再問問你父親,讓我不快,會有什麼下場。”

林冉青隻聽見細高跟奔跑而去的聲音。

他疑惑為什麼鄭霆聲沒有離開,高大的男人便撥開樹叢,一腳跨到隱蔽的草坪上。

“砰。”

鄭霆聲一手插兜,彎下腰用手上的高腳杯輕碰林冉青放在地上的杯子。

“偷聽可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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