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香煙夾在指尖,一縷煙霧自家入硝子口中向空中吐出,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側目。
“禪院……直哉?”
她垂下夾著細長香煙的手,眉頭微皺的回憶來人的名字,有些遲疑道。
“嘖。”
禪院直哉下巴微抬,線條原本柔和的眼角上挑,以一種俯視的意味看著靠著牆的家入硝子,語調平平卻如同在評價一件劣質的商品。
“果然是野生的咒術師,放不上台麵。”
薄唇開合,淺灰的瞳孔中高傲與蔑視顯露無疑:
“……連敬語都不知道用。”
家入硝子語塞。
這是她第二次見禪院直哉。
上一次禪院家來到自己家招攬自己時,對方到場似乎隻是為了表達誠意,露個麵就走了,從始至終沒有和自己說話,隻是跟他一起來的人以施舍的態度發出招攬。
——很顯然,作為表達誠意的關鍵人物,禪院直哉在那次見麵中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家入硝子甚至懷疑,雖然說對方來這一趟的目的是在向自己表達招攬的誠意,但根本都沒有看清自己長什麼樣。
禪院直哉也沒有想得到家入硝子的回應。
從路過這裡發現家入硝子時起,他就以一種傲慢的審視打量著與自己穿著相似校服的家入硝子。
金色的短發在發尾逐漸褪回了黑色,少年五官柔和,鼻梁高挺,但長相的柔和俊美卻被令人厭惡的高傲掩蓋了五分。
淺灰眼眸中充斥著高高在上的傲慢,薄唇訴說著主人的刻薄。
“你曾經拒絕過禪院家一次。”
他自顧自的說道:
“雖然在野長大,該有的禮儀完全不行,但你的術式確實不錯,”
如同對麵隻是一間滿意的商品,他作為一個挑剔的顧客在對著商品評頭論足。
“禮儀之類的可以之後再學,你長的也還行。”
眼瞼上挑,他語氣輕慢道:
“念在你以前不熟悉咒術界,再給你一次機會,允許你進入禪院家。”
“還真是抱歉。”
家入硝子在他第二次開口便扭過了頭,抬起夾在指尖的香煙深吸一口。
直到禪院直哉徹底安靜下來,她的臉在口中吐出的煙霧下略顯模糊,看不出表情。
“我拒絕。”
她聲音也如同隱藏在煙霧下的麵容一樣,平淡的聽不出感情。
家入硝子壓下心中的不快,保持著語氣平靜。
“我已經入學高專,也與高專簽訂了協議,畢業後留在高專。”
她淡淡的陳述著,
“禪院家就算了。”
家入硝子知曉自己術式的珍貴程度,在被咒術界嚴密“保護”這麼多年下也明白,在咒術界正統勢力之間的相互製約下,他們輕易不會對自己下手。
但她也清楚,以禪院家的地位,如果單純隻是想找自己的麻煩,還是輕而易舉,有的是方法。
家入硝子深深吐出一口煙霧,努力忽視對方的輕蔑與傲慢。
“不識好歹。”
禪院直哉冷下神色,上挑的眼眸中浮現出輕蔑與不快的陰翳。
“一個女人而已,不過運氣好有反轉術式,若非如此……”
“不過是個咒術師,運氣好生成了禪院家主之子,”
突如其來的聲音插入了逐漸劍拔弩張的對峙中,聲線帶著少女獨有的溫軟,語氣平緩,但讓人難以輕視。
聞錦剛甩著手上的水珠走出洗手間,便聽到了這番輕慢,且封建意味濃重的話。
小姑娘歡快向外跑著的腳步頓下,一下午購物帶來帶來的快樂從臉上褪去。
她學著禪院直哉的語氣:
“若非如此,有那位天與暴君在,你還能一直以禪院家下任家主自居?”
聞錦走到家入硝子身邊,衝禪院直哉笑道:
“禪院少爺,好久不見,您還是這麼……”
她仿佛在斟酌著用詞,微微停頓:
“……還是這麼自信。”
天色已經昏暗,小巷中路燈亮起,但溫暖的燈光沒有完全覆蓋這條路。
聞錦和家入硝子站在路燈之下,暖黃的光芒籠罩著兩人。而禪院直哉站在巷口,燈光照耀到此處時已經漸漸暗淡,少年周邊環境的昏暗讓他周身的陰翳愈發濃重。
突然插入的女聲讓被捧上高位許久的少年不滿的側目,卻在看清來人那雙帶著幾分陌生的熟悉麵孔是,瞳孔微微收縮。
已經到了嘴邊譏諷的話語被吞下,眸中的輕慢與麵上的傲慢迅速褪去。
少年仿佛終於恢複到作為“人”的視野,那種打量商品的目光終於消失。
見到小姑娘不過寥寥數次,他以為自己早已記不清這個人,但每當再見到聞錦時,他都會發現這個身影自己無比熟悉。
企圖駁斥的話語在聽到禪院甚爾時消失,沉默中,他神情晦澀:
“是你啊……”
禪院直哉慕強。
從第一眼見到便帶給他極致壓迫感的禪院甚爾,到五條家的六眼五條悟。咒術界中土生土長的少年尤為堅信“強者為尊”。
聞錦是第個。
第一次見到她時,讓他銘記在心的並非聞錦有多強,而更多的是有力無處施展的憋屈。
——不過取巧罷了。他這麼想著。
直到從高空墜落時,在那仿佛籠罩了天地般的巨大風場中,她騰空而起躍向與碰到死神長袍一角的自己,以及落地時長木倉碰撞地麵產生的轟鳴聲與仿佛遍地產生的青黑色長木倉虛影刻仿佛入了靈魂。
……
“啊,已經七點了。”
聞錦看了一眼手機,挽起了家入硝子的手臂,抬頭對站在原地的禪院直哉笑道:
“就不打擾禪院少爺,我們也該走了。”
除了先前學著禪院直哉說話時語含譏諷外,她之後的舉止禮儀雖然不甚正式,但一舉一動,即使是禪院直哉這個自持世家身份禮儀的大少爺也皆無可指摘。
但是,有哪裡不太對……
禪院直哉站在巷口,看著聞錦笑著向自己微微鞠躬,挽起也向自己頷首的家入硝子的手臂,逐漸向自己靠近。
擦身而過時,他終於發現了讓他心底堵了一顆海膽一般的難受之處:
——她看自己的眼神。她說話時一直是笑著的,但在那烏黑的眼底卻看不到自己
——一如自己與普通人說話時,偶然在一旁玻璃反光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睛。
聞錦與家入硝子挽著手與他擦肩而過,近距離之下那雙烏黑的眼睛愈發清晰。
電光火石之間,被輕視的憤怒與不甘襲上禪院直哉的心頭,淺灰色的上挑狐狸眼中被不可思議與憤怒充斥。
銀色的暗芒一閃而逝,兩人錯身時位置極近,在投影咒法的加持下,匕首向脖頸劃來的速度幾乎無法被躲避。
在禪院直哉不甘但預料之中的心情下,投影咒法被打斷,絢麗的金色短暫浮現,速度快到仿佛是錯覺。
下一瞬間,被迫陷入僵直的禪院直哉在反噬的力道下倒飛而出。
……和第一次見麵一模一樣。
身體倒飛而出,落回地麵後,禪院直哉在慣性之下向後劃出很遠,直到後背重重撞上牆壁才終於停下。
與疼痛同時襲上心頭的,還有久遠記憶浮現時的短暫恍惚。
第一次在五條家見到聞錦時,自己也像是這樣被反複甩飛,連她裙子的一角都無法摸到。
——不,還是不一樣的。
禪院直哉站直身體,沒有管與牆麵摩擦時染上灰漬的潔白襯衣袖口,緊緊盯著因為受到突然襲擊而停下腳步,回身向自己看來的聞錦。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記得如此清楚。
她從前看向自己時,眼中曾經出現過的好奇,在壓著自己道歉時出現的不滿,在青色風場救下自己時回眸打量自己傷勢時的隱隱關切……
而不是現在……
臉上隻有淺淺的疑問,本應隨著被偷襲出現的憤怒卻沒有絲毫蹤跡。他緊緊盯著對方,但那雙黑沉沉的眸中依舊沒有自己的身影。
明明……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禪院直哉自己找到了答案。
如同他看待咒術師與普通人的關係,但在她眼中,自己反而成為了“普通人”這一方。
少年銀灰的眸中充斥著咬牙切齒的憤怒。聞錦先前帶著略微譏諷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
自己確實比不上甚爾,但是……
“什麼叫做‘咒術師罷了’!我繼承了投影咒法,是禪院家最早晉升一級的咒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