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變天(1 / 2)

王婉的臉被刮了皮肉,自然不能再見人,這種傷也不是能瞞過人的,不過對此她一直保持沉默,什麼也不解釋,隻終日再不出門。漸漸的宮中流傳開來一個說法,對婉貴妃下手的正是當今的王後鏡黎,之前婉貴妃獨寵專房,王後在宮中受儘冷落,現如今貴妃失寵,王後勢力如日中天,終於一報當年深仇,也算是落井下石了。這些言之鑿鑿的風聲有理有據,合情合理,曲折糾結,讓人們深信不疑。

周景跟我說,除了自己的心,其他什麼都不要相信,我們聽到的,甚至親眼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這段時間他囑咐我安心養傷,其他事情不再需要我操心。

我的臉上仍包裹著層層布條,形容恐怖,這些時日我都強烈要求自己一個人睡一個屋子,嚴禁周景踏足,也隻有師叔能夠離我近一些,負責我傷口的上藥處理。我總是介意周景看到我最難看的樣子,而每當這個時候師叔便會非常及時的出現並陪在我身邊。

此刻,我的房門緊閉,師叔正一圈一圈的繞下我臉上的布條,我心下忐忑不安,無比希冀又害怕失望。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即便是師叔也不能保證這次植皮可以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無痕。

屋子裡沒旁人,就我與師叔兩個,即便銅鏡就在我眼前,我也不敢睜眼去看,隻感覺著臉上的布條一層一層的減少。

終於最後一層布被他卸下,我的臉上感受到師叔指尖碰觸的涼意。

“怎麼樣?”我閉著眼,惴惴不安的問一聲,一顆心狂跳不止,好比等待著一場世紀宣判。卻聽見師叔輕輕歎了一口氣,感到臉上又重新被布條一層層的包裹住。

心猛然一沉,一股失望的情緒瞬間發散的蔓延到全身,直至每個末梢:“我這臉到底是恢複不了麼?”聲音不免顫抖了。

這真殘忍。我覺得很難過,非常。

師叔輕輕柔柔的將我的臉重新包好,也沒說什麼,隻扶著我的肩將我轉過身來,自己折了右膝單腿半蹲在我身邊,微微仰頭看著我:“怎麼辦呢清清?”

我好不容易忍了眼淚,嗅了嗅很酸的鼻子,睜開眼睛,他絕美的臉近在眼前,我衝他彎了彎眼,說:“沒關係的。”

“可我不認為你不介意呢,清清。”我以為師叔估計是看到了我紅著的眼眶,但事實上卻聽他這麼說道:“你一直不肯讓周景看到你的臉,甚至這些恢複的時日都不肯讓他進來這屋子,你很在乎自己在他麵前的樣貌,可是清清,你不覺得你在周景麵前,已經不是你自己了麼?”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如果你的臉好不了,你是不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再麵對他了呢?”師叔這樣問我,他的眼光灼灼,讓我無法逃避,逼著我去思考他的問題。

我一直隻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健康的活下去不是麼?可師叔說得沒錯,不知從什麼時候,我開始在意自己的容貌,在意得很。跟周景的任何一次親密都讓我心中這樣的在意多增加一分,甚至於他的每一次親吻,我都會走神的想到我的臉,每一次歡&好過後我都會控製不住的要去想他是否介意我掛著麵紗的臉,以至於我因為這方麵的缺陷而想在其他方麵儘力的討好他,所以每次與他的交&歡我都讓自己非常努力的迎合他。

可是從心底,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渴望過可以恢複容貌,可以讓他真真實實的吻一吻我的唇,我的鼻子,我的臉頰。我一直認為取王婉的皮肉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即便有了新鮮的血肉替換,這張臉卻是再也治不好了。

從篤定的希望又到徹底的絕望,這便是我此刻的感覺。

“如果你的臉治不好了,那就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師叔帶些涼意的手心覆上我的手背,與周景始終溫暖的手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此你便不會過得這麼有負擔,我以為你同他在一起會過得很幸福,畢竟你愛他,他也愛你,這世上沒有比相愛更好的事情,可是我發現,你過得並不快活,甚至……你在他麵前,太過卑微了,清清,難道你不覺得嗎?”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師叔說得沒錯,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在周景麵前變得那樣的小心翼翼,我在意自己的外在,堅決不讓他見到我最不堪的樣貌,我在意自己的內在,為了他我居然開始習字作畫看書念詩,我在意自己同他比肩的程度,為了他我學會陰謀設計儘一切可能的幫助他,我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即便懷疑他與王婉,可我連生氣也不敢生得那麼強烈。

我似乎又跳入了上一世的怪圈,為了那樣的男人,我可以去自殺。

這樣卑微的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上一世的自己死之前的落心之痛,雙手陡然變得冰涼。師叔定定看了我半晌,發現我整個人都僵在凳子上了,他沒預兆的輕笑一聲,將我直直的轉著朝向了鏡子,伸手又開始拆紗布,我完全任由他擺布,因為我已經完全驚悚於自己在周景麵前的這種變化,仿佛又看到曾經那個被自己唾棄的自己。

直到鏡子中出現了一張完好無缺的臉。

銅鏡中這張穆清清的臉除了因為養尊處優而圓了那麼一點點,因為長年不照光而顯得白了那麼一點點之外,其他與之前沒有任何不同。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師叔將布帶丟在一邊,俯□從身後扶住我的雙肩,看著鏡中的我,道:“我不過是誆你一誆,看把你嚇成這樣,清清,我想得到你是多麼的簡單,隻要在你的臉上做些手腳,但我永遠不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隻是清清,你總該好好想想,是什麼讓你變得這麼卑微呢?”

“……”

“你希望做的一切事情我都會幫你。”師叔原先放在我肩膀的手向前交叉將我擁住,雪絨苓的香味溢滿在四周圍:“我知道你想要在周景麵前貌美如花,我又怎麼會讓自己失手呢?我也知道你替鏡黎王後保胎不過是為了幫助周景引衛顯公先發製人的計劃,但是我仍然願意幫你,清清,隻要你想的事情,任何事情……”

我沒有動,直直的坐好讓他這麼抱著,片刻,我看著鏡中他的眼睛,問:“師叔,我有什麼可以給你的?”

“不需要。”他對著鏡中的我輕輕一笑:“我做事隻憑自己高興,而你讓我很高興。”

“為什麼是我?”

師叔在我耳邊輕歎一聲:“也許是我在璧草山上太寂寞了吧,你來了,讓我覺得這很好。”

“師叔,我不值得。”

“你知道麼清清,對一個人好會漸漸變成一種習慣。”他放開我,一襲白衣長身修然的立在我身後,帶些自嘲的笑了笑:“你曾經那副模樣的出現在我的麵前,然後把自己完全的交給我,而我翻閱所有的典籍,用我畢生的所學和全部的努力續上了你的命,我感覺你就是我的了,是我唯一的,彆人不能傷害的東西,因為你身上的每一處,都是我耗儘的心血。”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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