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文離開前拿了皇上遞過來的令牌, 這是讓他可以隨意出入刑部的東西,算是個寶貝。他拿上令牌後便回自己在禦林軍處休息的地方了,路途有無數禦林軍在暗地裡打量他。
林錦文覺得這群人真是閒的沒事做, 他又不眼瞎,這麼多人打量著還當他感覺不到嗎。
林錦文其實也知道,這禦林軍這麼多人,沒幾個心裡對他這個副統領是服氣的。很多人都覺得他這個副統領來路不正, 但是礙於皇帝的寵信和林錦文的那張嘴,沒人敢當麵得罪了他去。不敢得罪這是一回事,但心裡怎麼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根皇帝寵信他,並不妨礙這些人討厭他是一個道理。
尤其是當初在蕭如歸和賀帆出事後林錦文的表現, 實在是讓人覺得是趁火打劫。禦林軍中在蕭如歸和賀帆回歸後,隱隱還有個流言,說的是這個副統領本來應該落到賀帆頭上的,結果被林錦文給截胡了。
這個流言林錦文聽到過一點點,不過這流言很快就被蕭如歸給強硬的壓下去了。當時蕭如歸以林錦文在皇帝身邊的地位和做事沒有分寸為由, 把討論這些流言的人還有賀帆都給狠狠臭罵了一頓。蕭如歸還讓賀帆約束好自己身邊的人,因為這事傳出去, 皇帝責備的絕對不是林錦文,那賀帆就不一定了。
萬一因為這事被林錦文在皇帝跟前告了一狀, 那賀帆可就是真的倒黴了。
賀帆聽了蕭如歸這番話,忙為壓下這份流言出了一份力,他可不想死的莫名其妙。不過事後他見到林錦文心裡更加厭煩就是了。
好在林錦文根本不在乎,他在蕭如歸跟前掉了馬甲, 那是有點無奈,也是蕭如歸自己眼神利索。他不想讓蕭如歸就那麼被人陷害,死的不明不白,也有點想用蕭如歸的意思。蕭如歸畢竟掌管禦林,在某些時候真的能起很大作用。
現在蕭如歸和賀帆一個在家養傷一個被皇帝弄進天牢裡去了,林錦文倒是成了這宮裡能做主的人。眾人嘴上不說,心裡也會糾糾結結的想,林錦文會不會趁機把賀帆給弄死,再搶了蕭如歸的位置。
這些人在想什麼,林錦文一眼就看得出來。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昂首挺胸的回自己的住處了。
回到住處林錦文想了下自己目前所處的境地,得罪人是避免不了的,但怎麼得罪是很講究的。他在心裡琢磨了一圈,最後便起身準備先去看望看望牢裡被關押的那些人。不管怎麼樣,他總得先弄明白那頭虎到底是怎麼發狂的。
想到這裡林錦文站起身打開門,他門口不遠處站著幾個人,那幾人正在小聲嘀咕著什麼,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冷不丁突然出現,都被嚇了一大跳。
林錦文不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便走過去朝他們勾了勾手道:“你們幾個跟我去刑部問話。”那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打頭的那個看著就比較鎮定。他也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忙上前忙道:“是,副統領。”
林錦文朝他瞅了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人垂眸道:“卑職名王順,最近一直值夜勤,所以不怎麼和副統領打照麵。”
林錦文哦了聲道:“我說呢,也是,這禦林軍中人這麼多,我也不能每個都認識。王順是吧,你這名字聽著就吉慶,咱們這次問話肯定會順順利利的。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吧。”
王順神色微頓,最後道了句,是。王順身後的幾個人可就沒有那麼好耐性了,他們望著王順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們說不定能跳起來問王順到底想做什麼。
沒辦法,這禦林軍中也是分派彆的,蕭如歸就不說了,雖被人稱呼統領,但其實是總統領。總統領下本來有左右統領的,但皇上並未指派。大家稱蕭如歸為統領也就習慣了,他們本來就默認賀帆會成為左右統領之一的,結果左右統領沒有,倒是出了林錦文這個副統領。
現在這個不得人喜歡的副統領還想把他們給拉攏過去,這不是故意和賀帆對著乾嗎?
王順也知道身邊這幾個兄弟是怎麼想的,但他隻能在心裡苦笑,他總是不能當麵拒絕林錦文吧。何況現在他覺得為賀帆洗脫冤屈最重要。
當初獸房裡的那些內監宮女都被關到了行刑司,賀帆和那些禦林軍則被關押到了刑部大牢。
林錦文去刑部時,林鬆仁正在刑部忙碌著。
林鬆仁看到林錦文拿著皇帝親賜的令牌前來時愣了下,林錦文上去則和往常一樣喊了聲父親。林鬆仁臉色一變道:“閉嘴,此時不同在家,不可這般輕浮。林副統領前來刑部要提人的話,按照規章走就是了。你我是父子,我當避嫌,會有他人招待你們的。”
王順等人都覺得林鬆仁這話說的在理,林錦文則撇了撇嘴小聲道:“你就是避嫌,你也是我父親啊。”林鬆仁麵色不改的換了其他人來,王順等人看向林錦文神色就有些莫名了。
他們在宮裡來回巡邏,有關林錦文是皇帝私生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他們也是聽到了不少。沒想到的是林錦文和林鬆仁之間的父子感情這麼深厚,對那些流言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有點驚訝。
林鬆仁換了其他刑部官員後便避開了,林錦文看他走了,臉上也沒有剛來時的客氣神情,他頤指氣使起來:“我奉皇上之命前來審問賀帆等人,快帶我們過去,順便把對賀帆等人的審訊記錄拿過來我看看。速度要快,耽誤了皇上的差事,可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那刑部官員臉色鐵青,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下來了,沒說一句話把他們帶過去,然後又沒說一句話甩袖離開了。看他那官員模樣,這林錦文要不是和林鬆仁有關係,他能當場破口大罵。
賀帆是被單獨關押的,他麵容有些憔悴,看模樣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著了,不過身上倒是沒有其他用刑的痕跡。
賀帆看到林錦文後,驚訝了一分,隨後臉色便有些難看,一副自己要完蛋的模樣。
林錦文看他這神態,打趣道:“賀侍衛,這地兒怎麼樣?住的還習慣吧。”
王順身後的人聽了這話臉色有些氣憤,想要上前說什麼,被王順阻攔了。賀帆沒搭理林錦文,他看向王順道:“蕭統領怎麼樣了?”
“為了你挨了一頓打,還在家裡養著呢。”林錦文沒讓王順開口,他攤了攤手道:“反正你現在是落我手上了,指望蕭統領前來是指望不上了。”
賀帆有些難受,這難受不是對著林錦文的,而是對著蕭如歸的。他傷心的說道:“是我連累了統領。”
王順身邊有個叫劉福的,跟在賀帆身邊久了,這時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小聲勸慰道:“賀大人你也彆擔心,統領很快就會回宮的。”
林錦文一聽劉福開口,立刻似笑非笑的朝他看了一眼。劉福縮了下脖子,默默退到王順身後了。
林錦文望著賀帆道:“賀侍衛,你既然知道連累了蕭統領,那就趕快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皇上那裡可還等著結果呢。你要是不開口,那就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
賀帆對著林錦文就有點生氣,他沉聲道:“該說的這幾天我都已經說過了,林副統領還要我說什麼?”
林錦文倒是沒有生氣,他淡淡道:“你說過了又不是對著我說的,你再說一遍就是了。我總要比對比對你說的話,看看你有沒有說謊吧。”
賀帆臉色極度難看,王順看了看林錦文又看向賀帆道:“大人,皇上今日命副統領查獸房之事,大人心裡若是有委屈直說便是。卑職等人也想像副統領一樣,早日為大人洗脫身上的冤屈。”
林錦文斜眼看向王順道:“你這人不但名字起的好聽,這說起話來也挺順耳的。”
王順忙道:“謝副統領誇讚,卑職說的都是實話。”
林錦文點了點頭,又看向賀帆。
賀帆也許是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也許是聽進去王順的勸告了,他深深吸了幾口氣道:“我在獸房巡防時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獸房是皇上最喜歡又是常來之處,我去後一直都小心檢查,並無任何疏漏……”
根據賀帆所述,獸房裡的虎是內監和宮女親自伺候的,他們這些侍衛則是巡視。賀帆也算是個細心的人,頭天夜晚還親自去獸房四周看了看,尤其是門口之處,根本沒發現任何問題。第二天皇上來之前,他雖然沒有親自巡視,但也有其他人前去查看的,當然那些侍衛也被關押起來。
等賀帆說完,林錦文道:“你說的我會去查證的,彆想著騙我。”
賀帆氣結,閉上眼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詢問完賀帆,林錦文帶著王順等人離開了賀帆的牢房。這時刑部官員派人把審訊記錄拿了過來,林錦文便看了看。
在彆人看來,林錦文隻是隨便翻了翻賀帆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還算是仔細的。賀帆剛才說的和刑部記錄的大差不差的。
林錦文把東西合上,王順猶豫了一分還是低聲道:“副統領,賀大人說的咱們要不要記錄好,呈報給皇上時也方便。”按照流程,審訊是需要記錄的,林錦文卻什麼都沒做。就站在那裡聽賀帆說話,實在是有些不合理。
林錦文無所謂道:“不用了,太費時間。他說的話,我會說給皇上聽的。再說了,這刑部不是有記錄嗎。他如果真隱瞞什麼,不對著刑部說,會對著我說?我的臉有這麼大嗎?”
“既然這樣,那現在不是等於白查嗎?”劉福深受賀帆影響,總覺得林錦文不是好人,此時又不由自主的開口道。
林錦文瞪了他一眼道:“就算是白查又怎麼辦,這是皇上吩咐的,你敢不查嗎?”劉福當然不敢,他兩次頂撞林錦文,已經用完了身上的勇氣了。
劉福不吱聲了,王順等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林錦文。
林錦文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賀帆說了當天巡視的人也被關押在這裡,那我們就過去一趟,聽聽他們說什麼,看看裡麵有沒有賊人。”
王順等人都沉默了,按標準來說,這不是應該的嗎?怎麼聽著林錦文的語氣,去審問這些人好像是順道。一時間,眾人也不知道讓林錦文來查這個案子,能不能為賀帆洗清罪名。
林錦文去了那些侍衛所在的牢房。那些侍衛比起賀帆來說,就比較慘了。林錦文看到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
賀帆住的是單間,人也沒受刑。這些侍衛幾個人呆在一間房子裡,似乎在比誰身上的傷勢比較重那般。這滿屋子的血腥味,林錦文看的是直皺眉頭。
彆人都以為他是害怕,隻有林錦文自己知道,他是不喜歡見血。他自打來到這裡,總是動不動就見流血場麵,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林錦文這次沒問話,他以自己不想看到這些畫麵為由站在一旁讓王順等人去問。
王順忙趴在門口,問詢他們當天有沒有見過什麼可疑的人之類的。
那些人這兩天被折磨的有點慘,說話都斷斷續續的,跟喘不過來氣似的。那些人說的都差不多,根本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林錦文翻動了下刑部提供的口供,這些人一開始都是被單獨關押單獨詢問的。後來被問詢上刑後又單獨被問詢了一邊,發現沒什麼可疑的才被關押在一起,畢竟刑部大牢的空間也是有限的。
這麼看來,這群侍衛也沒什麼問題,林錦文心想,難道是那群太監和宮女出了問題?最關鍵的是不管誰有問題,這人怎麼能確定那老虎一直奔著周容去呢?
“事關性命,你們再好好想想,就沒有彆的事發生嗎?”劉福有些焦急的說道:“你們在仔細想想,有沒有漏了什麼。”
有個侍衛眼睛都被打腫了,他半眯著眼有氣無力的說道:“那是皇上的獸房,平日裡都是按例走的,能有什麼事發生啊,結果沒想到還真出了事,又被我們給遇上了。”說到這裡,那人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想到了自己未來悲慘的命運,巴巴的哭起來。
牢房裡的氣氛一時很悲慘,王順和劉福等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林錦文望著牢裡的那些人突然開口道:“那大皇子有沒有去過獸房?”他這話一出,眾人都靜默了。
王順等人自然知道林錦文和大皇子在獸房事故發生後大打出手的事,也知道皇帝最近比較寵信周容,現在周容被毀,大皇子周瑞是得益最高的人。
但這些沒有證據,心有所疑的人也隻能在心裡想想,不敢輕易說出口。沒想到林錦文直接問出來了,這心裡是有多不待見大皇子呢。
牢房裡的人也麵麵相覷,他們道:“當日並沒有見到大皇子的身影。”
林錦文點了點頭,心想這也是了,周瑞又不傻,怎麼可能自己去。就算真想做這種事,也要借刀殺人的。
林錦文看在刑部問不出什麼,便帶著口供直接回宮了,臨走時他還讓刑部官員告訴林鬆仁,說他離開的事。
林錦文回到皇宮馬不停蹄直奔行刑司去了,相比較刑部大牢,行刑司這裡就凶殘多了。裡麵的刑罰都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據說很多人在裡麵被關個十天半個月天,等出來的時候人都會瘋掉傻掉,還不如在進來之前就直接死了的好。
行刑司陰森森的,裡麵管事的太監和宮女都是資格比較老的,心也比較麻木,臉上常年都肅著臉,看上去就比較嚇人。這裡麵每年冤死在裡麵的人不在少數,他們也都習慣了。
林錦文來的時候直接讓人提了當時喂養那虎的內監,據行刑司的人說,那內監還算是個有種的,沒被嚇破膽子不說,嘴也比較硬,一直高喊著自己無罪。
行刑司的掌事太監沉沉道:“通常這樣的人就兩種情況,一種是真的是無辜的,一種是知道自己說出去就是死,還不如死撐著不說。”
林錦文哦了聲,一臉無辜加好奇道:“那你看這人是嘴硬呢還是心虛呢?”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掌事太監幽幽道:“林副統領要是覺得他嘴硬,那他就是嘴硬,林副統領要是覺得他是心虛,那他就是心虛。”
林錦文不高興了,他道:“你這話說的,我要是有你說的這麼厲害,我還審他乾麼,直接把他帶到皇上麵前交差就行了。看你說的這麼肯定,什麼兩種情況,還以為你心裡有譜呢,結果一切都是白談,什麼都沒有。”
管事內監:“……”他臉色本就肅穆,此時更加陰沉。他心想,有你這麼問話的嗎,我能說他是嘴硬還是心虛嗎?就算我知道,我敢說嗎?
他們這些人見過太多秘密了,也處理過太多人。但他們都不會說,有些事明知道也隻能裝作不知道,把秘密永遠都爛在肚子裡。
從這裡出去的人不在少數,沒有人會找他們的麻煩,死在這裡的人更不在少數,很少有人在意那些人。他們有時也頂多是看誰比較得主子在意,日後有出去的希望,行刑司稍輕點。其他的,就不會多做了。
林錦文坐下後,那管事內監很快把喂虎的內監帶出來了。那內監年紀也不小了,自打那老虎被戎羥送來就是他在喂養伺候。現在老虎死了,他也快死了,他身上用了很多刑罰,身上的衣服都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根本站不起來了,他趴在地上望著林錦文,眼睛裡滿是嘲諷和恨意。
管事內監皺了下眉,這人一直呆在行刑司,眼裡從來沒有這情緒。看樣子,這人隱瞞的有事。
林錦文被他看得縮了縮脖子,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那內監咧嘴笑了笑道:“林大人想知道什麼?”這太監的身體已經很虛了,說一句話吐一口血。
“我就想知道,那虎是怎麼回事?”林錦文也沒有和他客氣,直接開口問道。
那內監看了看四周,他虛弱又有些懷念的說:“我快要死了,我想吃一碗珍寶飯。我吃完就告訴你一切怎麼樣?”
“什麼是珍寶飯?”林錦文納悶道:“這名字聽著這麼稀奇,怎麼弄?”
“放肆,竟想享用禦膳,簡直是罪該該死。”管事太監怒聲道,然後他看向林錦文道:“林副統領,這人既然不知死活,那老奴這就下去在賞賜他一番,定能從他嘴裡得出想要的。”
林錦文這才恍然大悟道:“珍寶飯原來是禦膳,怪不得名字都取的這麼好聽。不過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要是想說那就說,不想說那就算了。既然你知道一些事,我這就把你送到皇上麵前得了。”
那內監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管事內監則皺眉嫌棄道:“林副統領,他現在這樣怕是撐不到皇上跟前的……”
“我不打他,他都撐不到皇上跟前,那你行刑他就撐得住了?”林錦文望著管事內監納悶的說:“你要把他給打死了,那我找誰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