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旁觀者偶爾提上幾條建議尚可,也能幫上母親一把,但當那些壓力與期望一股腦地壓上來時,雁歸秋才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期待這樣的未來。
然而這會兒妹妹還在小學裡跟同班小男生打架打到叫家長,家裡公司門都沒進過幾次,更彆說什麼責任心和野心,父親那邊也來摻和了一腳。
父母皆對她寄予厚望,她又是長房長女的身份,日後繼承父母兩方的事業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後來孟女士出了車禍,雁歸秋自然更不好推脫。
中學時代的雁歸秋並沒有前世完整的記憶,然而又不全然是一張白紙地從頭再來,前世的經驗給她帶來了極高的天賦,熟悉了公司事務之後,處理起來十分遊刃有餘,仿佛曾經做過無數遍那樣熟練。
但那些朦朧不清的經曆也給她帶來了很多精神上的困擾。
最早是在妹妹上高中的時候,老師提起未來大學填誌願選專業的事情,雁歸舟回去跟父母商量,提起以後想進家裡的公司,幫姐姐的忙。
以她的身份,以及她和姐姐的關係,這樣的選擇自然是理所當然。
那會兒雁歸秋正獨自在彆的城市準備高考,放假回家就聽妹妹說了這件事。
晚上她們一起出去散步,正好走過雁家旗下一個分公司的大樓,雁歸舟望著燈火通明的大樓,又看看漠不關心的姐姐,眼底是很羨慕的情緒。
“我以後能跟姐姐一樣厲害嗎?”雁歸舟很忐忑地問姐姐。
雁歸秋轉過頭去看她。
看清妹妹臉上的神情之後,雁歸秋如墜冰窖。
那一瞬間她竟然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恐懼。
好像曾經也是什麼人這樣忐忑又滿懷羨慕地看著她,原本是因信賴而生的依賴,陡然間又變成了厭憎的利刃。
那一個瞬間,過去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現。
記憶的最初,母親晝夜不分地守在床邊,抱著高燒的她默默流淚,哭著說就是把自己命換給她也心甘情願。
記憶的最後,是母親牽著的弟弟的手站在病房外,低聲咒她早點死了才好。
他們曾經也是親密的一家人,最後也不過是因為一個“利”字,就此反目成仇。
妹妹臉上的神色與前世弟弟年幼時何其相像。
同樣是仰慕、期待,帶著不自覺地依賴與向往,想要追著她的腳步撐起一片天。
但越長大、得到的越多,越是不能滿足,不知何時起,站在前麵遮風擋雨的姐姐反倒成了前路上最大的阻礙。
爭鬥也不是憑的光明正大的能力手段,昔日的親昵信任變成了帶著恨意的無形刀劍。
雁歸秋慘白了臉色,幸而她即使扭過了頭,沒叫妹妹看見,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雁歸舟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晚上回去之後特意翻出溫度計給她送去,站在那兒看著她量了體溫,確信她沒有發燒才放下心來,再三囑咐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看見姐姐點了頭,才滿意地轉頭回房間。
雁歸秋一夜沒有睡,麵色如常地在家休息兩日,等到下一次再回家時候,她與妹妹仔細討論了未來專業的事情。
雖然才上高一,但雁歸舟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已經有了雛形。
雁歸舟沒有什麼彆的一定要去做的興趣愛好,對於進自家公司幫忙的事也是覺得理所當然,也絕不是隻想著進去混日子。
孟女士與雁父都沒覺得小女兒日後幫襯著姐姐有什麼不對,聽了她的想法也開始慢慢帶著教她,有時候跟雁歸秋提起來也誇妹妹有天分。
但後麵偶爾也會接一句,可惜就是比雁歸秋差了那麼一點。
雁歸秋聽了沒感覺到安慰,反倒隻覺得心慌。
妹妹是個好強的性子,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在學校裡考不到第一名回來都要躲起來哭一場,從小就不知道“服輸”兩個字怎麼寫,就算跟男生打架也要打贏了才能作罷——請家長對她而言都是小事,打架打不贏才叫她覺得丟臉。
小時候妹妹對姐姐還有些盲目地崇拜,長大一些之後又漸漸開始學會與姐姐比較。
放假在家大掃除時,翻到舊時的照片,妹妹還記得姐姐什麼時候做了什麼樣的事,然後又聯想到自己。
從成績到去過的地方,都要拿來說一說,那時語氣裡是親昵與仰慕,說起來都是拿姐姐當做榜樣。
但以後呢?
一輩子被壓得抬不起頭來,誰心裡都不好受,更何況那樣要強的人。
於是那一年高考結束填誌願,雁歸秋瞞著所有人改了學校與專業。
然後……拍拍屁股,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