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神態依舊,但熟悉他的人,可以敏銳察覺,他神色中,隱隱夾雜焦躁擔憂等情緒。
這在馬閻身上,殊為罕見。
“諸位,是為趙都安來的吧。”袁立將馬閻請入堂內落座。
馬閻雙手按膝,正襟危坐:
“我知逮捕他,乃陛下旨意。身為主官,我理應避嫌,但架不住梨花堂這群小子來我門外請求,隻好來走一趟。”
“唔,是麼。”袁立神色泰然,不去點破。
馬閻王素來治下嚴苛,豈會被一群下層錦衣逼迫?
無非,還是他想過來的一個托詞罷了。
袁立語氣平靜,道:
“你既知此乃聖意,便當明白,本官不會因你來,便開什麼方便之門。”
馬閻苦笑道:
“不敢令袁公為難,更不敢尋袁公偏袒,隻求袁公秉公,一視同仁,莫要給大理寺方便即可。”
袁立聽懂了他的意思,淡淡道:
“這點你可放心,趙緝司在台獄中,隻會被關押,不會受到任何刑罰。”
馬閻頷首,拱手道謝:“有袁公此話,我便放心了。”
袁立好奇道:“我素聞你冷麵無私,今日怎麼竟為那小子奔走?”
早朝上,馬閻為趙都安說話,可以解釋為維護下屬,應有之事。
但冒著被陛下厭惡的風險,在這個風口浪尖來此,已超出上司,下屬的範疇。
馬閻沉默了下,道:
“袁公知我出身供奉,這小子雖屢屢破格,給我惹麻煩,但歸根結底……也曾叫我一聲師兄。”
袁立淡淡一笑,端茶送客。
錢可柔等梨花堂眾人,得知趙都安不會被嚴刑逼供後,才勉強退去。
他們的力量太卑微,欺負小官吏還可,但麵對這等大事,唯一能做的,隻有這些。
……
台獄。
一身對襟大青衣,麵容清俊,目蘊滄桑的袁立行走於陰暗的地牢。
周圍沒有任何獄卒跟隨。
當他走到一間單獨的囚室外,借助火光朝內望去,眸中透出一絲訝異。
隻見,牢房內,趙都安換了一身囚服,席地而坐,借助火把光束看書,竟十分入神。
非但不見分毫驚恐憂慮,眉眼間,竟似怡然自得。
“在囚籠中仍手不釋卷,與其說你是武官,我倒以為,更像文人。”袁立讚歎道。
“袁公!”
趙都安這才抬頭,笑著起身行禮:
“外頭紛紛擾擾,雜事太多,要操心的事也太多,卻不如這裡能靜下心讀書。”
袁立瞥了眼書名:
“律書?人在囚中,才來讀此書,莫非以為,可憑此破局麼?”
我說在研究,周丞能判幾年你信不……趙都安搖頭道:
“隻是恰好讀到這本。”
這句話不假。
最近,他在惡補大虞治國的條條框框,研究這個朝代的政令規矩,經濟,軍務等雜項,其中,亦包含律法條目。
並與腦海上,前世地球的各個朝代對比,本意是加快對大虞王朝的了解。
但卻意外發覺出,諸多可以改進的地方。
袁立當然不知道,眼前這個禁軍小卒出身的正牌武人,胸中會藏有五千年異界王朝統治的韜略。
略過這個話題,凝視著他,道:
“方才馬閻來找我……說你手下那群刺頭去請命,求他來托我,保證你在台獄不受刑罰。
看得出,他們很擔心你。外界如今,更是瘋傳你已失寵,已活不成了的傳言,許多人都想你死。”
趙都安不語,這是他早預料到的事。
袁立略一停頓,忽然道:
“但見你還有心情讀書,我就知道,他們恐要失望了。”
趙都安垂眸:
“袁公高看我了,下官隻是強裝鎮定罷了。”
“是麼?”袁立笑了笑:
“前日我與你說過,周丞一旦動手,必是致命一擊。想必如今你已領教到。你仍有機會,選擇請我出手,我可以幫你化解眼下的一切危機,代價不變,一旦事成,功勞我都察院占多。”
趙都安恭敬道:
“請恕下官依舊拒絕。”
袁立笑容愈深:
“所以,這般局麵下,你仍選擇自己下這盤棋?要知道,一旦等過兩日召開三司會審,周丞將證據準備完全,哪怕是我,也救不了你。”
趙都安抬起頭,微笑道:
“但袁公也相信,我可以將周丞扳倒,不是麼?否則,也不會在我已失寵淪為階下囚的當下,給我再選一次的機會。”
袁立莞爾,轉身離去,丟下一句:
“我期待你如何翻盤。對了,大理寺的人來提審你了。”
他行走時,仿佛漫步在雲端。
俄頃。
端坐在囚籠中的趙都安,便聽見淩亂腳步聲逼近。
而後,火光中,出現了何正那張淤青未散,倨傲得意的臉孔:
“趙都安,做階下囚的滋味如何?”