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新任仙首代師收了個師弟的消息便在修仙界不脛而走,與消息一起傳開來的是鋪天蓋地,紛紛揚揚的話本和謠言。
葉非折對此見怪不怪。
他雖說骨子裡留著兩分世家子弟的矜持,對這些東西向來是嗤之以鼻,好歹在玄山生活了那麼久,要是本本話本都要計較的話,豈不是要被氣死過去。
因此,葉非折早就練就一身乍聞驚天八卦,也能視作過眼雲煙的本事。
倒是他的幾個好友,聽聞這件事後,一個比一個往玄妙峰上跑得勤,一個比一個憂心忡忡小心翼翼,生怕葉非折哪裡想不開跳崖輕個生,被人奪個舍。
要不然怎麼會想不開收寫作師弟,讀作徒弟的麻煩生物?
等一個個地都來了一遍,都如同老媽子一般地問候一遍,長籲短歎過一遍後,他們還是不放心,互相之間說了兩聲,乾脆一同聚到玄妙峰上。
葉非折麵無表情地擦劍,一心想要看看這群家夥究竟能說出個什麼一二三四。
“非折啊。”
紹孤光沉思許久,大氣也不敢出地問道:“你近來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事情,受了什麼刺激?”
差點就把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寫在臉上了。
要不然怎麼會突然想不開收個徒弟?
任誰都知道,如今修仙界裡,葉非折便是最目無王法,最不喜歡被束縛拖累的那一個。
想讓他認個師弟,隻怕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
紹孤光唯恐自己的言語戳傷葉少主那顆嬌貴的水晶玻璃心,連忙補充道:“當然,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為難的事都可以說出來,大家都是朋友嘛!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葉非折冷幽幽掃了紹孤光一眼。
在他看來,認識紹孤光這等傻子朋友,就挺不好意思開口,挺難以啟齒的。
“非折。”
江墨鬥不愧是上下祖孫三代都不靠譜的墜青天裡唯一清流,一開口,就比紹孤光有條理得多:“你突發奇想代師收了個徒弟,確實是自己主動攬麻煩上身。”
他搖頭一歎,也不去置評:“不過好在我與顧院長合力占過,你師弟應當靠譜,來曆清白,資質又高,費不了你什麼心。”
葉非折先是一怔,隨即很快沉下麵色:“你們占我師弟來曆?”
難怪葉非折會不愉快。
當世論起衍算,居首的無疑是江墨鬥與顧遲筆兩個,他們若是合力推算,彆說是大體是非,就是許多細枝末節,亦逃不過他們眼睛。
而是個人,總歸會有點秘密,會有點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
假如換做是葉非折被人這樣推算,隻怕是早就翻臉,拔劍動手了。
顧遲筆平平無波開了口:“你收師弟收得蹊蹺,又恰逢仙首大典的關頭,出不得叉子。所以江墨鬥找上門來請我一同合力推算的時候,我也應了。”
說到這裡,她看葉非折神色似有不虞,也不禁放緩語氣:“我不知你為何會代師收徒,亦不想深究其中原因。但是我和江墨鬥,都不希望你的一番真心去成全彆人的彆有用心。”
被她屢次提及的江墨鬥僵硬扯上一抹笑容:“不錯。事實證明的確是我們多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應該給你賠個不是。”
“彆跟我賠不是。”
葉非折瞥他一眼,眼波瀲灩又逼人,看不出究竟生沒生氣:“你們窺探的不是我,要賠不是,就和那位正主,我師弟,去賠不是。”
江墨鬥還在糾結這樣做會不會太丟麵子,太丟份時,就聽顧遲筆乾脆道:“好。”
葉非折望著他嗤笑:“又不是阿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窺探他的,讓你賠句不是沒委屈你吧?”
江墨鬥一想是這個理,就沒在糾結下去,轉了個話題:“說起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才代師收徒?”
他問的這個話題人人好奇。
方漸鴻抓耳撓腮地想知道,臨雲鶴話本一本接一本地出,其中少不了顧遲筆的背後指點,就連一向冷若冰霜,寡言少語的懷霜澗也旁敲側擊過好幾回。
這種群體性的八卦行為無疑感染了江墨鬥,讓他從嚴肅古板的宗主角色中脫身而出,不可免俗地好奇起來。
其實葉非折自己也答不上來。
論悲慘,修仙界億萬人眾,總能找到幾個和楚佑差不多慘,甚至比他更慘的。
論容貌,修仙界從來不缺出眾的美人,楚佑長得好看歸好看,離冠絕古今,驚世駭俗這個檔次到底還是差點火候。
論天資,好吧,這個或許是真沒得挑剔,但問題是葉非折收楚佑那會兒,根本沒留神分辨過他天資根骨。
想來想去,是一環扣一環的巧合環環推動,才讓他生了收師弟的念頭。
說及楚佑,葉非折臉上明明白白寫的拔劍兩個字倒是沒了,他眉心舒展,變得平和許多,淺淺笑道:“或許真的是命定的緣分罷。”
那時候,葉非折對命理一說,尚且沒有多大感覺,更無論是愛憎。
因為由他看來,命理這玩意兒,和劍道、和修為、和他想要的許許多多東西都是一樣,最終會臣服於他,會由他支配,會任他捏成想要的模樣。
當然不會有太多感覺。
所以葉非折對命中注定這種詞,更沒有什麼排斥厭惡,或是被支配戲弄的無奈。
不過是可信可不信,願意相信時錦上添花的東西。
說得自然輕鬆,也自然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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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鬥和顧遲筆身為一宗之主,自是言出必行,說給楚佑賠不是,就不會顧左右而言他百般推遲。
再加上幾人常來玄妙峰,一來二去的,就和楚佑熟絡起來,有幾分把他當自家師弟的意思。
葉非折冷眼看著,著實覺得楚佑性子比他原來所想的要豐富有意思。
旁人都說是外冷內熱,偏偏他楚佑是外熱內冷。
他對所有人都是一派溫煦,一派風度翩翩的模樣,對江墨鬥幾個更是不乏尊敬,把幾個人哄得都開開心心,直把他當自家晚輩看待。
若是葉非折不曾最先遇到楚佑,不曾看見他跪在地上低眼時的一抹冷芒,說不定也會真信了楚佑的表現。而不是認為諸般種種皆是楚佑刻意表現,他內心實則仍懷著警惕,疏離地審視著幾人。
葉非折一貫不喜歡表裡不一的性子。
要說話便說,要拔劍便拔,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平白讓人看不起?
可是這種表裡不一到楚佑身上時,葉非折隻剩下拿他沒辦法。
算了,他揉揉眉心想,楚佑在楚家那等泥潭似的地方長了十七年,來玄山才幾天,對人有戒心很正常,要不然楚佑怎麼能在楚家活下去?
對旁人是兩麵三刀,對楚佑卻是生存必須,怪不得他。
他隻望著幾人談笑,等人散去,玄妙峰上隻剩下他和楚佑兩個時,方道:“旁人也就算了,我不多說。但你我師兄弟,你在我麵前想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我認的是師弟,又不是端方君子,更不是哄我開心的人,無需太有負累,太端著。”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