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青歪頭,拿過高腳杯一飲而儘。
“鄭生怎麼能這麼說我?”林冉青抬眸看他,“我在這裡坐了這麼久,明明是你們突然走過來講話,我能怎麼辦?”
鄭霆聲捋了捋地上剛才被壓扁的草坪。
然後坐在林冉青的對麵。
四目相對,簡陋的草坪也可以是精致的花園洋房。
鄭霆聲抿了一口酒,“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告訴她,彆搞這些手段,沒可能的。”
“這種宣誓主權的話。”林冉青溫柔一笑,“鄭生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鄭霆聲從不開玩笑。”
林冉青屈起半身,柔軟的身體猶如一隻慵懶的貓,一點點靠近鄭霆聲。
他望著男人漆黑的眼瞳,實在太想從這雙眼睛裡看到鄭霆聲真實的想法。
愛情?
誰會愛上一個認識不過一個多月的人。
他可是鄭霆聲啊。
男人輕輕握住林冉青的手腕。
隻要用力一扯,美麗的青年就會跌進他的懷裡。
但他沒有這麼做。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青年。
林冉青垂眸凝視握住自己的手,男人的表情冷淡,可眼神和手心,都是無比的炙熱。
“為什麼?”
鄭霆聲挑眉,“需要理由嗎?”
誰也沒談論過問題究竟是什麼。
但兩人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每每跟鄭霆聲對話,林冉青都莫名感到輕鬆。
從小到大養成的謹慎和小心翼翼讓他無法輕易將真心話脫口而出。
可無論他說什麼,用什麼方式說出口,鄭霆聲全都明白,也全盤接受。
他和林冉青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完美得不像真實存在的人。
但越是這樣,林冉青就越害怕。
愛情會令人失去理智,愛人會讓人失去自我。
他還有很多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
愛情,是其中最不重要的部分。
林冉青坐回草坪,一手拿著酒瓶給鄭霆聲倒滿,又給自己傾了三分之二的紅酒。
鄭霆聲端詳杯中的紅酒,抬眼瞧著林冉青,“這次應該不是悶酒了?”
林冉青衝鄭霆聲舉杯,唇角的笑容沁人心脾,“跟鄭生在一起,就不算悶酒了。”
“那剛才呢?”
林冉青疑惑地歪了歪頭,“剛才?”
男人拿過林冉青身邊的酒瓶,抬起來看了一眼,放在兩人中間。
“你和林湖昀喝的那一杯,算什麼?”
林冉青動作一頓,低頭笑得渾身顫抖。
鄭霆聲無奈地看著他笑,臉上情不自禁地染上笑意。
“鄭生啊。”林冉青笑得舒坦了,悠然抬眸,“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弟弟’,跟親人喝一杯酒,沒什麼關係吧?”
“關係大了。”鄭霆聲搖頭,“我被彆人纏著脫不得身,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在這裡獨享月光,還有人陪你喝酒。”
鄭霆聲一口喝下半杯紅酒。
“我呢,隻能等著你回頭,發現我這個可憐人。”
鄭霆聲居然會自稱“可憐人”。
林冉青笑得渾身顫抖,差點要倒進鄭霆聲的懷裡。
可惜,他一隻手牢牢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來。
寬大的襯衫將青年纖細的身體包裹著,林冉青喝得有些熱了,將西服外套半褪,懶懶掛在臂彎上。
“那今晚我陪鄭生喝個痛快,就當是賠罪了。”
他舉杯,正要一飲而儘的時候,卻被鄭霆聲攔了下來。
鄭霆聲雙眼灼灼,“酒,還是要兩個人一起喝比較好。”
他將自己的紅酒杯端到林冉青麵前,緩慢抬起,“林生,敬你。”
林冉青莞爾一笑,“敬你,敬今晚的月色。”
“叮當~”
他們伸手碰杯,借著清冷的月光喝了一杯微醺的紅酒。
第27章 第 27 章
“今夜的月真好啊。”
酒過三巡, 林冉青恍惚悵然地倒在草坪上。
喝光了的紅酒瓶和兩隻高腳杯散亂地放在地上。
原本穿在鄭霆聲身上的高級定製的黑色西裝,卻搭在了林冉青的背上,隨意地沾到了草坪的泥土和草葉。
“月很圓, 人更美。”鄭霆聲垂眸凝視伸著懶腰打哈欠的林冉青。
林冉青翻了個身, 兩手手臂抵在草坪上, 仰起上半身, 眼中帶了幾分撩人的醉意。
“鄭生,這樣的情話呢, 老掉牙了。”
“那林生說說,什麼樣的情話不算老掉牙?”
鄭霆聲嘴上說著,手上動作也沒有停下來,幫林冉青把擋風的西裝外套蓋好。
林冉青一手拽過鄭霆聲的手臂,往自己麵前帶。
男人任他行動,配合地貼近青年豔麗的眉眼。
“比如……”林冉青低眉思索片刻,抬頭瞬間,眼神裡滿是迷人風情,“這樣的夜,隻想和你一起。”
他的雙手勾上鄭霆聲的脖頸。
連呼吸聲都帶著幾分挑.逗的氣息。
“林生,你……”
“我沒醉。”林冉青豎起食指, 抵在鄭霆聲的唇上。
男人眼瞳下移, 溫柔地注視著青年細長的手指。
他抓住林冉青的手, 手上輕輕使力,一點點地摩挲青年柔軟的手。
好似能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那雙眼, 也仿佛要把林冉青含進嘴裡。
“林生的情話也很老套。”鄭霆聲輕笑, 從胸腔發出的聲音深沉喑啞。
林冉青鬆開手, 就在即將倒在地上的時候,被鄭霆聲一隻手臂穩穩撈起。
“老套無所謂, 夠用就行。”
林冉青自認不是個放縱的人,但麵對鄭霆聲,他卻仿佛怎麼也無法按捺住心裡的悸動。
也許是荷爾蒙自帶的生.理.反.應,也許是他真的醉了。
鄭霆聲的手撫過林冉青的下頜,輕柔的動作激起林冉青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栗。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就像這夜的月和星星。
唇齒的呼吸被緊張屏住。
林冉青顫抖著扇動眼睫,卻沒有閉上眼睛。
他在等待。
等待嘴唇被覆上的那一刻。
“林冉青?!”
尖銳的聲音猶如平地一聲雷,震得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花園處。
“林冉青呢?”來人不耐煩地自言自語。
聽起來,她並沒有發現兩人所在的位置。
鄭霆聲剛要起身,就被林冉青拉住了袖子。
“鄭生,我先出去。”
林冉青抿抿唇,乾燥的嘴唇出賣了他的心生搖曳。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披上西裝外套,趁來人還沒找到他們的時候走出去。
鄭霆聲跟著林冉青站起來,閒適地拍了拍袖子上的野草,拉住即將離去的林冉青。
林冉青一個不防被男人圈在懷裡。
鄭霆聲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佛手柑的氣味縈繞在耳邊,肌膚的粉紅從鎖骨蔓延到耳後。
“林生,欠我一次。”鄭霆聲一字一頓地說,“下次要還的。”
林冉青的腰肢被男人一手攬過,他抬起頭,動作偏移了上衣,露出那截筆直的鎖骨,小巧的紅痣鮮明誘人。
他背對著鄭霆聲,手掌輕輕貼在鄭霆聲的臉頰上。
“林冉青!去哪了!”
來人的聲音更加暴戾憤怒。
“鄭生,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青年的聲音溫柔如春風拂麵。
鄭霆聲卻貪戀眼前觸手可及的美好,“發現了又怎麼樣?”
“鄭生無所謂,可我不行。”林冉青服了軟,縮進男人溫暖的懷抱,“我可不想第二天在小報上,看到林家私生子,勾引至暉CEO的緋聞。”
結實的手臂緩緩鬆開。
他們從緊密擁抱到再度分離,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好像用了一輩子的力氣。
林冉青抬腳就走。
“林生。”鄭霆聲又是一聲。
深潭一般的眼瞳望進林冉青琥珀色的眼底,“你什麼時候,可以不把我當做鄭霆聲?”
至暉、鄭家、林家。
甚至擁抱時無意顫抖的雙肩,都是青年沒有說出口的抗拒。
皎潔的月色籠罩著身形單薄的青年。
林冉青一手抱住胳膊,抬頭凝望天上的星星點點,揚唇一笑。
“我也不知道,大概,要很久很久吧。”
他習慣了配合所有人,習慣了按彆人的喜好行事,可唯獨不習慣,正視自己的感情。
“天氣涼,鄭生一會兒,還是早點走吧。”
林冉青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極了玩弄感情的渣男。
他明明那麼被鄭霆聲吸引,卻沒有勇氣接受這份難得珍貴的感情。
林冉青寧願鄭霆聲隻想和他一夜貪歡,也不願負擔這份沉重的愛。
在他的世界裡,愛,從不長久。
鄭霆聲沒有回話,他一手掛著西裝外套,站得筆直,目送青年撥開草叢,離開自己的視線。
*
“你到底去哪裡鬼混了?!”
林冉青鑽出草叢,正好紅裙少女已經找得不耐煩,開始指揮其他傭人幫忙一起找。
林冉青拍掉身上的草,隨口道:“去醒醒酒,怎麼了?”
林妙韻雙手抱臂,頤氣指使地哼哼:“爸爸叫你去茶室。”
“知道了。”林冉青點頭,扣好襯衫的扣子。
他路過林妙韻的時候,身上散過一陣佛手柑的清香。
林妙韻不自覺地把手放在鼻尖扇動,嫌惡地低語:“什麼味道……”
林冉青沒聽清她的聲音,快步走向屋裡。
時間漸晚,大部分客人已經啟程回去,大廳裡還剩下寥寥可數的幾個人。
林冉青一進屋,所有人的視線都莫名轉向了他。
他疑惑地眯起眼,懵懂表情單純清澈。
隻是剛從男人懷中逃離的紅暈尚未褪去,猶如一隻新生的雛鹿,濕漉漉的眼眸含情脈脈。
“喲,這是哪家的孩子,這麼漂亮?”
不知內裡的某位太太忽然開口。
坐在茶幾邊的四太啜飲紅茶,見狀豎起手掌,擋住自己的半張臉,輕飄飄地說:“哎呀,這是我們家那位生的,你們都忘了啊?”
感興趣的聲音頓時偃旗息鼓。
林冉青在太太圈的好感度並不高。
因為當年蘇曼是錦城赫赫有名的伶人,不少太太的丈夫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以至於即便時過境遷,她們的嫉恨,仍然能從蘇曼延伸到她的兒子身上。
“四太好。”林冉青老老實實地上前問好。
他微微一鞠躬,說了一聲林老爺找他,便迅速離開。
“倒是個乖巧的。”一位太太掩嘴輕笑,“就是投錯了胎。”
四太笑容滿麵,沒有講話。
*
“咚咚。”
“進來。”
林冉青推門而入,看到林老爺正在茶桌前喝茶。
“坐吧。”林老爺夾起一個茶杯放到麵前,滿上滾燙的茶水。
林冉青心下一緊,緩慢地走過去坐下。
“老爺叫我什麼事?”
安靜的房間裡,隻聽見茶水緩緩傾倒的聲音。
騰騰冒熱氣的茶水倒映出林冉青美麗的容顏。
他盯著那杯茶,抬眸瞥了林老爺一眼。
林老爺自顧自飲茶,晾了林冉青半晌,才慢慢開口:“今後,隻要鄭霆聲約你,你就把妙韻帶上。”
果然如林湖昀所說。
林冉青屏住呼吸,硬是灌了一口熱茶,才勉強止住憤怒的情緒。
“我和鄭總隻不過是幾麵之緣,老爺想攀親,怕是找錯人了。”
“嗬。”林老爺笑而不語。
他給林冉青把茶滿上,精明的雙眼在林冉青的臉上停留,“你跟他沒什麼關係?”
“你身上還留著他的香水味,一股子沽名釣譽的味道,在我麵前裝什麼?”
不屑的語調讓滿臉皺紋的林老爺更加令人生厭。
林冉青僵硬的表情忽然鬆懈,他驚覺自己居然完全沒有在意鄭霆聲身上的氣味,就連自己的身上沾染了佛手柑的味道也毫無察覺。
林老爺見林冉青沒說話,自信篤定道:“妙韻是我們林家的人,隻要她能得到鄭霆聲青眼,嫁到鄭家,林氏的前途就會不可限量!”
蒼老的臉龐扯出一抹笑,“作為報酬,我可以讓你來林氏。”
林冉青的雙手按在膝蓋上,漸漸地揪緊自己的褲腿。
“老爺。”林冉青抬起頭,眼底滿是清明,“我還是那句話,你找錯人了。”
他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聽林老爺講什麼異想天開的抱負,直接起身要走。
“林冉青!”林老爺喊住青年。
他拄著手杖,一步一步走到林冉青身後,“你是我的兒子,彆學你媽,臨了到頭,還以為愛情是什麼寶貝的東西。”
林冉青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
林老爺卻不依不饒,接著道:“你就是情婦生的兒子,拿什麼來跟彆人爭?你以為鄭霆聲愛你?他不過就是喜歡你的樣子!”
“你是個男人,男人是不可能傳宗接代的。”林老爺呸了一口唾沫,“如果你聽我的,我倒是可以讓妙韻以後,允許你成為鄭霆聲的情人,也當是為我們家,做點貢獻……”
“啪!”
林冉青猛地轉身抽掉林老爺手中支撐的手杖,將手杖尖端直至林老爺的鼻尖。
年邁的林老爺晃悠幾步才穩穩站定,眼神中滿是怒火。
“老爺,同一句話我不會說第三次。”
林冉青右手握住手杖的頂端,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那匕首寒光閃爍,原是林老爺每日防身的器物,卻成了青年手中最好的利器。
他手執匕首,步步逼近林老爺。
而他生理學上的父親,腳步一動不動,額上的汗卻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林冉青笑意森冷,那把匕首被他抵在林老爺的脖子上,順著脖頸的皺紋慢慢往下。
隻要再深一寸,他就可以用匕首,割穿這個瘦骨嶙峋的身體。
“老爺,害怕嗎?”
第28章 第 28 章
青年的聲音仿佛從冰冷的寒潭中飄起來, 寒氣儘顯。
他的眸子和他那位精神不穩定的母親一樣,閃爍著令人瘋狂的光芒。
“你……”
林老爺終於動搖,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 看得林冉青高高挑眉, 隨手將匕首丟到地上——
“哐啷!”
沉重的手杖發出響聲。
林冉青兩手插兜, 聳了聳肩, 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嘲弄。
“老爺放心,我不會動手的。”林冉青抽出一張紙巾, 細致的擦拭自己的手指,“我還不至於傻到為了你,賠上我的一生。”
揉成一團的紙巾被林冉青乾脆地扔到垃圾桶裡。
“咳咳!”林老爺重重咳嗽了一聲。
他扶著茶椅坐下,陰沉的臉上怒火四溢,“好,很好,你等著……”
“老爺不必拿我媽來威脅我。”林冉青回眸,“既然你們都認為我可以影響鄭霆聲的選擇,那你不妨試試看,如果你動了我媽,我會做什麼。”
他轉身離開, 留下一地的狼藉。
茶室門被緩緩關上, 縫隙中, 林老爺漆黑陰狠的視線死死瞪著青年。
那眼神像是一枚瞄準靶心的子彈,隨時就要射.進林冉青的額心。
“砰。”
厚重的房門穩穩合上。
大廳裡的人都聚集著, 發現林冉青不知什麼時候從茶室走了出來, 不約而同地望向身形纖細的青年。
“林冉青, 你又惹爸爸生氣了是不是?!”
林妙韻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跑過來,指著林冉青的鼻子就要開罵, 被身後的四太拉進懷裡。
“妙韻,怎麼跟你哥哥說話的。”四太笑著衝林妙韻使了個顏色。
林妙韻雖然蠢,但對母親暗示的眼神再熟悉不過。
她馬上攏了攏自己盤起來的丸子頭,乖巧地站在四太身後。
“冉青啊,你父親年紀大了,你是年輕人,有什麼事,也彆故意氣你爸爸啊。”四太太聲音柔和,慈母做派溫柔可親。
林冉青身形筆直,臉上掛著一貫客套體麵的笑,“謝謝四太提醒,隻是您大概聽錯了,父親和我相談甚歡,還讓我多帶妹妹玩呢。”
他說得倒也沒錯,隻是換個方式,換種語氣,聽起來就像是一件很尋常的小事。
反倒是林妙韻剛才什麼都沒看到,就風風火火地要“教訓”林冉青,引得剩下的客人們紛紛用狐疑的眼神觀察林妙韻母女。
四太神情一滯,沒想到一向溫吞沉默的林冉青居然會當中出言反駁他,麵上有點下不來台。
“你們沒什麼矛盾就好。”四太到底還是人精,笑眯眯地開口,“我年紀大了,總愛瞎操心,你可彆介意。”
“當然不會。”林冉青笑意和煦,垂眸詢問,“四太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你去忙吧。”
站在這裡,令人窒息的感覺就不會消失,林冉青腳步匆匆,他走向大門口,披上風衣,剛一抬頭,正對上男人的深邃的雙眸。
鄭霆聲一手彎曲,半個身子靠在賓利車上,長到小腿的風衣微微垂擺著,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夾著一支還沒來得及點燃的香煙。
他就在那裡站著,也好似一張畫報裡的男明星,天生耀眼奪目,讓人移不開目光。
“林生。”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的味道。
林冉青下意識地環顧周圍,還沒走的一部分客人們在花園裡閒坐聊天,香檳紅酒,隻是聲音不大,也沒人敢去與鄭霆聲聊上幾句。
林冉青低頭失笑,他居然會覺得,一個人站在車旁的鄭霆聲,尤其的寂寥落寞?
他大步邁向鄭霆聲,方才強裝冷靜的表情鬆懈下來,“鄭生。”
鄭霆聲衝他搖了一下手裡的香煙。
林冉青擺手,兩手放在車頂,弓起背歎了一口氣,“多謝鄭生,先不抽了。”
鄭霆聲轉手將香煙煙盒放進風衣口袋。
林冉青瞧著他的動作,忍不住笑。
夜風冰冷,呼呼風聲作響,林冉青雙手交叉環抱雙臂,聳肩捋了捋自己的手臂。
他轉頭看向鄭霆聲,就見這位爺準備解外套風衣。
“鄭生還是彆了。”林冉青兩手捏住鄭霆聲外套的邊沿,幫鄭霆聲把風衣合攏。
林冉青的動作隻是虛虛一瞬間,便迅速收回了手,偏頭看向彆處,“小心彆人看了又要亂講話。”
“誰敢在我麵前嚼舌根?”鄭霆聲挑眉輕哼。
林冉青無奈笑笑,“是是是,沒人敢講你的小話。”
有些小話,旁人不敢在正主麵前談論,隻能私底下議論;而有些話,林冉青在這個宅子裡,都快要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講述的對象。
倘若是鄭霆聲,那是八百個膽子也不敢說,若是他林冉青,不拿個大喇叭到處嚷嚷,都是對方留情麵了。
“想走嗎?”鄭霆聲低頭凝視林冉青纖長眼睫倒映在皮膚上的陰影。
那細長濃密的睫毛扇了扇,不解地望進鄭霆聲的眼瞳。
“走?去哪?”
“去看那盆鳶尾。”
林冉青猶豫了。
他抿起唇,抬眸看著鄭霆聲在月光下柔和許多的臉龐,“鄭生,沒有這樣約人回家的。”
有髯鳶尾在拍出的第一天就被鄭霆聲帶回了家裡,林冉青作為拍賣行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鄭家,他是不怎麼想去。
可是看花這個理由,卻著實讓林冉青心動不已。
畢竟鄭霆聲這個人,看起來真不像是喜歡侍花弄草的,尤其是鄭霆聲曾說過,那盆花要送給彆人。
等那盆鳶尾易主,恐怕自己也很難再見到了……
“那林生願意與我回去看花嗎?”
鄭霆聲摩挲手上的白玉扳指,靠近林冉青,一手揀起不知何時落在林冉青頭上的粉色花瓣。
四目相對,林冉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鄭生的提議確實很好。”他轉身麵向花園,把頭歪向鄭霆聲的位置,“隻是這麼多人,鄭生要怎麼帶我走?”
鄭霆聲笑了。
他冷麵是常態,笑意總是不露痕跡,這麼一笑,自信篤定,走起路來也豐神雋秀,看得林冉青不禁一愣。
“一定讓你光明正大地走。”
鄭霆聲拍拍林冉青的肩,徑直走向林宅大廳。
“湖昀。”
林宅大廳裡,林湖昀剛好在和四太、林妙韻講話。
聽到鄭霆聲的聲音,三人都驚喜地回過頭。
林妙韻趕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卻沒想到鄭霆聲直接走向她哥,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鄭先生。”林湖昀笑著與鄭霆聲握手。
鄭霆聲鬆開手,隨口道:“我家有盆花,傭人不怎麼會養護,你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
林湖昀眉頭一緊。
他沒開口,四太倒是忙不迭推了林湖昀一把,“鄭總看得起我們湖昀,他肯定是要去的。”
“媽……”林湖昀站定,勉強揚起笑容,“鄭先生說的是哪盆花?”
“有髯鳶尾。”鄭霆聲語氣淡淡,好像他說的就是一盆再普通不過的花。
三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不用鄭霆聲多做解釋。
整個錦城,誰不知道。
至暉投資的鄭霆聲,一擲千金,花了整整一千萬拍下一盆有髯鳶尾。
林湖昀麵露難色,“鄭先生,這花太過珍貴,我隻不過是業餘愛好,恐怕愛莫能助,不如幫你找幾位花卉專家?”
“這樣……”鄭霆聲斂目,渾身的氣場越發冷峻。
任誰都看得出鄭霆聲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
而在所有人的心裡,都擁有一個統一的潛規則。
那就是,絕對不能得罪鄭霆聲。
老謀深算的四太悄然把兒子往回拉,小聲建議:“湖昀不算太精通花卉,但是我們家有個人還算內行,鄭總要是著急,不如讓冉青幫您看看?”
“媽。”林湖昀瞪大眼睛。
“可以。”
還不等他出聲,鄭霆聲已然答應了這件事。
四太忙叫人去把林冉青找來。
林冉青過來的時候還一頭霧水,見到鄭霆聲站在大廳,心裡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廳裡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林家熟悉的親戚或者是商業夥伴,關係親密,全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
“冉青,上次拍賣會的有髯鳶尾,鄭總說家裡的傭人不會養,你快幫忙出出主意吧。”
四太言語之間還是有所保留,寧願林冉青當場給鄭霆聲解惑,也不想兩人單獨離開。
林冉青也樂得跟他們裝一裝,正經自然地轉向鄭霆聲:“鄭生有花的照片嗎?花卉養殖,涉及到土壤、水分、養料多個環節,最好能讓我親眼看一看。”
“好。”
鄭霆聲竟然也真的拿出了手機,遞給林冉青看。
兩人站在一起,為了要看同一個手機屏幕,肩膀幾乎貼著對方。
漂亮的青年隻比高大的男人矮了半個頭,隻要他再稍稍一偏頭,就會枕在男人的肩上。
林冉青看著鄭霆聲點開手機相冊。
還當他是真的給鳶尾拍了照片,心道該不會鄭霆聲說的是真的,剛拍回去沒幾天就養出問題了,心下不由得緊張起來。
鄭霆聲指尖輕點,手機上出現了一張照片。
“隻有這一張。”
照片裡是冰天雪地的雪場,青年穿著白色的滑雪服,衝拍照者比了個最普通不過的“耶”。
林冉青失語,偽裝好的客套也不禁破功,“鄭生……”
他怎麼還存著這張照片?
鄭霆聲卻渾然不覺,煞有介事地反問:“好看嗎?”
點點紅暈染上林冉青的耳垂,他平時被人誇讚容貌也不是一次兩次。
但鄭霆聲怎麼能這麼問他?
還好兩人站的距離很近,也沒人會探出頭故意來看鄭霆聲的手機屏幕。
麵對男人熠熠發光的雙眼,林冉青隻好充當一回王婆,“嗯,鄭生的拍照技術很好,隻是……”
“隻是什麼?”林妙韻急了,就說那些花花草草不好養活,若是鄭霆聲剛拍下的花忽然之間死了,作為拍賣師的林冉青豈不是要連累林家?!
林冉青唉聲歎氣,“隻是照片拍的不清晰,看不到土壤,從葉片花瓣上來看,是沒有病蟲害的。”
四太的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
她家裡原來是開廠子的,因為嫁給林老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家裡的廠子立刻成了林氏的代理生廠商之一,多年來能在其他幾個太太間運籌帷幄,沒有心機城府,那都是騙人的。
隻是鄭霆聲和林冉青演的太好。
青年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機裡,並不在乎身邊站的究竟是誰,而鄭霆聲,垂眸凝神,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超出“花”以外的興趣。
四太思忖片刻,終於發話:“既然這樣,就麻煩鄭總帶冉青回去看看花吧。”
第29章 第 29 章
鄭霆聲不愧是鄭霆聲。
隨便幾句, 就能讓四太親自把自己送上鄭霆聲的車。
林冉青坐在後座,一手握拳,手肘靠在車窗邊, 輕輕抵住自己的下頜, 饒有興致地看著鄭霆聲的側臉。
司機穩穩升起遮擋板, 寂靜的空間便隻剩下兩人四目相對。
“怎麼了?”鄭霆聲轉頭, 上半身向林冉青靠近。
林冉青虛虛抬起雙手,正要推開他, 就聽男人在自己的耳邊道:“坐後麵也要綁好安全帶。”
林冉青失笑,從鄭霆聲手裡接過安全帶的卡扣,自己安上。
他真沒想到鄭霆聲會是這樣周到體貼的人,連後座安全帶這種細節都能注意到。
“說過太多次謝謝,怕鄭生膩味了。”林冉青聲音輕柔。
他今晚喝了幾杯酒,麵頰微醺,紅暈上染,半身倚在車門,身姿柔軟,頭跟著車身微微晃動,宛如畫中悠閒小憩的主角, 似仙似神, 不落人間。
車子緩緩往前行駛。
鄭霆聲雙腿交疊, 掌心向上,手掌往林冉青的方向移。
青年盯著他寬大的掌心, 笑著用雙手各抓住鄭霆聲的拇指和小指, 絮絮叨叨地說:“鄭生的掌紋很順, 人生路必坦途。”
“怎麼?林生還會看掌紋?”鄭霆聲反手抓住林冉青的手,將青年纖細的手指裹在自己的掌中。
“略懂, 比不上我養花的手藝。”
林冉青冰冷的雙手立刻被鄭霆聲掌心的溫度溫暖,他舒服地縮在真皮車座裡,感受鄭霆聲手裡的力氣和溫度。
“鄭生的手怎麼這麼暖和的?”林冉青疑惑地抿抿唇,雙眼困頓地眯了起來。
每年冬天都是林冉青最難熬的時候。
他從小就怕冷,穿再厚都沒用,非得把暖氣開起來才能有一絲暖意。
沒想到鄭霆聲這個人,大冬天還穿了一身春秋款,偏偏溫暖得不行,真叫他羨慕得要死。
鄭霆聲挑眉,輕捏一下林冉青食指和中指的關節,“等到夏天你知道我的苦了。”
林冉青難得按下冬夜裡的車窗,等涼風從車窗外吹進車廂,拂起他耳邊的碎發,他才抽出自己的手,用力一按鄭霆聲的手。
“那下次,我的手,也可以借給鄭生用一用。”
*
這是林冉青第二次到鄭家老宅,第一次的時候他喝醉了,對怎麼過來的事情毫無印象,這第二次,才算是真正的到訪做客。
車子順著盤山公路一圈又一圈地往上開,周圍隻有滿目的綠色和明亮的路燈,不見任何人鳥蹤跡。
仿佛城堡一般的歐式建築出現在眼前,那日走的時候還沒好好看過,如今一看,林冉青隻覺得這裡大得有些過分,竟然比十個林宅還要大。
踏進花園,林冉青想起剛才和鄭霆聲躲在草坪的樣子,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
“怎麼了?”鄭霆聲問他。
“沒什麼,”林冉青搖頭,“我就是在想,如果林家的花園有這麼大,恐怕剛才沒人找得到我們倆吧?”
鄭霆聲也被這一句逗笑了。
他好心情地掃視自己這從未完整走過一圈的歐式花園,帶著林冉青走向大門,“下次林生可以試試。”
“我可不試。”林冉青眨眨眼,“鄭生今天已經把我‘騙’回來了,怎麼還想再騙第二次啊?”
兩人還沒走到門口,已經有幾個傭人把門打開,管家和徐媽從大廳裡走出來,笑眯眯地接過鄭霆聲的外套,向二人問好。
“少爺,林先生。”
鄭霆聲脫下外套風衣,走到林冉青身邊,用指尖一點林冉青的肩膀。
“家裡暖氣大,林先生的外套我幫您存著。”徐媽笑得和藹可親。
在這裡可比在林家跟那些人虛與委蛇好得多。
林冉青盛情難卻,將外套褪下,感受到屋裡翻浪的熱意,順手解開白色襯衫的頭兩個扣子。
那顆紅色的小痣若隱若現地在鄭霆聲眼前晃動。
鄭霆聲扭過頭,飲了一口蜂蜜水。
“我可沒有騙你,那盆花確實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
林冉青一聽花有事就急的,上前兩步,皮鞋尖對上鄭霆聲的鞋尖,差點沒站穩,摔進男人的懷裡。
鄭霆聲握住林冉青的小臂,低頭看到隱藏在鎖骨上鮮豔的紅痣,喉結滾動,“小心。”
林冉青尷尬退後一步,心想自己怎麼變得慌裡慌張的。
又看到徐媽和管家熱切關注的眼神,林冉青抿了抿唇,整理表情,“那盆花出什麼事了?”
他原本隻想在鄭家坐一會兒就走,山腳下肯定有林家的人打探消息,若是馬上走了,四房肯定要懷疑他,若是不走,太久不走,也怕緋聞成真。
可如今花真的有事,林冉青就顧不得其他了。
鄭霆聲解開襯衫袖口,“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站在一旁安靜低頭的徐媽嘴巴抿成一條線。
誰能想到堂堂至暉鄭霆聲,請人回家,竟然還是用的“看花”這種借口。
鄭家並沒有專門的花房,花農園藝師,全都是在花園裡工作。
但那一盆鳶尾,卻被鄭霆聲鄭重其事地單獨選了個房間放置。
整個房間什麼也沒有,就放了一盆花,擺在白色的櫃子上。
鄭霆聲一步步走到鳶尾花旁,轉身望向林冉青。
林冉青站在“花房”門口,看見眼前的一幕,腳步遲滯。
這個房間和溫馨的鄭家不同,空蕩、安靜。
鄭霆聲站定不動,頂光燈照下,他的臉上半是陰影,半是沉默的表情。
他站在那裡,身形高大,可不知為什麼,林冉青透過鄭霆聲的樣子,卻仿佛能看到過去那個,十幾歲時,卻有著異於常人成熟的少年。
“鄭生……”林冉青喃喃自語。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生活在這裡的鄭霆聲,會是現在這個冷靜自持,淡定從容的男人。
“怎麼了?”見林冉青一直沒有走過來,鄭霆聲疑惑發問。
林冉青勾唇輕笑,搖頭道:“沒什麼。”
他大步邁向鄭霆聲,房裡的燈光細碎地灑在他的腳下,仿佛是一條星光小徑,通往鄭霆聲的麵前。
他的每一步走得輕快,鄭霆聲就這麼盯著林冉青一步步走來,停在自己的麵前。
林冉青低頭看花,拿起花盆仔細檢查,甚至還徒手撿了一把土團在手裡檢驗濕潤度。
“這花沒什麼大事。”林冉青把花放下,“就是日照時間不夠,每天注意控水和日曬時間就好,等會兒我寫個條子給徐媽吧。”
鄭霆聲似懂非懂地點頭,“行。”
“這花鄭生要是送朋友,也得請那位朋友多注意。”林冉青撥了一下鳶尾的花瓣,“鳶尾花根莖有毒,移栽的話一定要注意。”
鄭霆聲輕點了一下林冉青撫摸過的葉片,聲音淡淡,“他比我會養花。”
“那就好。”林冉青笑意不改。
他不想也不願意去探究那個鄭霆聲為其一擲千金的朋友是誰,他得到了一場盛大成功的拍賣會,已是僥幸,怎麼能有其他的奢望?
但很顯然,鄭霆聲並不打算跳過這個問題。
“你不問他是誰?”男人開門見山。
“為什麼要問?”林冉青笑容靈動,轉頭直視鄭霆聲的雙眼,“鄭生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鄭霆聲不置可否,“他是我一個老朋友,和顧成景煥一樣,等以後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他瞧著林冉青風輕雲淡的表情,勾起一抹笑,“你們,有些地方倒是挺像的。”
“打住啊。”林冉青雙手比叉,“禁止無端聯想。”
男人的手突然放到林冉青的頭發上,溫柔地拍拍他彭起的發絲,“放心,我不是紀明揚。”
他凝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神態認真。
兩指從林冉青的發絲垂落到青年薄而小巧的耳垂。
指尖夾住柔軟的耳肉。
還未動,林冉青便豎起手掌,擋住了鄭霆聲的動作。
“鄭生不是明揚,那為什麼留著我的照片?”
林冉青咽下滿腔的心猿意馬,深吸一口氣,抬頭一指鄭霆聲的前胸。
那個藏著他照片的手機,就放在這個位置。
林冉青倒不是那麼介意鄭霆聲把自己的照片存起來,他沒看清相冊,想當然的以為是那天滑雪拍完,鄭霆聲懶得刪才留下來的。
但他就是有點壞心眼,想看看鄭霆聲表情凝固的樣子。
鄭霆聲也如他所願地頓了一下。
“我忘了。”鄭霆聲利落拿出手機,三兩下點開那張照片,“如果林生不想留下照片的話,我這就刪掉。”
青年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瞪著鄭霆聲把照片刪掉。
鄭霆聲很快就翻到了那張照片。
畢竟單獨命名的相冊裡,也就隻有這一張照片了。
他凝視照片裡林冉青的笑顏,又看了一眼就在自己麵前的林冉青。
就在他要動手刪除的一刹那,林冉青卻按住了鄭霆聲的動作。
“要不這樣吧。”林冉青攤手向鄭霆聲要過手機。
鄭霆聲眸子裡顯然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把手機交了出去。
房間外麵,徐媽和管家整齊地站在門口等待二人。
“哢噠。”房門被人打開。
隻見林冉青從裡麵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部手機。
“徐媽。”林冉青笑著遞上手機,“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徐媽接過手機,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自家少爺的手機。
“這……好啊。”徐媽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答應了林冉青的請求。
林冉青轉身大步邁進房間。
他快步走到鄭霆聲身邊站定,又見身邊的鄭霆聲呆滯不動,溫柔一笑,抓過鄭霆聲的手。
林冉青用鄭霆聲的手擺弄出那個他最喜歡的“耶”。
鄭霆聲活了這麼多年,也沒用過這個堪稱“幼稚”的姿勢。
他本能地向放下手,卻在看到林冉青明媚的笑容後,停下了動作。
“茄子~”林冉青直起兩根手指,歪頭往鄭霆聲的方向倒。
“哢嚓!”
徐媽眼疾手快,照下兩人的照片,還馬上開啟連拍模式,指揮起兩人的姿勢,“少爺動作太僵硬了,林先生表情特彆好,再往少爺那走一點~”
林冉青哭笑不得,但還是配合著徐媽拍了好幾張照片。
“徐媽。”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霆聲終於出言叫停興致勃勃的徐媽。
“謝謝徐媽。”
林冉青上前拿過手機,隨意翻了兩頁,發現全都是他和鄭霆聲的照片。
徐媽的拍照技術宛如專業攝影師,每一張都把人拍得英俊帥氣,還很有氛圍感。
林冉青看著這些照片,明明是刻意“裝”成商業合照的樣子,卻莫名有種氛圍感,忍俊不禁。
他把手機交還到鄭霆聲手裡,眼中光芒閃閃發亮,“鄭生,這些照片呢,刪不刪除,就隨你的便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夜色如幕, 司機載著林冉青離開鄭宅。
徐媽和管家依依不舍地站在門口送彆林冉青。
管家回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鄭霆聲,默默走進屋。
“少爺, 天色不早了。”
鄭霆聲倚在沙發上, 手裡還不斷滑動著手機裡的照片。
他們後麵還拍了幾張, 有公事公辦的“貨品”交接, 也有傻傻比“耶”的親昵合照,林冉青甚至還讓徐媽和管家一起和鄭霆聲拍了照。
劃到最後, 是那張林冉青單獨的滑雪照。
照片裡的青年,笑容如同消融冰山的雪水,清冽乾淨。
“林先生真是個好人。”徐媽走進來,右手抹了抹淚,“一定是細心養大的孩子,才會長得這麼好。”
鄭霆聲眸深如夜,抬頭望向敞開的大門。
空蕩蕩的花園裡沒有一絲風吹草動,好像失去了那抹鮮明的色彩,就失去了勃勃的生機。
他垂下眼,指腹擦過手機屏幕上林冉青的笑顏,“他其實……過得很難。”
明明是該被人悉心照顧的花, 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長成了一棵樹。
*
“媽, 醫生說你最近情況不錯, 如果一直能保持到明年,就能準備手術了。”
林冉青坐在床邊, 抓著母親的手, 用指甲剪一點點剪掉母親過長的指甲。
蘇曼躺在床上, 被子蓋到幾乎遮住下巴的位置,渾圓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林冉青。
“能不能不做手術?”蘇曼磨磨蹭蹭地扭動身體, “青青,我的身體好很多了。”
一想到冰冷的器械將要穿過皮膚直達胸膛,蘇曼就嚇得渾身戰栗。
林冉青騰出一隻手輕輕握住蘇曼顫抖的手,聲線輕柔悅耳:“不要緊,有我陪你啊。”
蒼白的手指繞過林冉青的手掌,蘇曼瞪大了眼睛,好像接受了林冉青的安撫。
藥效讓她昏昏沉沉,卻還是驚疑不定地死死拽著兒子的手。
“青青,他們說,你戀愛了?”
林冉青一驚,麵上佯裝笑容,“媽,我要談戀愛,第一個就會告訴你的,怎麼會讓其他人告訴你?”
他才從鄭霆聲家裡出來,就有人閒話到他母親麵前。
林冉青抿著唇,借著昏暗的燈光沉下臉。
他唯一的軟肋就是蘇曼。
他必須要早點把媽媽從這個暗無天日的牢籠裡救出來。
“可,可是……”蘇曼微微支起上半身,“他們說,那個人是鄭霆聲。”
林冉青本以為蘇曼不認識鄭霆聲。
畢竟鄭霆聲出名那會兒,母親的精神已經不太穩定了。
但蘇曼眨了眨眼睛,可憐地縮起脖子,“他滿月那天,鄭家搭台唱戲,我也去過。”
“鄭家,很大。”蘇曼說話的速度很慢,“他們,很幸福……”
似乎是在懷念當初的事情,蘇曼的表情漸漸柔和下來。
但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她的情緒便不受控製地激動起來。
女人迅速抓住林冉青的衣襟,猛地往下一扯,用力貼著林冉青的臉,“青青,不可以!這些人都一樣,他們會傷害你的!你不能跟他們走,他們會——”
“媽!”林冉青環抱住蘇曼皮包骨的身體,不停地拍打她的脊背安慰母親,“不會的不會的,你是我媽,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溫柔的眼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浸出水。
林冉青靠著母親纖細的肩膀,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不分開……不分開……”
蘇曼呢喃著林冉青的話,因為藥效而緩緩地閉上眼前。
林冉青幫她把被子蓋上,關上窗戶,打開房間的空氣淨化器。
他站在微暗處,看著母親安然入睡的樣子,內心酸楚無比。
一顆淚落在灰暗的地板上。
倒映著林冉青憋得通紅的麵龐。
哭泣在林家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林老爺認為哭聲會趕走運氣,從不讓他們哭。
可小孩子哪裡懂大人的命令,回到林家後,林冉青還是愛哭。
於是他的嘴巴就被傭人用膠帶粘起來。
關在幽暗的地下室裡,不見天日,隻能混著眼淚和鼻涕往肚裡吞。
林冉青無聲站定,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地落下,猶如斷開的珍珠項鏈。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愛哭,隻是剛回林家沒多久,蘇曼病危,他不得不跟母親分開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簡直是個噩夢。
是林冉青這輩子也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
林冉青抽出紙巾,收斂外放的情緒,拿紙擦乾臉上的淚水。
“喂。”青年撥通一個電話,壓低聲線,“上次的事情……麻煩你了。”
“……過幾天我會去醫院,到時候再聊。”
“辛苦。”
結束通話,林冉青看母親睡得安穩,便推門離開。
淚水早已被他拭去,轉身出門,他又是那個冷靜淡然的林冉青。
隻可惜總有些人愛做跳梁小醜。
“喲,我還以為你去了鄭家,就不知道我們林家了。”
走下樓,林妙韻坐在大廳沙發上,顯然是等待已久。
林冉青沒理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轉身就要走。
“林冉青!”林妙韻衝到林冉青麵前,攔下準備離開的青年。
“怎麼了大小姐?”林冉青心情不大好,臉色不善,一向溫和的表情多了幾分陰鷙。
林妙韻雙手抱臂,繞著林冉青走了一整圈,“爸爸說了,讓你帶我去見鄭霆聲。”
“鄭霆聲?”林冉青扯出一抹笑,“你要見就自己見,我又不是拉皮條的,為什麼要帶你去?”
林妙韻氣不打一處來,她在鄭霆聲那裡碰壁也就算了,林冉青算什麼,還敢對她甩臉色。
她正要大罵林冉青,就被青年森冷的眼神嚇到,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
“你,你乾嘛這樣看我!”
“看你傻。”林冉青嗤笑一聲,“你親哥哥在那你不求,來求我?”
他上前一步,瞧著林妙韻這副蠢樣就想笑。
“林湖昀在拍賣會上和鄭霆聲一個包廂,你應該很清楚吧?”
林妙韻那雙黑眼珠子莫名膽怯地亂晃。
她被林冉青的氣勢驚得緊張不已,說話吞吞吐吐:“我,我就是不想麻煩我哥,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林冉青不在意地繞過林妙韻,“隻是既然你哥不願意幫你,那我這個名義上的‘哥哥’,就更不可能幫你了。”
他撂下這句話,抬腳就走。
但又想起了什麼,轉身丟下一句,“還有,如果你們再敢在我媽麵前說什麼瘋話……”
“下次見麵就不是在這裡了。”
林冉青邁步離開,身後卻沒有任何的聲音。
不是林妙韻懂得收斂,而是今天的某句話,著實戳到了她的痛處。
林冉青長眉一蹙。
為什麼提到林湖昀和鄭霆聲的時候,林妙韻的表情不太對?
他開著車,腦中閃過剛才林妙韻拙劣的表現。
林妙韻這個人,惡劣有餘,精明不夠。
她從小就是林老爺捧在手心的公主,在學校霸淩他人,在社交圈裡也隻會跟那群不如林家的狗腿子閨蜜來往,所以在說謊掩飾的時候,隻會提高聲量,完全不重視調整表情。
她剛才的樣子,分明就是有事瞞著。
林冉青將心中這點疑惑暫且壓下,驅車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他先去看了自己那幾盆花。
九盆鳶尾花整齊地擺放在玻璃花房裡,陽光透過玻璃罩在花瓣上,地上倒映出花瓣和枝葉的影子,柔美非常。
“雖然那盆花很美,但你們也不遜色哦。”
林冉青笑笑拎起灑水壺,溫柔的表情忽然遲滯了一下。
花盆的數量不對。
大年初一的時候剛添了一盆新的,明明應該是十盆,怎麼就剩九盆了?
林冉青心下一緊,順手把灑水壺舉到眼前,抬起來仔細觀察灑水壺。
果然,灑水壺的底部全都是水漬。
再看地上,雖然太陽曬得沒什麼痕跡了,但還是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痕跡。
應該是有誰把灑水壺踹倒了,又重新扶起來。
林冉青放下灑水壺,翻出自己放在花房裡的小鐵鍬,踮起腳尖,緩慢地走向公寓的後門。
後門直通廚房。
林冉青低頭看了一下後門的鎖,用鐵鍬一鏟,看似嚴絲合縫的門鎖,就“嗙鐺”一聲掉落在地。
這鎖很久沒用,但也不至於生鏽到輕輕一碰就掉的地步。
顯然是被人撬開的。
林冉青從後門走到屋裡。
屋子裡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動,房間乾淨整潔,儼然是林冉青離開之前的樣子。
悄無聲息,整個房間隻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林冉青一步一步走到二樓。
令他奇怪的是,二層的房間甚至連林冉青走時的床單還鋪得好好的。
但林冉青仍然沒有放下警惕。
他走到床邊,一手舉著鐵鍬翻開床單被褥,打開所有可能藏人的櫃子,還拿手電筒照向床底。
沒有人,也沒有旁人來過的氣息。
難道真的沒有不速之客闖入?
可那一把舊鎖明顯是被人撬開之後又重新裝上的。
林冉青坐在床上,心裡波濤翻湧,屋裡的銀行卡都沒被偷,可鳶尾花卻少了一盆……
他靈光一閃,打開自己的床頭櫃,抱出放在裡麵的一個牛皮紙箱。
本該沉重的牛皮紙箱此刻卻輕得一下子就能被捧出來。
林冉青拿走紙箱上方的蓋子。
果然,空空蕩蕩。
他抿緊唇,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撥出電話:“你好,我要報警,我家失竊了。”
*
“屋子裡少了什麼東西?”
警局裡,林冉青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沒什麼貴重物品,就少了一盆花,還有……我床頭櫃的幾封信被拿走了。”
“信?”警員疑惑,“是什麼信可以說嗎?”
林冉青點點頭,“是我十年間和筆友的信件,大概幾百封信,我把裡麵的信紙和信封分開存放,隻有信紙被偷了。”
“幾百封?”警員皺眉,“這數量夠多的,那你們在信裡寫了什麼?”
他這麼問也無可厚非,林冉青是萬立非的拍賣師,手中一定握有萬立非不少商業機密,如果信裡寫著這些東西,那麼偷竊的犯人,就可以鎖定在萬立非的競爭對手身上。
“也沒什麼,是一些……像是交換日記一樣的。”
林冉青有些不好意思,他跟鳶尾聊天,漫無目的,隨心所欲,從十幾歲開始到二十幾歲,幾乎沒有變化。
倒是鳶尾,從那時候起,就很是一副大人的樣子。
等做完筆錄,林冉青從警局出來,一輛車停在門口,見他出來,就往前開到林冉青的麵前。
兩扇車窗緩緩降下,副駕駛很快探出一個頭,“小林,怎麼進局子了?”
林冉青望向後座男人關切的雙眼,笑道:“顧先生,你們的消息還真靈通啊。”
“先上車吧。”鄭霆聲邀請林冉青上車。
林冉青坐進車後座,和鄭霆聲一排,剛關好車門,就聽男人的聲音沉沉:“眼睛怎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