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旭在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才終於垮下了臉,深深靠進了椅背。
一會兒後,他就坐起,重新拿根筆,重新開始記記寫寫。
如果一定躲不開,早一時和晚一時……雖然區彆很大,但該接就得接著!
……
日子就這樣滑進了八月初八。
進場日。
鄉試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初八進場,初九為頭一場。一十二日和一十五日,為二場和三場。考生需自帶乾糧、薄被與簡單炊具,共要在考棚號子裡呆足九天六夜。
那考棚號子很窄小,考生進入就會鎖門,這九日的吃喝拉撒睡,全在裡麵完成。
進場流程,與縣試、府試、院試類同。
不同的是,鄉試的考場稱為貢院,故鄉試又稱“鄉貢”、“解試”。頭名為解元,依次為亞元,第三至第五名稱為經魁,第六名為亞魁。
主考官由皇帝陛下親自指派。副主考們,由朝廷選派翰林、內閣學士,與當地的知州、通判等共同組成,再分出監考官和內簾閱卷官。
考官們初六即入闈,舉行過入簾上馬宴後,內簾官進入內簾,監試官便會封門,內外簾不得往來。內簾官會一直呆到試卷批閱完畢方可一起出來。
鄉試和會試的試卷還會被謄抄,謄抄之人就居於內簾官所處之室的外間。
晏旭在經過搜身等一係列流程之後,找到了自己的考棚號。
看著四周圍依舊是木製棚棚、內裡方寸之地的上下兩塊木板,以及板下的便桶,忽而還挺懷念。
百年過去了,棚還是棚,板還是板,條件依舊差,考試依舊仿佛活受罪。
微笑著邁進,就聽身後棚門一聲響,被關上且上了鎖。
棚門上有個小活窗,用來傳遞試卷、或者申請出去取水、出恭等等。
對,出恭,如果實在不想在便桶裡解決熏著自己,可以出去到考棚末尾的茅廁去上。但這亦容易被主考官扣分。
而越靠近茅廁的考棚,越受罪。八月啊,臭得人頭暈腦脹,不知該如何才能考得好。
晏旭的運氣還不錯,他的考棚比較靠前,在豎列第七的位置。
考棚是一列列、背對背的,在最前方,有一道高高的木柵欄,每一列的開口處,即兩列之間的通道儘頭,有敞口。其側,與另一敞口之間,立有大大的水缸。
供考生們取水、以及防火之用。
晏旭依照自己的習慣,進來前就先將特意帶來的兩個大竹筒裝滿了水。
這會子,翻下上麵的那塊板,爬進去,再將考籃等物放在身側,掏出薄被,搭在肚腹,也沒點上貢院發的蠟燭,直接蜷縮起睡覺先。
傍晚時考生開始進場,至全部流程走完,已經夜半,小睡一會兒,放鬆一下,就得迎接試卷的到來。
迷迷糊糊間,還聽得到隔壁考棚內、考生不斷翻身的動靜兒。
猜測對方應該就是初次進場的,還不能適應這種腿都伸不直、身都很難翻的睡覺功夫。
而內簾閱卷官們,靠在閱卷室側間的一張張鋪了錦墊的床鋪上,正閒聊著。
“那些考生們睡覺伸不直腿,我們雖比他們要稍好些,但這……唉呀,這十幾日,我的老腰要遭罪嘍。”
“王大人,下官幫您捶捶吧,”
常元綸主動上前給鬆活鬆活,“您身為太師,還專程走這一趟吃這苦,也真是為難您了。稍頃,下官再把自己的錦褥鋪給您。”
王勳,戶部尚書王福庭的父親、皇後娘娘的父親、四大頂流世家排名第一的王家掌舵人、當朝太師。
本不應來的。
鄉試,還是川省的鄉試,本不應會請動這位朝廷“大佛”,但其主動向陛下請旨,陛下本欲讓其擔當主考官,他卻辭謝,隻願做個負責管理閱卷的內簾主官。
這引起了很多私下裡的猜測。
不過大部分官員認為:其應該是想提拔家鄉學子。畢竟王家祖上,就出自蜀地。
百年前,外敵入侵,致使國朝離亂、分崩離析。王家老祖宗便是在蜀地起事,隨大景朝初代帝王東征西戰,終於使國朝恢複了一統。
雖然國域縮小了不少,但好歹是統一了。
王家亦自此興盛了百年。
當今皇後娘娘膝下有二子,長子為太子。猜測王勳此行的人,便很理解王勳的做法。
畢竟太子嘛,得有自己的勢力。直接從進士中挑選和培養,雖快但紮眼。若是從鄉試就開始,那就不一樣了,會更忠心,且不容易引人注意。
其實做這種事,王勳出麵也紮眼。
不過他兒子戶部尚書王福庭走不開,其他的兒子又不夠資格,隻得王勳挺著把老骨頭跑一趟。
內簾官中,可不隻有常元綸有眼色。
另一名禮部委任來的副內簾主官,便湊趣兒地道:“太師,若有哪位考生得了您的青眼,還請您指點指點,也讓下官們見識下其特彆之處。”
話外之意就是:您想讓誰考上,提前使個眼色啥的,彆讓我們瞎胡亂搞、不知情得罪了您。
而閉上眼睛假寐的王勳,一邊享受著常元綸的服侍,一邊想的卻是……
不知那個孩子,究竟還在不在蜀地。
12年前,周家被滿門流放,次年,周氏和才滿月的那病弱孩子被驅逐出王家,聽人說,其就往蜀地跑了。因為周家人,就被流放在綿州。
王勳也暗中派人打聽過、尋找過。
他覺得自己那嫡孫王良鵬,這事兒做得太蠢。
再不想要周氏母子,悄悄弄死了誰又會知曉?非得趕出去,埋下隱患。
王勳就來走了這麼一趟。一是要保證提前“看好”的那兩名考生中榜;二就是讓那兩人盯著點兒綿州。
畢竟他們王家啊,在京城的勢頭已太盛,陛下猜忌心可重著。
那王家就往京城外發展發展。再者也能幫陛下盯著點兒西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