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許是年少輕狂,或骨子裡的正義,梅花老九在某次抄家中,看不慣同僚另一位緝司的行事作風,不肯同流合汙,怒而拔刀相向。
而後,麵對當時的督公要他檢討的要求,怒而提刀入總督堂,刀劈牌匾,被一路貶成最底層的隨從差役。
其中幾經風波,最後被剝奪了外出辦案的權力。
意興闌珊,也似對衙門失望,才銷聲匿跡。
於是,衙門裡多了個整日喝茶看報,擺弄木雕,糊弄事的鄭老九。
“嗬嗬,本以為,會在梨花堂這座冷宮裡一直混到退休,但誰成想,臨了臨了遇到個肯放權給我老鄭抓人辦案的小上司。”
鄭老九笑得一臉褶子:
“那總得再折騰下,再脫去這身錦衣,才算有始有終啊。”
他將大茶缸塞到年輕隨從懷裡,背著手,跨過長街往對麵走,嘀咕道:
“禮部給事中?早聽說這人不是個好東西,沒成想,有落到我老鄭手裡的一天。”
俄頃,給事中衙門被破開。
鄭老九一揮手,身後官差如狼似虎湧入。
不多時,將一名青袍官員五花大綁,拽了出來。
“下一個。”
……
……
整整一日,梨花堂的錦衣四處出擊,幾乎跑遍了京師各大衙門。
每次或有阻攔,便是一頓拳腳,刀鞘狠砸,將一群文官打的哭爹喊娘,然後五花大綁將目標拉出去。
朝詔獄裡送人的過程更是沒停過。
以至於衙門上下的人,都悉數被驚動。
茫然以為,是朝堂上出了什麼驚天大案,才有這麼多涉案官員集體被捕。
到晚上時,詔獄裡空餘的牢房幾乎被塞滿了。
疲憊不堪,卻隱隱帶著興奮的四名校尉,也率領手下隨從,回到梨花堂裡,交換各自的收獲。
“大人,名單上五十八人已悉數捉拿歸案,隨時等您提審。”
錢可柔走到主位上,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的趙都安身旁,小聲稟告。
看似睡了一天,實則沉浸在“觀想”中,跟隨太祖皇帝在沙漠中跋涉了一天的趙都安睜開雙眼。
望見長桌旁,正殷切看向自己的屬下。
大堂外,夕陽餘暉灑在那一株大梨樹上。
青澀的梨子都仿佛鍍上暖光,像是熟透了般。
“知道了。”趙都安說道。
他雲淡風輕的姿態,仿佛壓根不覺得,一口氣逮捕五十八名朝廷官員,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錢可柔詢問:
“那接下來,您今晚要提審麼?”
“提審?”趙都安挑起眉毛,“為什麼要審?”
……
……
就在整個京師,都被趙都安的大動作,攪的風起雲湧的時候。
牡丹堂內,議事廳中。
八個堂口的緝司,彙聚於此,都是得知梨花堂的動作後,不約而同前來,試圖商議的。
此刻,八人分散在長桌兩側。
其中一人率先開口:
“諸位想必都已聽說,那趙都安今日做的事了,整整五十八名官員,遍及各大衙門,都以疑似與逆黨勾結,配合調查為名,丟進了詔獄。
如今大牢中已是人滿為患……官場上最晚明早,必然一片嘩然……這姓趙的究竟想乾什麼?”
話落,坐在左側第一位置的,石榴堂主,鐵尺關冷笑開口:
“姓趙的是想搶功勞想瘋了,早上派人來我這索要案子,口口聲聲要債,被我給罵出去了,中午就開始大肆抓人,意圖還不明顯嗎?不就是為了撈功績?”
他身材敦實魁梧,官袍下肌肉隆起,胡須鋼針一般。
雙手密布老繭,虯結的青色血管幾乎要衝破皮肉。
旁邊。
坐在他對麵,右下第一位置的海棠鄙夷道:
“你能不能動動腦子?真以為,那趙都安是個草包紈絝?他會不知道,自己這般大肆搜捕的後果?”
她身材修長,英姿颯爽,瓜子臉,薄嘴唇,眼角有一顆淚痣,長發在腦後紮起一條馬尾。
腰間綁縛著軟牛皮鞣製的武器袋,其中插滿了飛刀。
此刻身為“水仙堂主”的她皺眉分析道:
“姓趙的想撈取功勞不假,但我以為,他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鐵尺關反唇相譏:
“所以?你真以為,他手裡有這五十八人勾結逆黨的罪證?簡直異想天開。”
其餘緝司也參與討論,一時眾人各抒己見,猜測不一。
總而言之,對趙都安的迷惑行為,充滿了不解。
“安靜。”
俄頃,傳來敲擊桌案的篤篤聲,眾人閉口,望向坐席上首。
也是公認排行第一的,牡丹堂緝司,督公座下第一人,“卷王”張晗。
張晗約莫三四十歲,器宇軒昂,膚色偏白,鮮少有笑容。
此刻吸引眾人視線,緩緩開口:
“伱們是否調查過,這被捕的五十八人的共性?
據我所知,很巧的一點是,這五十八人,都曾在前段時日,莊孝成逃走一案中,上書彈劾趙都安,請求將其處死,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