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折的手和來人的手疊在了一起。
他們手俱生得好看, 然而疊在一處時, 絕非那幾個用濫的庸俗字眼可以簡簡單單形容。
硬要比喻的話, 仿佛絕世的劍客遇上絕世的劍, 千古的明君遇上千古的臣。
哪一段都足夠傳唱不朽。
葉非折沒有看見,就在指掌相交的一刹那, 溫愧雲的、阮秋辭的、蕭家家主的劍掉了一地。
再往下,往遠處, 但凡是背負劍匣的劍修, 匣中劍無不震顫發出嗡鳴之聲, 似是畏懼退避,又似是急不可耐掙脫開鞘外朝拜。
畢竟這一雙手, 這兩個人, 曾經在一舉摘得仙道魁首, 在玄山安安穩穩地坐了數百年。
無人敢犯。
來人就著交握的姿勢拉葉非折起身,另一隻手掀開車簾。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很漂亮的臉。
漂亮有很多種。
來人的漂亮既不柔弱女氣, 也不美豔逼人,是種很少見的漂亮。
像是泠泠的一捧懷中雪, 凜凜的一刃袖中劍。
固然冰雪凍人,劍氣殺人, 可沒人能否認它們本身的奪目。
既危險,又驚心動魄。
真的很漂亮。
葉非折一眼望過去時, 隻覺得無處不熨貼, 無處不好看, 眼熟得像是比照著他的審美捏出來的人。
再沉下心一想, 他和這人素未謀麵,哪裡來的熟悉入骨,哪裡來的相交已久?
那人人未動,眼睛先彎。
他天生有雙未語先笑的眼睛,若是誠心想打動人時,眼睛裡看人的光就像是吹化春風的霜雪,動人明麗極了:
“非折,和我走嗎?”
“好。”
葉非折想也不想就應道。
自從見了這雙手,見了這個人,他像是丟了三魂七魄,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思考不得,暈暈乎乎如踩在雲端,容不得說一個不好。
楚佑下意識想去抓。
握入手的隻有一截綢緞,柔滑似水,最後又如同水般從他掌間溜走,不容挽留。
人力怎麼能夠留得住流水東逝?
兩人的身影遠在虹橋上。
那座虹橋來的時候就聲勢鋪張,走的時候也遑不多讓,攔著不讓鳥獸靠近,逼得雲霞退避尚是其次。
兩人走一截,虹橋便斷一截,粼粼的光灑在雲裡,若是天色一點點將暮,便是一場新起的朝霞如海
更像一截不容旁人窺探的鏡花水月,海市蜃樓。
想著綢緞滑過掌心的觸感,楚佑的時光仿佛瞬間倒退十幾年,回到他守在蕭姚病榻前,靜靜看蕭姚痛哭,卻無能為力的日子。
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當時他稚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無力回天。
如今他等來禍世血脈的覺醒,等來生殺予奪的力量,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無力回天。
果然,什麼都會遲來,唯有天道給他的那記巴掌,絕不會遲。
“我說過你留不住葉非折。”
那道聲音見楚佑失神,開心得好像那個帶走葉非折的人是他一樣。
“你用什麼方法都留不住葉非折。無論你弱小,強大,無論你禍世覺醒血脈與否。”
那道聲音帶著極強的蠱惑性,能煽動人血脈最深處的劣根性:“得不到的…就毀了罷。”
楚佑依然是靜靜閉目,不置一詞。
那道聲音卻開懷地笑了。
它倒是很想看看楚佑能再做幾回聖人,能再忍幾次。
隨著來人的越行越遠,溫愧雲終於能夠重拾自己佩劍,也能夠重拾自己內心熊熊高漲的怒火。
他隻覺得以如今自己的狀態,能一隻手打十個晉浮,咬牙切齒喝問道:
“你們的人,把我師弟帶去了哪兒!”
溫愧雲甚至不想罵野蠻了。
光天化日之下,強取豪奪他師弟,強取豪奪四方宗親傳,這已經遠遠不是簡簡單單野蠻兩字可以概括的事情。
晉浮嘴裡發苦,麻木道:“除了魔宮能去哪兒?”
“魔宮?好!魔宮!”
阮秋辭亦是憋屈得狠了,屈指重重彈一下劍,劍吟響亮:
“好得很,彆說魔尊已死,就是魔尊在時,我們難道還當真怕了他,不敢進魔宮搶人?”
溫愧雲劍光飛遁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然是回四方宗去。
找誰求援不言而喻——
阮秋辭也想跟著回去,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冷冷瞪視晉浮道:“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說完她好早點送晉浮上路。
晉浮想了想,真誠道:“祝你們馬到成功,得償所願,一定要搶回葉非折?”
天地良心。
如果讓葉非折繼續待在魔道,聖刀那邊是不用說,看那位大人不像殺人像迎親的架勢——
葉非折有沒有事不知道,自己憑著和他的舊怨鐵定要完蛋。
晉浮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地間站在巔峰的強者也就屈指可數的那麼寥寥幾個,為什麼他葉非折就是可以左右逢源,把這幾座大山一一靠了過來。
莫非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阮秋辭不想在晉浮那邊碰了個軟釘子,繼續逼問道:“除此之外,你沒其他話想說了嗎?”
“你還想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